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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ing satisfied with your care』


當加拉哈德從加爾各答回到倫敦時,喝著熱伯爵茶聽取結案報告的梅林,就已經隱隱約約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咳咳、總之梅林,報告在這,」哈利遞給他們的後勤軍需官一個有些厚的信封,「麻煩你了。」
魔法師接過信封,拆開封口朝裡探了一眼,牛皮紙製的信封裡大約有兩三百頁的資料。他皺皺眉,「加拉哈德,我們現在提倡電子化。」
「原諒我這個守舊的老先生還是習慣傳統一點的方式。」哈利聳聳肩,他可沒時間在那邊學習什麼電腦,任務已經耗費他太多時間,放假的時候他寧可好好的泡杯茶,坐在他的單人沙發上讀他那本看到一半的小說。「反正你可以叫那些後勤部的小鬼幫忙。」
「你的年紀跟我差不多大,而那應該稱之為青壯年而非老先生,」梅林嘆了口氣。「請不要隨意增加後勤部的工作負擔,最近的恐怖份子像是約好了一樣,全世界都一團亂。」
「不然我現在開始學習那個莫名其妙的大機械,也許你這裡有些『第一次學習電腦就上手』之類的參考書?」他伸手示意取回信封,「接著你就可以在三個月後獲得這鬼東西的電子版本。」
「饒了我吧。」梅林說,擋住哈利哈特的手,「交給那些小鬼們只要三十分鐘就搞定了。」
「喔?這麼快?」哈利揚了揚眉,在下一句不帶惡意的調笑說出口之前,抬起拳頭擱在嘴前又咳了幾聲,「看來小鬼們挺優秀?」
「不要忘了他們是誰訓練出來的。」梅林語帶驕傲,然後眼神一變,面露擔憂的看向面前風塵僕僕剛從機場直接趕到總部的特務友人,「你沒事吧?」
「我?」哈利哈特低頭看了眼自己,除了褲腳因幾小時前的爆炸沾染上些許印度的塵土外,沒有任何怪異的地方。沒有少隻手或欠隻腳,腦袋也好端端的安在自己的脖子上。「我很好,四肢健全,器官完好,謝謝你的關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梅林搖搖頭,對於自己麾下騎士們那有些傾斜的價值觀感到無奈,並不是非得搞到殘障才算有事,他思考著是否該替這些不視骨折槍擊為特殊事件的騎士準備幾堂健康課程,「感冒?我聽到你在咳嗽。」
直到提出問句的這時他才發現哈利的西裝上沾著雨珠,沒辦法,倫敦這個城市總是在下雨。但很顯然,這名騎士先生並沒有利用他那把總是握在手中的黑傘。
這些傢伙總是忽略事物的本質,梅林想,也許以後他該在傘槍柄上用雷射雕刻「我是一把傘」來讓他們想起這個能夠發射子彈的玩意兒其實還能避雨。
「也許吧……」像是現在才注意到自己的健康狀況有些失衡,哈利搓了搓喉嚨,「但不會怎麼樣的,睡一覺就沒事了。」
面前的軍需官目光帶著懷疑朝他上下打量,最終只丟下一句,「好好洗個澡,多喝點水,收起你那些昂貴的紅酒。」
哈利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今晚別熬夜,既然你沒有打算要學習使用高科技提交報告,我的建議是把你那兇手昭然若揭的推理小說擱到明天再看,或是我現在告訴你真相,以防你又讀到半夜。」
「饒了我吧,那叫什麼?噢對,劇透,那是不道德的,」哈利苦笑,然後拎起他的傘朝梅林的室內鞋戳了戳。「但正如你說,我的確該好好睡一覺,這個任務整死我了。」
「現在是在跟我抱怨嗎?」
「當然不是,我親愛的魔法師。」哈利微笑,「只求你不要讓我變成沙漠裡的乾屍。」
「把你的頭髮擦乾,去裁縫店換套乾的衣服再走。」
他伸了個懶腰,轉身踏出梅林辦公室前舉起右手朝他揮舞兩下當作招呼。
「遵命,梅林老媽。」
「去你的。」梅林朝他的背影笑著吼道。



