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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黑】All along with you (二)
BGM: EGOIST - All alone with you

02


「那個……」

他一身黑西裝披風格外侷促的站在小店中央,看著正在櫃台後專心編織、絲毫沒有聽到門鈴聲的老婦遲疑的發出聲音。

「啊、抱歉呢,做著做著就忘我啦~」

櫃台後面的人放下手中正在編織的毛線,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中原中也注意到她手上編織到一半的作品似乎是給嬰兒玩的毛線兔,未收攏的開口有些許棉花露出,鬆鬆的掉在櫃檯上。

「歡迎光臨,有想要什麼東西嗎?」

「你好,麻煩請給我小熊……呃,布偶。」

「哪隻小熊啊?這裡有十幾隻小熊呢!」老婦人笑笑,滿臉慈祥。

「櫥窗角落裡那隻……有著繃帶的。」中原中也搔搔頭,尷尬的側身指指身後的櫥窗。

平常冷硬慣了,突然站在如此溫暖又充滿童趣的小店他渾身僵硬,手不知道該往那兒擺,一時間詞窮得他尷尬萬分、差一點要落跑出店裡。

「哦?居然是繃帶小熊啊……」老婦人露出訝異的表情移動到櫥窗前,打開玻璃門將小熊抱了出來,回到櫃台。

「是要送給女朋友的嗎?」

老婦一邊拿出緞帶和包裝紙比劃了一邊問。

「诶?」中原中也抽了抽嘴角,「啊……不是的,這……」

啊啊,看著看著就推門進店了,倒沒想過買下布偶的原因是什麼,又是買給誰。

老婦人瞅著中原中也,直到他招架不住她雪亮的探究視線下意識往後縮。

「難不成是買給自己的?」

「算、算是吧……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啦,」老婦垂眸,手上快速的拉出白色緞帶挽了一個緞帶花,「不同的送禮對象,不同的送禮心意,當然會有不同的包裝……你心裡想的人對你來說,『很特別』,對吧?」

中原中也愣了愣,默不作聲的壓低帽子。

「不介意的話陪我這個老太婆說說話吧,說說你們的故事。」老婦人捏捏泰迪熊軟呼呼的耳朵,將緞帶花斜斜綁到了小熊臉上,白色緞帶略略蓋過繃帶,看起來像是在小熊臉上綁了個繃帶禮物花似的滑稽,卻又格外適合。



沉默了半晌後中原中也繃著臉摘下帽子,橘髮勾著他的脖頸,他伸手搔了搔,溫暖的顏色在臉頰邊捲曲凌亂。

「……他啊,就是個混蛋。」

「明明很聰明,卻總是用在奇怪的地方;天天嚷著想要自殺死掉,卻一再的出現在我面前……還很喜歡使喚我做這做那,把我當牧羊犬似的。」

「不過是條臭青花魚而已啊。」

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對著老婦人開始抱怨了,也不想對方聽不聽得懂,一邊玩著帽子的裝飾,一邊顛三倒四的將本該爛在心底的話給一股腦兒說了出口,還是對著一個第一次見面的老婦人講他們——或者該說,『他心裡的他』的故事。

「那時候的他——隱約知道自己做的決定和走的路最終傷害的還是自己吧。」

「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放任自己淪陷下去也無所謂——以他的腦袋,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脫離組織的,只是他太適合做這工作了。」

「明明聰明到能夠看透這世界勾結的人心,自己的心卻不知道怎麼辦……你說他傻不傻?」

中原中也坐在櫃檯前的椅子上,托著腮,望著牆壁上的燈火影子思緒飄得遠得不能再遠。

光影晃動,隱約現出了那個披著黑大衣的細長身影。

老婦人包裝好小熊,替面前的人倒了一杯熱茶。煙霧裊裊的茶香中中原中也指尖輕敲著茶杯把手,絮絮叨叨的說著他與他的故事。

「若不是有人推了他一把,他可能連最後一點身為人的最真也都一起捨棄了吧。」

「脫離了泥沼深淵的環境,過著幫助人的生活,卻又用著『那一面』為了達到救人的目的不擇手段,連敵對組織也可以妥協合作。」

「說合作就真的有辦法做到合作……他真的,很任性啊。」

他垂下眼,語氣三分惆悵,七分埋怨。

「但不管怎麼看,現在的他願意去找屬於他自己的活下去的意義。雖然一天到晚還是嚷嚷著要殉情要去死,至少他的眼神不再像是一灘死水,生動了許多——他心裡最後最柔軟的一塊終究沒有被黑暗侵蝕掉。」

