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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日』

伊格西翻了翻掛在牆壁上的月曆。
身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新生代人類，他以為全世界的紙本月曆應該都已經被自然淘汰。畢竟現在誰不是人手一台智慧型手機呢？
要看日期？那就手機拿出來，動手滑個兩下就是了。

於是當他在哈利的房裡——不要問他為什麼人會在這裡——發現這幾乎是上個世紀存留下來的活化石時，他忍不住就驚嘆的湊近想看清楚一些。

——哈利哈特的月曆欸。

安安靜靜掛在牆壁上，底色是彷彿刻意跟牆紙搭配的紺桔梗色（若是以前的他，則會沒有那麼講究的稱它為深藍色。），上面的月份和日期等文字是琥珀色，而角落則是低調的燙上了金士曼的紋章。

翻動別人的東西不是紳士該有的行為，他知道。但他同時也想，既然哈利連電腦的密碼都讓他知曉了，沒有道理會因為他翻了翻月曆就對自己生氣吧？

月曆上沒有記載太多的事項，金士曼擁有自己一套獨立的系統可以完整整合每個人的任務行程跟通訊，整套系統包含了手機、通訊眼鏡跟筆記型電腦。所有的工作都是透過梅林傳送出來，當哪個騎士特務需要出任務時，他的這套系統會自動接收並傳遞所有需要的資訊。
金士曼們不需要自己紀錄下任何事情，所有的行程都會隨著時間機動改變。
畢竟恐怖份子可不是麥當勞的雞肉供應商，他們從不按時出貨——沒有哪個敵人會在發動攻擊之前事先知會你。

也因此，當伊格西瞧見月曆上用著帶有淺淺光澤的金色墨水寫上同事們的生日、以及他們的（雖然數量稀少但是仍然有的）眷屬生日、往來銀行的結帳日以及附近書店的年終慶日期時，他不禁微笑起來。

這是哈利哈特的生活。
完全屏除工作——好吧，他承認同事是工作的一部分——是屬於哈利哈特本人，而不是新任亞瑟的生活，普通的那種。

他愉快的翻閱著月曆，感受其中關於哈利的點點滴滴。甚至連看見父親祭日的那天都沒能讓他陷入傷心。
然後手指赫然停在某個，就離今天沒過多久的日子上。
他看見格子裡什麼屬名也沒有，只是淡淡的寫上了「週年紀念」。

週年？

他瞇起眼睛，什麼天殺的鬼東西週年紀念？

面對未知的謎團，身為特務的那部份大腦立刻啟動了功能。他開始思考著關於這一行小字的來由。
就連皮克先生的祭日都明確的寫上了牠的名姓，沒有道理只有這個小格子忘了屬名。忘了？哈利哈特會做出這種事情嗎？
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出那位優雅的紳士，拿著鋼筆慢慢的、平穩的、姿勢美麗的，隨著他手腕的移動，讓金色的墨水在月曆上留下筆跡。
不，那絕對不會是忘了。

於是伊格西開始回想任何跟哈利有關的事項，這並不困難，伊格西在跟哈利同居後，他們暢談了很多個夜晚。
好吧，也許是他自己單方面的對哈利連番轟炸似的發問個沒完，最後甚至讓哈利忍不住叫梅林讓他到遠方出了一星期的任務，好讓他擁有短暫的平靜。

但這不公平，畢竟哈利關注著他這麼久，而對他來說，這個將他從舊有生活拯救出來的長者，卻宛若史上最難解的迷宮一般，讓人一頭栽入，卻找不到出路。
雖然他也沒打算找什麼出路啦。

雖然後果是被送到伊拉克出了一個害他斷了三根肋骨的任務，但從結果上來看，他幾乎（注意，是幾乎）得到了所有他想從哈利身上知道的事情。各種細節。包含了某些，不是紳士該知道的細節。

所以，這一天是……

他成為金士曼的日子？不對。
他第一次出任務的日子？不對。
他第一次殺人的日子？不對。

難不成是，他第一次破、破處的日子？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好讓理智重新回到腦中。
「當然不是」，他彷彿能聽見哈利用他一貫沉穩的語調對他這麼說。

那麼，到底是什麼日子呢？

※

「梅林，問你一個問題喔！」
金士曼的後備魔法師，才一轉頭，就見到最令人頭痛的年輕人興沖沖的朝他奔來。
「加拉哈德，我說過我正在忙。」
「但你都不回應我的呼叫。」
「那是因為你一直拿一些亞瑟的私人問題來問我。」
伊格西聳聳肩。
「容我再次提醒你，蘭斯洛特正在以色列出任務，我必須指引他抵達安全屋。」
兩人面前那巨大的電腦螢幕的確顯示著蘿西那副高科技眼鏡的即時錄影畫面，看得出來戰鬥已經結束，蘿西正在檢查是否還有活口。

「兩位請繼續，我這邊很OK。」然後他們就聽見了喇叭傳來輕快的回應，顯然遠方的蘿西也從麥克風中得知了這邊的情況。
「你看，蘿西沒問題的！」伊格西很興奮，他朝著梅林眨眨眼，一臉期待。
結束任務後卻突然覺得更加疲累的梅林嘆了口氣，看了眼身旁的伊格西，然後先是對著麥克風下達指令，「蘭斯洛特，當心有未爆彈，處理完後趕快跟後勤小組會合，我會持續追蹤你。」
「沒問題。」一邊朝尚未死透的傢伙補上幾槍，蘿西依舊輕快的回應。

「好，現在輪到你了加拉哈德，」然後梅林轉過身，雙手搭在自己的大腿上，無奈的開口，「你又有什麼問題？」
「這天，」他用手機秀出行事曆，指著哈利哈特月曆上標注的那一天，「是什麼日子？」
沒頭沒尾的問題讓梅林皺起了眉，他思索幾秒後，並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你為什麼這麼問？」
「呃……我以為，這應該會是某個週年紀念日。」
「週年紀念？」

梅林喃喃的唸了幾次，然後突然露出了微笑。

「你偷看亞瑟的行事曆？」
「呃……」
「算了，我知道亞瑟不會跟你計較，」梅林搖搖頭，「他真的太寵你了。」
「所以你知道那是什麼日子了？」
「當然，」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而我認為，任何一個人都不應該忘記和自己最重要的人相識的那一天。」
「……什麼意思？」
「意思是那天是你跟亞瑟認識的紀念日，笨蛋。」喇叭裡傳來蘿西的嗓音。他雖然一邊進行著任務，耳朵卻也沒有忽略總部裡兩人交談著的內容。

