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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天花板延伸到地上的紅色簾幕、座落在宮殿四處彷彿大地震動一下就有可能倒塌的葡萄酒塔、身著繁複服飾跪伏成兩排的臣子們、再更後面的異族客人(甚至有獸人!你得知道,他們並不是很常見的物種)──阿爾弗雷德瞇起眼睛,這樣的場景對他而言不算很熟悉,但他在書冊上看過很多次,那種拿起來之前得先在腿上拍個幾下以驅散百年灰塵、一打開就散發出厚重的腐蝕味的古籍。
  作為一個年輕有為的、絕對崇尚武力的國王,他對那些陳腐酸臭的東西都沒有興趣,要不是為了婚禮的準備,也不會被自己的宰相扔進宮殿群中最偏遠的知識塔裡,外面用高級魔法鎖上三道結界鎖、配給十六個獸人侍衛、四個巨人、兩頭魔龍──堪比戰爭時期的規制。阿爾弗雷德幾乎要以為是法蘭西斯終於受不了年輕帝王的專制與頑皮,在多重心理壓力之下終於選擇了起兵造反,而他的第一步就從軟禁國王、終結封建開始。
  但法蘭西斯把他扔了進去,告訴他:「那二十個面目可憎的──我是說,那些可敬的異族朋友們(大概指獸人和巨人)是基爾伯特出借的,他已經準備好大老遠趕回來看戲──擔任偉大國王的偉大婚禮的觀禮嘉賓。而你一定很明白這個國家除了那傢伙以外不會有人拿得出兩頭黑鋼魔龍,還讓牠們來幹這種蠢事。順便一提,結界鎖也是他親自施法的。」
  只需要這一句話就讓躁動的阿爾弗雷德冷靜下來,明顯法蘭西斯非常瞭解他的國王。
  「他想和我見面的話,只需要一句話。」阿爾弗雷德的佩劍被落在了外面(法蘭西斯要求他必須解下所有武器才能進來這鬼地方),驟然失去重量的腰間空蕩蕩的,他不得不在書架間來回走動以緩解那份空虛感,直到發現身後的披風會把厚重的灰塵全部掃到自己身上,才停止了那與國王的身分相比起來顯得過分幼稚的舉動。慶幸的是,這裡並沒有會抓著他的耳朵教訓他的人。可當阿爾弗雷德回過頭看見戴起口罩的法蘭西斯,不怎麼高興地承認了也許他還是比較聽那人在自己耳邊嘮叨。
  法蘭西斯說:「希望你不是真的期待他會在這裡和你來場甜蜜的約會。王耀那傢伙吝嗇得不願意撥出任何侍女過來清掃,這裡簡直就是一場悲劇。陛下,離婚禮還有一個月,我要做的事很多懶得理你……我是說,這裡有些東西需要你看看。」
  阿爾弗雷德說:「我全都聽見了。」
  法蘭西斯假裝聽不見他的威脅,看著被披風和國王陛下尊貴腳步的行進軌跡捲起來在角落團成一堆的灰塵堆,完全不想踏進裡面一步,和阿爾弗雷德隔著千山萬水和一個口罩的距離,說:「如我所說,所有事情已經準備完畢了,除了你──陛下。一個月的時間我想足夠你在這些鬼東西裡找出典禮規章,當你把它看完的同時外面的魔法鎖會自動失效。同樣的,出自那傢伙的手筆。」
  「以前他也為了不讓我出門用過同樣的鎖,亞瑟就是太沒創意,又太愛把精力耗費在其他的地方了。但非常值得。」阿爾弗雷德感嘆道,法蘭西斯假裝聽不出他在表示「亞瑟就是很愛把精力耗費在我身上我超愛的」。阿爾弗雷德看了一眼彷彿看不見盡頭的書架堆,扭過頭說:「作為宰相,你應該要先幫我找出來吧!我可是國王耶。」
  「作為你的宰相,我已經忍你夠久了。而且這可不干我的事。」法蘭西斯盡可能不那麼明顯地翻了個白眼,從後頭的侍衛手裡接過一卷羊皮紙,展示給他偉大的國王陛下看:「這是亞瑟的要求。雖然我們可以直接把你押上去,但他對這場婚禮展現了極高的重視,並且希望你能夠從根本上理解典禮的意涵。」
  「噢。」阿爾弗雷德說,立刻安靜下來,溫順地點了點頭。法蘭西斯假裝沒發現他對自己的宰相和那山崖上的魔法師有著太過明顯、令人想辭官告老的態度差異。
  而明顯他的國王並不打算這麼快放過他。
  阿爾弗雷德強迫他交出羊皮紙,把它小心翼翼地收進衣服裡某個法蘭西斯不想知道的地方以後,又說:「一個月?嘿,我還沒答應要結婚吧。」
