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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wt32火黑小說本《與你同行的歲月》的試閱之一
當時在寫稿沒時間寫新文只好直接拿這個出來了

  一般青少年的心跳為每分鐘65到100下,沒有特殊身體疾病的黑子哲也,前些日子體檢的測驗結果是每分鐘心跳75下,屬於正常範圍。
  比賽時緊張刺激的環境令脈搏加快,心臟每分鐘或許跳了105次也說不定。
  ──以及不知從何時開始,待在那個人的身旁時,左胸口也會悄悄地加速到105下。


秋之狂嵐


  今年的秋天似乎比往昔來得早,上個星期一場大雨後,街上便充盈著蕭瑟秋意。
  登校路途中黑子哲也看著落了滿地的梧桐葉,思索著似乎曾有位名詩人吟過與梧桐相關的秋季俳句,但剛起床渾沌的腦袋已經想不起來了,於是他索性放棄臆測,改為專心思考著還得等待幾個星期才能見到漫山遍野的楓紅。
  然後他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一回頭入眼的是比楓葉更加火紅的髮,輕輕地道了聲早,便感受到對方的大手揉在自己髮上的力道,「你的頭髮怎麼還這麼亂?剛起床?」
  「睡晚了,隨便整理就出門。」
  「你的睡相到底有多糟啊……」對方嘀咕,並收回撫弄他水色髮的掌。
  被對方撫摸頭頂的觸感依舊殘留著。毫不意外地,黑子第無數次感受到左胸的躁動。


※ ※ ※


  黑子哲也已經不記得他的初戀發生在什麼時候了,或許是在他五歲時搬了家的隔壁的大姐姐、或許是幼稚園的女老師、也或許是小學一年級時坐在旁邊的女同學,在上高中之前也喜歡過不少女孩子,多是溫柔清純的類型,但都僅止於暗戀的階段,並沒有實際和任何人交往過──無論如何上述的共通點只有一個,他們都是女的。
  火神大我毫無疑問是黑子這輩子第一次喜歡上的同性。
  難道自己其實是同性戀嗎──這樣的念頭固然有過,也為這個想法稍微震驚了那麼一秒鐘,但他隨即覺得不論自己是天生的也好(雖然可能性不大)亦或是只喜歡火神一個男人也好,總之自己暗戀同班同學兼隊友兼搭檔已經是無庸置疑的事實了。
  即使有這般自覺也無用武之地,這點認知黑子是有的,因此對他而言,保持現狀恐怕就是最美好的發展了,弗如說他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還有什麼可以奢求的,能與欽慕的對象成為如此親近的關係,不知是世上多少人所極力追求的。
  深吸口氣,他試圖拋開雜念令自己集中精神在當前的工作上,今天籃球部暫停活動,理由是前幾日練球時漏接的球飛出體育館,並砸中了恰好經過的教務主任,黑子憶起當年也是青峰大輝的一顆漏球令黃瀨涼太加入社團,但誠凜籃球部就沒有招到一個天才的好運了,不幸中的大幸是教務主任並沒有受到任何外傷,然而不幸中的大不幸則是偏偏將教務主任的假髮砸了下來,全體被狠狠訓話了一番不說,十二人被宣告於周末前往校園清掃一整日。
  日向和木吉前往校門口、各重要處室交與里子、伊月及土田三人、水戶部和小金井去了排球場,一年級五人認命地依照學長姐命令走到操場拔草。
  拂去額角的汗水,揉著有些酸的腰的火神說道:「風好大啊……」
  「這麼說來,」河原說道:「我記得颱風要來了對吧?聽新聞說好像是今天深夜會登陸東京的樣子。」
  「颱風都要來了我們還在這邊拔草?」福田不平地嚷嚷著。
  「別說了……越講越覺得可悲啊……」降旗哭喪著臉。
  嘴上不停抱怨著,眾人也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以極緩慢的速度進展著,單調乏味的作業一直持續了三個小時才大功告成,正當五人鬆了一口氣時便看見小金井神色緊張地朝他們跑來,壓低了嗓音說道:「不好了、剛剛教務主任突襲體育館,說有聞到狗的味道,一口咬定我們偷偷養了寵物。」
  「咦?二號現在不是住火神家裡嗎?」降旗不解地發問。
  部活暫停的期間中二號多是寄居在獨自生活的火神家,一方面增進兩人感情,一方面也只有他一人沒有後顧之憂。
  「對啊,可是誰知道那個禿……主任的嗅覺這麼好,日向一直和他解釋,不知道有沒有用。總之你們這邊也告一段落了吧,一起去體育館吧。」
  通往體育館的路上大老遠就能聽見教務主任的怒吼,眾人皆不禁為此戰慄,黑子一面在心中感嘆著假髮的怨恨真是恐怖,並沉默地聽著隊友們在一旁商量二號的歸處,他靜靜地注視著火神寫滿擔憂的側臉,儘管當初是最反對飼養二號的那個,但在二號遭遇危機時又比誰都要更加關心。
  「沒事的。」黑子輕聲說道,儘管沒頭沒尾,也沒指名道姓,但火神卻理所當然似的轉了過來,視線對上黑子的眼問:「你有辦法?」
  「殺手鐧就是讓火神君負責養牠吧。」
  「重點不是這個……」火神若有所思地回答:「只是二號好像很喜歡看我們練習,以後不能來學校一定會很難過吧。」
  有些訝異地眨了眨眼,黑子輕輕地說道:「是呢。」
  火神並沒有察覺自身回答的那句話意味著什麼。
  是從何時開始把二號當作理所當然的家人了呢?黑子哲也嘴角揚起的微笑沒有任何人看見。


