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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線をたどる日々(毫無交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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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里/現PARO/短打

  他與他住在同一棟公寓,同一層樓,同一側,以及隔壁房。然而他們從未打過照面。

  身為上班族的他極為規律地早出晚歸,另一個身為大學生的他出門、歸家時間不定,端看課表或打工時間而定。
  上班族出門時,大學生的房間靜悄悄毫無動靜;大學生歸來時,上班族的房間已無燈火。

  偶爾總會有那麼些突發狀況,比如說,從大學生的房間傳來一群人的喧鬧聲,又或者上班族會走出房間,到公共區域的走廊間和電話彼端(同是世界彼端)的客戶洽商。
  在小插曲發生的隔日,他們都會在出門時看到自家大門上貼的小紙條,晚上進到家門後會在房間主人已經休息或之中沒有房間主人的房門上貼張充滿歉意的字條。

  他們依然沒有對話過。

  他們每日聽著隔壁門開與門關的聲響,在清晨夢境中,在夜晚將歇之刻。



  又是某一日,這次從大學生房裡傳來的不是笑語,而是驚人的物品摔擊音。
  砰咚。鏗啷。
  聲音之大,上班族在寢室內都聽著了。他放下手中的計畫書,暗猜大學生的租屋處是不是遭闖空門。
  聲音還在持續,大學生人大概在房中,是和小偷起了衝突嗎?
  上班族拿起房內唯一能充當武器的曬衣桿(他不開伙,自然沒有菜刀那一類的東西在),走到了大學生的門前,他一邊推量自己該先報警,還是要先踢開門。
  他騰出一隻手,轉動門把,是鎖著的,裏頭只有東西被破壞的聲音,沒有爭執。

  上班族隨口喊了一個名字,如果裏頭真的有小偷在,聽到貌似房主的朋友來找,也會知難而退吧。
  碎裂的聲響仍舊持續著。
  上班族這下子直接用力捶著門板,威嚇著裏頭的小偷不出來,他便要報警了。

  這時所有聲響嘎然而止,夜晚的寧靜歸來。

  「…現在才沒有人叫那麼老土的名字啦。」門開了,上班族第一次見到他隔壁的房客:青年,眼袋淤黑浮腫,聲音如同砂紙打磨過的沙啞,淺色的短髮彷彿被暴風吹過一樣。
  以第一印象來說或許糟糕,但往好處想是往後的印象不會更糟。
  「沒有小偷,沒有其他人,家裡只有我一個。」青年輕描淡寫地說。「抱歉吵到你睡覺,甚麼事都沒有,晚安。」接下來門板就要在上班族面前掩上——
  男人不知道自己著了甚麼魔,硬是卡在門縫之間,看到了屋內的景象。
  玄關周遭還算完好,客廳能被砸的東西都被砸得差不多,滿地的木屑、不知道甚麼東西的零件、碎玻璃、反射著天花板燈光的積水,以及勉強猜得出前身是相框的東西。

  「你受傷了。」相框旁的木質地板有著斑斑紅點,由相框為起點,一路滴淌到青年的腳邊,他被玻璃割傷、流著血的手正捏著已經撕成一片片,甚至染紅的紙張。
  「不關你的事。」
  「急救箱放在哪?」男人踏進了玄關之中。
  「出去!」私人領域在無預警下被人闖入,青年氣急敗壞。
  「過來。」遍尋不著急救箱的位置,上班族兀自拉過大學生的手,不顧大學生嘴裏嚷嚷『我真的要報警了!』,把他拉離了大學生的租屋處,進到了上班族的住處。

  上班族按住大學生的肩膀,要他坐在沙發上。從電視櫃下方拿出了一個急救箱,開始準備簡單的應急處理。
  大學生毫不領情,一臉『你不過是我的鄰居』,不肯伸出受傷的手。
  上班族莫可奈何,一副『我不想明天一大早醒來被記者訪問你對你昨晚想不開的鄰居做何感想』,伸出手掌示意對方先將手中的東西交給自己。
  男人把浸了血的相紙放在一旁,走到不遠處的開放式廚房洗了自己的手,又走回來面對青年被相框玻璃割傷的手指。
  他用沾了生理食鹽水的棉花棒稍微清理了傷口與傷口周遭,青年眉頭連皺都沒皺一下。
  而改以用優碘塗過傷口時,青年反射想抽回手。
  只是個流血量大得徒嚇人的小傷口,然而男人聚精會神的態度卻像是站在手術台上為病人開刀的醫師一樣,青年不自覺中不自在、彆扭、緊張了起來。

  「好了。」在上班族一邊把手中的棉花棒丟進垃圾桶一邊說的同時,青年像是等這句話已久,迫不及待站起身。
  「你想去哪?」
  「回家。」
  「留著。」
  「我只是——運動中不小心受了小傷。」
  「砸東西的運動?」
  「…………」

  「聽著,我不知道你發生了甚麼事,但我不希望明天有記者敲我門,問:『先生早安,您知道住在您隔壁的大學生想不開嗎?』」
  「你想太多。」青年嗤之以鼻。

  男人大概猜得出青年發生了甚麼事,可他要怎麼安慰他?『何苦單戀一枝花』?
  「你今晚在這睡吧,如果需要傾訴的對象,反正我們彼此都不認識,我會當作沒聽過的。」上班族完全一副要留人到底的強勢。
  「我才——」即使青年極其克制,然而男人的一些詞句還是拉出他的回憶,他鼻頭一酸,濃厚的鼻音藏也藏不住。
  「我才……」急著為自己辯解的青年最後失了氣焰。
  他把臉埋在手中,喪失語言能力。

  男人替他留下了一張薄毯,以及一盞夜燈。



  隔天之後男人走出寢室,沙發椅上的毯子摺得方正,要不是毯子的存在,一切都與往常無異。
  昨晚的事情,就像是不小心偏離軌道的彗星。到了今日,所有的事情又重上軌道。
  他們依舊聽著另一側門開與門關的聲音,他們知道各自的房間格局剛好成了個鏡像,兩人的寢室只隔了一道牆,近在咫尺,遙不可及。

  不知過了多久,上班族都要遺忘了那晚的事情。
  某一天在不需上班而晚起的早晨,上班族感覺到房門外有著動靜,他開了門,許久不見的青年因突來的發展愣在原地。
  青年身上揹著背包,走廊上堆著分類好的紙箱。

  青年畢業了。
  他手裡拿著一張紙條,似乎正打算貼在男人的房門上。

  休假的上班族問被急忙收起來的紙條上寫了甚麼,困窘的畢業生把紙條塞到上班族手裏。
  紙條上沒寫甚麼,只寫了兩個字。
  上班族失笑出聲。

  在那之後,青年陰錯陽差和男人同屬一個職場上,一人抱著快擋住視線的文件檔搖搖晃晃走著,另一人繼續在上頭疊上另一份文件,則又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