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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文化與畬瑤文化關系研究

輯自《“贛州與客家世界”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

(吳永章:嘉應學院客家研究所;謝開容:中科院武漢研究所)


客家人南來後,居於武夷山脈和南嶺山脈的閩粵贛邊地;但是,客家人卻是當地居民的後來者。閩粵贛邊區的土著居民屬百越系統,一般而言,江西為揚越,廣東為南越,福建為閩越。直至漢初,這一地區仍主要居住著不同支系的越人即百越族群。正如《漢書•地理誌》顏師古註引臣瓚曰:

自交趾至會稽七八千裏,百越雜處,各有種姓。

其後,瑤畬先民“長沙‘武陵蠻”不斷遷入。其南徙的原因有二:從外因而言,系受楚人和漢民族的壓迫所致;從內因而言,系因“吃盡一山復徙一山”的刀耕火種的遊動生產方式使然。從漢晉至唐宋,閩粵贛地區,己為畬瑤重要居地。對此,史籍多有記載,如:

瑤本盤瓠種,地界湖蜀溪峒間,即長沙黔中五溪蠻。後滋蔓亙數千裏,南粵在在有之。至宋始稱蠻。瑤在其邑者,俱來自別境。……粵人以山林中結竹木障復居息為畬故稱。家有畫象,犬首人服,歲時祝祭。(1)唐時初置汀州,徙內地民居之,而本土之苗,仍雜處其間,今汀人呼曰畬客。漳平縣有百家畬祠,踞龍巖、安溪、南靖、龍溪、漳平五縣之交,是閩地之蠻,皆稱畬也。(2)當五嶺最東,為交廣襟喉,地多瘴,與畬人雜居。(3)由此可證,客家人未來之前,“來自別境”的畬瑤之人已居於閩粵贛邊區。再後,因中州動亂頻繁,客家先人才在不同時期逐步從黃河流域經淮水、長江分段進入。一般認為,客家人至宋代才正式形成民系或族群。

概言之,從縱向而言,歷史上閩粵贛邊地存在著重疊的三層文化,底層為土著百越文化、次為源於五溪地區的畬瑤文化,上為來自中原客家文化。無疑,這三種文化相交,必然產生互動互融關系,客家文化受他族他民系文化的影響是順理成章之事。這裏需加指出的是,許多客家研究者在論及南方民族對客家文化影響時,往往都把古越族及其後裔與畬瑤民族等同起來,或者說百越就是畬瑤,畬瑤就是百越。事實上,這二者是屬於不同族系,它們對客家文化的影響也是截然不同的。為此,作者在《嘉應大學學報》2003年第4期發表了《百越與畬、瑤混同說辨正》一文,加以澄清。

本文撇開百越文化,專論畬瑤文化對客家文化的影響。本文的“畬瑤文化”一詞,需加說明。畬瑤本同源,同屬“盤瓠蠻”系統;但其後產生分流,由湘南向南跨五嶺者主要為瑤,由湘南入贛閩粵者主要為畬。(4)故本文的“畬瑤文化”,主要系指畬文化。但因畬瑤很難截然分開,故史籍在言及畬時,往往又以“瑤”稱之。這就是本文采用“畬瑤文化”一詞的原因。


山區經濟

畬瑤民族,歷來是山區民族,其經濟是典型的山區經濟。客家人世居於平原地帶的北方,面臨經濟轉型的嚴重挑戰,為此,必須向“雜居”一起的畬瑤學會經營山區經濟。

種旱稻與旱作物。粵東客家人的旱稻品種之一“菱禾”,早年從畬瑤族人中傳入,是有明文記載的。據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廣南東路•梅州》載:菱禾,不知種之所自出,自植於旱山,不假耒耜,不事灌溉,逮秋自熟,粒立粗糲,間有糯,亦可釀,但風味差不醇。此本山客畬所種,今居民往往取其種而蒔之。