※ ※ ※


  最後好不容易平息了在體育館養寵物的疑雲,心不甘情不願地被說服了的教務主任的身影消失的剎那,眾人立刻嘰嘰喳喳地討論起明明就沒有規定不能養寵物,主任完全就是衝著籃球部來的諸如此類的不平言論。
  「各位──我知道你們罵得很起勁,」里子拍拍手示意大家注意,並指著窗外灰暗的天空說道:「外面下起小雨了,趕快回家吧,颱風好像真的要來了。」
  河原不滿地說道:「選在颱風天叫我們來學校打掃,主任根本就是故意整人吧!」
  「他當然是在整我們。」日向冷靜地回答:「雖然全校都知道主任戴假髮,但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啊。」
  眾人憤恨不平地抱怨了一陣後仍乖乖背上書包準備回家,黑子忽然想起了某件事,於是當大家走到門邊時他反而朝著反方向直直走向社團活動室,想著不用報備也無所謂,畢竟大家應該也不會發現,然而身後卻傳來了低沉的呼喚,「黑子。」響起的磁性嗓音令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依然不改神色地回過頭去,「我還有點小事要處理,火神君先和大家一起回家吧。」
  語畢,他也不管對方的回答便逕自進了雜亂的活動室。
  由於心中一直想著速戰速決,進門時忘了先摁電燈開關,沿路甚至不小心踢翻了幾樣不知為何的雜物,因此當他站在鐵櫃前尋找東西時只看到一片陰灰的色彩,儘管時間是下午,但厚重的雲層和小雨已經為天空添上一層靉靆,影子輕易爬遍了城市的各個角落,即使此刻他看不見那樣的景象,腦海中也能輕易地勾勒出雨中街道的輪廓。
  倏地眼前一片大亮,他微微瞇起了眼,轉過身去恰好撞上來者火色的視線,一臉無奈的火神大我靠在門框旁,嘆了口氣,「你在找什麼?兩個人一起會比較快吧。」
  黑子哲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露出微笑。
  「是。」
  但他其實很開心,關於對方有發現到自己的這件事。


