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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oupie}

「噢幹！梅林！真的假的！」

伊格西爆出粗口的同時，身旁的哈利哈特微微皺起眉。

「禮儀，伊格西。」

被長者——以及他們的王——沉聲訓斥，卻沒能讓處在興奮階段的年輕特務定下心來。他抓著梅林的肩不斷搖動，「你在跟我開玩笑嗎？你剛剛說的是認真的嗎？」
被伊格西搖得有些不爽的魔法師一把甩開不知道在發什麼瘋的小鬼頭，用一種「你怎麼不管管自己的寵物？」的表情看向老友，然後在對方那個「你訓練出來的你負責」的揚眉冷笑中，冷冷的開口。
「加拉哈德，你要是三秒鐘之內沒有恢復正常，我就把這個案子轉給蘭斯洛特。」
聽見梅林的話，原本情緒高漲的伊格西突然停止動作，立正站好做出了他所能表現出最冷靜的樣子——儘管微微發顫的肩膀早就出賣了他。

「聽好，這不是在開玩笑的。」梅林挪了挪下巴，示意他看向牆上的螢幕。「有線報顯示下個星期的影展中可能會有恐怖攻擊。雖然一般來說這種差事不會交到金士曼手上，但你們也知道最近MI6那邊人手有點不足，希望我們可以派員支援，保障這些，」他停頓了一下，「成天演警匪片跟特務片，卻連一打影迷都無法自行搞定的好萊塢大明星。」

「嘿，梅林。」害怕再度因為過於興奮而失去這份任務，伊格西強壓著心底那想衝上街大放煙火的欲望，故作鎮定的舉手。
「請說。」
「下個星期，是指，再過一個週末的那個下個星期？」
「我想，是的。」
「那……」他繼續發問，「任務時間有多長？」
「影展長達兩週的時間，雖然不是每天都會有公開活動需要出席，但是為求保險，這段期間還是以隨身保護為主。」
「隨身……貼身……近身……」伊格西喃喃著重複著，然後抬起頭再度確認，「你的意思是，這兩週，我都要，在他旁邊、保護、他？」
「我想我已經把任務內容交待得夠清楚，如果你沒辦法理解，那我就轉給蘭、」
「等等！等等！我理解！我當然理解！」
還沒等到梅林的威嚇說完，伊格西便急忙打斷。開玩笑，他可沒那麼好心，要把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好任務送給蘿西。

梅林看著眼前樂得像是喀了藥的伊格西，決定為了彼此的身心健康著想，將任務盡早交待完畢趕緊閃人。不然他可能會忍不住在亞瑟的面前毆打這個男孩並將他發派黎巴嫩看會不會讓他冷靜一些——雖然他知道亞瑟不會心疼，但誰知道哈利哈特會不會呢。

等到梅林前腳剛踏出辦公室，伊格西立刻耐不住興奮開始在哈利身旁做一些難以理解的奇怪動作。他一下子仰頭大笑，一下子握緊拳頭，一下子又忍不住用力跺地。
埋首於文件中的哈利哈特原本想放任他不管，等他自己冷靜下來。但就在過了半個鐘頭後，原本一直發出各種吵鬧聲響的人安靜了下來。等到亞瑟王簽下最後一個簽名，終於抬起頭來轉向身邊的青年時，卻沒想到他見到的是令他疑惑不已的景象。

男孩在哭。
沒有發出聲音但是默默的流著淚。

「伊格西。」
「嗯？」
「你在哭嗎？」
「蛤？什麼？我在哭？」伊格西伸手抹了抹臉，然後吃驚的發現自己居然在不經意的情況下喜極而泣，「幹我真的在哭欸，太誇張了，可是……」

他看著男孩露出又哭又笑的戲劇化表情，以及他那流個不停的眼淚。

「哈利，怎麼辦，」他用一種很難形容的音調開口，「是柯林佛斯，老天，柯林佛斯。」

※

年輕的特務不對勁了一整個週末。

他時不時的傻笑、焦躁的咬手指、把水杯灑了滿地，但是最讓哈利哈特擔心的，是他時常不自覺的流淚。
雖然伊格西表示自己因為太興奮了所以沒辦法控制自己，但他會努力在任務開始之前調整心態恢復正常，畢竟他也有身為金士曼特務的專業自覺。而哈利則是時不時就會出些突擊測驗，確認他手下的騎士到底還有沒有身為特務的警覺性。幸好伊格西儘管鎮日處在情緒高昂狀態，這些測驗倒是一個都難不倒他。

