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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做過一個夢，一個關於帶著我最重要的人、翱翔天際的夢。

「我會帶你見識更寬廣的世界，你會成長成更帥的樣子，因為我們是夥伴呀！」
小男孩小心翼翼的抱著我，那股溫暖讓我安心，即便離開了被稱為飼育屋的地方，我也不害怕，因為我獲得了更重要的東西。

──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夥伴，我是這麼相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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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歲的時候爸爸離開了，帶著厚重的行李，連和媽媽吻別都沒有就出了家門，媽媽跪在地上哭泣著，雖然想上前安慰、我卻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爸爸不要媽媽了嗎？也不要義理了嗎？爸爸要去哪裡呢？」

「哥哥也不知道、不知道呀。」
大我三歲的哥哥看起來也很不安的樣子，而沒能得到解答的我便哭得更大聲了，然而哥哥並沒有跟我一樣，他只是微微彎下腰，為了安撫我似的扶著我的雙肩，用堅定的口吻說著。

「沒關係的義理，沒有爸爸也沒關係，哥哥還在呢，我會保護妳和媽媽的。」

「哥哥不說謊？約定好了？」

「嗯，約定好了──」
哥哥那帶著不安卻又堅強的不可思議的神情，我到現在還是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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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蜷縮在機車旁的雄性巨鳥，他身上斑白、脫色的羽毛比一般的大嘴雀都要淡，這也說明了年事已高，即使如此他依然高傲的瞪著我，用著尚未失明的左眼。

「大姐頭，這傢伙真得很難纏啊，趕都趕不走，一有動作就攻擊，兇的很。」

「......所以你們叫我來是想趕走他？你們連這件事都做不好嗎。」
一大早便接到電話通知，打來的昰前暴走族的夥伴，內容大約是提到有樣很棘手的東西佔據了停車場導致行動面臨考驗，老實說我非常不滿，不外乎別的，就是針對明明在準備保育家的東西，卻還得抽空跑過來一趟。

明明就辭退了總長的位子，為甚麼非得幫人打點才行？

「大、大姐，別這麼說啊，我們也想不到更好的人選......您不是正為了保育家的資格做準備嗎？就幫幫我們吧──拜託了！」
大概是看我神情不悅，小弟們紛紛雙手合十，這讓我覺得好笑，然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瞟了一眼身旁的騷動，接著闔上眼睛絲毫不受影響。

「呿，真是囂張的家伙啊──」

「安靜點。」
我出聲，接著朝大嘴雀彎下腰保持雙方平行的姿態，當對方顯得比自己高大便會製造距離，這點不論是人還是PM們都適用，因此先降低距離感還是比較好的。

雖然PM們平常處於開放式的狀態生活，市區也有很多群體築巢的例子，但像這種高齡的大嘴雀沒有待在群體中而是獨立出來實在有些少見，然而當我仔細觀察後便發現了倪端。

──脖子的末端綁上了顆寶貝球，這正說明他是有主人的。

「昰被拋棄的嗎？呃、抱歉......」
被我狠瞪了一眼便退到後排去了，不管是誰被戳到痛處都會感到難受，這可不是當了保育員才學來的，而是待人處事的基本，即使聽到談及自己的話題，大嘴雀還是沒有回應，只是繼續休息，這也說明了周遭不足以構成威脅嗎？

確定對方沒有動作候我便悄悄拉進了距離，如果釋出的善意足夠，或許便願意自願離開，因此我一邊接近，一邊從口袋裡掏出神奇寶貝口糧──


「嘎啊啊啊！」
對於靠近的我揮舞雙翅拍擊，這是警告，要是繼續接進或許就是鳥喙伺候了，我只好起身作罷，就算是給予口糧也有被攻擊的風險，然而見到這一幕，身後的小弟們便喧嘩了起來。

「臭家伙！你是想攻擊大姐頭嗎！」

「豈有此理！喂！抄起棒子給他點顏色瞧瞧！」

「......就說了安靜點，你們的行事態度讓我覺得很不悅。」
對於身後的騷動我冷淡的回應，離開了這麼久這群家伙還是沒甚麼長進，飯都白吃了一樣，對於我的回應有些人心有不滿，嘗試想辯解甚麼。