※ ※ ※


  目標是黑子在前一天便預先藏起用塑膠袋包在一起的二號的飼料與食物盆,到校打掃的前日他想著說不準教務主任會突襲活動室,索性便將容易構成問題的物品先收起來,「儘管二號現在待在火神君的家中,但之後到校時找不到飼料大概會很困擾吧。」黑子輕聲地說著。
  「……話說回來,你不是說放在那邊的櫃子裡嗎?」火神皺眉指著衣架旁的鐵櫃,幾乎每個隊員的置物櫃皆翻找過,看到了一大堆只能稱之為垃圾的雜物,卻完全沒見到飼料袋的蹤影。
  「奇怪了……記得應該是在這附近沒錯。」黑子墊起足尖,身形搖晃地在一大疊搞笑漫畫與偶像海報中翻找,揚起一片灰塵,似乎是看不下去的火神逕直走來,站在他身後穩穩地將那十數本的漫畫抱開,「也沒有,你真的確定是在這裡?」
  「嗯。」話雖這麼說,現下黑子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一袋飼料上面。
  火神大我右手搬動著鐵櫃上方的物品,左手直接撐在黑子身旁,黑子看見巨大的影子映在自己面前的鐵櫃上,像是籠罩而下的陰霾,反之又像緊緊包裹著的溫暖庇蔭,他與對方僅僅相距十公分,以戀人而言太長,以朋友而言又過短的距離,黑子幾乎可以藉著這十公分感受到對方每一秒的呼吸吐息,然而持續翻找著的火神完全沒有注意到這樣近乎禁錮的姿勢有哪裡不對。
  撲通、撲通,他聽見響徹左胸口的躍動聲。
  自己的心跳數差不多是對方呼吸次數的四倍左右。
  莫名注意到這件事的自己有些可笑。黑子想著,儘管如此,只要能多了解對方一些事情,即使是這般愚昧的自己也無所謂。
  「黑子?你在發什麼呆?」許是注意到他無聲無息了好一陣子,火神垂下頭詢問。
  「稍微想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順口問道的火神退了一步,距離瞬間拉開到平時的幅度。
  失望的情緒湧了上來,一面在心中斥責自身的可笑,黑子轉了轉他水色的眼,移開了視線,正想著該用什麼藉口來打發掉對方的疑問時,眼角餘光瞥見架上層層疊疊不知多久沒洗的衣物和破布當中夾著某樣眼熟的事物,於是他不自覺地喊出了聲:「啊。」並以食指指著他們正尋找的那包東西。
  「跟你說的位置完全不一樣嘛!」
  「記錯了。」
  「我看也知道!」
  「總之,這樣就可以回家了。」知道對方其實沒有真的發怒,黑子用他一慣淡漠嗓音說道。
  「喔、說得也是。」正當火神露出笑容贊同的剎那──
  嘩啦──嘩啦──在黑子聽來彷彿是將水桶中的水一口氣傾倒而下所產生的聲音,自火神身後的窗戶一陣陣源源不絕地響起。
  對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帶著冷汗的笑容,「喂、黑子,這個聲音難不成是我想的那個吧?」
  「大概、就是那個難不成。」面無表情的他以認真的嗓音說道。
  說這時遲那時快,兩人瞬間交換眼神,不約而同地抓起書包奔出活動室,並一齊在距離體育館門口二十步的地方及時停下了腳步,為戶外懾人的景象瞪大雙眼。
  聽說晚上才會正式登陸東京的颱風,此刻以張牙舞爪之勢創造了狂風暴雨都不足以形容的淒慘景象。
  「有句話先說在前頭,」無視被狂風送進體育館中的雨滴濺上臉頰,火神出奇地鎮定,「我沒帶傘。」
  「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的巧合。我也是。」
  「風好大啊……」當事態糟糕到最高點時,火神大我的口吻反而一反常態的釋然。
  「……教務主任的假髮也被這陣風吹走算了。」黑子哲也誠心祈求。


