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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達爾偶爾會想起洛基。

舊日子確實是有些美好時光存在,即使伴隨著大量麻煩,那些回憶歷經時間沖刷後,剩下仍是眷戀多於後悔。年輕氣盛的索爾熱愛冒險,以及所有有勇無謀的行動,三勇士與希芙總是義無反顧地跟隨他,出入各種險境與戰場,也多次被眾神之父奧丁責罵。

在以索爾為重心的群體中,唯有洛基顯得格外與眾不同,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個魔法師,而其餘幾人都是以武藝見長,洛基總讓自己像個局外人,他會嘲笑他們的計畫,或者抱持看好戲的心情,等著他們狼狽地從行動中証實原先計畫的魯莽可笑。但也往往多虧了洛基,狡猾、機伶的洛基,他們靠著洛基的幻術把戲及鬼點子,才在經歷不少過於輕率的計畫後,仍能達成目的。

打從他們仍年幼無慮的時期起,范達爾便知道那個在他們比武交手時,總冷漠保持一段距離的黑髮男孩眼中看出去的世界跟他們的有所落差。不同於索爾的衝動奔放,洛基喜愛觀察研究,洛基並不喜歡成天於武場中練習得大汗淋漓,他更偏好法術,總抱著書坐在一旁,研讀到他自己滿意了,才會抬頭看看其他人的行動,權充打發時間。

就一個年幼孩童而言,那樣打量的目光顯得有些早熟。洛基總是沉默地觀看,用雙眼記錄著他們最細微的習慣、肢體動作,也許那些之後都會成為他使用幻術的依據。縱使遲鈍如佛勒斯泰格,也不得不承認那樣被直直看穿內心的視線並不好受,及至他們長大成人,身型挺拔茁壯,埋藏心中的區別也半分未減,反而一同成長壯大。

他們的團體是個危險的平衡,范達爾多少感覺得出來,洛基畢竟和他們不是同一類人,也對身為兄長的索爾抱有競爭意識,不願僅僅只是籠罩在兄長外放的光芒之中。不論他因為任何原因留在這兒,總有一天這個平衡會瓦解,而其他人到時都得選邊站。

而他們的選擇方向是如此明確,以至於范達爾內心對洛基感到一絲抱歉。

而那天的到來比他們想像得還要更快,也更不留情。

即使差點兒在米德嘉德被洛基送來的鋼鐵巨人害死,即使阿斯加德一度陷入動亂,范達爾發現自己在回憶起這一切時,仍帶股宛若置身事外的平靜。對於洛基的背叛,希芙等人幾乎比索爾還要氣憤,還更不能接受,假若有機會,黑髮的女戰士或許真會往對方咽喉刺去一劍,毫不遲疑。

理智上,范達爾知道他們確實該感到生氣,但他個性中漫不經心的一面對著他靈魂深處低語:反正索爾總會原諒洛基的,自己又何必記著呢。

這倒是實話,索爾就是如此淺顯易懂的個性,那正是他們選擇跟隨他的理由。

到了盡頭,眼見那抹一度耀眼的濃綠跌入永無邊境的黑暗那刻,范達爾發現自己感到惋惜,對於往日時光,以及洛基到了最後仍選擇墜落。

也許會有個更好的選擇,讓一切保持原樣。范達爾放縱自己稍微表現得傷感一些,他站在彩虹橋崩毀的殘骸前方,盯著下方虛無,思考著從底下望上去會是怎般風景。



但所有人都想錯了,這還遠遠不是結束。

米德嘉德被折騰得天翻地覆,洛基與奇瑞塔軍團的聯手使得奧丁暴跳如雷,那股狂怒甚至超越了他見到洛基仍然存活的如釋重負。身為眾神之父,身為九界秩序的維護者,曾經由他帶大的洛基卻選擇了與邪惡聯手,甚至做為奇瑞塔軍團的先行軍,受其驅使。這是眾神之父遠遠不能接受的。

所幸索爾成功達成任務,將宇宙魔方和洛基一同帶回了阿斯加德。

即使恰逢征戰中的休息期,索爾卻並未列席審判,理由十分顯而易見,奧丁並不打算在大殿上一次與兩個兒子爭辯,即使索爾屢次遭受背叛,也看來從中學到教訓,但他天性中的善良與心軟或許會促成他忍不住替犯下重罪的弟弟求情的局面,索爾本人應是也意識到了這點,因此便順了奧丁的意,從前一天起就不見人影。