「什、什麼？」這個回答顯然讓伊格西非常吃驚，他沒想到那個在月曆上用著美麗金色墨水寫著的日子，居然是自己和哈利相識的那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該訝異的是哈利刻意記下了那個日子，還是哈利將它視為一個紀念日。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開口，「哈利很重視把我從警察局扯出來的那一天……的意思囉？」
「梅林你要不要送他去醫院檢查一下大腦？他看起來撞壞頭了。」蘿西忍不住冷笑。
「我同意你的看法，伊格西，如果你有任何的醫療需求、」
「我沒有任何的醫療需求！」伊格西大叫，他覺得自己接收到過多的資訊，大腦裡好像同時有五座導彈飛來飛去，讓他沒辦法思考，「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
「我從來沒有跟哈利慶祝過這天，」他驚慌失措，「甚至我根本不知道哈利還記得這天，我也不知道哈利他會把它記在行事曆上，我、」
「伊格西。」
聽見梅林一如往常低沉的嗓音，他好不容易停下驚慌，轉頭看向他們的魔法師——甚至還忘了將嘴閉上。
「啊？」
「冷靜點，」他開口，「既然你過去幾年都沒有發覺，我想亞瑟也沒有要跟你計較的意思。」
「如果他要跟你計較的話你早就搬出那間房子了。」蘿西插嘴。
「所以，我有幾個建議。」他張開手掌，彷彿眼前有幾個選項可供選擇，「一，就跟以往一樣當作不知道。」
「不可能。」
「二，開口問問亞瑟他有沒有什麼計畫。」
「……那不是很遜嗎？」什麼事情都要詢問對方，自己好歹也是個成年人，也是個特務吧？
「那我想你只剩下第三個選擇，」梅林點點頭，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準備一個驚喜。」
「驚喜？」
「比如說，一頓晚餐？」蘿西說。
「喔，我想亞瑟會喜歡這個答案，」梅林贊同，「一頓從頭到尾由你安排的晚餐。」
「那太好了，」伊格西鬆了口氣，一頓晚餐聽起來很不錯，他可以找家哈利喜歡的餐廳，請個樂團伴奏，再麻煩主廚從前菜開始準備哈利喜歡的菜色。然後是酒，幸好他在這幾年稍稍學會了些酒類知識，對於什麼樣的餐點應當搭配怎麼樣的飲品，不會有任何的難題。

他的特務生活中也曾多次負責過晚宴的部份，得心應手。

然而梅林看著眼前明顯鬆了口氣的青年，笑了笑，然後開口。

「伊格西，我說的是，從頭到尾由你主辦的晚餐。」他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從邀請函開始。」
「邀、邀請函？」

這可就傷腦筋了。
金士曼的晚宴向來都有負責的單位在處理這些小事，伊格西對於拿到手的晚宴邀請卡，可是從來就沒有認真閱讀過——當然，出於專業，他有牢記自己的假身份。
現在要他自己來寫邀請函，這可是一大問題。尤其他的魔法師梅林看起來就沒有要幫他這個忙的意思。

「梅林……」還沒確定的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他露出從JB身上學會的無辜表情，轉頭低聲求著梅林。
「從頭到尾，」冷酷的魔法師不會因此動搖，「伊格西，從頭到尾。」

「好吧……」

※

至少梅林給了他一瓶美麗的翡翠綠墨水，跟一堆作工精細的信紙。
趁著哈利還在總部辦公，他抓緊時間準備下筆，卻發現自己毫無頭緒。
當然他大可以從網路上抓個範本，抄寫一番就送出去，就像他過去的作業一樣。但是面對哈利哈特，他卻一點也不想這麼隨便。
畢竟是個，對方一直放在心上的日子。而自己居然這麼混蛋，從來沒有想起來過。

回想起認識哈利之後的每一個日子，伊格西的嘴角忍不住上揚。

那天的確是一個紀念日，他想。就是在那一天，過去那個自暴自棄的伊格西．安文蛻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是哈利哈特將他從黑暗裡拉出來；是哈利哈特告訴他，就算出身不好，也可以有所成就；是哈利哈特給了他嶄新的名姓，讓他成為了騎士。

這一切都是因為哈利。

而這所有的一切，他都希望能夠告訴對方，告訴對方他有多麼感謝。

於是他低頭開始寫。
寫。
寫。

寫壞了一張又一張。
一張又一張。

若是梅林看見他這樣浪費這些精美的信紙和昂貴的墨水，大概會扣他薪水吧。但是伊格西仍然毫不留戀的揉掉一張張不滿意的文字。

他想讓哈利知道，經過那一天他有了多巨大的改變。但同時，他又很明確的知道，跟對方比起來，自己根本算不上什麼優秀的紳士。
那個優雅的、穩重的、美麗的、連最普通的在路上行走都彷彿充滿韻味的，哈利哈特。他怎麼能在對方面前，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已經成為什麼，紳士？

最終他費盡了全身力氣，終於寫下了最後一張信紙。

「給親愛的哈利：

雖然我仍然掌握不好駕駛戰鬥機的技巧；
雖然我仍然時常搞錯哪種場合應該穿哪件西裝；
雖然我仍然學不會標準的德國敬禮；
雖然我仍然無法讓自己的房間像你的一般一絲不苟；
甚至，我仍然無法讓你停止擔心我的安危。

但是，謝謝你在那天將我從絕望中救了回來。

為了紀念我們相遇，你願意與我共進晚餐嗎？

伊格西」


趁著出門進行任務前，他將邀請卡放在了哈利的枕頭旁。
然後一連很多天，老紳士完全沒有對此事表示任何的意見。
他依舊規律的早起工作，晚上若是沒事，會坐在他的沙發上讀他的小說，他們會一起聽音樂，一起看電影。
但是，哈利沒有提起任何有關那封邀請函的事情。

若是為了讓他提心吊膽，那麼哈利獲得了巨大的勝利。
伊格西從來沒有這麼一天，會寧可對方直接拒絕他也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聲不吭。