※ ※ ※


  關上了體育館的門依舊能聽見門外呼嘯的風聲、冰雹砸落般的暴雨聲、其中不時夾雜著不知是街上什麼東西被捲起所產生的碰撞聲,這些凶險的音效總合起來後反而令人不那麼害怕了。
  沒開燈的體育館有些昏暗,仰賴著天窗透進的陰灰光源,但他們不以為意。
  「颱風都是一陣一陣的,大概過一段時間趁風雨比較小就可以趕快回家了。」黑子向嚴重缺乏颱風相關常識的火神解釋道。
  「是這樣啊……」後者一臉訝異地說道:「我回來日本之後第一次碰到這麼強烈的颱風,應該不會淹水吧?」
  眨了眨眼,黑子不甚確定地回答:「應該不會,聽說東京都的排水系統做得還不錯,已經很多年沒有淹過水了。」
  兩人靠牆坐在緊閉的門扉邊,以便風雨轉小時隨時能衝出體育館,雖然想要利用時間打籃球,但做了一整天苦力的結果是已經無法進行過於激烈的跑跳運動了;兩個書包恰好一前一後地躺倒在他們中間──距離是一個書包的長度。黑子在心裡默默地計算道,於此同時,他憶起了自己還有一句必須傳達的話語,於是便率直地說了:
  「抱歉。」
  身旁有著一頭火焰色短髮的少年愣了半晌才做出反應:「……如果是為了留下來的這件事的話沒有道歉的必要,是我自己決定要陪你找的,和你無關。」低沉的嗓音以及話中流露的彆腳溫柔撞擊著黑子的耳膜,使他不自覺地咬緊了下唇。
  不由自主加快的脈動,黑子知道那些心跳聲誠實地反應了自己的心情。
  能待在對方身邊,能夠傾聽對方話語,單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便令他感到無比喜悅。
  好醜陋啊。他想著。
  在這時候感到開心、並且希望風雨永遠持續下去的自己是如此醜陋。
  「我想起來了。」似是為了化解現下的沉默,忽地火神開了口:「以前待在洛杉磯的時候,某一年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連下了好幾天的雨,洛杉磯是幾乎不下雨的,所以那次真的讓我們很錯愕;我和辰也每天都坐在窗戶旁邊想著什麼時候會放晴才可以出去打籃球。還記得雖然是待在美國,但是卻依照在日本的習慣掛了好幾個晴天娃娃……隔壁的爺爺說,他這輩子就看過洛杉磯下這麼一次大雨。」
  火神大我屬於非必要並不會開口提及自身的類型,鮮有像這樣主動說出過往的回憶的情況,就連當時與冰室辰也之間的過去也是事到臨頭才開口。黑子始終默不作聲,但他知道對方肯定明白自己默默地將每一字每一句都聽了進去。
  「然後好像是下雨的第五天吧。」抬頭直勾勾地盯著體育館的天花板,一面回憶著遙遠過往的火神繼續說道:「下午忽然放了晴──這麼說好像不太對,只是雨停了而已,但是天空仍然烏雲密布──可是球場太濕滑沒辦法打籃球,所以我和辰也就趁著放晴時騎著腳踏車出去玩,也沒有特別考慮說要騎到哪裡,就是一直往前、想也不想地拼命踩著踏板,然後直到大雨又下了下來。」火神笑開了整張臉,轉過頭來看著黑子說道:「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雨滴像是石頭一樣,砸在臉上超級痛的,然後整個模糊了眼前的視線,現在想想當時能騎回家真是不容易……不過當我們兩個騎著腳踏車回家後全身都已經濕透了,理所當然被狠狠罵了一頓。」
  對方敘述著回憶的笑顏太過耀眼,黑子有一瞬間幾乎看呆了眼,然後他感覺到自己似乎也揚起了淺淺的微笑回應。
  於此同時,他不禁有些羨慕起那個能夠令對方露出如此炫目笑容的、遠在秋田的話中另一位主角。真是矛盾啊,為什麼人類會產生這種兼具同等喜與痛的情感呢?
  也想要說一點什麼。他想著,於是以一如以往平靜的語氣訴說著中學時發生過的某件小事:某日下午社團活動結束後,青峰大輝與黃瀨涼太按照慣例留下來一對一,而桃井五月為了等待青峰也一同待在體育館中,至於黑子本人則是和眾人道別後繞道去了圖書館還書。