「給我搞清楚，就算人跟PM有別本質還是一樣的，不懂得善待和理解PM心情的家伙，就不可能照顧伙伴。」

「可、可是大姐──！」

「我已經把想說的說完了，如果你們心中還有僅存的仁義就給我閉嘴聽好。」
我帶鄙夷視線的凝視著人群，試圖找個集中點。

「──這隻大嘴雀我會負責照顧，在他離開期間內都給我徒步走路，集會場地也轉去候補會場。」
想也知道會引起不小的反彈，再怎麼說暴走族當成這樣也太憋腳。

「……我已經引退了，所以這只是諫言，任何不滿的來跟我談，我會好好鍛鍊你們的根性，沒事的就散會，早點回家睡覺。」
於是在我冷默視線的洗禮下，集會便草草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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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嗎？還好嗎？」
男孩撫著我的頭部，為方才對站留下的傷口進行治療，我輕輕的搖搖頭，想藉此表現我強壯的一面，如果能讓他不要擔心就好了，我迫切的想著。

「加油呀，你會進化的，你一定會進化的，只要再努力一點。」
只要每次對戰完都能聽見的話語，即使都已經會背了，我還是試圖用肢體去回應。

──我會變得更強，如果我進化了，你會更高興的吧？

「嘿嘿，你在為我打氣嗎？好高興喔，我們一起變得更強吧！」
昰呀，只要你高興我就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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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知甚麼時候開始立志想當訓練家，媽媽說因為昰男孩子所以難免，那笑容像是覺得無奈又覺得驕傲，是呀，哥哥是我們家的驕傲──也是我的驕傲。

有時我會對哥哥的事感到胸悶，就像現在一樣，然而就算告訴哥哥，他也只會笑著回道：「義理真的昰離不開哥哥呀──哈哈哈。」

──為何我會感到悲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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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確定小弟們轉移到新的聚會地點後，我便開始與大嘴雀進行交流，與預期所想的一樣不順利，本以為經過人工培育會比較熟悉人類的互動模式，但他似乎不一樣，充滿敵意而且高傲，如同外表一樣老成，這難道是大風大浪看多了嗎？

「我給你帶了點東西，將就吃一點吧。」
比一開始接觸時好點，對於我的距離允許在一公尺以內，但再接近又會加以威嚇，但即使這樣我還是不討厭他，PM跟人不一樣，他們誠實忠於自己多了，就這點來看我很欣賞。

「......」
用餘光瞟了我一眼，接著再度闔上，就是提不起進食的慾望，這可不是好事。

「那喝點水吧？這牌子的水沒有怪味，可以放心喝。」
即使是我嚴格挑選PM們愛用的水，他依舊不領情，只是看了我一眼，接著將頭縮回翅膀中埋起。

從我接觸他開始就沒看過他進食，除了偶爾用鳥喙沾點水當作滋潤，連口糧都沒動過，至少我看見時是如此，那在相遇之前呢？著實令人擔憂。

「......你可以放心的吃，我沒有動手腳，喏。」
我在他看得見的角度用手拿起一塊口糧扔進嘴裡，味道不壞，基本上成分跟人吃的食物沒甚麼兩樣，只是沒人會特地買來品嘗罷了，但即使這樣做也沒能激起他的興趣，只顯得我是個吃PM食品的怪人。

「不吃東西會沒體力的。」
我凝視著那隱約露出翅膀的紅冠，即使聽不見還是講一下的好，我不知道一隻PM在最低消耗能量下不吃東西可以撐多久，或許年輕的大嘴雀可以撐很久也說不定，但他畢竟有歲數了，不能輕忽，雖然失禮但這是事實。

我看著蜷縮著身軀的大嘴雀，這倒讓我想起了心情不佳的原因……即使如此我也無法給予安慰，半吊子的安慰比沉默更傷人，沒有比這更血淋淋的道理，但就算不攝取能量，事情也不會好轉。

嘗試與他並肩坐著，或許是已懶的反抗，倒是平淡的接受了，現在終於有時間能近距離觀察他，這可是當初沒想到的一大進步，然而我卻發現那些刻劃在羽毛以及毛皮上的痕跡，並不是隨著歲月留下的突兀痕跡。

大量細微的傷口分佈在身體各處，遠看難以分辨，近看便暴露了出來，加上在右眼上方導致失明的巨大疤痕，我不禁開始猜測他究竟與訓練師過著怎樣的生活，不管怎樣，都不會是愉快的事。

那樣子的過往堆疊底來加上現在的情況，究竟會有多難熬？

「……我的側腹這裡也有道疤呢。」
輕觸腹部那條淡粉紅色的疤，那是剛當上總長沒多久發生的事，雖然早已明白當上總長意味著甚麼，但還是突然了些，對於一個普通的女孩來說，當然，人並不是受點傷就會死的生物，但心靈的傷往往難以痊癒。

