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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的雙翼>





　　自那翻飛的潔白號碼衣襬，他彷彿看到了一對迎風展翅的羽翼。


　　「利威爾前輩！請你繼續跑吧！」

　　「閉嘴。」

　　「拜託請回來吧！」

　　「夠了。天天都來說這些，你不累嗎？艾倫‧耶格爾？」

　　「……我只是……希望前輩可以再次回到隊上……」

　　「我也說過很多次了，不可能。」瞪著眼前這名小他一屆、每天都不厭其煩來他教室報到的學弟，利威爾的語氣有些冷，「聽懂的話就給我回去上課，臭小鬼。」

　　少年抿緊雙唇，蜂蜜金看著他好一會，像是在隱忍什麼似的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行了個禮便轉身走出了教室。

　　見人離開，原本在一旁看熱鬧的韓吉湊了過來，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就一屁股坐上對方的桌子，露出個無良的笑容，「利威爾，你還真壞啊，就不能稍微溫柔點嗎？」

　　「哼。」大概是對韓吉的行為見怪不怪了，利威爾也只是將視線轉向窗外，不打算搭理。

　　「說起來艾倫小學弟還真有耐心啊，這不知道是第幾天了？」咬著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巧克力棒，她邊吃著有些含糊地提出疑惑。

　　「第三個月。」

　　「哇喔！那還真了不起，如此持之以恆的他大概是第一個，都可以頒獎了啊。」

　　「嘁，煩都煩死了。」

　　「欸，別這麼說嘛，由此可見小艾倫有多崇拜你了。」晃了晃掛在桌邊的雙腿，韓吉瞥了眼友人的表情，露出略顯無奈的笑容，「你就算真不回去，也花點時間跟小學弟聊聊吧？看在他這麼努力的份上？」

　　「……我考慮。」




　　　　
　　坐到操場旁的樹蔭底下，艾倫深深地嘆口氣，表情裡有著難掩的失落。

　　……結果又失敗了啊。

　　金色的瞳孔半瞇起，抬頭看著萬里無雲的蔚藍色晴空，突然想起了當初見到對方時的情景。
　　那時候的他正遇到低潮期，怎麼樣也無法取得更好的成績，雖然夥伴們和老師都不斷地鼓勵，甚至要他別那麼著急，可是艾倫還是無法控制地陷入無限循環的自我厭惡情緒。

　　直到在某一次放學回家時，偶然見到那在磚紅色跑道上奔馳的身影後，一切才有了轉變。

　　那弓著身起跑的姿態是那麼樣美麗，動作輕盈、俐落、不拖泥帶水，明明是在地上跑著可是卻有種對方身後長了對隱形翅膀的錯覺，讓他深深著迷再也移不開視線。

　　後來他偷偷查到了那名跑者的名字──利威爾，大他一屆的學長，田徑隊王牌，參加過許多比賽，次次都取得了十分優異的成績。

　　也是從那次之後，艾倫養成了在回家前繞去操場的習慣，每次只要看著對方全力向前奔跑的模樣，他就彷彿受到鼓舞，覺得明天自己也可以繼續努力下去。

　　不知何時開始，少年已然將對方當作自己的精神支柱。

　　但是在他升上高一的那年暑假，那人出了場車禍，足足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雖然事後聽聞傷復原得很好，也沒有留下後遺症，可是對方卻退出了田徑隊，再也不跑了。

　　他一直很崇拜利威爾學長，也許只是想再次看到那在風中奔馳的身影，於是原本打算只是默默關注的艾倫，毅然決然跑到對方教室，像是豁出一切般死皮賴臉地勸說，持續了整整三個月，絲毫沒有間斷。

　　不過對方果然不是他這種不相關的人可以影響的啊……艾倫自嘲地笑笑，結果今天依舊無功而返，其實他也該放棄了吧？

　　還是……想再看一次啊，那人起跑的樣子。




　　
　　「耶格爾呢？」

　　「找艾倫的話，他這時間都在練習喔。」

　　放學後到一年四班找人卻得到了這樣的答案，利威爾皺起眉頭，不耐煩地輕嘖了聲，腳尖一轉往操場的方向走去。

　　途中經過弓道社的練習場時，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灰黑色在那處停留了幾秒後便移開了視線，不知怎的就覺得那人此時不會在這裡。

　　其實利威爾一直是知道的，當初他還在田徑隊時，總有個目光一直追隨著他，起初利威爾並不當一回事，但後來他發現那和以往眾多異性愛慕的眼光都不同，對方注視著他的眼裏頭有著景仰和崇拜，和更多點其他的，久而久之利威爾也開始在意了起來。

　　後來某次因緣際會下，他知道了那個少年的名字──艾倫‧耶格爾，小他一屆的學弟，弓道社的成員，雖然參加的比賽不多但依對方出色的表現來看，儼然是顆明日之星。

　　兩個人不只社團的社部時間不同，甚至還有國中部和高中部的差異，會看到對方練習的姿態也只能說是某天恰巧經過的一個偶然。

　　專注認真的金色雙眸，直視著目標沒有絲毫猶豫，拉弓的動作乾淨俐落，修長的身軀被弓道服緊緊包裹住，莫名有種禁慾感。

　　很漂亮……他這麼想著，雖然漂亮這詞不適合用在一個男孩子身上，可是利威爾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形容。

