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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沙、喀沙……』黑底的高筒軍靴踏在地面上,發出破碎聲響如踩過脆石及玻璃。男子纖長略感消瘦的身軀在這些噪音間以規律步調直行著,藍白雙色為主卻沒有任何徽章標記軍階的軍服包覆他的身軀,衣襬於腰側收緊,使燕尾般地下擺能隨腳步擺盪。

雙手交叉於腰後低頭行走地模樣透露出些許焦慮氛圍,幾乎被橙橘髮絲掩蓋的臉龐僅能瞧見其下有對正細語許多、許多不同名字的雙唇,男人彷彿害怕遺忘因而不停反覆低誦那些名諱,做著比亡羊補牢更加無意義的巡迴反覆。

威廉˙庫魯托知道,自己正在作夢,一個重複了無數次,細節都近乎瞭若指掌的夢。在這個夢中自己總是不斷地走在沒有盡頭甚至看不清楚所踏為何模樣的長路,唸著一堆他完全不曉得屬於誰的名字。夢境有時只有自己一人,有時卻在兩側站滿成排的男男女女。

那些男女吝於顯露表情,僅如紮根的樹木動也不動,威廉唯一能由那些人身上得知的訊息是『少佐』這個在生前可能曾為他官階的名詞。但這裡是個如愚人之日的夢境,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假象,毫無說服力。

在夢中的威廉感覺自己並不是自己,無法控制四肢、無法停止喃喃低語,他彷彿是被困在這軀殼中的一個孤魂,看著眼前相同的劇碼反覆於每一夜重新上演。威廉從來就不記得自己到底是如何離開那些夢境回到現實的,他只記得每次清醒時總像三日沒睡那般更加疲累。

而此時此刻的他,仍舊流連於重複的夢中,唸著不是出於自己意志的文字,走著完全不明白未來的長路。

正當威廉放棄探究,想如往常讓夢境自由發展的霎時,夢境有了改變──或者該說是出乎威廉意外之外的事件──在無數個早已唸到熟稔的文字間出現了一個他極為陌生卻又熟悉無比的名字。

──「古魯瓦爾多˙隆茲布魯。」

銀髮男人身著深色披風,猛地閃現在綠眸視線盡頭。

「殿下?」於夢中,威廉第一次喊出了並非人名的字彙。

「……少佐。」

自己官階挾帶無法辨認的話語響盪於腦海,恍若有人將這聲響轉化為文字刻畫於血肉骨頭之上,每個音節都讓威廉渾身顫抖。他努力判斷那模糊話語原本的模樣,同時思索為何對方會在這時間出現在夢中,卻又想到夢本來就是種毫無道理的東西,並不是思考就能夠有結果的,但思緒仍如爆發的湧泉不停飛快運轉,直到他發覺夢中的自己正猛地在墜落,紛擾的思考線路才得以煞止。

四肢逐漸散失力量,每一吋皮肉皆備感沉重──威廉知道自己即將要脫離眼下的場景,而後,迎接自己的將會是初陽早晨,還是更深的夢境呢?

他閉上雙眼。

「殿下……」黑暗吞沒了男人與他最後出口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