可見,早在宋代,梅州客家人己效法“山客畬”人種植旱稻菱禾。又,客家人栽種旱作物,名曰“種山畬”(5)“種畬”(6)。按:“畬”,本系指原始刀耕火種法,人們在砍伐和焚燒草木後,辟土以種植旱作物。畬族則因種“畬”而得名。可證客家人“種畬”之俗源於畬人。

石灰肥田。閩粵贛邊區,山陰水冷,稻谷產量偏低。為提高產量,廣東畬民用“石糞”改良土壤。“石糞”,客家人名石灰,系將石灰巖石料燒成灰,將富有熱力的石灰肥田,可起提高水溫、增強地力之效。據傳,此法首先來自山區畬民“畬客”,清•屈大均《畬民詩》“畬客石為田,田肥宜石糞;英州石大多,燔石無人問”。(7)即是例證。

“種菁”。藍靛,俗名青,是舊時主要家用染料。歷史上畬民有高超的種菁技術,故史有福建汀州“菁民”即“畬民”,“刀耕火耨,藝藍為生”(8)之載。其後畬民的“種菁”技術,傳入客家地區,造成汀州府屬上抗、永定以及粵東梅州、興寧等地“靛青業”的發達。故史稱:嘉慶、道光以前,“邑人出外經商,以靛青業為最著”(9)

種茶業。粵東客、畬居住區,因畬人較客家人所居住山嶺更為高深,更宜茶樹生長,故畬茶久負盛名。在清代,粵東著名產茶區,均在畬地。如:永安(今紫金)畬人所種“洪畬茶”,羅浮山畬區所產“芳香勃發”的“羅浮茶”,潮州鳳凰山畬區出產的“清膈清暑”的“鳳山茶”。可證,清代粵東畬人種茶、制茶技藝均較當地客家人高出一疇;客家人當從畬人中吸收了高超的培茶與焙茶的技術與方法。

伐木與燒炭業。畬瑤地區,森林資源豐富,尤以松、杉積蓄量最多,故史稱瑤人以“山伐”(10)“伐木”(11)為業。畬瑤除以木材直接輸出外,還以木材制成木制品或燒成炭赴市圩交易,成為其重要收入。山居貧苦客家人,也頗多以伐木和燒木炭為業。太平天國金田起義參與者,不少即系客家燒炭人。客家人伐木與燒炭之法,當與畬瑤存在淵源因襲關系。

養蜂釀蜜。畬族,早在宋代,蜜蠟已為統治者所掠取的重要土物。(12)清代,蜂蜜是畬民出售的重要山貨,故史有“所收釀有蜂蜜”(13)之載。蜂蜜也是廣東瑤區的主要副業收入,明嘉慶間,己立項抽取“瑤山出產蜂糖”(14)之稅。客家人南來後,當系從富有發達養蜂釀蜜業中的畬瑤人中學會此“土物”的生產經營之道。

狩獵業。歷史上,狩獵業在閩粵贛畬民的生產活動中占有不可忽視的地位。在廣東,山畬“常挾弩矢,以射獵為生。”(15)在江西,畬民“多射獵為食。”(16)在福建,畬民則將獵獲物呼之為“野菜”。客家人居山後,也從畬民中學會了一套狩獵技能,使耕獵結合成為早期客家山區的基本經濟形態,這從清代詩人楊登璐詠連城風俗“海螺聲滿西風裏,知是前山打獵回”(17)的詩句中得到佐證。


服飾

客家人南來後,為適應當地自然、地理、氣候、人文環境的需要,並不完全固守中原服飾,接受畬、瑤等南方民族的影響。其中有:

“椎髻”。指將發盤於頭頂或腦後成“椎”形發式。這是南方諸族最為流行的一種發式。瑤人此俗,最早見於宋人範成大《桂海虞衡誌•誌蠻》“椎髻跣足”的記載;畬人,則有“女不笄飾,裹髻以布”(18)之說。