「……你又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像是對我的話有所共鳴，大嘴雀稍微抬起頭，與那紅眸對上後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眨眼，接著再度回歸黑暗，留下我一個人以及那些難以平復的討厭情緒──

「你總點吃點甚麼……即便你是一個人，你懂得對吧？」
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我並不清楚，但有件事是明白的，我並不希望他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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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甚麼不能變得更快呢？你可以變得更強的，你可以──」
青年那急切的聲音從我頭上方傳來，既不是懇求，也不是命令，而像是某種期許或者願望，然而我已經──

「你……你為什麼就是不行呢？為甚麼呢？是哪裡做錯了嗎？」
即使急切的追求，成果依然不盡人意，我想要用翅膀去回應，去表達我還能再努力、去表達我會實現他的願望，我會變得更強。

「別再這樣了！這樣根本、一點用都沒有！一點道理都沒有──」
那別在外套上頭熠熠生輝的徽章已經沒用了嗎？即使我想開口，心意卻怎麼也無法傳遞出去，或許、打從一開始就沒傳遞出去也說不定。

「承認吧……你已經老了，我們都該承認……」
我已經老了嗎？是嗎，我已經老了啊……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

「抱歉了，夥伴，這就是現實啊。」

──是啊，我們是一輩子的夥伴，但為甚麼要說抱歉呢？

好想載著你再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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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愛變成一件沉重的事，當察覺到這點時，我已無法再對老哥說出我喜歡你這句話，取代之的昰距離感以及老哥日漸增加的苦笑。

──每一次都令人感到難受，如果說這是戀愛必須付出的代價，我想還會更加痛苦，戀愛不是更加令人憧憬、閃閃發光的東西嗎？

我一直相信著小時候那不成熟、純真的諾言，所以當老哥說他即將要出發新的旅程，我無法抑制的憤怒了。

然而就算轉化成淚水，我還是一次都不想讓老哥瞧見──即便我知道，老哥並不明白我的心意。

我決定走和老哥不同的路，成為保育家，這樣我便能追上老哥……

──不管結果如何，我仍舊無法得到最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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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礡的雨勢不見轉弱，在能見度逐漸降低的霧中所有的PM幾乎都去避難了，我是這樣希望的，即使如此，雙腳還是不自主的往停車場跑去。

在模糊的雨霧中我瞧見了，那逐漸變淡、虛弱的橘色羽翼，他正張大著嘴，不知朝天空吶喊著甚麼，我從沒看過PM哭過，因此我無法分辨，從僅存的左眼中留下的水珠究竟為何物。

他比第一次見到的還要瘦弱，那些我給予的口糧散落一地、絲毫沒有動過，就這樣逐漸被雨水浸濕，現在我才明白，我從那隻年邁的大嘴雀身上看到甚麼──

或許是因為相似，我才無法丟著他不管。

「你得去避雨才行，一直以來攝取的營養都不夠，你真的會死的......」
目光不再與我產生交集，他只是一味的向天空發出長鳴，一次又一次的拍動翅膀，一次又一次。

「這就是......你選擇的路嗎？」
拍翅的聲響混雜著雨聲，蓋過了我的話，又一次地。

「......你早就知道的對吧？你已經被拋棄了，就算再等待，他也不會回來了。」
雨水順著圓滑的弧度，從老舊的寶貝球上落下，一聲不響。

「那算甚麼......！那算甚麼！那種不珍惜你的家伙！值得你犧牲生命嗎？」
好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我盡乎哽咽，但讓我行動的是憤怒。

「如果不甘心被拋下就追上去啊，明明有更好的選擇，明明活了這麼久，為甚麼你就是無法理解呢......？」
是啊，我很不甘心，所以我一直在追趕著，追著那永遠也無法碰觸得事物，我很痛苦，很悲傷，但是我仍舊會前進──

「這樣子、不管重來幾次，你都只會被拋棄而已......」
混雜著雨水的眼淚從我眼眶中溢出，我咬牙硬是將它抹去，我已經嘗試過了，即使如此，還是得帶著悔恨離開......

「再見。」
出口的話語消融進雨中，我一邊用手抹去眼淚，一邊轉身，而在我注意到的時候，有樣東西滾落至腳邊。

一顆沾滿了泥濘的寶貝球，上頭綁著的紅線，似乎被甚麼切斷了──

而在我轉頭的當下，那濕濡的橘色身影就這樣往地面倒去，漸起的水花噴了我一身，但即使如此我也沒有猶豫，而是像個孩子抱著布偶般溫柔的抱起他。

......那是比印象中，還要溫暖人心的觸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