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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阿柳,你、嗯、呃、覺得老大怎麼樣?」
「……你是在不好意思什麼。」帶著護目鏡的雙眼淡淡地瞥了旁邊的人,阿柳手中的實驗沒有停下。「早知道你想追老大了好嗎。」
「你怎麼知道!」
「全單位只有老大不知道。」
這聽起來一點也不值得高興。玖深捂住臉,欲哭無淚。

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虞夏的,玖深自己也說不準。他們老大無疑是整個警局中最出類拔萃的一位,雖然長著娃娃臉,卻是最成熟,強大、堅韌、拼命、行動力強,對工作有著無比的熱忱和忠誠,好像從不知道放棄和疲憊,即使高層刻意施壓也不曾屈服,一往無前,不畏強權的反抗精神總讓人為之一振。小隊長就小隊長吧,虞夏從不認為這個職位有什麼不好,他就樂得放手去幹,衝在第一線,將一切拋在腦後。
人們總會不經意去關注優秀的人,而虞夏大概就是屬於那種魅力型領導者,即使脾氣暴躁,但熟知的人都知道那是刀子口豆腐心,也是個人魅力之一,套一句某法醫說的,老大靠著一身拳腳功夫開闢出自己的道路!對他們警局來說,虞夏就是最好的領導,是依賴的支柱,每當案情陷入死胡同時,他的一句話及全心的信任都是莫大的鼓勵,至今為止,他們在對方的指揮和帶領下,偵破一個又一個難纏的案件,很累、但很有成就,在這個人底下工作他們能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感到驕傲。
說出去也不怕別人笑,他們就是覺得天塌下來會有老大幫他們扛著,除了他們這些底下的小職員,玖深想,大概上司也這麼認為吧,否則就不會如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口頭叨唸仍是放著讓人去奔去闖,到處興風作浪。

看著看著就上心了,自然而然就喜歡了,像一縷春風吹進心裡,然後就霸道地不走了。當玖深意識到時,虞夏整個人都在發光,或許這麼說很煽情,但陷入戀愛的人本來就是盲目的啊,戀慕的人怎麼看就怎麼好,只要對方一出現,就像將一切絢爛的色彩拉近他的世界中。
但悲劇就是,虞夏是個Alpha,而且還是擁有一切優秀條件的Alpha。

「哈啊──」想到這裡玖深不禁悲從中來,嘆重氣都不能充分表達他憂愁的心情。怎麼自己第一次戀愛就這麼高難度,試問一個Alpha要怎麼將另一個比自己還要強悍幾倍的同性追到手呢?

是的,即使看不出來,玖深仍是個十足十的Alpha。

這個社會將性別粗分三種、細分六種──Alpha、Beta、Omaga,而再往下各分成男性和女性。總歸而言,Alpha集所有優越的條件於一身,他們強壯並且驕傲,分泌出的信息素飽含著侵略性,在眾多人中脫穎而出,即使數量稀少,但正是因物以稀為貴,因此在團隊中他們通常擔任的是領導者,立足於萬人之上;Beta是三種性別中數量最多的,像是勞碌的工蜂,兢兢業業,是社會運轉的齒輪。他們不像Alpha或是Omega會受到信息素影響,平凡卻自由,可以毫無顧忌地享受性愛和愛情;Omega是所有性別中最稀缺的群體,也是最柔弱敏感的,與Alpha天生互相吸引,渴望被征服、被佔有,並能輕易勾引出Alpha的情慾。他們有發情期且容易受孕,期間需要大量的性愛,若不攝取Alpha的信息素則會飽受煎熬,不適合擔任工作要角。
在從前的社會中Omega是不受尊重且不受法律保護,性侵事件頻繁,許多Alpha趁著人發情期時強暴得手,脫了褲子就上,硬是卡結標記後穿褲就跑,一時的風流卻是Omega一輩子都要背負的傷痛,身心都留下不可抹滅的痕跡。後來社會價值觀變動,這層問題受到了重視,紛紛立下保障Omega的條款,訂定嚴厲的懲罰,讓那些惡劣的Alpha感受「卡結一時爽,事後火葬場」,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化學上也持續進步,發明了控制發情期的藥物和能夠覆蓋信息素的中和劑,也研發不少避孕藥及事後藥,在去除標記上也投入大量的研究,只是以目前的醫療技術,要讓標記消失Omega仍必須承受很大的身心折磨,劇烈的疼痛像是將臟器從身體中拉扯出來,靈魂被強制抽離,精神也會受到很大的損害,因此在心理輔導方面的配套措施也需要大量加強。
憑著這些後天的控制,目前許多Omega已經能投入職場,不過有些職業仍有性別限制,例如警察等執法單位。

