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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與犬與狐狸》《妖夜》

《01》
「聽說昨天晚上又有人聽到了。」
「欸－－」
「討厭－－好嚇人！」
帝都聖瑪麗亞女子中學，不少官員都會將自家千金送進去接受名媛教育的一所女子學校，是在外人眼中如同薔薇與百合的溫室一樣的領域，然而在這花園之中，卻流傳著這樣的傳聞。
下課時間的走廊，數名少女聚集在窗邊，烏黑髮絲上停留著五顏六色的大蝴蝶結，當其中一名少女提及最近在學校流傳的傳言時，身邊的同學發出有些害怕的聲音，而得到自己期望的反應，使得位居中間的少女臉上露出一絲驕傲：「是真的！我聽隔壁寢室的學姐說的。」
「這樣的話，這禮拜已經發生三次了喔。」其中一名少女比了一個「三」的手勢，隨著她的話與恐懼的表情，一股恐懼在這群之中擴散，其實自己嚇自己的成份居多。

「是聽到了什麼呢？」
一個甜美的嗓音滑入了這份恐懼之中，一名綁著低雙馬尾，有著明顯上吊眼的女孩子笑容可鞠地，走近了少女們，她看著位於中間，明顯是領頭的女孩，又再一次問道：「最近，學校有什麼傳言嗎？」
儘管少女心想：這人是誰啊？但基於一種想要彰顯自己什麼都知道的優越感，說了一句「妳不知道嗎？好吧就告訴妳好了。」後，就將最近在學校謠傳的傳言講了一遍。
簡單來說，就是舊校舍會聽到「進食聲」。
「如果是普通的進食聲就還好，因為以前舍監跟有些老師會去舊校舍偷喝酒的樣子，可是……」
「那個進食聲非常的詭異，有時是『咕嚕咕嚕』，有時是『悉蘇悉蘇』的……而且非常大聲，拜這傳言之賜，就算是白天要經過舊校舍時都很膽顫心驚呢。」
少女在說的同時一直都帶有誇大的表情，與不同的語氣變化，而當她講完時，還似乎在期待對方的反應，卻見那名女孩只是露出淺笑，說了一句：「這樣啊……謝謝你告訴我，我這告辭了。」微微行禮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什麼嘛……真無趣。」
帶頭的少女抱著胸，不悅地都起嘴，但看著對方的身影漸漸變小，最後消失在前方轉角，一個問號浮現在她的腦袋：