任務當天早上，伊格西套上他所能找到最合身的一套西裝——甚至還熨了兩遍——在餐桌前不斷確認自己身上有沒有哪裡不對勁。手裡端著兩杯咖啡的哈利哈特將其中一杯遞給對方，順手整了整他頸後已經非常平整的衣領。

「夠了伊格西，你看起來很好。」
「真的嗎？」他焦躁的持續查看。「我希望可以很完美的出現在他面前，不會像個興奮過頭的小鬼頭。」

——你就是個興奮過頭的小鬼頭。
但是哈利沒有說出口。他坐下，然後開始用早餐。假裝沒有注意到伊格西在他面前叨念著自從接到這個任務之後，不知道已經從他口中聽過多少遍的，關於他有多喜歡柯林佛斯這件事。

「我超愛他，他的片子我都有去戲院看，而且還會買DVD珍藏。」
「喔他真的超棒，我想不到有哪個演員比他更會演。」
「我沒辦法形容柯林有多棒，老天，我做夢也想不到居然可以成為他的保鑣。」
「你真該聽聽他講話的音調，會讓人融化，我是說，融化。」

微笑喝進最後一滴咖啡，哈利起身拎起自己的西裝外套準備出門前往裁縫店，他朝著眉飛色舞訴說著對那位大明星的狂熱的男孩道別。
「那麼，祝你任務順利。」
「嗯？喔，那當然，」伊格西抓住了正要離去的男人的手，然後在手背上輕輕留下一吻。「兩週後見。」
男人一愣，然後低頭看了看還握著他的手，面露微笑的伊格西。
「兩週後見。」
他這麼說，然後前往金士曼裁縫店處理那堆積如山的業務。

由於保鑣任務相對來說沒有太大的難度，金士曼特務跟MI6探員都化身成保鑣公司的員工，只要時刻守在那些巨星身旁即可。跟平時需要跟恐怖份子槍戰肉搏的惡劣環境比起來，待在五星級飯店裡簡直就像是天堂。
尤其是能夠跟自己喜歡的明星待在一起。

哈利完全能夠感受到伊格西的喜悅。從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完全就像是一隻在大草原上奔跑玩耍的黃金獵犬般的樣子。
「哈利我跟你說！柯林真的很棒！你知道他腿有多長嗎？老天啊我看他的床應該夠兩個蘿西躺！」
「喔，這樣啊。」
「雖然今天才第一次跟他見面，但是柯林真的很親切，他問我叫什麼名字，喔我當然沒有告訴他真名，也沒有把金士曼的代號告訴他，你猜我跟他說我叫什麼？」
「什麼？」
「我說我姓費爾柯納，他馬上微笑著說『喔，單身男人是吧？』天啊！我相信他應該是覺得我在開玩笑，但是他接下來居然就開始叫我喬治！」
「喬治？」
「你真該培養一點看電影的興趣，哈利。」伊格西這麼說，「你該不會連一部柯林佛斯的片子都沒看過吧？」
「⋯⋯我通常習慣閱讀。」
「拜託，」伊格西聽起來有點崩潰，「單身男子，你怎麼可以沒看過？那是我最喜歡的一部電影！那你總有看過王者之聲吧？講話結巴的國王？」
「我讀過這段歷史。」
「老天，等我回去一定要逼你跟我一起看。」

他彷彿能看見伊格西在電話那端搖頭嘆氣的樣子。

「噢，他們要準備移動了，等我有空明天再打給你！」
「好的。」
「掰。」
「再見。」

掛下電話，哈利哈特抬頭看了眼座位右邊空蕩的位子，然後再度回到煩雜的文件中。

從小，哈利沒有真的迷戀過什麼偶像名人。對他來說，這些所謂的名人們只是會有可能出現在任務清單上作為人質的對象。在他身邊也沒有所謂的追星族。面對陷入瘋狂追星族狀態的伊格西，他只能微笑著聽男孩訴說。幸好一直以來，他都很習慣擔任傾聽的角色，尤其是聽這個男孩說話，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永遠都聽不膩這開朗陽光的嗓音。
充滿活力，熱情，以及對自己喜歡的美好事物的沈迷。