　　於是利威爾也養成了會在對方練習時繞過去在旁觀看的習慣，從沒想過要搭話，就只是這樣默默關注著他也樂得如此，直到他在升高二那年出了車禍，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接著退出社團再也不跑後兩人才有了第一次的接觸。


　　『我非常喜歡看利威爾前輩跑步的樣子！請你繼續跑吧！』


　　猶記得那屬於對方的琥珀金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然後一持續就是三個月，雖然他沒一次領情。

　　利威爾緩步踱到操場，不意外看到要找的人，只是少年卻在起跑線的那頭做出了起跑的姿勢，恍惚間他似乎從那動作望見自己的倒影。

　　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因為對方在跑到一半看到他時嚇得跌了個狗吃屎。

　　「利、利威爾前輩！」艾倫摔得不輕，望著利威爾的表情有些無措，除了是因為對方的突然出現，另一方面則是覺得羞恥，面對自己所崇拜的前輩，他有種在關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覺，一張臉紅得像要滴血。

　　不過是心血來潮想要模仿一下，並看看那人奔跑時眼中的風景，沒想到就這麼好巧不巧被看到……運氣還真不是普通背，艾倫瞬間有了想死的衝動。

　　很蠢，利威爾在心中下了這個評語，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走了過去朝跌得狼狽的後輩伸出手，「站得起來嗎？」

　　「可以……」握住了對方，艾倫被一把從地上拉起，卻只低頭盯著腳尖，完全不敢看利威爾。

　　「我都不知道你何時轉這行了，你不是弓道社嗎？耶格爾學弟。」

　　「咦咦？前輩怎麼知道？」

　　「我自然有辦法，就跟你清楚我的名字和班級那樣。」

　　「我……」被人戳破心事，艾倫羞窘得直想找個洞鑽，覺得再不轉移話題自己大概會被臉上的熱度燒死，於是他深吸了口氣，「利威爾前輩……可以問個問題嗎？」

　　「我大概知道你想問什麼……你想問我為什麼傷好了卻不繼續跑了是吧？」

　　「是。」那是他三個月來一直沒鼓起勇氣問出口的。

　　「那我先問你，你覺得我是為什麼而跑的呢？」

　　「呃？」沒預料到會被反問，艾倫整個人一愣，仔細斟酌了自己的詞彙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是因為……興趣嗎？」

　　「我不知道。」

　　「耶？」

　　「自然而然就開始了，然後順理成章就這麼跑下去。」灰黑色的雙眼看向遠方，裏頭有著艾倫讀不懂的情緒，「出院後，雖然傷好了可是我找不到繼續跑下去的理由，就算停止了還是活得下去，那麼又為什麼非跑不可呢？」

　　「前輩難道……完全不喜歡嗎？挑戰自我的感覺？」

　　「啊啊，還不賴，但也僅只於此。」

　　「前輩……是在說謊吧？如果真的不喜歡跑的話，是不會讓人有那樣的感覺的。」至少艾倫知道，若非對方也享受其中的話，自己絕不可能看到入迷的。　　

　　「……呵，也許吧。」不可否認他的確挺中意跟風融為一體的感覺，但那構不成理由。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久到利威爾都以為對方已經無話可說準備轉身離開時，那金色的雙眸才抬起來看著他，裏頭有著不可動搖的堅決。

　　「前輩……我非常喜歡看利威爾前輩跑步的樣子，很美，向前奔馳中的前輩看起來像長了翅膀一樣，每次看我都會這樣覺得，並因此獲得繼續努力的力量。」艾倫的手在抖著，但是他沒有移開視線，「雖然我跟前輩在不同社團，但我一直在注意著前輩，未來也希望可以一起去參加全中運，那時候我一定會在場邊為前輩加油，在此之前我會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成為正式參賽成員的……」

　　「如果是……這樣的理由呢？前輩願意……繼續跑嗎？」

　　少年的一番話讓他錯愕地眨了眨眼，盯著對方認真非凡的表情，雙眼如同子夜裡的星子般閃耀，讓利威爾沒來由的心漏跳一拍。

　　「艾倫唷，這理由，我接受了。」

　　「對不起我知道這理由很爛非常抱歉我……耶？」

　　「我說，我接受了。」突然興起了想捉弄後輩的念頭，於是他這麼開了口，即便心中知道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畢竟是如此大膽的告白啊，你說是吧？艾倫學弟。」

　　「欸？」被利威爾的一席話唬得一愣，艾倫這一刻才意識過來自己剛才到底講了多麼驚人的語句，好不容易臉上退下的熱度又再度升起，「不、我不是、我……前輩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我……」

　　看到艾倫驚慌失措的樣子，利威爾也難得地笑了出來，他走到對方面前，握起拳輕敲在少年的胸口，「我就為你而跑吧，可別讓我失望了啊，艾倫。」

　　雖然腦中依舊一片混亂，但艾倫還是聽懂了對方的意思，他看著利威爾，蜂蜜金的雙眼瞇了起來，露出了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是！」



　　
　　這次，那迎風的羽翼成了對兒，只為，彼此展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