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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三葉注意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正在抽泣著。她一直在打著哆嗦，但極力地壓抑住自己，不想吵醒身旁的人。

　　好奇怪哪。她嚇了小小的一跳，但卻不知怎地覺得這個情況很熟悉，像是以前也曾發生過的──是的，大概和那時候一樣。

　　她的記憶轉動，模糊地追溯到之前的時光，碰觸了一段她認為是生命缺少了什麼的生活。那時候的感覺和現在幾乎是從同一個模子刻印出來的，分毫不差。她還能回憶起那悵然的滋味，就和現在一模一樣，千真萬確。

　　在自己急促的呼吸下，溫熱的液體從眼眶中流出。她可以感覺得到淚珠慢慢滑過臉龐，離開她的皮膚，沾濕了散亂的長髮，浸入枕頭之中。滴落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在夜幕垂降著的現在，那聽起來就像飛機起飛時同樣大聲。

　　被窩裡很暖和，至少在這逼近寒冬的時節中，把全身包覆在厚被中是不變的唯一真理。但她這時卻不想和往常的每個冬天一樣，只是一味地躲進去。她的頭保持在外面，感受了冷冽的空氣，讓冰冷來幫助自己回復到原本的自己。

　　她看著熟悉的天花板，不敢久久地閉上雙眼。她努力調節內心，想讓它歸於平穩，但淚水還是像細流，不間斷地從只差一點就鎖緊的水龍頭中流出的那般。三葉翻了個身，她放棄了控制眼淚的念頭，只是任憑它繼續流洩。

　　視線從天花板上轉移了，有時清晰，有時模糊。她想看看房間，或許只要看上兩三眼實體的景象，只需要一點真實的感覺，她就能恢復到原本的堅強。大概吧。

　　但就連她自己也知道這只是自欺。

　　她做了一個夢，令人難受的夢，那幾乎把她的心掏空了。

　　那個夢境裡，她和糸守沒有逃過彗星的撞擊。三夜夢見自己無助又恐慌地站在草地上，陷入了呆愣之中，只是望著不斷閃爍的天空。爆炸聲強硬地灌入耳中，閃光刺入眼瞳──她知道她大概失去了身體，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事物。意識遠去，只有一片漆黑，彷彿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真實得過火，她差點就信了。自己也說不上來，但她似乎真的曾經歷過那樣的事。她想把它們趕出腦海，可它們仍然盤踞著。

　　不是真的……她在心裡重複默念著。她理解的，那終究是場夢，而她現在不就正在床上嗎？但是……為什麼卻……心口的洞愈開愈大，她的眼淚沒有停下過。三葉覺得自己應該起身的，去喝杯溫水吧。

　　她輕輕地把腳從被子裡伸出──幾近是在她要這麼做的時候，瀧的聲音劃破寂靜，細微又清楚地傳進她的耳裡。

　　「三葉，怎麼了？」

　　三葉的身體因為出乎意料而震了一下。他的腔音中還帶著濃濃的睡意。三葉，妳這個笨蛋。都那麼小心了，卻還是……她縮了縮身子，想要回答的時候，言語卻在喉頭堵塞了。

　　她緊張了起來。清了清喉嚨，為了不讓他擔心，她勉強擠出一點聲音，試著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沒、沒事。」不過當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便立刻後悔了──聲音一定超怪的……

　　「騙人。妳哭了？怎麼了？」

　　床頭的小夜燈被打開了，和煦又溫暖的橙色暗光照亮了室內。瀧的語氣中明顯摻入了擔心，而那正是三葉最不想看見的情形。

　　「嘛……沒事的啦。」

　　雖然她背對著瀧，但還是露出了苦笑。

　　「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啊。做惡夢了？」

　　他的手溫柔地摟住了她的腰際。三葉那高高懸起的心像被輕柔地放了下來，僵硬的肩膀又可以自由活動了。她感覺得到瀧黏了上來，於是她翻了半圈身子，把頭往旁邊仰去，恰巧貼在他的胸膛前。

　　在糊成一片的視線裡，她看見瀧的笑臉。不知怎的，她已覺得好多了。

　　「妳的鼻子好紅，眼睛也是。」

　　「人家知道啦……」

　　瀧伸出手指，幫三葉拭去淚水。她偎在他的懷裡，心裡想著他為何總是那麼了解自己，已經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惡夢？什麼樣的夢可以把妳嚇著了？」

　　「瀧君還記得彗星的事嗎？我夢見……我沒能逃過那場災禍。」

　　她沒漏看他呆愣的那瞬間，他一直在撫著她的手也停了下來。三葉看見他的眼神和思緒飛越到了其他地方，宛若超越了時間和現實──但又在某個秒鐘回來了。

　　「……我也做過同樣的夢哦。」他小聲地說。三葉被接下來的事嚇到了──沒有前兆，瑩白的淚水從他的眼眶流了出來，「我在妳的身邊叫著，要妳趕快離開……但是妳……啊，真奇怪，明明那些都不是真的。」

　　他的聲音在顫抖，搞得她又想哭了，可是不行，現在哭的話會收拾不了吧？她擠出一點微笑，「瀧君不是要安慰我嗎？還是說你比較希望有大姊姊照顧你？」

　　「啊，我真是的……抱歉。」

　　他給了三葉一個燦爛的笑容，雖然淚水仍流淌著。他抽了抽鼻子，有點粗魯地把眼淚揮去。

　　三葉再翻了半圈身子，她終於和他面對面靠著。她的手去摸著他的頭，頭髮有些硬。「不過我們現在就在這裡呢，不用擔心的。」

　　「嗯，我知道的。」

　　他低頭望向她，她也注視著他。她忽然有種感覺，一種奇妙的吸引力使她的頭往瀧那邊靠去，而瀧同樣地也有這份感受。在連鼻息都能感覺到的距離，兩人的唇嘴交疊。

　　這個吻很輕、很輕，他們都知道沒有必要吻得太用力，因為心意是沒有差別的。結束之後，他們倆互相看著彼此，在某個瞬間，都不禁笑了出來。

　　「今晚就這麼睡好嗎？」

　　瀧問著，而三葉早已經陷進他的懷中。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