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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的聖歌】

01

　　春天是一年的起始，是眾多生命復甦的時刻，是新生命加入世界的迎接者。微鹹的海風自遠方帶來花朵盛開的芬芳，在拂過新生的草原時摻入了些許鮮草的味道，最後吹向小山坡上佇立於木屋旁的少女，掀起素色裙擺的一角。

　　蓄著一頭俐落的燦金短髮，少女的臉上沒有表情，相當罕見的粉紅色雙眸藏著僅有一個人看得出的情緒－－然而，那個人不在她身邊。隔著廣袤海洋的那塊大陸上，在月島名為達夫南、本名為波里斯的少年大概仍與同年齡的朋友在學院中學習吧。

　　別離於退潮小島後已經過了很久，伊索蕾過著與以往無分毫差別的生活，波里斯託付給她的紅色心臟也順利拯救了奈武普利溫的性命。由於對外隱瞞了疾病一事，島民們平和地生活著，那個和這裡格格不入的少年的離去只掀起一小段時間的波濤，很快便平息了。

　　一切彷彿沒發生過般，她依然被稱為山上的公主，待人維持著一貫的冷靜和淡漠。她還記得波里斯離開月島前曾剪下的那撮頭髮，將小袋子放到山泉邊當時懷抱的情緒至今難以忘懷，以無言聖歌傳達出心意後使感情更是加倍擴大。

　　唯一知道真相的奈武普利溫不只一次表示會另外尋找劍之祭司職位的繼承者，並且說服其他祭司讓她到大陸去定居。他說跟波里斯身世極為相似的她不該再踏上伊利歐斯祭司的後塵，應該去追尋屬於她的幸福才對。

　　每當奈武普利溫這麼提起，伊索蕾始終沉默以對。照理說她必須拒絕，是的，照理說，可是她卻開不了口。許久前就重新回歸到她身上的慾望以及翩然降臨的愛情令她不知所措，內心對幸福的強烈渴望感覺自己不像是自己了。

　　她起身走入木屋，過幾秒又再出來坐到草地上，手上多了一本書。《卡納波里遷移的歷史》是波里斯留下的，沒有打開書本，纖細修長的漂亮手指輕撫著質地良好的書皮，像是在對待珍寶般小心翼翼。

　　少女陷入沉思，目光彷彿透過書本看向遙遠的彼方。動作持續了好一會兒，再度抬頭之際臉蛋上滿是堅決，看不見先前的分毫糾結。

　　做下決定的同時，她的嘴裡哼出只有三個人熟悉的旋律，聲音輕柔得被風一捲便散逸在空氣中。喃喃重複了幾次，柔美的薄唇滿意地泛起微笑。下次見面時，就把這個當作見面禮吧。這麼想著，少女踏著輕盈的步伐朝山下前進。

＊

　　停在大禮堂前，伊索蕾還是難得流露出猶豫不決。和波里斯離開時不一樣，她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的肯定會引起大騷動，身為伊利歐斯祭司的女兒，她的行為一直以來都容易受到所有島民注目。

　　不過躊躇持續並不久，她畢竟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推開大禮堂的門，伊索蕾很快看見奈武普利溫跟戴斯弗伊娜坐在一起交談。同時注意到門口動靜的兩人對她的造訪看起來不感到意外，奈武普利溫甚至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彷彿早已預測到她會來。

　　「是你啊，伊索蕾。我正好和奈武普利溫聊到你的事呢，請過來坐下吧。」戴斯弗伊娜率先打了招呼，自從伊索蕾帶回紅色心臟後，在公共場合外的時間她似乎不像以前那般嚴肅。原本絕口不提波里斯的事，現在偶爾也會主動懷念，這樣的改變是源自於對奈武普利溫深厚的情感吧。

　　少女不發一語走過去，隨意挑了個空位坐下，三個人圍成了一個小圈子。「我有事想請兩位幫忙。」天性使然促使她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此目的，粉紅色的眼眸搖曳著堅定不移的決心。一旦決定了便不再反悔，這就是伊索蕾。

　　「──請讓我……去大陸。」去找那個她不曾停止思念的少年。

　　整個空間一瞬間靜了下來，戴斯弗伊娜與奈武普利溫對望一眼，各自陷入了沉思。即使對伊索蕾的抉擇感到欣喜，可是按照月島的傳統島民是不能隨意離開的，尤其眼前少女身分特殊，恐怕是難上加難。