也許那天根本就不是什麼他們的相遇紀念日。
也許那天是哈利跟其他什麼該死的事情的週年。
也許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也許哈利已經跟其他人約好了，但是卻不知該怎麼樣拒絕自己才好。
也許……
也許……

伊格西覺得自己快瘋了。
這些年來，他已經改掉不少衝動的脾氣。但不管怎麼樣，只要碰上哈利哈特，他永遠像是個定不下心的青少年。

就在他認為自己即將發瘋的前一刻。
他在枕頭上找到了一封回信，封口還很講究的用上了封蠟。

他顫抖著用拆信刀拆開信件，信紙掉落下來，哈利熟悉的古龍水味也一併散發在空氣中。
他看著對方剛毅中帶有溫柔的筆跡這麼寫著。

「親愛的伊格西：

的確，你仍然掌握不好駕駛戰鬥機的技巧，而我已經請梅林替你安排了特別訓練；
你仍然時常搞錯哪種場合應該穿哪件西裝，而我已經請金士曼裁縫店裡真正的裁縫師為你寫了份完整的說明；
你仍然學不會標準的德國敬禮，而我多希望你用不著皮鞋底藏著的毒刀；
你仍然無法讓你的房間像我的一般一絲不苟，而我其實享受著那些小東西從各式各樣的地方冒出來。
甚至，你仍然無法讓我停止擔心你的安危，這點我倒是無法做任何的安排來讓我停止擔心你。

但是，我同樣得謝謝你在那天將我從絕望中救了回來。

若有這個榮幸，請讓我與你共進晚餐。

哈利哈特」

伊格西覺得世界重新恢復運作，他飛快的在腦中擬定餐廳與菜色，甚至已經開始想像自己和對方在餐桌上悠閒談笑的身影。

但在那之前。
他得先去趟金士曼裁縫店，替這頓晚餐找一套最適當的西裝才行。

※

完美無缺。
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啦。

伊格西和哈利哈特的相遇紀念日晚餐，一直進行到主餐上菜之前都很完美。

美食、美景、美酒。
好音樂、好心情。

在希爾頓飯店二十八樓Galvin at windows三百六十度的璀璨夜景旁，兩人伴著輕柔的弦樂，享用著美味的食物。

為了這份晚餐，伊格西準備多時，還特地製作了一份清單，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各式各樣的要點，為追求完美，每一欄都還備有完成的確認格。

在金士曼裁縫師的協助下，他重新訂製了一套西裝——不要問他為什麼不穿平常使用的那些配給西裝，他就是想替這個日子從頭到腳量身訂做一套新衣。
而就在梅林拒絕替他的私人行程撥款結帳後，伊格西才赫然驚覺這套新衣就花掉他將近兩個月的薪水（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為了習慣以及日後也能持續穿著，咬牙用了防彈布料）。

解決了穿著，接下來的重點就是決定餐廳。

本來屬意歷史悠久的麗池飯店，伊格西猜想哈利這種舊時代——並不是帶著貶義——的紳士，可能會比較喜歡復古氣息稍微濃重些的地方。但他上網google後，發現那些過於華麗的裝潢實在和哈利的內斂個性非常不搭嘎。困擾之下他還是求助了蘿西。而那位戰鬥成績異常優異，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冷血無情的新任蘭斯洛特，內心依舊是充滿夢幻少女心的女孩，她立刻推薦了這間在網路上非常獲好評的餐廳，然後非常篤定的跟伊格西強調哈利一定會喜歡這裡。

伊格西半信半疑，但仍然致電預定。
餐廳接線生語帶抱歉的向他表示，當天的所有預定已滿，可能無法接待二位。正當他帶著失望心情將電話掛上，還沒來得及思考下一步動作時，沒想到電話再度響起。餐廳經理親自向他傳達了當晚臨時有一桌客人取消定位，若是他還有打算要在這兒用餐，將會為他們保留座位。

沒有想到居然會驚動到經理親自來電，伊格西受寵若驚之餘，連忙確認定位。

然後就在今晚踏進餐廳，隨著帶位生的步伐慢慢靠近了這個，一看就知道是全餐廳最精華位置的座位時。
……他不免還是懷疑了一下梅林是否暗中幫了他點忙。

由伊格西負責點完了餐，坐在對面的哈利哈特完全沒有做任何表示，僅是微笑著看著年輕人，將一切交由對方決定。
沒過多久，熱騰騰的餐前麵包送上，哈利拾起奶油刀，輕輕刮下石盤上的低鹽奶油，將它薄薄的塗在切片麵包上。

相較於長者優雅而緩慢的進食速度，伊格西則是像個發育期的青少年，胡亂用餐刀挖了一大塊奶油，也不計較是否均勻的抹平就三兩下將整塊麵包塞進口中。
「嘿哈利，你一定得嚐嚐這個，這奶油超香。」
至少他還記得先把食物吞下去再開口說話，不然很有可能會將整頓晚餐變成了一場訓話及禮儀訓練——那種場面在頭幾年還蠻常見的。
但他在同一時間伸手打算抓起下一個小圓麵包，哈利沒有馬上回應他，溫和的眼光望向伊格西即將觸到食物的手指。青年縮了縮手，意識到自己的表現跟紳士這個名詞天差地遠。
「呃，抱歉⋯⋯」他趕緊端正了坐姿，有些尷尬的開口，儘管他的導師一句話也沒說，但那眼神卻讓人不禁覺得像是被獅子緊盯般窒息。
可哈利的眼神卻瞬間軟化下來，盯著伊格西的目光變得柔軟。他伸手取過麵包，用他的奶油刀再度完美刮下一層薄薄奶油，輕輕劃平。青年盯著自己的導師，不明白為什麼只是一個抹奶油的動作，這個男人做起來卻異常性感。
那雙平常靈巧使著散彈槍與手榴彈的手指，輕輕扶著毫無威脅性的餐刀，卻讓人感覺像是被那把未開鋒的刀尖抵著頸動脈般無法呼吸。
然後哈利將那片麵包遞到了伊格西面前，用眼神示意他接過。而就在伊格西接過麵包，還遲疑著他的導師是否有除了替他抹麵包之外的潛台詞時，老紳士已經替自己再度抹了另一片，然後稍稍舉起手對伊格西做了一個請用的動作。