范達爾在離開仙宮前見到了索爾,對方憂心的神情給他帶來不好預感,因此他加快腳步,試圖不著痕跡地經過對方身邊,但強壯的手臂在他通過時拉住了他。「嗨,索爾,真是個意外,我剛剛沒看見你。」盡量裝出驚訝的模樣,范達爾滿心盤算著要怎麼找藉口離開。

「我只是在想,也許你會想要列席聽審判。」索爾抓抓頭,神情有些尷尬,眼神漂移。

「恕我失禮,但我其實沒這種興趣。」壓下加速跑離現場的衝動,范達爾硬擠出一個笑容。戰事尚未告結,他們接下來便要繼續出發,四處平定九界中因這次事件而起的動亂。這是他近幾日來唯一能休息的機會,他並不想將其全花在聽一場其實結果已然注定的判決。

叛亂的罪名會遭到何種處置,阿斯加德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即使可能有奇蹟發生,他們絕大部分也不期待,甚至不希望其發生。

這讓范達爾思考起他們這次征戰中的短暫休息時間是從何而來,為什麼會如此恰好地碰上洛基的審判。

「我只是得確認結果,洛基確實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但我帶他回來並不是為了讓他遇到更糟的狀況。」見范達爾一直不給予回覆,索爾急急解釋。

死亡,或者被禁錮終生。范達爾不確定哪項比較糟糕,但就洛基自願墜入虛無這點看來,也許他在失敗時更渴望迎來的會是前者。范達爾曾經站在那片遺跡之上,迎著格外猛烈的風,試圖弄清那個他無緣得見的最後謝幕,彩虹橋底下盡是出自未知的恐懼,但洛基是那麼絕望地將手放開,離開了這個他成長的國度,離開了他曾經認為自己亦是其中一份子的世界。
范達爾忽然覺得自己得回去看看,至少他能記住真正的洛基,而不是想像中那道安靜墜落的身影。

「或許你能有更好的委託人選。」不抱希望地做出最後掙扎,雖然他已然知道最後答案,范達爾邊在心中向休憩時間應有的美酒及可能遇見的美女道別。

「希芙他們不會答應。」簡短地回應,索爾面容蒙上層陰影,看上去有些無可奈何。

好吧,這非常合理,鑑於希芙可能會被洛基的態度激到提劍衝上前,而佛勒斯泰格的情況也相去不遠,後剛則壓根兒不會接受這種請託……范達爾無奈地笑了下,他看來是唯一能平靜聽完整場審判並將消息帶回給索爾的人選。

「那我動作最好快些,我猜我再晚點回頭,審判或許已經快結束了。」面上泛起一抹苦笑,范達爾轉向,朝著大廳急急走去,將索爾拋在後頭。



范達爾來得不算太晚,他還有機會目睹洛基當著所有人的面與奧丁爭吵,那是個很驚人的場面。范達爾盡量將自己隱藏在衛兵之中,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明顯,作為索爾的好友,若是奧丁發現他身在現場,或許他會直覺性地聯想到這與索爾有關,而後他與老友就有更多問題有待解決了。

在奧丁否認這個由自己帶回的孩子那刻,范達爾真摯地替站在那裡的洛基感到難受,雖然用上的方法既激進又過於不知輕重,但這些行為的起始或許都是為了換取奧丁的承認,即使那頂王冠也是相同意義。

最終判決已經下達,洛基被衛兵看守著,神情冷漠地走出大廳,手銬與腳鐐一路鏗鏘作響,將離去的背影拖得更長了些。芙瑞嘉神情肅穆哀傷,她克制自己挺直了身軀留在原地,不讓悲傷佔據心靈,作為皇后,她必須保持儀態,並對阿斯嘉德負起義務。

范達爾望外走去,他列席的目的已經達成,剩下的部分僅僅只是通知索爾,但芙瑞嘉透過人群瞥見了他,並投來一個眼神。

范達爾深刻感受到今天不宜出門。

他小跑步出了大廳,越過訝異的衛兵,幾個跨步趕到前頭,在通往地牢的階梯上攔下了洛基。突然被攔下,對方漠然的面具一瞬間有些動搖,眼底透露著不信任與尖銳。范達爾盡量露出與平常無異的笑容,口吻帶些玩笑地說著。「你剛才應該少講點話,但如果這結果是你想要的,那麼,確實是不錯的選擇。」