十六歲那年玖深和一般人一樣迎來性別分化,當評斷結果確定是傳說中最強悍、數量又稀少的Alpha時,幾乎驚動了所有的親戚。

『聽w說w你w是Alphawwwww』
『我書讀得少,不要騙我。』
『老實地說吧,你小子花多少錢買通醫生?』
『天啊哥兒們,你要火了!』

他收到來自堂表兄弟姊妹親切的慰問,調侃的話語幾乎塞爆簡訊和通訊軟體介面,玖深阿爸阿母更是顫抖著手拿著檢驗單問醫生「沒測錯吧?要不要重測一次?」,然而不管再測幾次或是換間醫院檢測,真相只有一個,這個唯唯諾諾的傢伙的確就是Alpha。其實別怪他親生父母或親戚這樣大驚小怪,連玖深自己也都不相信,畢竟他自今為止所展現出來的性格模樣就算沒有Omega也是個後段的Beta,能成為在各界佔有一席之地的Alpha他連想都不敢想。

人總要接受事實。後來考取警校甚至是當上鑑識組正式人員後,玖深個性還是那樣子,但他在事業上優秀的表現逐漸體現他與其他人的不同,總歸是不辜負身為Alpha該有的強勢,即使現在熟人對他還是會開開玩笑,不過已經沒有人會再去懷疑性別。
而在Alpha中,玖深屬於對信息素比較遲鈍的類型,感知力不是很強,會受影響,但是不大,對性慾的需求也不怎麼高,即使是碰到進入發情期的Omega所炸出的強烈信息素,他想的也頂多就是想把門窗打開罷了。加上工作環境中以Alpha和Beta居多,能認識Omega的機會相對的少,雖說有Omega向他示好,老爸老媽阿姨叔叔爺爺奶奶也試圖想為他介紹對象,玖深自己也不是不想,但說到底他這工作一忙起來就日夜顛倒,自覺不能耽誤別人,至少目前不適合,因此他幾乎都打太極打掉了(雖然那些人並沒有放棄)。他想著靠緣分,誰知道最後竟然喜歡上了等級最高的──他們的小隊長、他們的老大,他的第一次戀愛。
  現下社會開放,對性別間的戀愛不多加阻止,以往Alpha配Omega也不再那麼絕對了,Alpha配Beta以及Beta配Omega越來越普遍,然而在同性別之間,除了Beta外,Alpha和Alpha以及Omega和Omega的結合仍是困難的,畢竟天性擺在那,Omega光是發情期就是個問題,而Alpha則是難以說服自己屈服於對方之下。

玖深不禁感嘆,自己身為Alpha已經夠奇怪了,沒想到喜歡上的還是另一個Alpha,除了前途多災多難,碰上了虞夏,更是多痛多傷啊。但或許是身為Alpha的執拗,又或許是他自己本身的脾氣,他並不想就此放棄。
「等等、暫停,」阿柳眉頭一皺,發覺事情並不單純。「你不是要追老大嗎?」
「嘿嘿、這麼直接聽起來有點害羞耶,是沒錯啊。」
「但是老大他不是、」阿柳話語嘎然而止,被掐斷於喉中。因為玖深並不是之前那個案件的負責人所以不知道,自己也是偶然才發現這個驚人的事實,加上要當警察本來就有性別限制,既然通過了選拔,那就表示在規定之內,因此不會有人刻意懷疑同僚的性別,就像不會特別懷疑進男校的是女生一樣,平常也不會談論這些。「你聽我說、欸嘖、」阿柳為難地抓了抓後腦勺,雖說現在較為開放,但個人的性別還是屬於隱私之一,若非必要不會放到公開資料上,這也是為了讓一些比較特別的人能融入職場。
例如虞夏。