「我同意，奶油品質相當不錯，但若你能放慢速度品嚐，我想會更能體會其中細緻的質感。」說完，哈利再度將麵包送入口中，讓舌尖溫度融化乳脂，在口中蔓延成奶香。
每一下咀嚼都牽動著臉部肌肉細微的動作，隨著吞嚥動作哈利哈特的喉結上下滾動，伊格西突然覺得口中那塊奶油麵包卡在喉間無法動彈。急忙舉起白酒張口喝下，卻沒想到嗆得自己連連咳嗽。

⋯⋯太尷尬了。伊格西咳得臉色漲紅，在侍者送來的白開水及導師的關心眼神之下，強迫自己將方才那佔據大腦不願離去的畫面趕出大腦。
但那太難了，那畫面的本人就坐在他對面，他的一舉一動都還是散發著那種貴族才有的從容優雅。就算自己經過這麼些年，也已經被梅林承認是個及格的紳士（當然，是指他的工作狀態而言），但伊格西不得不承認，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像哈利哈特一樣，從骨子裡透出毫無破綻屬於他自己獨特的紳士風格。

「還好嗎？」
「還、還好。」
哈利看向他的眼神讓他再次感到心跳加速，於是只能趕緊撇開目光，朝向窗外。「這裏的夜景果然跟蘿西說得一樣棒。」

話才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這什麼爛話題，簡直就跟「今天天氣真好」一樣爛，而且他還順便透露了餐廳不是靠自己挑的。他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然而哈利卻彷彿好像沒體會到伊格西話中另一層涵義一樣，跟著看向窗外點點燈光，然後點點頭表示同意，「很棒的景觀，我已經很久沒有從飛機以外的地方俯瞰倫敦過了。」
「要是天氣再好一點就能看見女王的花園了……」
倫敦的陰濕氣候讓伊格西原本設想好的算盤無法達成，雨絲綿綿的下著，一點也沒有要停的跡象。
「若你對女王的花園有興趣⋯⋯」
低沉穩重的男聲在侍者送上前菜時稍稍停頓。
「也許哪天可以替你做個導覽。」
「哇，真的嗎？太酷了。」

伊格西像個聽見父母要帶他去遊樂園的小孩般開心的回應，目光卻刻意避開哈利持刀俐落切開炙燒鯖魚的動作，深怕呼吸再度隨著那指節起伏而停滯。

難得與工作完全切割，兩人的話題也很有默契的不提任何關於金士曼任務的事情，從隔壁鄰居養的小花貓聊到梅林年輕時也曾經變換過幾種不同的髮型（「哇，梅林欸！哈利你確定嗎？好難想像啊！」失禮的年輕紳士如此評語）。
一直到這裡為止，晚餐都很完美。

直到主餐送上，伊格西才剛讓手中餐刀突破煎鴨胸的脆皮，隨著清脆的咖嚓一聲，同時響起的還有哈利哈特完全連接不上前一句話的嗓音。
「怎麼了？」
伊格西迷惘的抬起頭，然後才發覺對面的男人並不是在對他說話。喔對，哈利已經不再是加拉哈德而是亞瑟，作為亞瑟為了隨時掌握所有狀況，就算是休假時間也必須隨時維持通訊。

很顯然的，哈利是在跟訊號那端的梅林說話。

「什麼？你確定？」看來情況不太妙，他們的亞瑟王皺起了眉，表情相當凝重。從對話聽來，伊格西大概也能猜到是什麼樣的事情。簡單來說就是最近被金士曼追蹤已久的政府官員於今晚叛變，盜走了國家許多機密檔案，與假扮來英國進行商務考察的中東恐怖份子進行軍火交換。

在亞瑟王商討著攸關國家安全大事時，伊格西戳起鴨胸送入口中，鴨肉非常嫩，幾乎一咬就化成肉汁，單吃就十分美味，更不要說沾著一旁用鴨油和櫻桃調製而成的醬汁，好吃得不得了。

「好，我明白了。嗯，是……你等等，」

看見哈利結束對話，轉過頭來朝著自己，伊格西還沒來得及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眼鏡的通訊卻自動被開啟。

「希望你的晚餐還愉快，加拉哈德。」
梅林的聲音瞬間出現在耳邊，伊格西有種不妙的預感。
「我應該不用再跟你重新解釋一遍有關中東軍火商的麻煩事，事實上，如我們所料，伊斯頓叛變了，天殺的，我原本以為還有機會提前阻止他。」梅林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盯哨小組回傳消息他們今晚兵分三路準備交易，當然其中兩處只是障眼法，目的是分散我們的人手。他的確辦到了。選擇了一個我當初以為機率最小的飯店交易——就在你們樓下。」
伊格西的雙手在桌巾底下勾起食指與中指，默默祈禱著，希望不會有任何亂子在這時候出現，他的主餐還在冒著煙，鴨肉的香氣逼近鼻腔，引誘著他的口水氾濫。

不要說。
拜託。
千萬不要。

可魔法師的話還是透過眼鏡清晰傳遞給了亞瑟王與他的圓桌騎士。
「蘭斯洛特跟崔斯坦正在趕過去的路上，你先過去想辦法阻止交易。」

不——伊格西在心底絕望的吼叫，他就知道能夠在今晚踏進這間餐廳果然不是單純源自於自己的運氣。哪有可能這麼巧，視野最佳的那個座位主人臨時取消定位？這一切根本就是梅林刻意的安排。

「他們的預定行動時間是？」哈利發問，順便用眼神關愛了一下對面那看似槁木死灰的年輕人。
「大概半小時後，」梅林停頓了兩秒，「加拉哈德，不要露出那個表情。請相信對於打斷你們美好用餐時光我感到相當抱歉。」
「……你是故意的。」
「是，很高興你終於發現身為圓桌武士沒有真正的休假可言，尤其你的同伴還是我們的亞瑟。」梅林說，「當然，將你安排在這個我原本認為機率最小的交易地點，已經是我所能送給你們最大的禮物了。但在我看來你們無緣吃到甜點。」
「我的主餐甚至只吃了一口！」伊格西瞪著冒煙的餐盤憤怒的說，引來眼鏡那端一陣低聲的笑。
「相信我，若是你讓這樁交易成功，我會讓你這輩子只能在充滿沙漠的基地裡回想牛排跟香檳的滋味。」