「我們學校有這樣的女孩子嗎？」

※

淳之介住在帝都邊境的一個日式木屋內，這裡附近幾乎都是老人或是有小孩的家庭，算是還蠻幽靜的一個住家環境，但淳之介最近有個煩惱－－
「汪汪！」「汪汪汪！」
「啊啊－－討厭，又在叫了。」嘴裡嚼著烏龍麵跟最喜歡的油豆腐，大狗的吠叫聲從遠方傳來，最近靠近街道的田中太太養了幾隻大狗作為看門狗，但在淳之介看來那些狗根本是除了自己主人以外的人，都一同當做侵略者看待，淳之介有時為了買味增，而勢必經過那戶人家，每次被大狗衝著狂吠時，淳之介都又氣又懊惱，巴不得立刻現出原形嚇嚇這些無知的犬輩。
「小柒你也很討厭那些狗吧？對吧對吧？」
淳之介詢問的對象是一隻叫做小柒的黑貓，牠懶洋洋地居於火爐一旁，對於淳之介的問題絲毫不理會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就在淳之介挨著牠，帶笑繼續追問的時候，外頭傳來敲打自家紙門的聲音，隔著紙門聞到來者身上傳來的氣味，淳之介掩嘴笑道：「看來有一隻可愛的小狗來造訪了。」
「啊啊－－您家附近的那些狗是怎麼回事啊？」
「哎呀，明明名字有個犬字卻跟狗處不好嗎？」
「這兩者沒有關係好嗎！」
與淳之介的氣定神閒形成對比，來訪的一名身著一等兵的厄除制服，剪裁良好且貼身的制服凸顯他凸翹的臀部，然而他最惹人顯目還是那頭火焰紅的短髮，過長的前髮遮住了右眼，每當他開口時則會露出一顆明顯的虎牙－－看著他微慍的表情淳之介掩不住嘴邊的笑意，說道：「哎唷，不要一來就這麼生氣嘛，久犬。」
「嘛，人家也很討厭那些狗啊，與其在這邊跟人家抱怨，你剛剛應該就該對那些狗拔刀吧？」
「什麼……」聞言久犬立刻臉色發青，震驚的模樣讓淳之介覺得很有趣地笑出聲，聽到對方毫不掩飾的笑聲久犬立刻會意過來，也不說話就怒瞪著繼續大笑的淳之介。
「好了、好了，只有一個觀眾的相聲也該結束了。」淳之介擦擦眼角的淚珠，慢慢停止笑聲邊說道，眼前的久犬沒好氣地回道：「誰在玩相聲了，明明是淳之介先生自顧自地玩起來不是嗎？」
「因為人家很閒嘛，好了坐下坐下。」淳之介拍了拍身邊的坐墊，示意對方坐在自己身邊，等到對方坐下後淳之介從一旁拿出對方要求的資料，上面的墨水還沒有全乾，看得出來是前幾個小時才寫的。
在久犬閱讀淳之介的調查報告時，一直窩在爐邊旁的黑貓漫步到淳之介身邊，淳之介將牠放到膝蓋上，指尖緩慢地摸著黑貓的頸間，同時開口道：「不過身為一等兵的你，這樣私自調查異聞不會被罵嗎？」
「如果是能讓我升官的機會的話，不管有什麼風險都有一試的可能性。」
「真是野心勃勃啊，不愧是年輕人。」淳之介笑著說道：「不過也要你可以活著回來，才能提升官的事吧？」
此話一出，淳之介發現自己膝蓋上的黑貓身軀為之一震，而久犬閱讀完調查報告的表情也很凝重，可是他還是站起身，對著自己行個禮，說了一句：「謝謝淳之介先生的協助，但就如我剛剛所言的，只要是可以讓我升官的途徑……我都會去做的。」
「然後這是這次的酬勞……」
用黑色的布巾包裹起來的酬勞，被久犬捧著停留在半空中，可淳之介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更在意膝蓋上的黑貓，注視著自己那雙眼中，透露著的訊息，只見淳之介頻頻點頭，最後說了一句「哎唷，真拿小柒沒辦法呢」後，將視線轉移到前方，與久犬那翠綠色眼睛四目相對。
「抱歉呢，人家這次不想收錢了，可以換個酬勞嗎？」
「欸？」

那張總是掛著笑容的臉對上久犬錯愕的神情，淳之介抱起膝蓋上的黑貓，說道：「作為交換，就讓人家還有小柒跟著你工作吧？不能拒絕喔。」

《03》

「咿啞－－」
踩在過於老舊的木板上，走廊就會發出像是悲鳴一樣的聲響，在夜晚無人的舊校舍內迴盪著，那聲響使得久犬的神經不禁繃緊，手緊緊抓著腰間的刀柄，與他那緊張的神情成對比，已經變成瑪麗亞中學女學生的淳之介抱著黑貓，面帶淺笑地，與久犬隔著一步的距離。
從偷偷潛入學校舊校舍到走到二樓的這段時間，兩人肩併著邊肩，始終保持著沉默，淳之介餘光瞄到大顆冷汗從對方太陽穴滑落，想著：「如果多說這麼話，依照這人的個性一定又會生氣吧？」
「怎、怎麼了嗎？」眼神在下一秒因對方的視線轉移而對上，見對方那緊繃的表情，淳之介歪頭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久犬你好緊張呢－－平時出任務時也這麼緊張嗎？」
「……」久犬撇了撇嘴，皺著眉頭把視線轉回前方黑暗的走廊，能感受到他用鼻間吐出一絲無奈：「……怎麼可能啊，平時我的工作只是在街道上晃晃巡邏而已。」
「如果不快點升官的話，就只能繼續做那樣的工作了。」
「我想早日脫離這樣的生活。」
在只有月光的光芒照耀的走廊上，除了微弱的月光，淳之介在對方的側臉看出一種人類專屬的欲望、野心跟渴望。淳之介稍微放慢了腳步，讓自己與久犬稍微隔出一步的距離，感受到懷中的黑貓動了動，淳之介低語道：「年輕真好呢，小柒。」
久犬是被人發現在路邊的棄兒，跟他那個大三歲的兄長一起，有人從那頭顯眼的紅髮推測他們可能是荷蘭人跟哪家的姑娘偷生的孩子，淳之介是在久犬第一天當上厄除時見到他的，認識至今久犬鮮少談及自己的過去，跟頂多抱怨工作上的瑣事而已。
只有一次喝酒的時候，久犬提到他過去的事情。