舊時客家婦女己婚後,均梳髻。如,光緒《嘉應州誌•禮俗》:“女嫁前一日髻,謂之上頭。”其法是:先將長發向後梳齊,次將頭發卷好束起,盤於頭頂偏後之處,成“椎”形發裝,蒙以發罩。富者則加上金釵、銀簪之物。顯然,客家婦女盤發之俗,與畬瑤南方諸族的習俗是一致的。

“跣足”。人類最初是不穿鞋子的,即赤足而行。畬瑤南方諸族長期遍行此風,人們往往把“椎發跣足”相提並論,並將其作為“蠻”族服飾的主要標誌,稱之為“不冠不履”。

客俗,稱跣足為“打赤腳”。舊時,一般人平常多赤腳而行。客家人接受此“蠻風”的內在因素有三:一是天氣炎熱;一是便於山間與水田勞作;一是山區生活艱難。“跣足”之風,顯然與中原冠履之制相違。客家人為適應當地的生活環境,從南方少數民族“俗皆跣足”。

“不裹腳”。“裹腳”,又稱“纏足”。舊時漢族婦女以布帛纏足,使其變形為弓狀。但客家人長期以來已革除此陋習,故清•黃釗《石窟一征》稱:“俗婦女不裹腳”。

客婦俗不纏足,顯系受畬瑤南方諸族影響所致。以畬族為例,史稱:女子“素無纏足之習”(19)。客俗接受不纏足影響的內因在於:客家婦女不論貧富均需承擔家內外種種繁重勞動負荷。

頭帕。客俗稱“東頭帕”,即包頭巾之意。方巾,前方折成三角尖銳形,用布質寬帶系緊即可遮陽擋光,又可作裝飾物,起女性帽子之用,與畬族婦女頭帕相類。

女服重飾。客家女裝的特點在於:講究裝飾,如領口、邊腳均加滾飾,袖口、褲口綴花邊。畬瑤女服有相似之處。據朱洪等《廣東畬族研究》第121頁敘述:“在衫襟邊和袖口、褲腳管邊綴以數條不同顏色的花邊,作為裝飾。”可見,畬女服飾對客婦服飾有著采借作用。

色重藍。客家婦女服飾,重鮮艷藍色。這與當地出產“靛青”有關。筆者記得民國時期客服重藍的突出事象有二:一是喜以“漳州花”制衣服。此為藍底白花的紡織品,系蠟染制品,而蠟染以苗瑤諸族所產最富盛名。一是青年婦女喜穿陰丹士林藍的洋布,反映了客婦對傳統藍色布料的獨鐘遺風。

畬民所制藍靛染料與藍布,量多質隹。明代以來,“福建菁”

己為國人所重。故弘治《八閩通誌》稱:福建藍靛染色“為天下最”,同治《興化府誌》卷十二載:興化畬漢之人“擅藍靛之利”。

無疑,客俗重藍與畬地產藍靛、畬民重藍布、瑤苗語族重藍底白花蠟染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

喜飾物。舊時,客家婦女的首飾,頗為講究。有簪子、簪花、毛鍤、耳環、頸環等飾物,鏤花錯采。除頭飾外,也有手飾。手鐲有紐絲手鐲、龍頭手鐲、蒜弓手鐲。飾物多以銀為之,間有金玉者。

畬與瑤苗均重裝飾之美,甚至以多為時尚,帶有炫耀財富性質。畬族婦女則喜在髻上插銀簪,戴上各式頭帕,配帶銀制耳環、手鐲。時至今日,廣東龍川、潮州等地畬族老婦人仍保存此類裝飾。富有者還帶有銀冠。總體而言,畬族婦女裝飾與客家婦女裝飾極為接近。

繡花船形鞋。在鞋面上繡圖案或花草蟲魚,或用五光十色的小珠子編織而成。鞋形,端部稍往上翹如船。這是舊時客家婦女喜愛和較為精致的鞋樣,只有在年節或回娘家時才穿。此鞋,當系襲自畬族婦女的船形繡花鞋。


飲食

竹筒飯。隨熟食而來的,則是炊具的誕生。人類早期的炊具是極其簡單的,瑤族用“竹釜”燒制食物便是例證。據宋•範成大《桂海虞衡誌•誌器》“竹釜”條載:

瑤人所用。截大竹筒以為鐺鼎,食物熟而不熠,蓋物理自爾,非異也。

此俗,至清代仍盛行,據清•毛奇齡《蠻司合誌•兩廣一》載:瑤人,種芋菽為糧,截筒而炊。

此乃今日所謂“竹筒飯”的由來。其制,將竹筒當炊具,將糧食與水加入筒中,使之在火中燒熟,再破竹取食。因燒煮時食物處於封閉狀態,再加上竹筒本身具有純天然風味,故其味“甚香美”。

舊時客家人也有“竹筒飯”。在今日廣州飯館的客家傳統食物中,也將此物列入菜單中。客俗,還有一種由竹筒飯演變而來的“蒲包飯”。其法是:將米裝入蒲草編成的飯包中,將蒲包口用帶系緊,然後將其裝入清水鍋中煮熟。蒲包與竹筒的作用一樣,將烹飪工具與食具合二為一。其優奌是:將米飯的有效成份保留在包內,故其味與竹筒飯可比美,十分清香。可證,客家人的“竹筒飯”、“蒲包飯”與瑤人的“竹釜”有淵源因襲關系。

“老鼠幹”客家人喜食鼠肉,,其食用特奌有二:一是食田鼠而不食家鼠;一是食鼠幹而不食鮮鼠,福建汀化“老鼠幹”是著名的客家傳統食品“汀州八幹之一”。瑤畬及其先民也嗜鼠。據《五溪記》載:唐代五溪蠻,噉蛇鼠。唐代詩人劉禹錫《蠻子歌》記載莫瑤,熏貍掘沙鼠.

瑤畬喜食鼠之俗至今不衰。作者曾多次入瑤山訪問,每次瑤人家庭盛宴都以老鼠幹作為待客的必不可少的住肴,其食鼠法與客家人幾乎完全相同。故我們判定:客家人的食鼠習慣與方法,系直接從畬瑤傳入。

“擂茶”。擂茶尤產於贛南客家地區。據同治《興國縣誌•風俗》載:平日賓客偶至;把盞之後,繼以擂茶,搗茶葉為末,加芝麻、油、鹽及姜,瀹而羹之。

擂茶的具體做法是:先將花生、大豆、芝麻炒熟,將茶葉、蒜、芝麻擂成茶泥,將豬油炸豆腐、香菇丁、豇豆、黃糍酥等佐料煮成香料,再將開水沖入茶泥兌成茶湯。食用時,先將香料放入碗內,註入茶湯再將花生仁片、豆片、爆米花撒在上面即可。(20)

瑤苗諸族則保存傳統的“打油茶”俗。這是款待客人的特殊食品。其制作方法是:茶葉、生姜、蒜頭拌勻,茶油和鹽炒熟沖水煮開。待客時則加上菇、炒花生、炒黃豆、炒米花等物,其味香、脆、辣、甜兼備,極為爽口,既可解渴又可充饑。處於高寒山區的瑤、苗諸族,油茶更有驅寒、祛濕、消食功效。故長期流行不衰。

客家人的“擂茶”與南方瑤苗諸族的“打油茶”,其原料與制作方法大體相同而微有變異。其源應相同。當系客家人南來後,受瑤苗等民族影響致。


地名與人名

以畬、瑤名地。在客家地區,存在著許多以“畬”、“瑤”二字作為地名者。如:廣東梅縣,以“畬”、“瑤”名鎮者就有“畬坑”、“瑤上”二處。據平遠縣方誌統計,在全縣516個鄉村地名中,以畬名者有26處之多。在福建,據王增能《客家與畬瑤的關系》(21)一文說:僅據武平、連城、長汀、上杭、永定六縣《地名錄》的記載,帶“畬”字或“斜”的地名竟達138處之多。