「阿柳……有病要治,拖久了不好,害人害己。」見友人忽然陷入自我抗爭,玖深憐憫地湊過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接著被揮掉。
「你才有病。」
阿柳很糾結,糾結死了,感覺好像在背後偷說別人的秘密一樣,他不曉得到底能不能講,可是不讓玖深知道又蠻可憐的,而且虞夏本人好像不是那麼在意這件事被人知道,當初發現自己知道後也沒多說什麼,既沒有特別下封口令也沒有暴力以對,十分坦蕩自然,所以……應該……可以、看作、他們老大、不在乎、吧?
左右衡量了一下,阿柳決定拐著彎將事實告訴這個笨蛋。
「玖深,」阿柳擺出嚴肅的表情,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讓玖深忍不住站直身體。「我有一個朋友……」
「阿柳,你也是在說你自己嗎?」
「並不是好嗎,誰像你!」阿柳直接丟出一個白眼,他決定把手邊的儀器和器材都先擱在旁邊,免得真的忍不住拿來捅眼前這個傻子。「我有一個朋友很厲害,身手也很好,在他們單位裡面是領導者,因為實在太強悍了,大家都毫不懷疑認為他是個A。然後有另外一個朋友,雖然看起來不像,不巧也是A,他想追前者,因為兩人性別相同煩惱很久,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他喜歡的人是一個O……你知道我在說啥嗎?」
其實似懂非懂的玖深點了點頭。「呃……就是你有個不像A的A朋友想追像A的O朋友,我忽然覺得我的舌頭蠻厲害的。」
「聽重點好嗎。」阿柳略過玖深後面一句。「你不覺得很有熟悉感嗎?不覺得跟你很像?」
「哪有像啊,老大又不是、」終於察覺亮點的玖深瞪大雙眼。「等一下、你是說、可是老大、他、欸欸欸欸欸──!」


(二)


玖深趕到現場支援時,虞夏正風風火火地指揮,外面也圍了不少記者,像見到人類的殭屍依樣爭先恐後地撲上來,偶爾有一兩個逮到空隙鑽進去想要訪問身為的小隊長虞夏,結果被堵了一句「無可奉告」,人還被丟出去。
他的Omega站在警員中心,眉眼飛揚,果斷自信的,像發著光芒一樣,非常好看,玖深忍不住就望著出神了。
「玖深哥你再看下去小心二爸發現來挖你眼睛。」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虞因帶著他弟走了過來,知道他們倆關系的大學生笑得很賊。遠一點的虞夏像是有心電感應,立刻將視線轉過來他們這邊,當又在現場看到家裡兩個小鬼時,虞夏馬上就火了,二話不說先衝過來揪著大的那隻踢了一腳。
「二爸這是誤會!我只是經過!人在江湖──」
「江湖個屁!就叫你不要插手管有的沒的,你還給我帶小聿來這裡,找死!」
虞夏又往他大兒子的後腦搧了一掌。
「玖深哥救命!」虞因一個貓腰,勉強閃過他爸的攻擊後立刻溜到對方男朋友後面尋求庇護。
「還敢躲啊你!」
「喂阿因你不要害我!」突然被浪打到的玖深掙扎,老大並不會看在他的面子上就不揍人好嗎,他根本沒啥面子好賣的,而且還會一起挨揍!
「玖深哥你不能拋棄我,我們不是同一陣線的嗎,我們明明說好要當彼此的翅膀!」
並不是──!玖深還沒來得及大聲否認,就被虞夏抓著往後扔,還搞不清楚狀況就看到虞因捂著屁股倒在地上。他居然沒被打!玖深才剛要感動,虞夏一巴掌就朝他的臉拍過來。
「還看!滾去工作!」
嗚嗚嗚就知道他沒有赦免權。年輕Alpha滿臉悲傷地拖著腳步走到同僚旁邊。

搜查完離開後,虞夏很自然地搭上玖深的車,底下兩隻小的來的時候是搭計程車,不想再浪費車錢,也就一起順便。不過虞因很快就後悔了。

他覺得眼睛快瞎了,被閃的。

「你要吃哪個?」坐在副駕駛座的虞夏掀開剛剛小伍給他的水果袋,外面賣的黑白切那種,他先丟給後面兩個小朋友一包,剩下的由自己和玖深解決。
「有蘋果嗎?」
「嗯,張開。」
──啊靠我的眼睛!
「咳、老大這是鳳梨!」
「哼。」
──不要在小孩子面前打情罵俏!

虞因轉過頭,悲憤地望向睡著的聿。
為什麼這人睡得那麼香?
為什麼他要想不開搭這對情侶的車來折磨自己?
這裡是哪裡我是誰?
虞因簡直想回到幾分鐘前、對決定搭玖深便車的自己怒吼用走的都給我走回去!早知道他就應該搭嚴司的車,雖然法醫那張嘴很欠揍,但自己在嘴砲這方面也是有那麼點造旨,至少可以適當地抵抗和回擊,總比現在憋著不敢言好。
「你幹嘛?」虞夏一抬頭就從後視鏡看到大兒子那張便祕臉。「肚子痛喔?」
「欸?要找廁所嗎?」
「不用!」
前面還在餵水果,救命,他怎麼忘了他二爸放閃起來那麼可怕,明明前幾天才剛發生剝蝦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