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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



「說得我都煩躁起來了,你幹嘛問這個啊空松。」


酒瓶多了起來,空松看著有點狼藉的桌面有些懊惱。他們以前也常這樣在外面的居酒屋喝到兩個人醉得亂七八糟,狼狽地回家。


「......突然想到而已,想到就和brother敘敘舊。」
「被你這麼一問,我才想到如果把那一段──把你們一個一個離開家裡的過程寫出來的話,會是什麼樣子呢?」


和小松同一張臉,也跟自己共享同一張臉的惡魔又出現在小松背後直盯著這裡瞧,朝自己明顯動搖了的臉上往死裡瞧,把空松看做自己在小松撰寫的舞台中總是嘲笑著的那個神父。惡魔好奇這個神父今天會向世人施以什麼狗屁的佈道,想要好好咀嚼一番以祭祀過於漫長的一生,然後把餘下的那些廢棄物嘔出來,留在胃裡會腐爛發臭。


小松還是顧著聊天喝酒。


「那沒什麼好寫的吧。」
「不、說不定意外的有用呢,我原本只打算從出生寫到尼特生活的。反正從輕松找到工作那時候開始的事情,都跟我沒有關係了。」
「怎麼會沒有關係?」
「有什麼關係?」


小松看起來有點微醺,沒有迎上空松不太有壓迫感的質問卻很認真在回答這件事,像他中午隔著透明玻璃看見的小松那樣,沉在自己的世界裡。裡頭不會有人離去,外頭的雨水進不來,他也進不來,乾乾淨淨,只有小松身上常穿的那幾件衣服的紅色抹在那裡。


「廢話,大家都獨立了,搬出去住了就都有自己的生活啦。不過這樣篇幅可能就太多了。還是寫學生時代到尼特時期就好,非常好。」
「要是我們都搬回來的話你又能再寫一本新的是嗎?」
「哈啊饒了我吧,現在連這個尼特兄弟回憶錄都要胎死腹中了還寫新的呢。要錢的話看編輯要我怎麼寫就怎麼寫,那樣多輕鬆。」


你該不會想搬回家裡來吧空松。小松漫不經心傻笑著問道,已經連說話都有點口齒不清。好不容易出去了,不要回來啊空松。


「如果我想搬回來呢?」
「啊、那我就再寫一本,這次寫黑手黨好了。寫黑手黨主角好不容易脫離家族又想著要回來的故事。」
「……那你得要寫很多角色了。」
「真的。說不定連我們兩個在這個房間裡曾做過什麼事情,我也能寫出來喔。」


空松以為自己又聽見那只礙事的惡魔胡說八道,抬起頭來卻不見惡魔的影子,只有小松瞇著眼睛,像在做白日夢,夢裡有著還是學生的他們曾一起看過的煙火、一起打過的架。
一起牽著手在大雨裡奔跑、對方掌心的溫度。抓緊他的胳膊在他身下嗚咽著的小松,與自己相同卻朦朧的眼。


「……你醉了,小松。」


空松搓揉眼睛,他眨了眨有點酸澀的眼睛,看不清光線與昏黃的自己,但他在金魚燈飾底下看見只會向他天真笑開的小松,和在他的劇場裡坐在自己和兄弟們對面一個人默默吃著壽司的小松。
被他揍了一拳拖出這個家門外,被他摟在懷裡卻再無動於衷的小松。


「嗯。」


都活在過去的他們。
他們走的好遠好遠,只剩下雨聲越來越大,變成無邊曠野,直到他們再也認不得彼此相同的臉。
空松想起小松也常像這樣昏昏沉沉,然後睡著,那時候還枕著他的肩膀。空松看著對面的小松慢慢伏在桌上,手指還掙扎推著玻璃杯。


「空松、你明天還要上班吧,待會就自己回去別管我。」
「可是你──」
「我一個人也行的。常常寫不出東西來我也會這樣喝個爛醉,會比今天還誇張喔。」


沉默良久,空松輕輕應聲。




小松那件親切的帽T顏色像在將要凝結乾涸的傷口上抹開來的一道痕跡,無法分辨是如他曾經給予小松臉上那一拳的力道一樣狠狠揮下去的,還是跟小松現在臉上看得有些慘然的笑意那樣輕而淡。或者是抹在還穿著中學制服,撐著傘站在那時候還濕潤飽滿的老家門前的小松身上,他用雙眼將那抹血痕也抹在心底而無意識。
歡迎回來。雨聲吃掉自己以外的所有聲音,所以他們都只能蠕動嘴唇,他學著眼前的小松蠕動嘴唇,歡迎回來。


小松止住了傷口的血,站定在他們都已經看不清的過去面前,止住了分崩離析。




「空松,你不常說痛話了呢。」
還是我不常聽到你說了呢,小松囈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