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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有血氣的盡都如草,他的美榮都像草上的花。草必枯乾,花必凋謝;惟有主的道永存。
《彼得前書I:24 - 25》


chapter 1

  高嶺之花。
  這是部隊中給予那個人私底下的稱呼,指具有非凡高超格調的魅力人物,是不能輕易高攀親近的對象──這樣的情報其實對他而言都無傷大雅,講白了他也不過是身為低賤的看門犬的角色罷了,對此男人不置可否。行走在軍事分部外觀看來格外壯觀的大型建築裡頭,包含室內各處的陳列擺設在在都是那麼精緻而輝煌,彷彿暗示著他們身處的帝國盛世,但事實上這些男人全不放在眼裡。
  應該說,他打自心底認為一切根本都無所謂,只管將上層交付的職責做到最好,至於其餘便選擇得過且過,秉持著享樂主義的他若是能開開心心的過完這一輩子,那也就值回票價了,至少截至目前為是。踏在走廊上的步伐,因為軍靴的硬厚鞋底敲擊在石磚表層發出匡噹的節奏聲響,不過若是以一個專業軍人的角度來嚴格審視,顯然如此的腳步聲過於凌亂並吊兒郎當,彷彿失去軍紀的部隊七零八落,令人不禁懷疑對方是否真正身為一個軍官,且是僅矮於少將的高級軍階。
  尚且無視門板內側是否正處於嚴肅且重要的會議時間,推門兩側的侍衛緊張的試圖出言阻止,但礙於階層緣故他們根本阻擋不了這個自我中心又隨心所欲的男人,只見後者笑得一臉略帶輕浮得過分爽朗,伸出那雙就旁人看來過於寬大的手掌,輕而易舉推開兩邊的門板恣意進入內部,徹底打破內外平衡後瞬間阻斷所有對話與事態的可能進展,剎那靜若無聲。
  站在會議廳內最中央也是分部中最高層的指揮長官,他們口中所傳言的那位遙不可及的至上人物:高嶺之花,對於突然闖入肅穆空間就此破壞整個會議流程的男人,身為總司令的少將抬起那雙銳利的眸子,是對漂亮到不可思議的異色瞳孔,毫不留情直直瞪向不聽勸阻便擅闖大門的無禮之徒,這樣冷酷的目光令那些遭受魚池之殃的其餘士官一致冰凍似的不寒而慄。
  不過即使被對方這麼瞪視,男人卻仍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裝模作樣般朝他未來的統領者立正行禮,雖然表現出來的風範是那麼大失體面,但身高超過一百九的高挺身材,軍服所包藏但掩蓋不了的結實體魄,嶄露出來的氣度和架勢淺然可見男人絕非泛泛之輩。
  「我是上層派來輔佐少將的副官:木吉鐵平,還請多多指教。」
  混沌的根源笑得一臉無辜同時自報姓名,這個傢伙的存在不但中斷會議的進程,還令所有在場者全數無計可施。就算坐在正中間那位聽取下位者報告,有著一金一紅且頭髮赤色,屬於對方口中所謂的『少將』也立刻瞭解到這個人並不是他所能處置的對象,那是上層派來制衡自己的監督者,就算美譽稱之為副官,也僅只抬舉罷了。
  總而言之不過是條狗,是隻給人栓上鍊子的愚蠢忠犬。
  「出去。」
  但他的傲慢絕對不會輸給這個自稱木吉鐵平的男人,在這裡他還是權位最高的統帥者,即便不能下罰對方,也定不會損及自身的崇高顏面,畢竟他是領導士兵德高權望的上位軍官,若是一旦有所閃失不但會失去眾人的尊崇,最糟還可能導致軍心大亂。
