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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 Mr. Stranger.〉

  凌晨五點,天光尚吝惜,泅著一片沉沉的黛青色,僅幾縷曦微自窗口漏進來,漫在地上澀澀地,像一層霜雪凝結。
  起風時段,颳著料峭冷風呼呼地響,如貓聞腥而至,迫不及待直往縫裡鑽,一下竄進沒關嚴的落地窗,推著那道縫又更開,灌進一室冷風。
  黑子涷得醒來,人還昏沉沉的,一點也沒反應過怎麼個回事,手往旁邊床墊摸索,空蕩蕩地,觸手一片冰涼,迷迷糊糊中又把被子往上拉將自己裹緊。還待要睡,卻冷得直打激靈。反覆折騰好幾次,怎麼都睡不下去了。
  他皺著眉眼瞇一道縫去看,見整扇窗被風擠開了大敞,心下無奈自己粗心,畢竟睡前早該去鎖上的──他一邊想著,卻也只好認命下床。纏著整身被單、摀在懷裡死揣不放,曳條長尾巴跌跌撞撞走到陽台邊去關窗。
  ──然後待他走近,一抬頭望,就看到了對面那人。
  那人倚在陽台扶手邊、望向街上,手裡端著白瓷杯,裊裊升騰的水氣讓他側臉輪廓看上去像是要化開一樣地濕潤。他上身套著一件貼薄的黑色V領毛衣,背後襯著屋裡昏黃燈光,暖絨絨映上後頸骨骼分明的一段白。
  因為隔了一段距離,天色又還黯淡著,黑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隱約一道鴉黑剪影,長長向他伸來,到他腳尖。黑子鬼使神差地探下身去,摩娑那道單薄影子。鋪的木質地板,細膩溫涼。可這手感比之想像卻差得多了,他一摸上才回過神來。
  真不知道怎麼有人這時間到陽台吹冷風呢。

  那是他隔壁新搬的鄰居。
  那時黑子還在想,這不知是哪來的少爺,紆尊降貴住這種房子。這一帶都是很普通的平房,在靠郊區的地方,環境還算清幽,但換個講法就是不那麼發達,生活不如都市便利。
  赤司先生──是的他如此稱呼他──看著就是一副社會菁英的模樣。他氣質沉穩,眼角眉梢泛著冷厲味道,唇薄薄地,淡淡抿著,只脣形那點自然上翹的弧度,看著似笑非笑,和一雙虹膜異色的吊梢眼,視線漫不經心掃過去,就能教人如冷刀子飛來般僵立。
  人其實已不算年輕了,偏偏他五官細膩精緻,還沒長開似的,一股子介於青年和少年間的青澀。這樣的反差體現在他身上,卻全不顯矛盾,反而渾然天成一般,讓人移不開目光。
  就算看慣了相貌,他舉手投足間的氣度風采,每一瞬都足教人稱之驚豔。
  但黑子只是頓了半晌,就默默關好窗,還記得隨手拉過窗簾──然後自己回床上躺去了。
  睡前他想,這人又在熬夜通宵,這一受風吹,不知道會不會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