以上材料說明:畬、瑤祖先曾寓居此地;畬、瑤與客民的和睦共處,畬、瑤居民在此地消失了,客家人並未廢去其名不用,在名前也無侮稱字樣,倒是作為歷史的印記保留下來,可見彼此關系之融洽與密切;是畬、瑤文化與客家文化交融的印證;畬、瑤成了客家人地名與客家文化的組成部份。

人名。畬人,死後有諱名。諱名按排行而定。

排行。畬族內部為了統一輩分,辨別是否本族或本姓人及血統親疏,以祠堂為單位,每二十年排行一次。排行時,先將這一時期出生的男女的年、月、日、時登記,然後按輩分及出生前後分別進行排行。排行的目的在於序輩分長幼,死後載入族譜。男的排行稱郎,女稱娘。藍姓以“大、小、百、千、萬、念”六個字排輩分,但有雷姓無“念”、鐘姓無“千”的說法,即只按五亇字排行。在排行時,如本祠堂同輩的男子有九十人,則從一郎排至九十郎,如祖父為藍大二十二郎,父則為藍小某某郎,本人則為藍百某某郎。

排行,需保守秘密。因此,畬人生前並不知道自己的行次。

從畬族的排行,人們不能不嘆服其對區別輩分與長幼的嚴格與精確程度。

歷史上閩粵贛各地各宗姓客家人也曾廣泛流行諱名制。據作者翻檢的廣東梅縣五十種族譜中,明文載有諱名制的達三十二姓之多。即:李、張、陳、劉、鐘、溫、林、吳、羅、王、廖、丘、賴、何、鄧、余、、侯、朱、鄒、郭、蕭、盧、徐、沈、巫、管、藍、江、範、許諸姓。

我認為客家人的諱名制是從畬族中傳入的。主要理中如下:

一、是漢族並無此制。無論是中原漢人,抑或與客家人相鄰的廣府人、閩南人等漢族其他民糸均無此俗。唯獨客家人有此與畬族相類之俗。畬族男子排行稱郎雖與唐人行第有關,但唐代男人的行第,是生前使用的,而畬人的郎名則是死後才給予的,顯然有著本質的不同與演變。

二,從諱名制的發展過程而言,客家人隨著經濟文化的發展大多於明中葉後己失傳此俗,而畬族則千萬年來綿延至今末斷。倘無畬族保留此俗,則客家族譜上的諱名至今仍是不解之謎。在內容上,客家人的諱名制較零亂而無序,且使用也往往時斷討續,不似畬族那樣系統而規範。

諱名制傳入途徑有兩種:客、畬長期相處在一起,兩族間的經濟文化交流極為密切,諱名制之傳入是順理成章之事;特別是在宋末元初和元末明初之際戰亂時期,客家人不斷深入畬區,受畬文化的影響更頻繁也更直接,這也是這一時期客家人諱名制特別流行的原因。另方面,由於畬、客互動的結果,大批畬人融合為客家人,這部分畬民自然會將自己先人的諱名制摻入在客家人族譜中


喪葬

客家人的喪葬之制,受畬瑤的主要影響有三:

一是“火葬”。客家人遵守“入土為安”的祖訓,實行中原漢族的土葬之法。但早期,不免入鄉隨俗,也局部實行火葬法。如,民國《上杭縣誌•禮俗誌》:明代以上,間有火葬者。民國《增城縣誌•禮俗》:昔時風俗,每用火化。

可見,舊時特別是明代以前,閩粵客家地區,均曾有過火葬之習。此俗,與漢族論理觀點相悖、當是客家人南來後,受當地畬瑤葬俗影響所致。瑤畬曾長期盛行火葬俗。直至民國時期,此俗仍未斷。如民國《昭平縣誌•瑤僮》:廣西昭平瑤“則用火化”。

畬族。明代,盛行“焚木”浮葬之習(22)。至清代,此俗已有所改變,如乾隆年間,福建永春畬族已“改其焚屍浮葬之習”(23)。但有晚至清末而未改者,如江西貴溪畬“遭親喪,舁棺至山麓火化之”(24)。