「這件事什麼時候跟你有關起來了。」洛基不甚耐煩地偏著頭打量他。

大約是從今天開始。雖在心中立即出現了答案,但范達爾沒真對洛基的挑釁做出回答,他轉頭吩咐衛兵,「現在開始,由我來押送他。」

衛兵遲疑地盯緊范達爾,他們知道這位勇士平時確實也曾負責押送犯人的任務,但這麼重要的犯人,他們可不敢擅自退開。

「都回你們的崗位吧,這裡我能處理。」歛起輕鬆神色,范達爾嚴肅起來,語氣堅決地又重複了一次來意。如果真有必要,他會假裝自己是奉芙瑞嘉的命令前來,畢竟比起不懂得圓謊的索爾,方才以眼神授予他某種責任的王后顯然更能使這一切看來合情合理。

他們沉默地移動著,沒再說過一句話,范達爾感受到洛基的視線集中在他背後,評估著他這麼做的動機,這讓范達爾特別感到心神不寧。

經過漫長的走道時,有一些囚犯認出了洛基的身分,輕浮而吵鬧地嘲弄著他的身分以及所作所為。沒有多想,范達爾覺得過於吵鬧而不由得朝聲音方向投去一眼,那些囚犯立刻沒了聲音,噤若寒蟬。范達爾摸了摸自己的面孔,有些狐疑起自己現下神情是否真如此兇惡,才能使那些重刑犯輕易嘴巴緊閉。

越過漫長而滿佈惡意的走道,他們來到一間最靠近底部的監獄,這兒位置較其他地方隱蔽,也不大需要和對面的犯人整天乾瞪眼,這已經是范達爾能找到最好的位置了。

領著洛基進入,范達爾拿出從剛才衛兵身上要來的鑰匙,蹲下身去替洛基解開腳鐐,當他蹲下時,他能感受到洛基的視線在他頭頂上盤旋,幾乎是帶著獵食者評估獵物的意圖。站起身後,范達爾短暫遲疑了幾秒,還是伸出手替洛基打開脖頸上的金屬圈,未著手套的手指滑過冰涼的鋼鐵,以及在不經意間擦過頸部蒼白而脆弱的肌膚,有那麼一瞬,范達爾以為自己觸碰到那緩慢起伏的脈動,即使洛基的肌膚被金屬弄得愈發冰涼,那跳動仍是使他燙灼般盡快將手抽回。

「你知道的,索爾一直很想念你。」轉移現下的尷尬感,范達爾忽然開口。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知道。」經過方才在大殿中的一番爭辯,洛基顯得對任何話題都意興闌珊,如果聽得足夠仔細,那股慵懶而刻薄的語氣中確實暗藏一絲疲憊。「另一方面來說,我為什麼會想知道?我不認為這會帶來什麼改變,他現在應該感到安心,因為我暫時不能對他構成任何威脅了。」

想起索爾攔下自己那時的神情,范達爾心中有些無奈,但要是全盤托出自己在此半數原因是由於索爾的請求,那只會使得洛基更加不悅而已。「我很確定他不是這麼想的。」

「我甚至不是他真正的兄弟,一度掀起叛亂的罪人終於受到了審判,理所當然所有人都該慶祝,都該感到高興,每一個人。」語速加快,在句末加強語氣,沉重的咬字幾乎鋒利得像要將自己與阿斯嘉德切割開來。

「也許不是所有人,也許就有人現在正覺得難受。」聳了下肩,確認過對方在監牢內一切安好後,范達爾向外退去,啟動了魔法牆。

「非常有意思,告訴我,那個人會是你嗎?」綠色眼眸中閃過一絲惡意,洛基格外柔和地開口詢問,帶些因疲累造就的沙啞,放低了的嗓音輕柔得與他現在的情景極度矛盾,像條昂首吐信的毒蛇。

金色織網逐漸亮了起來,向上攀升,橫跨兩人之間,魔法的流動使得空間一劃為二。范達爾有一瞬間神情看來有些困惑,似乎不明白自己方才說出什麼,但他很快便恢復到平時有些散漫的笑容,回答得隱晦不清。「總是會有人頭腦沒怎麼清醒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