  那天學校的圖書館恰好進了一批新書,其中包含不少他喜歡的作家,黑子看得太過專心投入,完全遺忘了外界的時間流動與環境改變,於是當他終於借了兩本文庫本踏出圖書大樓時,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淅瀝瀝的大雨,六月的暴雨不時夾帶閃電與怒雷聲,聽上去有些懾人。
  「結果呢?」盤著腿專心傾聽的火神問道:「你沒帶傘?」
  「不、」黑子輕聲否定了,並繼續將未竟的話語說完:「當我撐著傘回家時,經過體育館,發現青峰君、黃瀨君和桃井小姐都站在體育館門口張望──他們三個都沒帶傘。」
  火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完全可以想像他們的蠢樣,然後怎麼辦?四個人撐一把傘回家?」
  瞅了對方一眼,黑子又轉過頭去正視眼前一片昏暗的體育館,「當然不可能,尤其是青峰君和黃瀨君長那麼大隻。我和桃井小姐共撐一把傘,青峰君和黃瀨君自己想辦法──所以最後他們兩個是把書包和外套放在頭上跑回家的,順帶一提,黃瀨君那幾天身體本來就有點不太舒服了,淋了雨回去之後還一連感冒整個禮拜。」
  「日本不是有句話說笨蛋不會感冒?」
  「所以青峰君沒有感冒啊。」黑子回答地相當真誠──雖然在他眼裡火神大我也是被歸類於應該不會感冒的那群人就是了。
  斷斷續續地聊著天,過於空曠的體育館中被兩人不大的笑聲給稍稍填補了起來。
  那些狂風呼嘯暴雨肆虐都遙遠的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
  帶著晨間露珠般幾難察見的微笑,他那水一樣的眸凝視著身旁與自己閒聊的少年,真希望能這樣永遠持續下去──黑子哲也非常清楚這個想法究竟是多麼的奢求以及自私,但他仍不由自主地盤旋著這些念頭,想一直和對方待在一起,倘若這份獨處的時光能夠永不完結就好了。
  缺乏了光源,眼前所見皆是朦朦朧朧的,彷彿身在夢中般不真實。黑子恍惚地想著。
  肯定是在夢中吧。要不然心底那些沉積已久的企盼怎麼會在現下如此深切地浮現出來。
  想擁抱他,也想被那雙手擁抱。
  想親吻他,也想知道當那兩片唇主動貼近自己的溫度。
  想一直待在他的身邊,想一秒也不間斷地將對方每一秒的笑容都盡收心底,僅僅只是看著他就感到心口沁入炙熱的暖流。
  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難以言喻的程度,喜歡到幾乎要將這短短兩個音節的詞彙脫口而出。
  若是在這個灰暗的時刻伸出手,是不是就能碰觸到自己所渴求的那道光呢?
  「風雨好像停了。」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時,身旁的火神大我已站起,將體育館的門打開了一條縫觀察著外面的街道,確定了之後回過頭來看著他:「趁現在趕快回家吧。」
  「嗯。」簡短應答後,他先將火神的書包遞到對方手中,接著才揹起自己的。
  火神站在他的前方,雙手同時伸出,將體育館的兩扇門一齊推開。
  黑子看不見面對門外的火神此刻的表情,只知道門扉被火神展開的數秒,他似乎見到從門縫中透進的一縷纖細光線,緩緩在眼前放大擴展的慢動作,光芒自眼前火神寬大的背影透出,朦朧了黑子視界內除了那個景象中的一切事物,他再度咬緊了下唇,雙眼直視著那猶如灑落他世界中的唯一曙光。
  如果能傳達就好了。
  好想將這份難以計量的龐大情感通通傾訴給對方。
  對方必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渴望說出「喜歡」這個辭彙,渴望到心臟都在陣陣發疼著。
  「怎麼了?黑子,快回家吧。」見他沒有反應的火神索性拉了他的手腕逕自向前跑著,使黑子不得已地也邁開腳步跟上對方的速度。