結論是:與客家人並居的畬、瑤族人長期行火葬俗而此俗又有省事、節儉之利,故客家人曾接受此影響,是不足為其的。

一是以骨色辨吉兇。客家人行二次葬,但若在遷葬過程中發現骨色黑則以為不吉,需改變埋葬地點,以利子孫。據清•張心泰《粵遊小誌》載:嘉應州與惠州,行拾骨葬,骨黃者瘞原穴,黑者則覓佳城,置山谷間,暴露累葉,甚至罐破骨殘,拋棄榛莽。

又,清•黃釗《石窟一征•禮俗》、光緒《豐順縣誌•風俗》,也有相類記載。因黑骨而改葬,甚至“有一遷再遷至屢遷者”(25)。本來行二次葬,在儒家的倫理觀念裏,“挖祖墳”,己屬大逆不道;更可異的是客家人竟有自挖祖墳至一挖再挖者,那簡直是罪不容誅了。但來自中原的客家人,偏有此癖,顯系染自“蠻風”。據作者研究,南方苗瑤諸族正有此俗。據清•李宗昉《黔記》載:大定、威寧之六額子,親死時殮之,葬亦用棺。歲暮,蔔之吉,則延親族至墓前,以牲酒致祭,發墓開棺,取枯骨刷洗,以白為度,用布裏骨,復埋。過一二年,仍取骨而洗之,七次為止。遇家人有病,則曰祖先骨不潔,仍取骨再洗。所謂“洗骨苗”是也。

總之,客俗與“洗骨苗”俗相類之處有三:一是以骨色辨吉兇,以深色即黑色為兇,以淺色即黃、白色為吉。其實,這是由所葬地的土質及幹濕程度所決定的。一是凡黑色者,客家人采取遷葬辦法,洗骨苗則采取冼骨辦法,以致形成一遷再遷或一洗再洗的局面。一是都系怕祖先作“祟”,將子孫禍福與先人骸骨聯系在一起。從中可見,客家人此俗來龍去脈之一斑。

一是“吊喪用鼓樂”。客俗,在祭奠、做齋、送葬時,多用樂。奏樂的喧鬧場面,與哀痛悼念的情緒形成強烈反差。故蘇東坡對惠州民俗有“鐘鼓不分哀樂事”之譏。如,乾隆《歸善縣誌》卷十五載:

在宋多用鼓樂,或作佛事。故蘇子有“鐘鼓不分哀樂事”之句,婚喪皆用樂也。歸善之俗,沿革不變。(歸善,今惠州,為客家聚居區。)

對此,受儒家思想熏陶較深的客家士大夫,也自覺臉上無光,抨擊為“不經”、“失禮”之舉。

從宋代以來,閩粵贛客家民間,一直延襲在整個辦喪事過程中流行奏鼓樂之俗。延至今日而未改,甚有愈演愈烈之勢,在梅州城裏、送葬時,顧請樂隊吹吹打打,沿街遊行,誰家樂隊規模大,誰家就越有光彩。

此俗,顯系受南方民族風俗影響所致。如,瑤族有“暖喪”之習,據清•顧炎武《天下郡國利病書•廣東下》記明代瑤俗:喪葬,則作樂歌唱,謂之暖喪。苗人有“鬧屍”、“鬥屍”之俗,畬族則有歌舞焚屍之俗。

其實,把喪儀當作喜事加以作樂示慶,也並非顧炎武斥為“其情乖戾”所致;而是人死後是進入另一個極樂世界的原始觀念形成的。客俗把婚喪並稱為“紅白好亊”,表明客家人也有把喪亊當好事的傳統。在這種思想支配下,接受“暖喪”、“鬧屍”之風的影響,是順理成章之事。


民間信仰

客家民間信仰,同樣受苗瑤語族影響,其中較為突出表現有二:一是奉行盤古崇拜。據光緒《嘉應州誌•祠祀》載:

盤古聖王宮在(梅縣西陽)樟坑口。

又,江西則有“盤古廟”、“盤古山”等等。可見,客家地區有設宮、廟祀盤古和名山的崇拜盤古之俗。漢族“盤古”傳說是從“南蠻”及其傳人畬瑤的圖騰崇拜—盤瓠演化而來。對此,學術界己取得共識。