「有聲音。」
久犬伸手示意淳之介停下腳步，而正如他所言，淳之介也聽到了傳言中的「進食聲」，左邊的耳朵傳入「咕嚕咕嚕」，右邊的耳朵聽到的是「悉蘇悉蘇」，接連而三的進食聲不知何時將兩人一貓給包圍，隱藏在黑暗跟老舊木頭之間的視線一一落在彼此身上。
「嘖，被包圍了。」久犬將日本刀從腰際抽出，壓低身子進入警備狀態，同時眼神投向身邊的淳之介說道：「請您先躲去其他地方躲起來。」
「其實沒有那個必要的。」雖然淳之介很想這麼說，但還是乖乖地退到角落，遠遠地跟柒貓看著久犬被一股黑色氣壓包圍。
「吱吱。」
隨著真身的顯露，他們也開始行動了，成群的鼠妖從四面八方隨著那一聲一同躍下，就像一陣陣黑潮往久犬襲來，久犬一邊閃躲一邊拔刀，雙手握緊刀柄，在黑暗中斬出一道道銀白色的刀光。
「好奇怪吶－－」黑色的制服上沾到了些許的血，同時臉頰、領口、刀口，還有那火焰紅的髮上也被濺上鼠妖的血，啪一聲地濺上時，久犬笑了，露出明顯的虎牙說道：「明明是妖怪卻也流著紅色的血嗎？臭死人了－－」
先砍了一隻，一個轉身後又是一隻，較為小隻的鼠妖則是一刀就能將好幾隻開腸剖肚，久犬站在黑潮的中心，用那把刀將黑潮漸漸削薄，淳之介遠遠地跟懷中的黑貓，氣定神閒地一同看著黑潮漸漸變薄，以及久犬身上的血跡隨著地方的殘骸數量增加。
也有一些鼠妖見狀開始逃竄，其中幾隻似乎是慌了，跑到淳之介的腳邊試圖咬攻擊他，然而淳之介眼光一閃，瞳色一變，他們又夾著尾巴跑回黑潮，然後死在久犬腳邊。
當最後一隻鼠妖落在腳邊，久犬全身也血跡斑斑，當他轉頭看淳之介一眼時，身子竟有些不穩，腳步踉蹌地朝淳之介走來，說著：「我很厲害吧？」
「辛苦囉久犬，你做得很好喔。」淳之介沒有移動，看著久犬在自己面前停下腳步，血跡斑斑的制服是新手手法還很拙劣的證明，神經明顯放鬆的他已經將所有力氣都耗盡，但還是抬起手，摸了摸淳之介懷中的黑貓，擠出微笑說道：「就說淳之介先生您太操心了，一切就跟您調查的一樣啊。」
「話說回來，這隻黑貓，」明顯心情放鬆後變得很好的久犬蹲低了身子，讓自己可以與居於女學生姿態的淳之介懷內那隻黑貓對視：「好像沒看過牠叫呢？」
「為什麼呢－－」
久犬的話語瞬間截斷，在淳之介一個手刀劈擊他的頸部之後，黑貓從淳之介懷中跳了出來，使他可以空出手接住倒下的久犬，淳之介撥了撥久犬的後髮，指尖撫上那明顯的傷疤。
輕盈的貓步踩在木廊上無聲無息，如同棲居於黑暗那頭龐然大物，淳之介看了一眼的月亮，低語：「今晚又是滿月呢，難怪小柒你會擔心了。」
一對貓眼緊盯著黑暗的深處，濃烈的妖氣迎面襲來，淳之介笑道：「畢竟只有在滿月，老大……不對，應該說是母親？才會獻身呢。」
「如果久犬一個人，肯定現在就被吃掉了。」
語畢，淳之介瞳色轉成金色，一個彈指變成平時的青年姿態，隨後將暫時昏迷的久犬打橫抱起，一邊後退一邊對著前方的黑貓說道：「我會把他看好的，小柒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吧。」
黑貓沒有回應，然而隨著時間周圍那股妖氣益發濃厚，隱約能看到一雙巨大的眼睛蜷伏那黑暗中，正緊盯著淳之介一行人，而像是要對抗那股妖氣，被淳之介稱為「小柒」的黑貓周圍，也散發著一股妖怪的氣息，彼此抗衡的氣壓龐大到已經退到遠處的淳之介都能感覺得到。
「但是你的話沒問題的，」淳之介在眼前的黑貓開始增加尾巴，並且開始變形的時候，忍不住喃喃自語：「你可是跟人家差不多年紀的妖怪呢。」