⋯⋯事實上，有點過度沈迷了。

當他發現每個晚上的電話時間，伊格西都興高采烈地跟他報告有關那位演員先生的事蹟。在這之前，哈利哈特對這位佛斯先生一點都不熟。但他現在可以很明確的說出對方的身高、體重、演過什麼電影、擔綱什麼角色、甚至連他平常噴什麼味道的香水、習慣穿什麼樣的睡衣都能說上一兩句。當然這一切都得歸因於伊格西。
就像個青春期的少女般，完全沈醉於能夠和自己喜歡的偶像共度兩週。伊格西在認真工作之餘，全副精力都花費在「迷戀」對方上。他會鉅細彌遺地跟哈利報告今天又發現了什麼柯林佛斯的小動作，或是柯林佛斯對他有多麼親切和藹，又或是柯林佛斯⋯⋯算了，他已經不想再去回想。

很多時候哈利想問問男孩今天過得怎麼樣，但伊格西總是簡單回答幾句之後，又把話題繞回到了佛斯先生身上。他也試著跟伊格西聊聊自己的生活，卻發現除了待在裁縫店裡聽著從世界各地傳回來的簡報之外，他的生活就跟以往一樣。
於是他只能日復一日獲得越來越多關於柯林佛斯的生活細節。

再度掛上今晚的電話，哈利思考了幾秒，他覺得內心有種什麼東西正在慢慢發酵。他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也許是工作太過忙碌，而又太久沒見到伊格西。他想。但這沒有道理。伊格西又不是沒有離家、離開他身邊這麼久過。若是被派到戰爭地區，去個兩三個月都有可能。
區區兩週，現在才不過區區兩週。

「梅林。」他敲敲眼鏡，打開通訊。
「怎麼了？」
「明天是影展最後一天吧？」
「是。」
「如果我說我想去現場看看、」
「哈利，」梅林打斷他。「你在吃醋嗎？」
「什麼？吃醋？你怎麼會覺得我、」
電話那端傳來哧哧的笑聲。
「你是不是覺得伊格西成天只嚷著他的偶像？從他嘴裡聽見過多的柯林佛斯？你只是想好好聊一下你們各自的生活，卻總是又被他那迷人的演員先生的話題帶開？」
「你竊聽我們的電話？」
「拜託，」梅林冷笑，「你以為我想聽？所有打進總部的電話都會經過我的電腦，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你可以選擇不要聽，而不去竊聽朋友的談話是紳士的禮儀之一。」
「嘿，哈利，聽我說。」梅林用他最真誠的語調開口，「你覺得伊格西把注意力轉到另一個人身上，你聽見從他嘴裡講出來的不是你的名字，你覺得、」
「夠了。」他打斷魔法師的話。「幫我弄張該死的通行證來。」
「如你所願。」梅林笑著說，然後補上一句，「喔對了，我順便把柯林佛斯演過的所有電影傳到你的硬碟裡了，他真的是不錯的演員。」
「滾吧你。」
「喔，你不會真的這麼想的。」
通訊在兩人的笑聲之間切斷，亞瑟王先是舉起他的茶杯輕啜兩口，深呼吸讓茶香盈滿鼻腔後，猶豫幾秒，還是點開了筆記型電腦的硬碟。

※

「老天，你、你、你怎麼會、」伊格西吃驚地望著踏進飯店房間的人。
哈利哈特西裝筆挺，帶著一貫優雅從容的笑容站在他面前。
「辛苦了，喬治。」
他對著伊格西這麼說，惹得隔壁的大明星先生咯咯笑。
然後他走到了對方面前，做出一個紳士的招呼——敬禮的角度恰到好處，「佛斯先生，久仰大名，希望我們的服務還讓您滿意？」
「非常好，喬治是個很好的同伴。」柯林佛斯微笑點頭，然後用帶有些微疑問的語調開口，「呃⋯⋯？」
「喔，抱歉還沒自我介紹，叫我吉姆就可以了。」

「咳咳。」站在後方的伊格西突然瘋狂的咳起嗽來。

聽見哈利的話，柯林佛斯露出一個了然於心的表情，他先是看了看眼前的男子，然後又看了看咳得滿臉通紅的伊格西。接著一面大笑一面回應，「喬治和吉姆是吧？你們這間公司的人，跟我蠻有緣的嘛。」
「可不是嗎。」哈利同樣笑著回應。「喔對了，喬治？」
「怎麼了？」
「會場那邊需要你的協助，你可以先去看看嗎？」
「呃⋯⋯」伊格西轉頭看了看柯林。
「我會在這邊負責接替你的工作，直到你回到這裡。」哈利微笑著說，「我想，我應該還能負荷得了保鑣的工作。」
「好吧。」伊格西聳聳肩，然後越過哈利跟站在後方的柯林佛斯打聲招呼。「那就麻煩吉、吉姆先幫個忙，我去去就回。」
「沒問題。」