「那個笨蛋啊……老愛說我笨,其實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吧。」

中原中也捧起茶杯,橘色茶湯晃動,熱茶的溫度透過手套熨貼著手心,加了蘋果乾的紅茶散發出微酸的香氣,他盯著茶杯裡自己的橘色倒影垂眸,久久不語。

「不過這都是在他離開後好久……我才想透的啊。」

從他走後混著大喜大悲飲下的葡萄酒,在說長不長,說短也短不到哪兒去的四年間緩慢發酵成苦澀的韻味,酸得他無處可躲,從此在心上打了個結。



那時候的我們都還太尖銳。

看不透、掙不脫、放不下。



「所以,你討厭他嗎?」老婦人體貼地給他一些時間冷靜,拾起未完成的毛線兔,靈巧的手指圈圈繞繞,兔耳朵一點一滴的被編織完成。

中原中也低垂的眼簾輕輕閉上,纖長的眼睫輕輕顫動,他捧著茶杯湊近嘴唇,周身的郁色凝塞不通。

「討厭吧。」

他最後還是放下茶杯沒有喝。



「討厭死了。」



他拎著紙袋出小店的時候正好下起了小雨,他抬頭望望天空,該是漆黑的天幕映著街上的光泛著深藍色,細密如髮的雨絲在街道的燈光照耀下泛著淺淺的銀光,寒冷的空氣毫不留情地刮著皮膚,凍得他臉頰涼得發僵。

還未到下雪溫度,水氣凝結成雨紛紛落落,緩緩地落在他仰起的臉頰和鼻尖上,他深呼吸呼出一團白霧,收回視線,捏緊手裡的紙袋向前走去。

正好是晚餐結束的時間,路上行人不多,牽著手逛街的情侶和散步消食的家庭三三兩兩擦身而過,他沿著白雪紛飛的街道經過一家家商店,裝飾著燈泡的櫥窗在移動間化成點點流光劃過眼角,他緩緩前行,又像逆著世界而行。

行道樹上掛著聖誕彩燈,圍繞著樹幹一路往上,在枝枒上垂下一串串璀璨的光芒,成千上萬一閃又一滅的彩色光芒幾乎要將他的視線閃花,家家戶戶聖歌輕唱,洋溢著滿滿的幸福氣氛。



今天是聖誕節前夕、闔家慶祝的平安夜啊。



他不自覺加快腳步轉過街角,只想盡快回家好好的吃頓晚餐然後休息,想著昨天剛宅配到家的聖誕餐點——

只要熱一下就可以開動,配上自己珍藏的酒一定很美味啊。

他想著,匆匆穿過公園。

再一下下——



抬起的腳步猛的停頓。



雨絲飄飛,幾乎要亂了眼。

太宰治背著手靠在噴水池邊,仰著臉,正盯著天空不知道想著什麼。

中原中也捏緊手中紙袋的提繩,覺得裡手裡某個紙袋的繩子開始發燙。

他收回了跨出半步的腳,拎著紙袋站在離噴水池有著一段距離的位置。不知是不是錯覺,中原中也覺得雨似乎愈下愈大了,細密的雨絲滑過眼角,混著行道樹上明明滅滅的燈泡光芒,酸澀得模糊了他的視線。

夜色深藍幽暗,藍色和白色的燈泡在寒冷的夜裡亮起點點螢光,隱約照亮公園的小廣場,太宰治若有所思的側臉在燈光下跟著變換頻率一閃一閃,俊秀的臉在蒼藍燈光下冰冷寂寞,高挺的鼻樑投下淺淺陰影,眼睫揚起的弧度彷彿一碰就碎。

「……」

中原中也撇撇嘴,朝著圓形噴水池的另一個方向跨出腳步,從另一邊慢慢繞過噴水池走向回家的方向,隔著嘩嘩作響的水花與太宰治擦身而過。

沒走幾步他感覺到身後傳來人的氣息,跟上他的速度與他保持著幾步的距離。

腳步輕巧,連踩著潮濕磁磚也悄然無聲,氣息和呼吸頻率熟悉得令他不由得開始心煩。

「…………」

他停下腳步,身後的人也跟著停下;他走,身後的人又溜溜搭搭的跟上。

「幹嘛一直跟著我!」

他終於忍不住,轉過身沒好氣地衝身後喊。

太宰治在他身後淺淺的笑著,樹梢交錯纏繞的藍白燈泡在他頭上明明滅滅,鳶色眼睛沉澱凝結,泛著深邃的流光。

中原中也瞇起眼。

通常對方不會主動找上自己,除非他想故意找麻煩——這麼一個美好的佳節夜晚,他不找個美女慶祝一下再殉個情有些說不過去。

中原中也此時此刻像是小動物一樣警戒的盯著太宰治,一副準備好隨時可以幹架的架式。

太宰治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朝中原中也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中也,我想蹭飯,帶我回家吧。」

「…………」

「…………」

「哈?」

中原中也瞪著比他高一個頭的人,看著太宰治在閃爍燈光下的笑臉,發出一個單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