  街道瀰漫著屬於雨水的氣息,出了校門,右轉、在眼前展開的是每一日必經的路程,絲絲細雨於半空中隨風飛舞,落在臉頰上看上去就像即將乾涸的淚痕,黑子知道對方肯定沒有意識到兩人此刻是什麼姿態在街上奔跑著,他甚至開始慶幸起由於風雨的緣故街上沒有多少行人,自然也不會有人對著他們這奇異的樣子指指點點。
  畢竟即便遲鈍如火神,假使被他人投以怪異的眼光,也是會毫不猶豫地放開這隻手的吧。
  奔跑著、奔跑著,儘管體力較差的他全身上下都渴望著休息、儘管雙腳因為一天的勞動而有些無力,他也不願說出口讓對方放緩速度,無意間踩到淤積的水灘,啪的一聲濺起的水花濕了兩人的褲管,但依舊沒有停下腳步;被掉落在地的樹枝絆到差點滑倒時有那強壯的手臂支撐著他繼續跑下去,就如同一直以來總是支持著他的那道光芒一樣。
  被火神握著的右腕在發熱著,那股溫度或許順著脈動流入了左胸口也說不定。
  好喜歡。喜歡對方喜歡得不得了。
  拜託請聽見這句話吧。
  無論在心中吶喊得多大聲,也無法傳達到對方的耳中。
  蹙著眉的黑子低下頭,想著乾脆什麼都不去看、什麼都不去管,奔跑令他勞動過的身體喘息不止、持續運動著的雙腳也感到陣陣痠疼,但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在眼角餘光流動的街景怎樣都好,只在這一刻──至少在這一刻,將自己完全交給對方。
  如果時光能就此暫停該有多好呢?他思索道。
  但本來就不長的旅途,輕易地抵達了終點。
  在兩人固定分手的轉角,火神停下了腳步,並自然而然地鬆開了直到適才都緊緊握著他右腕的掌,「趕快回家吧,雨好像又變大了。」
  黑子抬起頭凝視著對方看似凶惡實則太過溫柔的眼眸,正要說些什麼前,適時地颳起一陣強風,捲起兩人襯衫的衣角、吹拂著雙方髮絲在半空中飄動。
  才張開嘴,皺眉盯著他的火神卻搶先一步說道:「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是因為今天早上拔草的關係嗎?體力還是一樣差……趕快回去休息吧。」
  輕輕地笑了,「那是火神君體力旺盛過頭了。」
  於是,再理所當然不過地,他們道別,各自轉身,走往不同的方向。
  歸途的路上雨勢增強了,加之大風的吹拂有些寒冷,但並沒有之前那段時間恐佈,因此黑子維持著自己一貫的速度前行,街上佈滿了落葉與枝椏,為平日見慣了的街道增添一絲有別於常的氣息,他感受著雨點打落在自己身上那宛如輕撫的觸感,並且一面思考著。
  為什麼呢?人類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思考理解以及情感運作的都是腦部,但不論悲喜鬱樂,最直接感受的卻是在左胸口躍動的生命中樞,也唯有它才會感受到被揪緊般的痛楚。
  也難怪古人誤解心臟是思考的部位,才會在「思」、「想」之類的字眼添上「心」這個部首。
  不知道是哪位文人這般說過,「愛」這個字,沒有心根本無法成立。
  火神大我的笑容、火神大我的聲音、火神大我握緊他手腕時的力道,單單回想著這些,便令他心臟躁動的疼痛不已。
  直到此刻才驚覺自己遠比先前想像的更加思慕著自己的同班同學、隊友、搭檔、名為火神大我的那個紅髮少年,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喜歡。
  好喜歡、好喜歡──如此強烈的只向著一人的情感,出生以來還是頭一遭。
  從以前開始一直僅止於暗戀的自己,也是首次如此期盼有將這份珍貴及龐大的感情傳達出去的一日,沒有任何回應也無所謂,只是想要傾吐這份情感的正體。
  ──但這是絕對不行的。
  黑子哲也比誰都要清楚這件事。
  正因為比誰都想要傳達給他,才更不能說出口,一旦無意間吐露,不論是隊友、搭檔、或者是持續照耀著自己的那道光,必然都會在一瞬間崩毀殆盡。
  所以、靜靜地撿拾起這份絕不能流瀉的心情吧。
  帶著每分鐘脈動105次的疼痛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