  然而被這麼命令的木吉露出一臉呆然的表情,並且不知是天然還是刻意裝可愛的偏了偏頭,完全不解意涵的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活像個木頭。
  「會議還在進行,與此無關的閒雜人等,給我滾出去!」
  最後唯有落得被人不留情面轟出會議廳的下場,木吉被一旁的隨侍架往外側,兩扇門重重掩上發出沉悶的撞擊如同賞了他一個巴掌那樣的疼辣,只能睜愣著雙眼盯著木門停滯了好一會,才自討沒趣的搔搔後腦露出這也沒有辦法的沮喪笑容。

  ──高嶺之花。
  真是絕妙的形容詞,從今開始他的直屬將領:赤司征十郎。將對方嚴厲而苛刻的第一印象烙印於腦中,木吉意味不明的冷哼一聲,轉身踩著原來的路徑揚長而去。

  「木吉准將,赤司少將請您到他的辦公室報到。」
  「明白,是說謝啦。」
  耗了不知多少個小時,直到在分部內閒晃到能搞懂八成建築裡的路線和架構後,下士才前來通知他進行報到作業,或許是被刻意忽略想藉機給他一點教訓的懲戒作弄,對此木吉全然不以為意,到底說來是個太過粗神經亦或者性格過於隨性,導致他能夠在如此嚴峻的軍方體制下過得如此優遊自在,也算是某方面的奇葩。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既然木吉鐵平能夠爬升至今的地位,絕非只是區區一個愚蠢之人。
  詢問過辦公室所在位置之後他遣散了下士,托剛才四處遊蕩的記憶木吉很快找到了目標處,大概是不想再被對方訓斥,此次終於禮貌的敲過門後經過應允才進入位於分部二樓司令專屬的辦公室,木吉快速的掃過裡頭的擺置:右側是整排深褐色覆蓋不見牆壁的大口書櫃,上頭擺滿了各式厚重的精裝書籍,甚至多有他所看不懂的外國文字,房內左方則擺放一只氣派的大型辦公桌,桌上堆滿井然有序的文件和通聯機具,桌子後方靠牆的皮椅上頭並沒有坐人,而一進門必會先行映入眼中的是房內中央一扇對開通往陽台的落地大窗,兩側繫著奢華燙金的大紅色絨布窗簾,於是那個人正面向窗口背對自己。
  赤司征十郎。他心底再次默想了對方的名。
  或許是看膩了窗外風景才勉為其難轉過身面對他似的,背逆的光線令赤司的五官有些模糊,然而木吉還是能清楚感受到那雙眼睛透出的冷冽視線,如同刀割似的要把他千刀萬剮迎面直撲的殺意,使他打自骨裡迸發出的顫慄不知是因為恐懼又或者源自於本能的興奮,他繃緊了全身的神經回視赤司徹骨的無情目光,同時觀察起眼前這個位階爬得比他還要高的年輕男子。
  紅色,遠比兩旁的布簾更加奪目的紅色。一頭赤色俐落短髮,鋒利而凜寒的眼睛,白皙的搪瓷膚色襯上左眼如同異變的金色瞳眸,加上對男性來說過於秀氣的臉型和五官,僅超過一百七算不上高挑的身材,卻完美的把軍服撐得霸氣又鼻挺,體態能夠看出衣料底下鍛鍊扎實的肌肉,腰際配戴的刺刀更加乘了本身的尖銳質性,洩漏出能將一般人輕易懾服的強烈氣場,從頭至尾夾帶著濃厚的禁慾氣息。
  年紀輕輕坐上少將的位置並順利得攏旗下軍心的年輕人,也難怪上級那些老不死會對赤司如此誠惶誠恐了。反觀自己被迫接受這種近於監視的可笑任務,木吉必須透過副官的角色無時無刻觀察赤司的一舉一動且暗地定期回報,若有任何叛變的蛛絲馬跡,上層特別賦予他擁有即刻裁決的法外權利。至於這項軍事調動的內幕,他並不認為一如赤司征十郎這般聰明會傻傻的被矇在谷底。
  無疑是在接收到調派公文的同時,就明白上面的真正意圖。
  「木吉鐵平、職位准將,過去曾在陸軍總部擔任上層重要的心腹嗎?真可憐,這可是被降級了吶,『鐵心』。」