伊格西完全不懷疑梅林這句話的真實性，他嘆了口氣，將鋪在膝上的餐巾揉成一團，「我身上沒有太多武器，只有一把制式手槍跟大概……兩枚彈夾。」
「別擔心，我們有武器庫。」隨著梅林的話，一名服務生走了過來，不動聲色的在他們桌上丟下一張房卡。
「在飯店裡？」青年瞪著那張磁性感應卡吃驚地叫了出來。
「有問題嗎？」
「不、我想沒有。」他已經對這一切感到無力，把武器藏在飯店裡？這到底是什麼邏輯？但轉念一想關於他們那偽裝成裁縫店的辦公室，似乎也沒什麼好值得驚奇的。
「進房後左邊衣帽架第三根支架，向左扭二十五度就能打開暗門，你愛用什麼就用什麼。」
「隨我高興？」
「隨你高興，」梅林重複，「只要你記得我們必須負責修繕被騎士毀損的財產，如果被我發現任何只是為了洩忿而被故意破壞的設施……我想你的帳戶存款可能會少了幾個零。」

於是就這樣了。
完美的晚餐被迫中止，漫長的夜晚就在伊格西手持傘槍——對，這仍是他最慣用的武器，同時具備攻擊性及防衛力，又能完美隱藏於生活中——與恐怖份子在地下停車場的激烈槍戰下展開。
對方顯然也不是好惹的，以一敵六沒有支援的狀況下，伊格西認為自己還能維持衣著整齊已是能夠被在圓桌會議上大大讚揚的優良表現。
而這番言論在其後加入戰局的蘿西眼中，只被當成不經世事的毛頭小子無可救藥的自我感覺良好。

「餐廳如何？亞瑟喜歡嗎？」三位特務聚首後，情況很快的進入掌握，蘿西朝對方開了兩槍，縮回汽車間隔中，與身旁的伊格西說話。
「大概吧，」他聳聳肩，然後再度起身送上幾枚子彈。「我們還沒來得及聊太多。」
「那就盡快解決他們吧。」
說著，蘿西衝出遮蔽，朝著目標快速邁進。身後的伊格西也同一時間舉起他的槍，瘋狂的跟上蘭斯洛特的腳步。

※

當他站在家門口時，已是深夜。
哈利替他開門，見到伊格西後露出一個笑容，「晚安，看來你度過了一個不錯的夜晚。」
他揪了揪伊格西散亂的衣領，順便扯掉一枚卡在手臂上的彈頭。
「防彈布料，明智的選擇。」
「希望梅林會替我支付這套西裝的修理送洗費。」伊格西看著破損的昂貴西服覺得心痛。「這應該可以申請職業災害吧。」
「我會盡量幫你爭取，」老紳士替他脫下外套，掛在門邊衣帽架上，「去洗個澡，你聞起來都是火藥的味道。」

乖順的沖洗掉渾身怪味，抹上爽膚水時他突然覺得一陣飢餓感襲來。

啊對，他那無緣的晚餐。
希望梅林也能順便替他結帳。

回到客廳，哈利正在閱讀他的小說。看見伊格西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輕輕的闔上了書頁，扭過頭帶著笑意開口。
「很棒的一天，不是嗎？」
「呃……」如果除去剛剛那場戰鬥，的確是相當不錯。只是……唉。
聽見年輕人的嘆息，長者悠然一笑，起身推來一個銀色餐車，「激烈運動之後，來點美食？」
「噢，我餓死了，幾乎可以吃下一頭牛！」
聽見有食物可吃，伊格西眼神瞬間明亮起來，他眨了眨眼，期待戀人上菜。
年長的紳士慢慢踱步至他身旁，動作輕巧優雅的緩緩拉起餐蓋，「雞？牛？還是魚？」
熟悉的速食包裝映入眼底，上頭亮黃色的M字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嘿，我以為應該會有什麼大餐彌補我今晚沒吃到的頂級美食。」
「1935年的Chateau d'Yquem搭配他們家的杯子蛋糕，」哈利不急不徐的從餐車上取下食物放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斟完酒後，對著伊格西露出微笑，「相當不錯的美食，不是嗎？」
「既然如此，」青年伸長脖子張望了一下後，伸手撈過自己看上的漢堡，「那我就來個，1945年的Lafite 配上Double Cheese Burger以及他們的秘製醬汁。」
「死小子。」
儘管嘴裡罵著面露得意表情的伊格西，哈利仍然替對方倒了杯紅酒。然後，兩人舉起酒杯，對視幾秒。

「週年愉快。」
「週年愉快。」

幾乎是同時，兩人一起開口。
杯緣相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就跟他們的笑語一般跳躍輕盈。

※

伊格西不太確定事情是從哪裡開始失控的。

晚餐——或者該稱它為宵夜——非常愉快，儘管只是些用碎渣混合而成的粗劣肉品夾在兩片冷凍後再度加熱的麵包裡，搭配少得可憐的蔬菜及融合多種化學合成物的醬汁。但在經過一場生死交關的任務後，伊格西只覺得這些高熱量的食物都像是來自天堂。
他的導師坐在他對面，難得的沒有為了他毫無紳士氣質的吃相皺起眉頭，反而加入他那有些粗野的食用方法。
「哈利？」看見平時一派優雅的紳士竟然放下了象徵文明的刀叉，用手抓起了眼前的食物時，伊格西有些吃驚的開口。
「怎麼了？」長者卻若無其事的朝伊格西露出一個詢問的眼神，同一時間將食物就這麼送進了嘴裡。
「沒、沒事。」他連忙低頭解決他那吃到一半的漢堡，但咬了一口之後，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抬眼瞄了瞄哈利。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對方這樣用餐。不可否認，跟平常西裝筆挺遵守餐桌禮儀的哈利哈特比起來，此時年長的特務跟他一樣運用五指抓取食物的姿態讓他相當不適應。

「紳士會選擇正確的方式享用餐點，伊格西。」
顯然他毫無掩飾的視線讓他的導師完全掌握了他的思想。哈利刻意咬了口手中的麵包，然後盯著指尖那殘留在上面的醬汁。

「而我想這種時候，應該，以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來享受。」

事情大概，就是從這裡開始不在掌握中的。
他看著哈利伸出舌頭舔掉番茄醬（亨氏的，味道就像他從小吃到大的一樣），他的喉結隨著口水吞嚥而上下起伏，伊格西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嚥下唾液。