　　「這不是件簡單的事，去了就無法再回來。你有確實考慮清楚嗎？」先開口的是戴斯，這話不是在攔阻她，而是進行確認的話語。

　　一旁的奈武普利溫聞言會心一笑。雖然在波里斯離開時難過到以冷淡態度相待，但戴斯弗伊娜始終把少年當作親骨肉般疼愛。身上的傷治癒後，兩人私底下比以往更常像現在這樣相聚談天，內容多半是關於奈武普利溫在大陸跟少年相遇、後來一起旅行的事。

　　會進行確認就相當於宣告答應了剛剛的請求，不管怎麼樣，他們仍然期望著波里斯和伊索蕾都能獲得幸福。對上戴斯弗伊娜審視的目光，伊索蕾堅定地點頭，某種油然而生的直覺告訴她錯過了這次，就再也沒機會了。

　　「我知道了，對策我會好好做斟酌。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有什麼消息奈武普利溫會通知你。」戴斯弗伊娜凝視少女半晌，逐漸佈滿皺紋的臉龐放鬆下來，眼底帶著分不清是不捨或欣慰的複雜情緒。

　　那就拜託您了。低下頭輕聲道謝，伊索蕾此刻的神情語氣，有那麼幾秒和那個身在大陸的少年重疊。

＊

　　奈武普利溫在傍晚時分前來拜訪，跟戴斯弗伊娜的討論似乎告一段落。「老實說我以為你還會再猶豫一段時間的，是什麼讓你突然下定決心嗎？」數次嘗試說服伊索蕾的他顯得相當開朗。

　　「是你叫我去的不是嗎？」伊索蕾的語調毫無起伏，如同以往回答冷硬，態度卻有些茫然，白皙手指在布裙上抓出不規則的皺褶。「……自從爸爸過世後，我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情感。當你說希望我去大陸時，我明明該拒絕的，不過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就這麼持續天人交戰著，等到察覺之際，心底的聲音已經遠勝過理智了。「去大陸定居這種事我想都沒想過，可是同時又不禁覺得你的提議是可以預見的，所以才想試著去追求。」

　　高貴的孤獨。是爸爸給她取的名字的含意，過去伊索蕾遵照著那文字的意涵獨自生活。然而實際上真的是那樣嗎？伊索蕾得不出答案。經過幾番思考，她決定依照自己的意志選擇自己的人生，如果一輩子被名字給束縛，爸爸或許才會因此而大發雷霆吧。

　　「啊啊……這樣很好，非常好。由你來代替我陪在波里斯身邊，真是太好不過了。」聽著伊索蕾的坦白，奈武普利溫露出放下心中大石的神情。就算卸下劍之祭司的職務他也無法再裡開此地，若宛如他第二生命的少年跟眼前的少女，這兩個他最在意的人都能夠幸福，那他此生還有什麼好遺憾的？

　　總算弄清了彼此的真心，接著就是要怎麼設法離開月島了。奈武普利溫告訴伊索蕾他們打算在幾日後的祭司會議中，提名她執行前往大陸的任務。靠著他與戴斯弗伊娜的人脈，最少可以令所有祭司達成共識，至於攝政那邊是否會產生變故，只能臨場應變了。

　　一切順利的話，伊索蕾在數日之內就能離開此地。據他所知波里斯所說的尼雅弗位於西部安諾瑪瑞，速度夠快估計在四月中旬就能到達，路途上的安全絲毫不需要擔心，況且伊索蕾看似自有打算了。

　　「要是見到那小子幫我把這個交給他吧，就說是我提早送的生日禮物。」奈武普利溫將一件黑色斗篷交給了她，那是兩人分離於培諾爾城堡、重逢於羅森柏格關卡時他所穿的斗篷。縱然無法再見面，回憶卻不會消失，贈與此物只是想傳達這樣的訊息──而波里斯能夠理解。

　　甫才這麼想，情景便一幕幕開始湧現，奈武普利溫放鬆地笑了笑，試圖緩和有點哀愁的氣氛。「趁著這幾天好好考慮一下要帶走哪些東西，行李是沒辦法帶太多的。」留下這句話，奈武普利溫就回去了。

　　目送背影消失在視線中，伊索蕾轉身回到屋子，環視有著許多和爸爸回憶的屋子。幾天之後就要離開這裡了，離開生活近二十年的熟悉地去陌生的大陸，而且不會再回來。此時才終於意識到這個事實，她忍不住覺得緊張。但必須去，她得要去才行，現在的抉擇是決心斬斷過去、展開新生活的象徵。

　　深呼吸壓下心中強烈的不捨，少女逼迫自己取出第一次跟波里斯同行時所用的行囊，盤算應該如何從滿屋子的物品中篩選必要的物品。即使不再回來，奈武普利溫也會代替她好好保存這裡。

　　那麼，帶些什麼好呢？

ＴＢ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