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01

　　彼此是如此不同──外貌、個性、出身、經歷幾乎都不一樣。

　　他像春季吹拂微風。樂觀開朗的性格使他極易與人打成一片。

　　他像冬季飄揚冰雪。沉著冷靜的性格使他與人相處總有隔閡。

　　他認為沒甚麼不好，他卻不然。

　　他說，你應該多笑，不要把事情都看得這麼嚴肅。

　　他說，你應該謹慎，不要把所有都想得如此簡單。

　　有時候會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他跟自己，居然會從陌生到現在的形影不離。是不是因為彼此都對對方感到羨慕？

　　他羨慕他有過冒險經歷。

　　他羨慕他擁有美滿生活。

　　但他們仍是好朋友。

　　……只是互相了解多少？兩人都無法說出個確切答案。

＊

　　雖然寒風依舊刺人，卻是難得有溫煦陽光照耀的下午。

　　路西安原以為撐過繁重課業、還有傳說中的「尼雅弗十一月考試場」的地獄後，迎來的第一個假期能夠輕鬆愉快。與喬書亞小公爵交流，或是同麥克斯明溜到外面酒館喝酒，找蒂琪愛兒研究魔法，這之中不論哪個都很快樂。

　　當然前提是有和波里斯一起。不曉得是否已經習慣有波里斯於身旁陪伴，每當獨自一人時，路西安往往覺得少了些什麼──在衝進宿舍房間的那剎，看見波里斯正在收拾行李的背影，他顯然相當震驚。

　　「波里斯！你這次考試沒過嗎？被退學了？」著急跑向前，從波里斯背後一把抽走手上書本，路西安錯愕看著手拿劍型包裹（應該是那把劍吧，他想。）、連以前旅行時的黑斗篷都穿妥的波里斯，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一樣：「這次考試很難，但我們不是一起唸書了嗎？連我都過了波里斯怎麼可能沒過呢！波里斯留下來啊！」

　　棉被與制服被漂亮摺疊整齊放於床頭，而教科書、筆記一類也被收進木桌抽屜裡。原本有擺放盆栽的窗台，只剩米色窗簾隨風飄搖。與路西安相較起來沒有太多擺飾的房間，此刻更顯空曠。看著沉默不語的波里斯，路西安感覺又回到入學前，那個同樣寒風刺骨的冬日。

　　那時候波里斯也是說要離開一陣子，雖然最後有遵守約定回來，但這次……

　　「這不是真的！波里斯？」一面賭氣把行李翻亂，路西安抱著手上一堆「戰利品」繞到波里斯面前。似乎只要波里斯一個承認，一個肯定，臉上著急就會變成灒然淚下。

　　淡然將視線定在陽光加持下，比平常更加亮燦的金髮，雖說仍舊面無表情，波里斯心裡卻是大大嘆了口氣。早該料到會這樣的。

　　「路西安，我很抱歉。」

　　「波里斯！」一個鬆手讓東西全灑落地面，激動抓住斗篷衣領，路西安這麼一吼，連隔壁房午睡的麥克斯明都給驚醒。

　　踢開房門，揉著惺忪睡眼來到聲音最大的地方，眼鏡都還來不及戴上的麥克斯明只能辨認出髮色一金一黑的兩個人影。先是慵懶打個大呵欠，隨便抓過一塊衣料擦拭鏡片，麥克斯明以與臉色相符的不耐開口：「吵醒我要給五額索的，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地上散落的行李與衣物實在有礙行走，但繞過又麻煩，他也就索性靠在門框旁不過去攪和。

　　「路西安拜託你了。」不管衣領被揪著，波里斯偏過頭冷靜回應。還搔著睡亂頭髮，麥克斯明僅擺擺手將眼鏡戴上，毫不在乎的模樣讓路西安又是憤慨。

　　事實上早在路西安知道以前，麥克斯明便從波里斯那裡聽說此事，這般冷靜也是必然。當然這件事路西安本人是被蒙在鼓裡。

　　「祝你返鄉愉快啊。記得土產。」

　　波里斯一點頭應允，麥克斯明不曉得是睡意作祟，又或著是單純不想參與混亂，很快便丟下一句話作結迅速踏步回房。盯著被順手帶上、象徵隔絕的房門，波里斯明白這樣給路西安吵下去不是辦法。一來會吵到另一位室友，二來恐怕會耽誤行程。至於第三個理由……

　　「聽我說。」在對上那看來極像被拋棄的幼犬般無助而失落的藍瞳時，波里斯無奈之外卻又是一番好笑。「……我只是想回奇瓦契司看看哥哥的墓而已。再說，我這次成績還比你好，不可能被退學的。」