就算換上了新的西裝,他還是沒有用到他那把黑傘。
頂著毛毛細雨,哈利哈特在回家路上買了份炸魚薯條——他其實比較想吃點義大利麵,但基於回到肯辛頓的時間太晚,又懶得親自下廚,而這時候唯一能找到的餐館只剩下快餐店,他只得妥協於英國的傳統平民食物。
他一手抱著紙袋,一手打開家門,飛快吃光了毫無味道的晚餐(他懷疑是因為印度料理口味太重,連吃了三個禮拜後麻痺了他的味蕾)後洗了個澡。
他發誓,當他在鏡前用手抹著爽膚水時,他真的是打算要上床睡覺的。
只不過當他路過了他的單人小沙發,看見放在一旁,以金黃落葉夾在書頁中作為書籤的小說時,他忍不住停下腳步,用眼角餘光瞪著書皮。

到獲得下個任務之前還有兩天的假期。
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休息。

他的良心天使與邪惡魔鬼互相拉扯,思忖了幾秒後,扭過頭檢查了下起居室的隱密角落——他有時候真的懷疑那個科技狂老友是不是在他家裡裝了監視器。但至少目前看來,沒有什麼藏在書堆或是雕塑品眼珠子裡的攝錄鏡頭。

梅林不會知道的。他想。他讓自己陷進柔軟的牛皮沙發裡喬了個最舒適的位子。
就讀完這章,一章就好。
他端起書,就著落地燈的光線閱讀起來。
時針不斷向前移動,他聽見窗外傳來貓叫聲。該睡了,他很清楚,並且開始感受到長時間高強度任務所帶來的後座力,他的腦筋開始不太靈活,一個段落要看兩遍才看得懂意思。但是⋯⋯他揉揉眼睛,兇手呼之欲出劇情來到最精彩的高潮處,他忍不住伸手翻到下一頁。

直到他終於發現自己再也讀不進任何一個句子,所有的人名全都混在一起,他甚至得反覆閱讀同一行字以確認上下文是否銜接得起來的同時,他終於放下了那本書。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搖搖晃晃回到床上。
他覺得很熱,大概是屋子太久沒住人,空氣很悶,他打開窗讓深夜涼爽的倫敦晚風溜進屋裡。
然後一頭栽進蓬鬆的羽毛被裡失去了意識。

他以為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大概會是隔天上午九點左右——若是沒有特別的任務,他多半會在那個時間清醒。但是他沒有。
他在天剛剛泛白時被胃部強烈的翻攪感驚醒,像是有一千隻大象在他的胃裡打群架。他很後悔晚餐吃了那些油膩的玩意兒。
踉蹌的起身往廁所而去,抓著馬桶將幾小時前吃進去的東西全都送給了地下污水處理系統後,他打開水龍頭漱口,看見鏡中亂七八糟氣色慘淡的自己。他抬起手掌往泛著紅潤的額頭探去,觸碰到的肌膚溫度終於使他願意承認梅林所言不假。
並不是印度料理跟悶熱空氣的錯,手腳傳來的酸軟感也不是任務的後遺症,是他自己——天殺的——在發燒。

天旋地轉,腦袋裡一片空白。他強迫自己撐著身子走到飯廳,從醫藥箱裡找出幾顆金士曼醫療部提供的常備藥品,然後再搖搖晃晃的爬回床上。
他閉上眼睛企圖睡一覺,但嚴重的頭痛不放過他。他鼻塞,只好張著嘴呼吸,喉嚨像是火燒般乾涸。他感覺得到睡衣被汗水浸濕,他想換一套,可他的關節疼得讓他無法動彈。

老天。
哈利哈特扶著額頭想著,散彈槍都殺不死的圓桌武士,要死在感冒病毒手下了。

他還沒告訴梅林他喜歡他的新髮型,光頭讓他看起來很性感。
噢,梅林。

他現在真的有點後悔沒有讓對方在他家裏裝監視器。
那樣至少他的魔法保母不會在三天後的例行會議時,才發現加拉哈德不僅僅是慣性的遲到,而是成了具蜷縮在床鋪上的屍體——希望那個味道不會太重,他不想害得左鄰右舍失了胃口。

就這樣迷迷糊糊的任由高燒的大腦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終於在彷彿過了一世紀這麼久後,藥效讓他沈沈進入夢鄉。