舌尖捲起，帶走略略帶鹹的調味料。接著那雙指節分明又修長的手輕輕撫過唇角，卻沒有立刻離開。哈利好像想說些什麼，但是那雙唇才剛剛分開，卻又停下了動作。
他靜靜著撐著下顎，脖子的弧度美得不可思議。
伊格西眨眨眼，抬頭看著仍然微笑望著他的導師，突然覺得有股熱流衝向腦門。不，伊格西。他在心底朝自己說話，冷靜點，別像個不經世事的毛頭小子。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企圖將腦海中那個念頭打散。卻沒想到再次張開眼睛時，他的導師突然傾身靠近他，用那雙手擦去了他嘴角沾上的美乃滋。
肌膚相觸，雖然只是短短一秒鐘不到的時間。伊格西卻覺得長得像一個世紀。有什麼東西從下腹傳來。他不是沒有性經驗的小鬼，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等他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將年長的特務壓在了沙發上。

基於身高的關係，伊格西很少有機會從上往下看哈利。此時他瞪著被壓在身上的導師，不帶髮油的瀏海軟軟的掛在額頭，遮住他那曾經受過重傷的槍痕。伊格西伸手撥開髮絲，讓那觸目驚心的傷口袒露出來。

小心翼翼地輕輕用指尖描繪著略帶凹陷的彈痕，伊格西回想起當年他就在這間屋裡，親眼目睹這個男人的死亡——當然，現在他知道當時范倫坦並沒能真的殺死他——但他回想起那個時候，從電腦螢幕上看見子彈朝他而來，而自己卻無能為力時，心裡那股無以名狀的絕望。
原本他以為那只是單純的崇拜。對於這個拉拔他離開黑暗的男人，教導他如何成為紳士的導師。但就在失去對方之後他才第一次發覺那隱藏在崇拜底下的不只是崇拜。

他經歷了很長很長的等待，最終盼得了他的王。
而現在，他只想擁抱他。

被緊緊擁著的哈利哈特先是愣了一愣，然後伸出手回抱住伊格西。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身子微微地顫抖，體溫隨著肢體碰觸互相交換，他將頸子靠在對方毛茸茸的頭頂邊，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

伊格西抬起頭，看向他那笑盈盈的導師，心中突如其來的升起一股要佔有對方的慾望。

他試探性的吻上哈利的薄唇，意料之外的沒有受到任何推拒。嚐到了甜頭後，伊格西更加放任自己順從慾望，開始肆意攻陷對方口腔。舌尖細細描繪著唇線，透過親吻交換著體液，彷彿還能嚐到一些淡淡的番茄醬。

直到兩人都因為缺氧而粗喘著氣拉開距離，哈利那泛著水光被吻得有些紅腫的唇因呼吸而一張一闔，看在年輕特務的眼裡，像極了某種邀請。
於是他再度吻上，這次他撬開對方齒列的同時奪去他的呼吸。親吻漸漸粗暴起來，伊格西瘋狂的吸吮著，近乎啃咬般對待年長戀人的下唇。


「我會說，技巧不錯。」長者伸出舌頭舔了舔微微滲血的唇。年輕人太過急躁，但是他不介意。輕輕嘆了口氣，哈利偏了偏頭，露出白皙的頸子。「然後呢？你不會就這點本事吧？」
「哈利⋯⋯？」伊格西不是很確定自己是否會錯了意。他不敢輕舉妄動，儘管他已經近乎咬牙才能忍住那在他心底橫衝直撞的小野獸。
但橫躺在沙發上的，他的年長導師此時卻朝他揚了揚右眉，靠在他耳邊用氣音低聲地說，「讓你的床伴開口討，就太不紳士了。」

——操。

他感覺得到一股熱流朝下身集中，心跳開始加速。他沒有辦法控制這一切。天殺的，人怎麼可能控制得了這些。
血液不斷往下迅速聚集，很快的，哈利就感覺到下身被什麼東西頂著。青年從他身上爬起，居高臨下彷彿自己才是主宰一切的王。
伊格西覺得渾身發熱，腦袋一片空白只想著要立刻和他的導師來一場激烈的床上運動。他的心臟強而有力的在胸腔裡咆哮，感覺每個細胞都渴求著戀人的味道。

口乾舌燥。
他想著應該紳士一些，像個優秀的金士曼。但是上帝作證，面對眼前的哈利哈特他真的沒有辦法分神去想那些梅林教給他們的禮節。

而現任的亞瑟王則是露出一個興味盎然的表情，由著他的騎士急躁地伸手想扯開他的睡袍。腰間的綁帶被扯掉的瞬間，他抬起手阻擋了青年，在對方吃驚的眼神中撐起身子，在對方耳際低語，「伊格西，到床上。」
「遵命，我的王。」愣了一下後，伊格西露出微笑，拉起他往屋內走去。

於是他們一邊親吻一邊進了房。還沒來得及看清床鋪的位置，哈利就被猛力壓倒在軟綿綿的被單中。睡袍早已敞開，露出他經過長年訓練的精壯身材。
伊格西倒吸了一口氣，不知該將視線往哪裡放才對。
結實的肌肉包裹在修長的骨架之上，儘管哈利已經不再年輕，但是保養得宜的他，體型可是完全沒有走樣——甚至比他自己的還要棒，伊格西有些嫉妒的想著。
他想起金士曼訓練時上過的解剖學課程，他可以認得出每一束肌肉的名字、每一條神經的走向，他知道該怎麼做會讓手臂脫臼，怎麼扭能夠讓敵人痛得死去活來。可是怎麼沒人告訴他，在這種時候該怎麼做才能完全的佔有對方呢？