  就連他在總部被他人所取的別稱都知道,看來自己的底細想必赤司早就瞭若指掌。木吉一反常態感到頗是興味的揚起嘴角,反正他也不認為自己就此低人一等,位階不過浮於表層所能束縛的枷鎖罷了,他雖為它所囚,卻不為它所困。邁出腳步走向赤司的面前,彼此距離瞬間拉近不到三十公分,身高因素讓他像是略帶睥睨意味的低頭俯瞰對方,從木吉的角度看來赤司顯得嬌小又惹憐,衝突反差的脫軌思緒控制不住內在狂妄的喧囂,一陣沒由來的戲謔衝動迫使他伸出手揪住這個位在上階的男人下顎,向上抬起直到他們四目相望。
  「有人這麼說過嗎?你非常美麗。」
  美麗?何談美麗。
  對此赤司難掩詫異到幾乎瞠目結舌,這是他一路爬升截至當前的位置,頭一遭遇到居然有人膽敢挑戰他的忍受底線,乍看鄙視的模樣、毫不在乎的態度、過當親暱的肢體碰觸,還有以下犯上如同宣示般的誇張踰矩,這個男人實在厚臉皮到令他無法置信。
  他用力揮開木吉的手打算瓦解對方的放肆,殊不知揮去的手撲了空最後還被木吉牢牢實實的捉在手心,相觸的肌膚傳來過分熾熱的體溫,結果那人居然還是一臉莫名奇妙完全不認為自己有那裡做錯的樣子,褐色眼眸下說明木吉對於剛才作出的言論究竟有多麼真誠,真誠到如同陳述一項真理根本無從責怪。
  「我命令你放開我!」
  毒蠱侵入心中一時疏失防備的空檔,赤司遮掩不了此刻的心慌,他空出的左手迅速從腰間抽出了刺刀反手架上木吉的頸子,刀鋒陷入皮膚更深層的肉裡畫出一絲血痕從頸邊的線條淌落,後者卻感受不到疼痛那般更加捱近了彼此的身體,不願認輸的赤司自然沒有表現出丁點退卻,雙方僵持在這種情狀之下誰也不肯退讓,直到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才打破這種不知意義為何的可笑對峙,簡直荒唐。
  再怎麼說打來此處的電話怎麼樣都不可能無關緊要,木吉先是選擇退讓,一邊笑著一邊舉高雙手做出投降的姿態緩緩退開,視線仍始終注目著赤司沒有離開,被人如此露骨的看待讓他如坐針氈,感到不怎麼快意的皺起眉頭,無法諒解上級為什麼要派遣一個如此麻煩又無賴的人物前來,倘若只是要監看他找個行蹤更為保守的人豈不是更好?無奈接聽電話是目前首要執行的第一行動,聽取話筒另一頭的對話內容,整個過程仍感受到有如芒刺在背的觀看目光,赤司簡直恨不得衝上前親手把那雙眼珠給徹底挖除個乾乾淨淨,好斷了後患。
  直到掛上電話,回過身時那個人依舊置身事外的站在原地,由衷貫徹『笑』與『看』的基本人權,整個無法理解到令人毛骨悚然,又直接明白的告訴別人他沒有任何多餘的企圖,彷彿既天真又單純那般使赤司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無所適從。
  發現自己實在不能預料這個人下一步又想做些什麼,就算一直以來他倚恃著自己敏銳的雙眼得以看透一切,這次卻全然碰上了剋星。總之在決定先叫人離開他的眼能所及,而且是離得越遠越好之前,木吉竟搶先一步有了動作,他一如專屬騎士單膝跪下屈身在赤司面前,改以仰視他的直屬長官,啟口,表露出極為忠誠且信誓旦旦的撼動言論: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專屬的狗……請使喚我吧,征。」
  執起手背,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