再度睜開眼時,哈利感到舒暢多了。體溫已然下降,他扭了扭脖子,發現一個被毛巾裹著的冰枕掉了下來。他坐起身,發現身上那件淒慘濕透的睡衣已經消失,質料上乘的乾爽棉布輕柔貼在他的皮膚上。
窗是關著的,床邊的小桌上放著一盆水。
他毫不意外的聽見房門外傳來室內鞋走動的聲音,在看見端著小鍋的梅林朝他走來時,扯開乾裂的嘴角向他道了早。
「午安了,哈特先生。」梅林叫他的姓氏——通常只有在氣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才會故意如此生疏的叫他——接著嘆了口氣,將那鍋看起來相當美味(但由於鼻塞,他實在聞不出香氣)的食物放在桌上,伸出手將哈利稍稍汗濕的瀏海撥開,將額頭靠了上去。

映入視線的是梅林深邃美麗的眼珠。他在那瞬間屏住氣息——儘管他的鼻腔仍然堵塞不通——讓視網膜完整記錄下這一切。然後感受到對方滿意的點點頭。
「燒退了。」
哈利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燒的確退了。而從對方美麗眼珠底下透著的疲態,以及水盆中剩餘的的水量看來,大概是在清晨自己昏睡過去不久後,某人就看護著自己直到現在。
「梅林。」他開口,喉嚨傳出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
魔法師皺了皺眉,遞給他一杯水。哈利順從的喝下,在喉嚨獲得滋潤後滿足的吁了口氣。
他轉過頭看向那小鍋,昨晚吐光了所有食物後,他現在餓得可以吃下一隻鯨魚。
「雞蛋粥。」梅林收過他喝光的水杯,遞給他一支湯匙。「沒放鹽減輕身體的負擔,反正我估計你現在也吃不出味道來。」
哈利卻只是看著橫在空中的湯匙,沒有打算伸出手。梅林愣了愣,然後收回手臂,將湯匙戳進粥裡。
「嘿,搞清楚我可不是你的奶媽。」他說,語氣裡大有「不自己吃就拉倒」的意味。
可哈利抬頭看他,無辜的眨了眨眼,眼神就像是在說「你忍心嗎?」的那種樣子。
該死的,他在心底咒罵,然後認份的拾起湯匙,舀起一口份量的粥,吹涼,接著蠻不情願地,餵進哈利哈特——那個得寸進尺的傢伙——嘴裡。

期間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內容大約像是:
「你怎麼會過來?」
「你該感謝我在熬夜拯救了世界兩次之後,還能發現肯辛頓公寓裡有個可憐兮兮的特務差點死在床上」
「所以說,你到底怎麼知道的?」
「被你扔在書桌上的那副眼鏡,是我最新的研發作品。」
「監聽器?」
「不,是通訊傳輸設備。」
「酷。」
「我知道。」

看著對方蒼白的臉頰隨著落入胃中的食物而略略恢復血色,梅林抽了張衛生紙替對方擦嘴,並且盯著他將藥吞了下去。

洗過碗盤後他回到房間,病中的特務正翻閱著他遺落在桌面上的任務資料。
「別看了,兩天之後你不想看我也會逼你看完,」他走近,從對方手中取走文件,將哈利壓在羽絨枕頭上,順便拉高了被子,密密實實的將人包在裡面。「現在,你給我好好睡一覺。」
他將文件在桌上攏齊,拎起馬克杯打算轉身離開,「如果有需要的話就叫我,我會在客、」
「留下來。」哈利伸手抓住他的毛衣衣角,「留在這裡。」
大概是病毒搞壞了他的腦子,平常的他可不是這麼容易示弱的人。哈利哈特感受著掌心毛衣的觸感這麼想。但那又怎麼樣呢,他生病了,沒辦法。

梅林低頭看著變形的衣擺,皺了皺眉,「不要折磨我的毛衣。」
哈利鬆開手。
梅林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了下來,就靠在哈利的腰側附近。他感覺得到床鋪輕微的因對方的重量而凹陷,隔著棉被他們靠在一起,而那讓他有種歡愉的滿足感。

「講點床邊故事?」他提議。
聽見這要求,梅林明顯的不以為然,他低頭讓視線與哈利交會,用最嚴肅的語調開口,「我說過,我不是你的奶媽。」
「但你是梅林。」哈利說,「無所不能的魔法師梅林。」

此時此刻,梅林真的別無選擇。哈利的睫毛在陽光下顫動,柔順的金髮軟軟的落在眉間,渾身上下帶有一種慵懶酥軟的氣息。
他能怎麼辦呢?

於是他緩緩開口,在他陷入沉睡的騎士身旁,為他講起一個個床邊故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