近乎貪婪的在對方身上留下印記，伊格西就像隻獵豹般撲向獵物，雙唇游移在光裸胸膛上時，一邊脫去自己身上的棉質睡衣。
哈利挺起上身接受著對方的親吻，在舌尖於胸前兩點上打轉時，溢出了些微的低吟。
這讓年輕的特務更加興奮起來，他放棄繼續折磨對方挺立的乳尖，轉而讓親吻沿著胸一路向下。滑過平坦的腰腹，沿著肚臍繞著圈。他盡量不去看對方的表情，因為他怕自己會把持不住而直接捅進長者的身體裡。
然而哈利卻用他修長的雙腿扣住了伊格西的腰，腳掌輕輕的摩挲著他窄小的臀部。腳趾時不時勾起布料，隔著棉褲順著圓滑臀線一路向下，伊格西瞇起眼睛感受著搔刮在下身的麻癢，一邊忙於在哈利身上留下一個個潮濕的印記。靈活的舌尖弄得哈利很舒服，他並不討厭伊格西像隻小狗一樣在他身上舔來舔去。
此時他的睡袍已經被丟到不知哪裡去，年輕的戀人輕撫著他肩膀上被槍套長年壓迫的紅痕。白皙的肌膚上淺淺的刻印著兩道凹陷。那是他身為特務的光榮印記。
但是看在伊格西眼中，這兩道痕跡卻宛若被綑綁所造成的勒痕一般。
閉上眼睛享受舔弄和撫觸，哈利哈特揚起頭，拉長了脖子的線條。沒有太多歲月的痕跡，頸邊突起的血管格外明顯。順著血流脈動向下移動視線，就是哈利那形狀美好的鎖骨。
伊格西吞了口口水，稍微拉開了點距離欣賞眼前的景象。
平時隱藏在高檔訂製西裝底下，被熨燙整齊的襯衫和領帶包裹著的身體，如今赤裸裸的展現在他面前。
「⋯⋯好情色。」伊格西緩慢的用指腹沿著凹痕劃過，「你知道這讓我想到什麼嗎？也許我們下次可以試試看拿什麼東西把你綁起來，肯定很刺激。」
「你看太多那些有的沒的了，伊格西。」哈利調整了一下姿勢，用膝蓋頂了頂年輕人早已腫脹的下身，「你打算耗一整個晚上模仿JB在我身上流口水，還是要趕緊做你該做的事？」
聽見年長戀人的催促，伊格西迅速剝下自己的褲子，隨手往後丟在地上。哈利稍稍皺了皺眉，沒說什麼。
看見長者那欲言又止的樣子，伊格西咧開嘴笑了出來。低頭看著同樣昂揚著的，對方的陰莖，他突然很想使點壞。若是能聽見對方帶著呻吟的低沈嗓音懇求自己填滿他，肯定很爽吧？
光是想像那個樣子的哈利，伊格西就覺得快要承受不住，自己脹痛的小老弟又向上抬了幾度。
他伸手握住哈利的下身，沿著蕈狀頂端來回搓揉。感受著它在手中又漲大幾分，接著張開嘴含了進去。
先是輕輕繞著頂端冠狀溝畫圈，接著讓舌尖沿著柱體上下移動，沒有放過任何一寸敏感的肌膚，隨著律動每一次都深入到幾乎頂到喉頭。
他聽見戀人隱忍著的悶哼，以及對方不自覺隨著自己動作而配合的微微扭動，好讓伊格西能更加完全的吞含進他那怒張的傢伙。
一面吞吐著對方慾望，手指也沒忘記撫慰底端囊袋。哈利的呻吟時不時飄進他耳裡，他能感覺得到對方的體溫漸漸升高，白皙的膚色略略透出淺粉紅。這是好現象，代表他做得還不差。
沒有打算讓對方這麼快就射在他嘴裡——基於他的「讓哈利充滿色氣地要求我填滿自己」目標尚未達成——他依依不捨的離開對方仍然挺立著，頂端已汨出前液的陰莖，用手架開對方的大腿，讓光裸的下身完全展現在他眼前。

前列液沿著柱身流下來，在哈利的下腹暈開成一片潮濕的雨林，順著股溝一路向後，他可以看見那緊閉的入口微微泛著水光。

伊格西深呼吸，然後在哈利略帶讚賞的眼光中，從床頭櫃掏出了潤滑液跟保險套。
「安全性行為。」微笑扯開保險套的同時，他一面在手上擠上潤滑液。用掌溫稍微溫熱後，探向對方臀縫。
手指尋覓到那尚未開啟的縫隙，試探性地先舒緩周遭皺摺，等到肌肉慢慢放鬆變得柔軟後，緩緩將一指送了進去。他可以感覺得到哈利的身體一瞬間有些緊繃。
他雖然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但可不是那種會只顧著自己爽的爛人——他跟迪恩可不一樣。
耐心的等到對方再度放鬆，接著送進第二指、第三指。
仔細的進行擴張後，他在裡頭旋轉著指頭，搔刮著內壁。在幾次探索後找到了那個位在深處的敏感點，伊格西屈起手指刻意頂弄那邊，讓哈利原先就濕漉漉的下身流出更多的體液。

——這真是見鬼的太驚人了。伊格西這麼想。他那優雅高尚的導師現在正被他的手指侵犯，雙腿微微發顫。

後穴被手指深深翻弄，讓他的體溫更來越高，渾身像是發燒般的熱。哈利抿著下唇等待著伊格西接下來的動作，然而伊格西卻仍然用手操著他，遲遲沒有打算將他那看起來已經快要爆炸的下身代替手指的樣子。
他皺起眉，迎向青年的目光。
「怎麼了，哈利？」伊格西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假裝若無其事地一面持續著進出的動作。天知道他早就按耐不住，要不是因為太想聽見哈利請求他的聲音，他老早就想深深貫穿戀人的身體。
在青年不疾不徐、有如隔靴搔癢般的搔刮進出中，哈利哈特挑了挑眉。他看得出伊格西藏在那副從容底下的焦躁跟欲求，他也大概猜得出對方遲遲不將那同樣充血顫抖著的傢伙塞進他體內的原因。
「伊格西。」他主動抬起腰，加深了每一次的進出。「我懷疑你是否翹掉了所有的健康教育課，需要我替你介紹一下你那根玩意的用途嗎？」
青年用一種雖不滿意但可接受的表情努了努嘴，手指瞬間抽出時，哈利覺得有些空虛。但很快的，熱燙的陰莖就這麼抵住了尚未完全閉合的穴口，在伊格西的一聲歎息中緩慢地挺了進來。
內壁一寸寸被撐開，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對方慾望的形狀跟熱度。

