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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出於藍》


「亞瑟，我得跟你談談。」
每月的定期會報結束後，金士曼的首席後勤官叫住了原本打算離席去放鬆一下的哈利哈特，他搖晃著手中的記事板，哈利回過身觀察了下他的神情，判斷不出對方口中那必須和自己討論的事件的嚴重性。
若是跟組織有關的重大事件，梅林大可在會議中直接提出，不必等到人都散去之後才來找他。但從後勤魔法師的語氣聽起來，那絕對不會是什麼邀請他共進下午茶之類的話題。
「什麼事？」他坐回椅子上，並且示意梅林在過去自己的座位（現在則是伊格西的）位子坐下。
「有關加拉哈德。」
「噢？」聽見意料之外的名字，哈利有些吃驚，他朝梅林露出疑惑的表情。「怎麼了嗎？」
「你有注意到他的任務表現嗎？」梅林朝他的記事板按了下，將畫面投影到牆壁上的畫框內。

哈利非常清楚伊格西的每個任務，他承認自己的確是多花了一些功夫在加拉哈德身上，但這並不代表他因此忽略其他任何一個特務的安危。而這些日子以來，伊格西的表現不凡，這個年輕的新進特務挑翻了幾個恐怖組織、搶救了不少機密文件、和蘭斯洛特一起成功狙擊了新興邪教的領頭人，並且得意洋洋的跟哈利邀功，去年度的金士曼特務整體任務成功率自己又向前攀升了多少名次。

「從數字上看起來，那是相當不錯的成績。」哈利朝著螢幕中的數值指了指，「以一個加入不到五年的新手來說，不是嗎？」
「我得承認他的確是近年來我們遇到最積極進取的同僚。」梅林聳聳肩。
「所以這有什麼問題嗎？」哈利不明白老友的意思，他不可能因為伊格西表現出過度良好的成績而來找他談話，這肯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皺眉，思索著每一分的可能性，但仍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伊格西最近出了很多任務，時常不在倫敦，導致他們大概已經有兩個星期以上沒有見面了。但儘管如此，伊格西仍然會趁著任務空檔聯絡他。不是透過金士曼的傳輸系統，而是更傳統、更居家的方式——電話。哈利享受睡前能夠與伊格西搭上幾句話的時刻，他們會交換幾句招呼，談談自己遇到什麼事，最終以互道愛意作結。
沒有任何奇怪的徵兆，一切都很平常，身為特務的他們每天都是這麼過的。

「加拉哈德最近時常挑案。」見眼前人毫無頭緒，梅林吐出這句回答。
「每個任務都有它危險的地方。」身為亞瑟的哈利聽見梅林的話蹙起眉，「他不應該挑選容易成功的案件來提昇達成率。」
「不不，你誤會了，伊格西拜託我不能告訴你，但……」梅林揉揉額頭，開口，「總之，他不斷懇求我給他新的任務，更難的、更驚險的、更複雜的。」
「你說什麼？」
「意思就是簡單的他不做。」梅林歎口氣，「從結果而言我真的得稱讚這小鬼，能夠把這些活幹得這麼漂亮，就連老手們也不一定辦得到，他的表現甚至比你當年還優秀。」
「喔？」哈利揚起一邊眉毛，「聽起來很不錯，那麼問題出在哪？」
「問題出在，」梅林修長的手指在平板上滑了滑，螢幕上出現了許多影像片段，「這是加拉哈德的眼鏡回傳的畫面。」

哈利知道這些任務，伊格西完成後親自向他做過結案報告。他不記得這些案件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文書資料上也都顯示任務進行得很順利，目標達成且毫無損傷。

「我讀過這些案件的報告。」哈利說。嚴格說起來他並沒有看過這些影像。若他沒有在裁縫店裡同步追蹤任務的話，通常只有後勤部隊會看到這些傳輸回來的畫面。
「那你就更應該看看這些3D的畫面而非你那小兔崽子過於精簡的文字版本。」

以第一人稱為視角，畫面中可以看出伊格西所在的處境是多麼危險，也許是槍林彈雨，也許是極端氣候。可畫面的主角一個個避開了危險，不論是朝他直射而來的子彈或是汽油桶，亦或是行走在懸崖峭壁向上攀爬，似乎沒有什麼能難得倒這個小伙子。

可哈利哈特越看眼光越沉。

坐在一旁的梅林相信他們的王已經看出了端倪。伊格西很優秀，毋庸置疑，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看過太多躁進的年輕人急於證明自己，最終毀在壓力之下。

