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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蜀if)


  松針的隙縫篩落陽光,在青草地和墓碑上光點爍爍。

  負責守墓、哪兒都不能去的他坐在松柏的樹蔭下看著前方的泥土路發愣,旁邊的人看來,他那姿態似乎是在等誰的樣子。

  從遠方路的那頭走來一名異常高大的男子──他沒見過幾個這麼高大的男子,要說的話,大概是關雲長將軍了吧?

  那人似乎是往自己這裡走來,像是要赴約一般的樣子。但他沒多想,只是繼續坐在那而放空。

  當他回過神來,男子就已經站在自己十步之遙的地方了,

  容貌端正、灰白頭髮的男子裹著不合時宜的皮裘衣,看起來雖然頗有年歲,左眼和左邊臉頰上像是鑲嵌般,嵌入了塊燒傷的醜疤,若臉上沒那些皺紋和燒傷的話,那輪廓深刻的相貌肯定很受女人歡迎吧?

  他本以為對方只是個普通、來瞻仰自已父親的墓的路人,但過了一會他發現不太對勁。

  對方非常認真地盯著自己看,那雙棕色的雙眼看起來非常澄澈。

  他知道在平原、農田、太平盛世中生活的人,是不會有那樣的眼神的,他在熟悉的人的眼中看過一樣的光彩,但又有些不同。

  只是仔細看,男子的眼神卻也澄澈到有種空得什麼都沒有了的感覺。

  「啊……」才出聲想問對方有何貴幹,男子便轉身走到墓碑前,仔細端詳了陣。

  然後又是久久的寂靜,讓他覺得有些尷尬。陽光灑落在草地上、墓碑上、和男子披著的皮裘大衣上,蟬聲噪噪。

  --似乎是認識父親的人嗎?該說些什麼呢?

  「吾聽說孟起和伯瞻回去了西涼,但妳被葬在這。」

  男子開了嗓,聲音沙啞,修長、爬滿繭和燒傷痕跡的手指摸著墓碑。

  「不管過了多久,燒傷的疤一直都沒消失。」

  他發現,男子摸著的不是父親的墓碑。

  「不管過了多久,我都忘不了你們,不管吾對你們多麼憤怒,吾還是想來看妳。」

  「你是誰?」

  他大聲破口而出剛剛鯁在喉中的問題,男子從回憶中被拉了回來,全身顫了陣,停住動作,慢慢將手握拳收回斗篷中,接著轉身面對著他。

  「啊,抱歉,剛剛失禮了。」

  他臉色赧紅,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頭髮,像男子抱拳行禮。

  「請問您是?」

  「……你和她真像,所以吾看一眼就肯定你是她的孩子。」

  男子垂眼,莞爾而言。

  「能再看到和她一模一樣的眼眸,此生無憾。」

  他瞠目結舌看著和自己素未謀面的男子,對方沉吟思考了會,輕鬆地笑著聳肩。

  「別誤會,吾和你母親很久以前便認識,但早在你出生前就和她老死不相往來了。」

  「喔、喔……」

  他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乖乖退回自己剛坐著的樹根上,男子沒再開口說話,也沒再盯著那墓碑,而是抬頭透著松葉,看著藍天。

  「這樹種得真不錯,能在這裡長眠真好呢。」

  「是、是啊……」

  隨口應道,男子似乎沒特別在意有沒有人回答自己的樣子,或著說男子根本沒再和他說話。

  「吾以為妳也會回歸那片天地之下,在西涼的天地下同我們做著過去的夢,但妳卻選擇留在這裡。」

  ──『蒼穹的盡頭,大概就是山稜吧?但你母親我故鄉西涼的天空,可是廣大沒有盡頭的呢。』

  西涼──對方的自言自語,讓他想起小時候母親曾用極為懷念的口氣這樣說著。

  「小兄弟,你覺得為什麼呢?」

  「咦?」

  對方居然主動和自己說話讓他嚇得轉過頭來,男子看著他,充滿疑問地微微蹙著眉頭。

  「為什麼你母親,會選擇留在這裡呢?」

  他知道母親極為懷念口中的那個故鄉,只是天下太平後卻一次都沒有說要回去,本來他以為是因為西涼路途遙遠不方便;但後來舅父們回去了,母親卻沒跟去,還是待在家中,一切一如往常。

  母親不愛自己的故鄉嗎?他不相信,這不可能。母親總做些西涼料理給他們吃,在家裡養羊,她不可能不愛、不想念自己的故鄉。

  『那娘為什麼不和舅父他們一起回去呢?』

  還記得,天真的他當時問了母親這個沒俚頭的問題,母親當時沒有生氣,什麼也沒說,和他玩鬧了半刻才回答這問題。

  雖然年紀還小,但那回答他記得很清楚。

  「……我母親她說--」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回答這人的問題。

  但此時此刻他覺得,這回答或許,對這個似乎深深愛著自己母親的人--是種直覺,總之他想這人肯定想念著故友吧,而且對男子來說,這回答一定非常重要。

  --對這不知名號人來說,對回去故鄉的舅父來說、對留在蜀地的母親來說……

  他感到鼻頭一陣酸意,沒有來頭地,就像是在懷念已經失去的什麼似的。

  --鄉關到底何處?



  雲騄抱著趙統,坐在給人中途休憩的涼亭中休息。

  天空乾淨而晴朗,沒幾朵白雲,風中帶著點濕潤的味道,樹葉沙沙的聲音不絕於耳。

  他們母子正等著帶著趙廣的父親來這會合,順便停下來歇息一下。

  「娘,那雲朵真像隻馬!」

  趙統指著天上,雲騄微笑點著頭,輕輕拍了拍長子。

  「蒼穹的盡頭,大概就是山稜吧?」

  從涼亭簷下望出去,天空自然不會填滿雙眼,再加上些樹和山頭,相較起記憶中的那片廣大是狹小了許多。

  「但你母親我故鄉西涼的天空,可是廣大沒有盡頭的呢。」

  雲騄喃喃說道,趙統抬起頭,看著自己的母親。

  「那娘為什麼不和舅父他們一起回去呢?」

  「傻孩子,我回去了誰照顧你們呢?」

  「還有爹爹啊。」

  「我就知道你們比較喜歡你們爹,因為他不會拿著小鞭威脅你們。」

  「哪有!娘你也不會真的像馴小馬一樣鞭我們,嘻嘻,不要生氣。」

  垂髫小兒開朗地笑著安撫自己母親,兩隻胖圓圓的手抓著她垂下的金髮玩,雲騄皺眉半鼓臉頰,蹭了下孩子,將環抱的雙手合得更緊。

  「你們是我的家人,有你們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鄉。」

  雲騄再次低下頭,如月光般的雙眼,柔柔地看入和面容和丈夫神似,但雙瞳色彩與自己同樣的趙統眼中。

  「--日久他鄉是故鄉。」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