  法蘭西斯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充滿慈愛地回答:「顯然,你未來的伴侶對於你這幾天來的磨磨嘰嘰不怎麼高興,你剛剛收進──隨便你收進哪裡──的那卷羊皮紙今天被綁在銀箭矢上射進安東尼奧的辦公室(差一點就射中了他的頭,為了安撫他法蘭西斯浪費了不少時間),亞瑟文采美麗而迂迴得要命地要我們別管你這死小孩,馬上準備婚禮。反正你早就答應了。」
  阿爾弗雷德臉一紅。「我沒有。」
  法蘭西斯說:「他說就在二十七天前你跑回山崖上的一個美麗的夜晚,我想應該寫在羊皮紙的右下角。」他只是隨口胡謅,可阿爾弗雷德迅速把那封長信掏出來看的舉動驗證了法蘭西斯的猜想:二十七天前這傢伙還真的曠職!盡職的宰相盡可能壓抑自己的心情,再一次提醒了一個月的期限以後便離開,留下阿爾弗雷德對著密密麻麻用魔法文字──他看不懂的魔法文字寫成的羊皮紙發呆。
  他仍然有點不敢置信已經明晃晃擺在眼前的事實:他要跟亞瑟結婚了!




  他在亞瑟身邊待了十年的時間,足夠讓他藉由每分每秒的相處破除有關魔法師的傳說裡所有的謬誤,和構築對亞瑟這個人的認知,甚至包括愛上亞瑟.柯克蘭。
  「幹,你太瘋了吧。」基爾伯特說。
  他說話時阿爾弗雷德完全不在狀態,差點被身後的食人花一口吞下去,所幸他是個強壯聰明的劍士,僅需要一個側身和下砍就能解決危機。把濺到臉上的黏液撥掉,阿爾弗雷德說:「亞瑟是最好的。」
  「你要是在他面前也能這麼白目,讓他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鬼東西,那就不會牽扯到我了。」基爾伯特斜睨了一眼根本不在狀態的人。
  即使亞瑟是這個大陸上最好的魔法師、劍術也不錯(自稱),但長期使用魔杖仍使他對近身戰鬥的靈敏感日漸下降,偶爾他會把阿爾弗雷德丟下山谷,讓基爾伯特來補足這方面的不足(亞瑟強調:只有這方面)。
  莫名其妙被牽扯進來的大陸最強劍士非常不甘願,可他現任坐騎即將退休、作為下任候選的未成年黑龍被魔法師握在手裡,不得不妥協於暫時的合作關係。時不時帶著阿爾弗雷德走進處於山谷最深處的秘密森林──基爾伯特選出的最好的修煉地點:怪多人少做事方便。
  「我怕他把我趕回去。」阿爾弗雷德感嘆。
  「有差嗎?你又不會理他。不然他一定把你送回去十萬次了。」
  阿爾弗雷德沒聽見,繼續說:「而且你知道,亞瑟他就是太害羞了。」
  「哦,我可不知道把我趕下來這山谷住的人哪裡害羞。而且關我屁事?你到底要不要打?」
  阿爾弗雷德還是沒聽見,說:「他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
  「他一定是哪裡有點毛病才會有這種錯覺。」
  「呵護我。」
  「即使你未成年就已經有六英尺高?」
  「愛我。」
  基爾伯特已經把劍收回劍鞘裡,反正阿爾弗雷德只是站在那裡隨便出拳,都能把被鮮血引來的魔物打得半殘。令人可敬的怪力。把萎靡下來的食人花當作坐墊,基爾伯特坐在上面,翹著腳,數著自己鞋底夾縫裡有幾根草。「你喜歡他、他也愛你,這不就解決了。」而且到底關我屁事。
  阿爾弗雷德猛地扭頭過來,盯著他的其中一位導師。「怎麼解決?」
  「呃。」基爾伯特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這種問題,更遑論一個是他的學生(就算阿爾弗雷德不願意、他也不願意)另一個是他的死對頭。他向來對這種討論沒有耐心,鞋底的草已經都被他拔完了,基爾伯特把最後一根揉成一團彈出去(正好掉進阿爾弗雷德的白痴披風裡),說:「然後就上床吧。」
  阿爾弗雷德深深看了他一眼,深刻體認到亞瑟一定是跟基爾伯特不熟,才會把自己丟來這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