安靜的看了幾分鐘影片後，哈利答應梅林會好好跟伊格西談談這件事，「他什麼時候會回到倫敦？」
「我保證你今晚回到家的時候，他已經在沙發上等你了。」
「謝謝。」
梅林站起身，拍拍哈利的肩，「我可不想這麼快就再次訓練新人。」

※

當哈利在晚間回到公寓巷口時，巷底的小屋已亮著鵝黃色的光迎接他的歸來。
「嘿，哈利。」伊格西在他踏進屋的第一秒就衝上前來，給了他一個好久不見的擁抱及親吻，「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哈利伸手回抱他，懷中年輕的戀人身上有一股異國料理的味道。「你做了晚餐？」
「是啊，」男孩語氣裡帶著興奮，「我順道帶了點正宗的魚露回來，做了點泰國菜，要吃嗎？」
「那真是太好了。」哈利朝他微笑，而伊格西一股腦的溜進廚房張羅起來。

晚飯過後，他們窩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伊格西靠著哈利的肩膀，對著無腦的肥皂劇哈哈大笑。年輕人的笑聲讓屋子再度充滿生氣，哈利感受著透過家居服傳遞而來的，伊格西的體溫，以及搔在他耳邊的髮絲一面瞇起眼睛。他挑不到好時機與伊格西談關於任務的事情。
他太明白這個年輕的小伙子在想些什麼。
儘管在讓他成為金士曼候選人時，他就已經對伊格西強調過，出身對紳士而言並不是重點，重點在於是不是願意付出忠誠與愛。
然而在這個他效力多年的組織裡，仍然存在著階級概念。儘管最不屑平民百姓的前亞瑟已經不在，他知道有些特務仍然瞧不起出身卑微的伊格西。

他們不會真的表現出來，可是你總會感受的到。

也許正是在這種無形的氛圍中，更促使了伊格西證明自己能力的念頭。他相信伊格西有足夠的實力完成所有艱難的任務，他當然相信，不然當年就不會拉他進入這個世界。然而下午看了梅林挑選出來的影像後，他深知伊格西的壓力已經要來到臨界點。

高強度任務之間的休息時間明顯不足，導致他的身體反應所需時間越來越長，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會躲不過任何一個朝他而來的攻擊。
不論是作為金士曼的亞瑟、特務界的前輩或是伊格西的戀人，哈利都不樂見這種可能性有萬分之一發生的可能。

他揉著男孩的肩頭，不明所以的伊格西轉過頭朝他親了一口，然後又將視線轉回劇情之中。
而那個吻讓哈利下定決心，他低聲開口，「伊格西。」
「什麼？」男孩隨口回應。
「伊格西，聽著，我必須跟你談談。」
長者嚴肅的口吻讓他回過神來，看見哈利的神情後，伊格西關掉了電視。
室內突然一片寂靜，直到哈利再度開口。
「關於你的任務，梅林今天告訴我、」
伊格西露出一個受到背叛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會說出去。」
「他是為你好。」哈利伸出手，輕輕握住伊格西的肩膀，「聽我說，你在玩命，孩子。」
「嘿，不要把我當成小孩。」伊格西抗議。他這麼努力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已經成長，不再是當初那個亂七八糟的小混混。伊格西安文可以做得到，他必須做到，為了自己，也為了他死去的父親。
「抱歉，但若你堅持這樣下去，我會當你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你知道我不是、」伊格西突然說不下去，他的確知道自己在逞強，他只是不服輸。
「你已經證明了自己是個優秀的特務，」哈利將伊格西輕輕拉進懷裡，「只是你需要放輕鬆，沒有一個人可以全年工作而不休息，就連梅林也需要休假。」
「可是……」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哈利說，「就算你不在意，可是我在意，你忍心看一個老頭成天自己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嗎？」
被溫暖懷抱包圍住，伊格西的態度明顯軟化，他在哈利的胸前喃喃自語。哈利的手掌在他背上緩緩移動，這個感覺好極了，他想。那些什麼好勝的自尊心都見鬼去吧。
「噢，哈利我很抱歉，你說的對，我太著急了。」他抬起頭，「明天我就去跟梅林說，可我該用什麼理由？我不能就這樣拒絕，那樣太不負責任。」
「就說你已經在進行長期任務了。」哈利笑了笑，他對上伊格西不明所以的表情，親了親他的唇角。「陪伴我這個老人家，就是你現階段最重要的任務。」

伊格西笑了開來，加深了那個吻。
對他們來說，陪伴在彼此身邊，就是這一生中最重要也最綿長的任務。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