溫暖的腸壁將他的陰莖緊緊吸附，緩緩推進到底後，伊格西沒有馬上開始動作，而是停了下來觀察著哈利的反應。
大張著雙腿的長者半閉著眼睛，感覺到體內熱燙的慾望停頓幾秒，然後又以一個慢的可以清晰感受到對方柱身上每一條筋絡的速度抽離。像是在對待什麼貴重的易碎品一般，伊格西的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又溫柔無比。這樣沒有不好，哈利想著，很紳士的性愛，很紳士。
只是，在欲望面前他寧可退化為未開化的野獸。
他張開眼睛瞄向伊格西，看見他臉上明白露著的隱忍。過去他們曾經也有過幾次瘋狂的性愛，通常都是在伊格西又拯救了世界之後，哈利會讓他肆無忌憚地進出自己的身體。而隨著年歲漸長，他自己的也承認是慢慢有些吃力，跟不上伊格西那正值巔峰的體力及耐力。有的時候他不得不抱著酸軟疼痛使用過度的身軀參加圓桌會議，然後被梅林以眼神狠狠斥責。
感受到伊格西的溫柔，哈利不禁在心底微笑。
但這個小傢伙實在是太小看前金士曼最頂尖的特務了，他想。比起在伊拉克被俘虜時連續被狠狠折磨（喔他這輩子也不想再回憶是怎樣的折磨）了四天才終於被援軍救出，這一點小事完全難不倒他。
於是修長的腿勾住對方後腰，猛然往前一勾，讓伊格西突然重心不穩伏在自己胸前。
「哈利？」下顎靠在對方胸膛，伊格西有些迷惘地看著對方。
「聽著，這裏沒有什麼需要你小心對待的老先生，」長者用他那低沉、優雅，但不容質疑語調開口，「有的只是你跟我，伊格西。」
青年愣了兩下，然後明白戀人話中未道出的含義。他勾起唇角露出他那跟JB學來的無辜表情，從下往上看著哈利。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呢？哈利？」
自從伊格西發現他對這個表情毫無抵抗力之後，這就變成了他的拿手伎倆以及自己的軟肋。哈利哈特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再度開口朝著他的騎士下令。
「現在，盡你所能。」長腿夾緊了對方臀側，讓他們之間毫無一絲空隙緊密貼合。他低頭，在伊格西的耳廓用氣音說，「取悅我。」

下一秒，律動的節奏驟然提升，青年再也沒有顧忌的猛力衝刺。

每一次的進出都直搗深處，每一次的挺入和退出都夾雜著令人臉紅心跳的粗啞呻吟，哈利抱著伊格西的肩膀，承受來自對方的每一道衝擊。
幾個頂到點的撞擊讓他舒服的發出悶哼，汗濕的瀏海掛在額前，顯得更加情色。而下身被溫暖肉壁緊緊包覆的伊格西則是再也沒辦法思考任何事情，他順從自己的慾望，將哈利的大腿拉到自己肩上，讓紅腫的性器更方便抽插。
整間臥室充滿淫靡氣氛，只聽得見肢體撞擊的聲響搭配著兩人同樣急促的呼吸聲。
「哈利、哈利、」青年一面沒入戀人的身軀，一面喊著他的名字。
就在哈利意識有些迷濛，即將被後方滿漲的充實感以及伊格西沒停止過的手活牽引到高潮時，光裸臀瓣上突如其來的幾個拍打卻讓他回過神來。
「等等，我們一起。」伊格西將他翻過身來，由後方抵著那不斷收縮的入口再度抽插起來。
猶如原始動物般交媾的姿勢讓快感更加激烈，哈利的前胸靠在床單上，趴跪著的動作讓臀部被迫高高抬起，伊格西猛力衝刺，雙手捋動的速率也逐漸加快。他感覺得到戀人的身體逐漸緊繃，體溫高得嚇人，吸附著他性器的濕熱肉壁爽得令他失去理智，只能不斷擺動腰部想獲取更多更多。

幾乎在同一時間，隨著身下那雙腿瞬間僵硬，他知道對方已經到達頂峰，哈利的精液噴了他滿手，而伊格西也在那溫熱的甬道裡釋放了自己。
隨著高潮的餘韻漸漸退去，他才慢慢退出長者的身體。令他驚喜的是，那已經被操得泛紅的穴口竟依依不捨的收縮著不願他離去。
於是他將戀人翻回正面，沒有給他任何休息的時間，再度貫穿對方。

直到兩人都再也射不出任何東西，只能僅僅靠著彼此汗淋淋的肌膚重重喘氣。原先平整的床單被搞得一塌糊塗，更不用說他們身上那些歡愛過後的痕跡。躺在哈利身邊的伊格西伸出手輕撫戀人紅腫的乳尖以及每一個他所留下的印記。
「哈利。」他輕聲開口。
「嗯？」
難得的慵懶嗓音回覆他，還帶著一些情慾後的味道，差點讓他再度硬了起來。
「我表現得如何？關於取悅你這方面？」
長者睜開眼睛轉向他，眼神裡露出一絲不可置信。
但伊格西又擺出那該死的無辜表情。他眨眨眼睛，眼神濕潤的望向他的導師、他的王。
「紳士不該問這種問題，」他伸展了一下酸疼的四肢，肯定明天將會面臨激烈運動後的乳酸堆積。用手指將瀏海梳到腦後，他長吁了口氣後再度開口。
「但是，我得說，你做得跟拯救世界一樣好，伊格西。」
青年的眼神明顯發亮，騷擾他光裸肌膚的手再度肆無忌憚起來。逐漸長出槍繭的手指圈住他疲軟的陰莖，開始緩慢幹起活。他輕輕嘆口氣，低頭看向他們彼此都再度起了反應的下身。
「伊格西⋯⋯」他有些無奈的開口。
年輕的戀人抬頭望向他，神情中帶有一種「喔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就是忍不住嘛」的神態。

哈利回想起在今晚稍早前，他們的魔法師先生在確保飯店行動安全完成後，透過通訊設備告訴他，明早的定期會議由於他個人的一些小小問題，將可以延後至下午舉行。伴隨著這句話的還有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感謝老友的體貼，並且樂意接受這份禮物。
但就現在的狀況看來，他相當肯定就算是下午的集會，他也會秉持著前加拉哈德的優良習慣，與現任加拉哈德一同遲到。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反正梅林早就習慣了。

於是他瞇起眼睛，在青年的手中挺動幾下，用低啞的嗓音頒布他今晚的最後一道王令。
「處理掉他，用你最擅長的辦法。」
然後他聽見伊格西咯咯笑了出來。年輕人再度翻上他的身體，擠入他大張的腿間。

新一輪的攻防即將展開，而他滿足的閉上眼，等待著他的騎士完美達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