兩人看著伊格西離去的背影，在他身影消失在視野裡的那一秒，同時開口。
「所以。」
「所以。」

「你先請。」哈利哈特做了個手勢。
柯林佛斯點了點頭，然後開口，「吉姆？我該這樣稱呼你嗎？」
「你知道我不是真的叫吉姆，但是⋯⋯」
「我明白，喬治的吉姆嘛，」他笑著嘆口氣，「你喜歡那部電影嗎？」

哈利回想起昨晚觀看這部片子時，那環繞在周遭沈重凝滯的那份孤寂。他輕輕的搖頭，「我喜歡，但是如果要我真的成為裡面的角色？不，那太沈重。」
「這樣啊。」身邊的男人這麼說。
哈利轉頭注視著對方，跟伊格西描述的一樣，高挑的身材、漂亮的咖啡綠眼睛、舉手投足散發出優雅的氣質——若是經過訓練，必定會是很優秀的金士曼特務，他想。
不可否認，在他惡補完對方演出的作品後，他了解眼前這個男人的魅力從何而來。也完全能夠理解為何伊格西會對能夠和對方一起工作如此興奮。

「喬治是個蠻有趣的人。」柯林佛斯突然開口，大力稱讚起伊格西，「聰明、幽默，而且做事俐落。」
「的確。」
「和他聊天很有趣。」
「沒錯。」
「而且他似乎對我的事情很清楚。」柯林佛斯笑笑。
「他是你的粉絲，」哈利跟著笑，「他跟我說這次工作最棒的部分就是可以見到你。」
「啊，那真是謝謝他。」

一陣風吹進來，哈利可以聞到對方身上和自己不一樣的古龍水味，那是伊格西有和他說過的，關於這個男人的小情報。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盡量不讓那個最近總困擾他的情緒繞上心頭。

他盡量不想著過去這兩週以來，伊格西每天都和這男人同進同出。
他盡量不想著過去這兩週以來，伊格西每天都和這男人聊天談笑。
他盡量不想著過去這兩週以來，伊格西每天都和這男人⋯⋯

他深呼吸。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居然跑到這裡來。明明只要過了今晚，伊格西就會回家了。他究竟特地來一趟是為了什麼。他不明白。

可柯林卻突然說話了。
「喬治常常跟我聊天，畢竟我們每天都在一起嘛。」

哈利哈特再次用力呼吸，卻假裝若無其事。他看向對方，等待著下一句話。

「他常常跟我說他自己的故事，你真該聽聽看他跟他那個叫做哈利的朋友，噢，我說的朋友不是那種朋友，你知道的。」
他笑了笑，然後繼續說。
「他告訴我很多他們生活上的小瑣事，比如說哈利喜歡的事情、愛看的書、習慣用的古龍水、早餐愛吃什麼、咖啡加不加糖。」

哈利哈特愣住。

「他自己大概沒有發覺吧，可是他在講這些小故事的時候，眼神有多柔和。」柯林佛斯轉過頭望著哈利，「我那時候就想，這位哈利先生該有多幸福啊，被一個人這樣愛著。」

想起伊格西兩週前離家時，在自己手背上留下的輕輕的吻，哈利伸手摸了摸彷彿還留有餘溫的肌膚。
伊格西⋯⋯
他眨了眨眼，露出笑容。

就在此時，忙完其他業務的年輕特務回到了房間內。看著兩位長者互相對視而笑的場合有些不知所措。

柯林佛斯朝他招了招手，「在跟你道別之前，來拍個合照吧？」
「喔老天！當然好！」
聽見偶像居然主動找他合照，伊格西連忙說好，然後興奮的掏出手機來，「自拍可以嗎？」
「當然。」
就在兩人喬好姿勢，伊格西的手指準備按下快門鍵的那一瞬間。
哈利看見柯林佛斯的手故意在他面前搭上了伊格西的肩，將他拉近了自己胸前。而且他發誓，那位佛斯先生絕對有朝自己看了一眼，並露出勝利的微笑。

⋯⋯該死的。
他感覺到自己胸口有股不尋常的熱度。好吧，也許就像梅林說的。那什麼，天殺的嫉妒。

「喬治，該走了。」他張口呼喚徜徉在喜悅之中的伊格西，並且朝著柯林佛斯微微一笑，「那麼，我們就在此告別，祝您有個美好的一天。」
「你們也是。」

看著挺直身形踏著穩健腳步離去的紳士，以及在身旁不斷朝他嘰嘰喳喳說話，就像個繞著主人蹦跳的小型犬般的青年，大明星淡淡笑了。

「再見，喬治跟他的哈利。」
他輕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