客家地區,本為畬瑤聚居區,因此,在當地廣為流傳盤瓠崇拜,隨著畬瑤與客家人的日益融合,“盤古廟”也就應運而生了。可以說,客家地區盤古廟的存在,是我國南方諸族文化互動的一種表征。

一是流行“珓蔔”占蔔法。如,清•黃釗《石窟一征•禮俗》載:

俗神坊社廟,皆有珓。按:珓圖,陽珓俱仰,陰珓俱俯,勝珓一仰一俯。

客家地區流行的“珓蔔”法是:將竹木分為陰陽兩塊,外名陽、內名陰。蔔者將其合攏置於胸前,在神位前訴說求蔔的事實與願望,請神明示。其後,將其拋擲於地。兩片為陰,名“怒珓”;兩片為陽,名“笑珓”;一陰一陽為“聖〈勝〉珓”,即“吉珓”。通常經三次投擲而定吉兇行止。

竹蔔之法,源於楚人。屈原《離騷》中的“莛”,即竹蔔。源於故楚地的苗瑤語族,也承襲此法。據清•嚴如煜《苗防備覽•風俗上》載:

苗中其水旱疾疫,亦知蔔筮,曰拋木卦,剖木為二,擲之於地,視其仰伏向背。

上古時,中原地區流行的為“龜蔔”法。可見,客俗“珓蔔”系受南方苗瑤諸族甚至上溯楚風影響的結果。

總之,從山區經濟、服飾、飲食、地名與人名、喪葬、民間伩仰諸方面,畬瑤文化都對客家文化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從中,可得出如下結論:

在中華民族關系史中,不僅漢族對少數民族發生過重要影響,同樣少數民族也對漢族產生過不可忽視的反作用。換言之、歷史上我國各民族的文化總是互相影響的,互相滲透的,即存在一種互動關系。從而,形成中華民族文化多元一體的格局,客家文化就是一種例證、一個縮影。

客家文化融入了畬瑤文化,畬瑤文化成了客家文化的有機組成部份。客家文化的多元性,使其文化具有多采性,客家文化的包容性、使其文化具有豐厚性。客家民系之所以能發展壯大並從山區走向世界,正是由於他對包括畬瑤在內的其他族群的文化取開放和兼收並蓄態度的結果。


註釋:
(1)清•顧炎武《天下郡國利病書•廣東》。
(2)清•楊瀾《臨汀匯考•風俗考》。
(3)光緒《江西通誌•輿地略》南安府風俗條。
(4)見吳永章《瑤族歷史研究中若幹重要問題新說》,載《民族研究》1999年第2期。
(5)道光《長汀縣誌•風俗》。
(6)光緒《豐順縣誌•風俗
(7)清•屈大均《廣東新語•石語》。
(8)明•熊人霖《南榮集》卷十二,“防菁議上”。
(9)民國《上杭縣誌卷十》。
(10)明•田汝成《炎僥紀聞•蠻夷》。)
(11)明•區大相《入羅旁水詩》,載《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三。
(12)宋•劉克莊《漳州諭畬》,載《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三。
(13)引自清•楊瀾《臨汀匯考•風俗考》。
(14)康熙《廣東通誌》卷二九。
(15)道光《廣東通誌》卷三三O。
(16)光緒《江西通誌•輿地略》。
(17)引自民國《連城縣誌•禮俗》。
(18)同《治汀州府誌•叢談附》。
(19)民國《龍遊縣誌•地理考》記畬俗。
(20)參見賴鹹庭《贛南客家飲食小敘》,載《贛南客家研究》1992年。
(21)載吳澤主編《客家史與客家研究》,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
(22)萬歷《永春縣誌•風俗》。
(23)乾隆《永春縣誌•風土誌》。
(24)同治《貴溪縣誌•雜類軼事》。
(25)民國《上杭縣誌•禮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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