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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原木桌前,有些睡意的白居易正在振筆疾書著,縱使身體因為考察地方已經累了一天,他急於回信的心情依然沒有改變,收件人的名字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人--元稹。

  忽然一陣大風從窗外颳了進來,桌上的白紙散落在地上,未乾的筆跡印漬在其他寫好的紙上,糊成一片。感到困擾的白居易將才寫到一半就掉到地上的信撿起,皺了一絲眉頭,隨即又抽出別張潔白乾淨的紙打算重寫一次,順便和元稹抱怨一下最近多變的天氣,還要提醒他記得照顧身體。

  正準備重新下筆之時,家裡頭的白貓突然跳上了桌鑽進白居易的懷裡,用哭喪般的聲音喵叫了好幾聲。
  「這是怎麼了啊,小微?」摸著愛貓的毛,白居易回頭看了看讓小微用驚恐視線朝著的方向,那裡只有一些書櫃和一只元稹曾經送他的白瓷。
  「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中斷白居易的思緒,隨著目標距離的縮短,聲響也越來越大,直到駕馬人拉動韁繩,馬鳴一嘶之後停佇在一戶家門前,才暫時安靜了些。
  沒過多久便聽見駕馬人大叫著:「白居易先生!」
  「大半夜的會是什麼急事?」白居易歪著頭想著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怎麼發生這麼多奇怪的事。
走出門,便看到駕馬人已經下馬來,手拿著一封信和一個小布包走到他面前,用很沉痛的語氣對白居易說:「還請節哀。」
  「咦?」白居易還摸不著頭緒。
  「元稹先生已經在兩天前走了。」
  「這……這是說笑的是吧?」從報喪的人口中聽到的話使白居易抽動著嘴角,原本打算和對方打招呼的右手在空中停留著,他腳下的影子開始不斷晃動,嘴裡直喃喃唸著「不可能,一定搞錯了」之類的話,直到他把信拆開後,從頭到尾讀了三遍後,才緩緩地抬起頭。

  嘴中一張一合地像是想說出些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中的思緒被元稹的臉龐和過去的種種記憶以及突然接收的惡耗所打亂著,白居易勉強撐著身子,手指和掌間的力量不自覺地幾乎集中在報喪人的手臂上,直到對方不停呼喊自己的名字才放開了施力過度的雙手,報喪人不敢直視他的眼神,因為現在的他,除了臉上充滿了行行淚水,眼裡也充滿了絕望,顫抖的身軀像一塊易碎的玻璃,只要輕輕一推,便會瞬間崩解碎裂。


  因為震驚而失去了方向感的白居易,最後是被報喪人扶進家門 ,等到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外衣上積了不少雪水,原來在他震驚的那段時間,天空中開始飄下了綿綿白雪,新雪在空氣中輕輕飛揚後,飄落在他的肩上,就像白居易的心情和綿延不斷的愁思,看起來輕卻沉重。
  脫下外衣,白居易瑟縮在床的一角,用手輕輕撫摸著戀人曾與自己共躺過的枕,彷彿那時候的溫暖還存在似的,眼淚不斷地掉落,淚水在枕邊積成小小的水窪,口中仍唸唸不斷地輕喊著「微之」,漸漸地,眼皮在承受不住疲憊與悲傷的情況下緩緩閉上。
  在夢中,白居易遇上了元稹,他們一起寫詩、旅遊,然後兩人坐在一棵開滿小白花的大樹下,白居易一邊喝著上好的白酒一邊問道:「微之,要不要也來一點酒啊?」
  元稹笑著擺了擺手,「今天還是不要了吧。」
  「唔?是嗎。」
  「樂天,我問你一件事。」看著頭頂大樹的元稹,突然轉頭面對白居易,一本正經起來。
  「嗯?你問啊。」反觀元稹的正經,白居易仍舊不改調皮的本性,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撓亂元稹的頭髮。
  「我說你別弄亂啊,我很認真的!」元稹抓住白居易的手,然後在白居易的手上留下了一抹新的齒痕。
  「啊啊啊!很痛啊!你這傢伙!」白居易吃痛,用力甩著手大叫著。
  「我說,你知道這棵樹多久才開一次花嗎?」
  「蛤?誰知道啊!你竟然為了問這種小事咬我這重要的右手……」
  「十年!它十年才開一次花!」
  「你知道幹嘛還問我啊?還有,不要在我耳邊吼啦!」
  「因為我真正要說的是,我想在下一次這棵樹開花的時候和你來這個地方。」元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裡沒有一絲迷茫,認真地直視著對方的眼眸,被他這麼定著看的白居易,不禁害羞起來,怕被發現自己表情的異常,一把將元稹拉往自己的懷裡。
  「一定會的。」白居易撫著元稹的髮梢淺淺地微笑著。
  短暫的美夢倏忽急逝,恍惚間,白居易張開了雙眼,在模糊的視野下坐起身來,走向擺放著元稹送的白瓷的方向,他將白瓷當成是元稹的影子,輕輕地抱起,誰知一個重心不穩,白瓷從他的懷抱中掉落,留下一地大大小小的白色碎片。在驚愕之餘,他發現在一地碎片中,有一個和白色碎瓷中截然相異的顏色,一個竹簡的顏色。白居易忽略了自己被碎瓷劃傷的手,戰戰兢兢地拿起竹簡,打開一看,上頭寫有一行字「我在樹下等你。」
  看完竹簡的白居易失神地坐在地板上,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