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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師茶》

哈利喝茶。

骨子裡濃濃的英國血液正常運轉，低頭抿下白瓷圓杯中溫熱的暗褐色茶湯，喉結滾動的咕嚕聲和而後輕輕的滿足長嘆，是寫在他基因當中去氧核糖核酸內不可消滅的大英帝國人民的標記。

身為一名紳士，他可以將茶文化的歷史從1660年代葡萄牙公主凱薩琳嫁入皇室後，開始了英國人民茶葉進口的過去，一直到十九世紀之所以引發鴉片戰爭的緣由一一細數。

如同多數英國人，茶湯融合在血液中順著血管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形成了哈利哈特這個人，以及他的所有一切。在過去這五十年間，喝茶已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廚房的收納櫃中收藏著各式各樣的茶葉（多半是任務後順路在當地買的，尤以唐寧的限定茶為多——畢竟他是英國人嘛，流著女王的血）。沒有任務的時候他會遵循上百年來的傳統：清晨6點，第一口流入胃中的是溫熱的床茶；上午十一點在裁縫店裡，一邊處理世界各地回傳的文件，一邊喝一杯晨茶；下午三時半，無論如何都會放下手邊的工作，喝一杯下午茶（有時若是梅林正巧不需要替特務們指路，便會加入他的小小午茶時光）；等到工作結束回到位在肯辛頓的公寓後，吃過晚飯，他會配著他的小說來上一杯晚茶。

溫潤的咖啡因在血管裡流竄，他感覺滿足。

打開櫥櫃挑一款符合當下心情的茶葉，撬開鐵蓋的同時享受瞬間撲鼻而來的茶葉清香。那是和沖泡出的茶湯完全不同的香氣。在燒熱開水的途中已經可以開始想像等會兒那股寧適悠閒的氣氛及完全放鬆的身心。

哈利喝茶，哈利泡茶，他完完全全享受這種透過精巧骨瓷茶具的各種交互作用，最終凝結而成面前一杯冒著煙的飲料的過程。

然而對伊格西來說，茶葉並不是那麼回事。

儘管他生於英國，長於英國，同樣身為女王的子民。但他卻熱愛酒精、咖啡或是碳酸飲料更勝茶湯。
紅茶對他來說不是什麼每日必須品，而是那些不用煩惱下一餐的上流階級奢侈的玩意兒——若你為了生活而必須趕赴三份工作，哪來的時間喝什麼茶？

於是當他正式加入金士曼後，面對無時無刻都要來上一杯茶的生活，顯然有些不適應。
「伊格西，來點大吉嶺、早餐茶，還是伯爵茶？」哈利微微歪著頭詢問他關於茶的選項，等待著他的答案。
有關茶，出身北倫敦國宅的伊格西，最熟悉的氣味與口感無非就是麥當勞那隨餐送上的，帶著明晃晃香精合成味的檸檬紅茶。
但這可不是哈利想聽的答案，他知道。所以他只是眨眨溼潤的眼睛，說出了最合適的答案，「你選就好。」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鎮定，但眼角細微的抽動可騙不過資深的前輩特務，那天下午伊格西紮紮實實的上了好幾個小時的茶文化課程。

龐雜的知識一股腦的從哈利的腦中被提取，然後塞進年輕特務的海馬迴裡。幸而哈利的課程總是伴隨著實作，品著各式各樣不同香氣的茶湯讓課程不致無聊，反倒有些類似於科學實驗的趣味。伊格西興致勃勃的喝下那些從哈利手中交到他手上的陌生褐色液體。

除了經典的幾款茶葉之外，帶玫瑰香味的、柑橘香味的、草莓香味的，伊格西從來沒有想過茶葉還能有這麼多香氣，甚至還有聞起來類似巧克力的口味——妹妹一定會喜歡的，他在心裡默默的記住了牌子，打算買個兩罐送給他軟綿綿的小甜心。

現在回想起來，當年的那場課程除了開啟了年輕特務對茶的興趣之外（當然，那一天他同樣跑了人生最多次的廁所，多虧那些湯湯水水），所代表的也許還有將國宅小子扯得更靠近他的導師這點。

清晨，天剛剛轉亮。
哈利從深沈的睡眠中漸漸清醒過來，他小心翼翼不要拉扯到昨夜運動過度的腰部，輕輕的伸了個懶腰。就在他扭動脖子的同時發覺了原本躺在身旁的伊格西已經不在，床單皺成一個人形，是他的青年的樣子。
他翻身撈起昨晚被遺棄在床邊的酒紅色睡袍，套上他的室內鞋，才剛踏著樓梯往廚房走，靈敏的嗅覺就讓他發現了空氣中淡淡的香氣。
不知從何時開始，青年只要人在倫敦就會不厭其煩替他早起泡茶做早餐，哈利感到非常窩心，現在的伊格西可以完美的分辨出不同產地的茶葉，而他泡茶的技術也跟他調馬丁尼的技巧一樣好。

就算是閉著眼睛他也完全可以想像出伊格西現在的樣子，身著跟他一模一樣的睡袍與室內鞋，靠在流理台上，一手將數量剛好的碎茶葉加入溫過的茶壺，然後將燒熱的水穩穩的加入七分滿。
在等待的這幾分鐘內，伊格西會把熱騰騰的培根跟炒蛋先端上桌。他知道哈利現在習慣喝比較淡一點的茶，於是在恰好的三分鐘時，他會從茶壺裡倒出完美無缺的金褐色茶湯，哈利的那份加上兩顆方糖，而他自己的則是一顆方糖並多加一份溫牛奶。

「早。」他踏進餐廳，見到與自己的想像完全無異的景色——不論是青年的衣著或是桌面上的菜色。
伊格西見到他，露出了笑容，「早安哈利，我正要上去叫你。」
「老年人睡不久，正好免去你跑這一趟。」他拉開椅子坐下，等著青年落坐在他身旁的座位後，才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

伊格西看著他的導師用著極端優雅的姿勢端起杯盤，停下的高度就在胸前，距離一個拳頭。然後右手舉起杯子，漸漸的靠近那雙無時無刻不在引誘著他吻上的唇。

於是他無可自拔的傾身而去。

嘴裡嚐到的是帶有甜味的伯爵茶，佛手柑的味道漸漸擴散開來，最終在唇齒之間留下了微微的柑橘香氣。

「好甜。」
「伊格西……」哈利有些無奈的開口，若是每次伊格西結束任務返家後，他們都得來上一次這樣的行程（他是指，昨夜那種毫不顧忌的性愛以及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突然來臨的親吻），對於日常工作可能會有些許干擾的負面影響。可他的年輕戀人端起茶杯，只從上緣露出兩隻無辜的眼睛，以及跟在腳邊打轉的巴哥犬一樣的表情，一面喝著他自己的奶茶。

噢，伊格西。
哈利心中流過一陣暖意，就像恰到好處的紅茶緩緩在他身體裡流動一般，是那些型塑了哈利哈特這個人，以及他的所有一切。現在他將這個習慣傳給了他的徒弟、他的戀人、他的伊格西。
青年的身體裡也將會有著無數的、來自哈利哈特的愛，融合在血液中順著血管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形成了伊格西安文這個人，以及他的所有一切。

哈利在伊格西飲進下一口奶茶的同時，朝對方傾身吻上。
而他們身為英國紳士的一天又將開啟。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