＊

　　幫著重新收拾完行李，還有問清旅行詳細時已近傍晚，於是波里斯與叨唸不停的路西安為了晚餐前往學生餐廳。因為假期，大多數學生都已回歸自家住宅，比起平常此時空盪許多。

　　就算人數連餐廳的三分之一都填不滿，整個空間卻還是相當明亮，完全不用擔心陰暗。寥寥無幾的學生或教授在燈火映照下，身後拉出黑影勉強填補寂寞。

　　隨意找個位置讓路西安坐下，波里斯兀自前去拿了幾盤料理與飲料回來。他知道路西安喜歡什麼，刻意多拿了幾份。

　　「結果麥克斯明早就知道了！只有我被瞞著！」波里斯才剛放下的奶油餐包馬上被路西安拿去，像要宣洩不甘似地嚼沒兩下就吞嚥入肚。大口灌下果汁，路西安抹抹嘴，叉起盤上的牛肉送進嘴裡，口中雖然滿是食物卻沒停下抱怨。「真噗該心，偶們噗是最襖的盆友嗎波里咳、咳咳……水……！」

　　「吃那麼急當然會噎到，慢點。」對此事早已見怪不怪的波里斯將水壺向前一推，確定路西安除此沒有任何需要後，嘆口氣繼續用餐。飲料被路西安灌得幾乎見底，於是波里斯再度起身打算重拿一壺。說起來路西安剛才究竟說了什麼，只能聽懂一半。他默默如是想。

　　「嗚啊……還以為會死掉。」

　　彷彿度過生死關，路西安表情似乎如此述說。深呼吸幾口氣，他將腦袋靠上桌面，拿起離臉最近的水果細嚼慢嚥起來。坐在對面的波里斯瞥了一眼，把作為甜點的甜派也推到路西安面前，而後不慌不忙地將濃湯喝盡。

　　「我想跟你一起去啦。」

　　路西安抬頭滿是期待的詢問，僅僅得到冷淡回絕。

　　「不行。奇瓦契司跟你熟悉的安諾瑪瑞不一樣，是個危險的地方。」

　　「可是我就是想去。」

　　「不行。」

　　「……小氣鬼！」咚一聲輕響，路西安頓時又將腦袋擱回桌面，不過這回手上拿著啃的食物變成甜派。隨著吞下的派越多，路西安臉上賭氣也就越少。當整個派都下肚，不悅早已全被滿足取代，單純個性有時真叫人哭笑不得。

　　「我不在的時候，不要給人添麻煩。」想起麥克斯明當初聽見要幫忙注意路西安的複雜神情，波里斯忍不住多叮囑幾句。

　　「才不會呢！我一直都很乖的。」而讓人擔憂的少年聽完倒是信誓旦旦的給了難以信服的回答。

　　奇怪的是，這之後都不見路西安提起任何有關旅行的事情──一直到晚餐結束，兩人都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論無關話題。或許是路西安終於想通了？波里斯頭一次慶幸眼前人三分鐘熱度的個性。

　　說不定路西安經過學院生活也有所成長，不能總把他當孩子看。

　　「那麼我先回房休息。」鑒於隔日得早起出發，波里斯把空盤收拾乾淨，看著仍埋首於麵包堆大吃的路西安失笑說道。嘴巴塞滿食物的路西安有了前次教訓，不開口說話而以手勢代替，看來異常開心的目送波里斯身影離開餐廳直至消失。隔沒多久，麥克斯明便出現在餐廳門口。剛睡醒的他精神格外抖擻，然而看到正對著餐廳口揮手、笑容燦爛的路西安，麥克斯明表情頓時垮了下來。

　　「你做什麼？」

　　要不是真正疑惑路西安努力把麵包塞進滿到快爆裂的布袋舉動，麥克斯明才不願意靠近被異樣眼光注視的木桌。而完全不顧、不、應該說絲毫沒注意到奇怪的路西安是那樣理所當然：「打包啊！」

　　「所以說你要打包做什麼？想吃垮餐廳？」扶下眼鏡，麥克斯明忍住想一巴掌往後腦拍下去的舉動，繼續不說清楚就難以直逼核心的對話。

　　「這當然是明天開始跟蹤作戰的存糧，嘿嘿。」

　　「……你不會是要跟那傢伙去吧？」看著揹起腫脹布袋一臉得意的路西安，麥克斯明費了好大一番努力才忍住沒說出「你這樣真蠢」的吐槽。

　　「沒錯！」以路西安的樣子判斷，他似乎對自己的計畫相當有信心。

　　「你想會成功嗎？波里斯又不像你是個笨蛋。」

　　聽在旁人耳中是諷刺，路西安卻沒有會意過來。只見他用力點著頭，甚至還拍拍胸脯：「路西安大爺我不會被發現的！跟捉迷藏一樣嘛，很簡單的！」

　　光是你的麵包袋就很明顯啦！然而感覺再說下去會沒完沒了，麥克斯明最後隨口敷衍些什麼打混過去早就記不得，畢竟吃飯還有遠離某個少年要緊。受室友所託，要照顧路西安的事情他可不管──對麥克斯明而言，阻止瘋狂行動比上課專注在無聊理論還難上許多。再說沒有酬勞的委託失敗也沒問題吧？

　　抱著有些不負責任的心態，他悠哉悠哉的挑了離路西安最遠的位置坐下，以呵欠忽略轉瞬即逝的罪惡感準備品嚐期待許久的晚餐。而路西安正歪頭思考有沒有能把麵包背回去房間、卻又不被舍監與波里斯發現的方法，看來不僅是鬧著玩而已。

ＴＢ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