《狐狸與犬與貓》《04》

一年前，在久犬剛當上厄除的那個冬天，淳之介曾經邀請他過來吃火鍋，出乎意料的是久犬竟然也答應了，而酒過三巡下來久犬對著淳之介說出了自己當厄除的理由。
「雖然想要擺脫那種漫無目的的生活，但主要原因是……我曾經在路邊被怪異攻擊，然後是一名厄除救了我。」
「我醒來時就看到那位厄除，問我的傷勢，後來其他人告訴我是他背著我去找醫生治療的，你看，脖子上還有疤痕呢。」
「『……如果我可以成為這樣的人，就好了呢。』因為這樣我就跑來當厄除了，可以當那個人的後輩我也很開心喔。」
「嘛，淳之介先生應該不會瞭解這種心情吧，畢竟您是妖怪嘛。」

嗯，是不懂喔。
此時看著眼前已經成為二等兵的久犬，淳之介腦內浮現起他說這句話時帶著的笑容。
這次的任務讓久犬獲得不少讚賞，但畢竟是私自行動，還是要上繳悔過書就是了。
「那麼，你這次前來是為了什麼呢？人家都說不要你的錢了。」
「這樣我很困擾的，請您至少收下這個。」
「你的俸祿又沒多少……」
看著對方遞過來的包巾，淳之介心裡這麼碎唸著，見久犬卻一副無論如何都要自己收下的態度，於是淳之介就這樣接過了，接過之後久犬一個行禮後就轉身離開，然而手還沒碰到紙拉門就又折回來，一雙綠眼緊盯著淳之介，淳之介苦笑道：「這下又怎麼了……？」
「我覺得還是不夠，請淳之介先生再要求什麼！」
「……唉，那你過來。」心想真固執啊的淳之介對久犬招了招手，等他站定自己身邊時，坐在榻榻米上的淳之介伸出手，一雙手掌捧住對方的臀部，一手一邊剛剛好，手中絕妙的觸感讓淳之介忍不住驚呼：「跟人家想像中的一樣欸……啊，逃走了。」
「您您您您您……？！？！在做什麼？！」
「奇怪勒－－」對於久犬錯愕跟驚恐混雜的表情感到不解，歪歪頭，淳之介皺眉鼓起腮幫子說道：「明明是你要人家做什麼的，剛好人家想摸你那翹翹的屁股，就摸了啊。」
「不過觸感真好呢，久犬你應該要擅用你這好屁股才對喔。」
「……您！」久犬整張臉漲得通紅，卻又不知道用什麼話反擊才好，一個咬牙說道：「那我就在此先告辭了！」離開前還不忘行個禮，就是這點深得淳之介的喜愛。
久犬離開後房子顯得格外安靜，安靜得連平時輕巧的貓腳步聲都可清楚聽到，淳之介看著緩緩踏上榻榻米的黑貓，笑道：「小柒又救了他一次呢，如果久犬他知道當初救他的是一隻貓妖，他會是什麼表情呢？」
黑貓沒有回答他，只是一雙貓眼靜靜地注視著淳之介，一人一貓四目香望著，然後淳之介臉上的微笑變得柔和：「人家剛剛看著久犬，想到了去年的事情。」
「他說了他想當厄除的理由，然後又說人家絕對不懂他那種心情……不過人家是真的不懂呢。」
「因為被人拯救就想成為對方那種人，還有無條件地去拯救一個人類兩次，小柒你跟久犬一樣，都在做人家不能理解的事情呢－－明明人家跟你一樣都活了五百多歲了……」
淳之介烏黑的瞳孔中，只有倒映著黑貓那雙銳利的眼神，接受到對方傳遞的訊息，淳之介低下頭掩嘴而笑：「啊啊誠如小柒你所說的……」
隨後他抬起頭，因為微笑使得眼角彎起，連同牽動眼角邊的細紋，淳之介對著黑貓笑著說道：「就是因為這樣，帝都……不對，這個世界才顯得有趣。」
「不管是人類還是怪異，這一點都讓人家深深著迷呢。」

ＰＳ.形容妖怪是的「他」是人字旁是我的小堅持，請不要介意。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