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我不會去看林奕含的書
我不可能去讀《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我不想去知道她的地獄長什麼樣子

因為光是看到簡介
我就吃下一年多沒吃的藥物來控制情緒
然後工作完回家後哭了一個多小時，中間崩潰了幾分鐘
因為我……

對不起

因為我是其中一個房思琪
弱化版的房思琪



不管她經歷過的是什麼
我佩服她能寫出來
她說希望大家能看到房思琪
所以寫了那個故事

我決定也寫我的
會很長，比一般網路文章長
但也很短，比林小姐的故事短太多

每個人的思琪都不太一樣，也不一定只有房思琪在
等等看到髒話請別介意
那是暴君的怒吼
思琪承受我的憂鬱和悲傷，暴君則是接收我的憤恨和不解

所以她很狂暴，她以前都被我壓著
現在她可以吼出來了
我很高興自己可以包容她讓她吼出來了
她的怒吼也需要被聽見，真的

如果有人願意再寫自己的，那我想其他隱匿的房思琪們會感謝你的勇氣
也謝謝願意閱讀的所有人



前文很長，不好意思
以下是我的故事

那個簡介就讓我看到自己地獄的影子
扯出好一片情緒和記憶
安撫好的傷口又被扯開流了一次血

那年我十四歲，國二
160出頭
四十幾公斤或者五十出頭吧

有個我差點要認來當乾爹的人渣
是我爸爸的同事
牠有個小我三歲的兒子，跟我弟弟是同學

我們三人感情很好
好到我從國小開始就會跟老弟時不時去他家過夜
然後，國二那年寒假的某一晚
那人渣來到我跟我弟睡的房間……

對，整件事情中我弟就睡在旁邊的地板上
完全不知道發生過什麼
我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只有翻過身去消極抵抗，然後又被翻回來……

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不尖叫？
幹你媽那是在那個人渣家裡！幹！！！
幹你媽那人渣少說180以上，體重沒破百也接近破百！
而且不是肥宅的重，是壯碩的重！

他120幾下伏地挺身輕輕鬆鬆就能做到！
他老婆比我還嬌小！
他媽我當時國二，我弟跟牠兒子都才小五！
凌晨三四點房子裡也就這幾個人而已，幹！

你告訴我小女孩在那種情況下敢不敢叫？敢不敢反抗？操！
就連我敘述這段內容時的髒話和憤怒，也都是我成年後，懂更多事情以後才慢慢衍生出來的怒氣
但在那年、在那個當下
就真的只有我反抗會被掐死的恐懼而已……

然後如果你問我為什麼不報警提告……
我只能說有點複雜
對不起，還請讓我慢慢解釋

事發後沒多久我爸爸就知道了，我告訴他了
他第一反應跟大多數人一樣，問我為什麼不反抗
我哭得更兇了，極度傷心的告訴他：牠那麼壯，我被掐死怎麼辦？

如果是現在，我大概會罵回去
幹你現在是在檢討受害者是不是？
他媽這到底是誰犯錯誰受害？幹！操你媽的幹！！！
可惜我那年十四歲，那時我只有傷心難過，沒有憤怒

然後老爸問我：牠有沒有上我
並且解釋了上的意思
我說沒有
可是我沒說的是……
牠的舌頭有舔我的胸部、我的下體
牠的生殖器有放到我嘴裡

所以爸爸以為只是摸一摸而已
應該沒有嚴重到要上報
他的原意不是怕家醜外揚丟臉
是希望我不要受到二度傷害
他一直都是個好爸爸，我不怪他
真的不怪他

是那時的我沒有表達清楚
但我也不會怪那時的我了
這不是誰的錯，錯的從頭到尾都是那個人渣
只有牠

我那時選擇相信我爸爸的決定
覺得他這樣做是對的

在那之後我一直自我傷害
過了十幾年，我都二十幾歲了
終於因為這件事和其他種種原因變成憂鬱症去跟心理師談時
二十幾歲的我依舊無法從嘴裡吐出更加詳盡的描述

我只能看著心理師抿著唇發抖
然後眼淚不受控制狂掉
你要我怎麼說出口？
你要那年只有十四歲的我怎麼說出口？

你根本無法想像要受害者親口說出詳細的事發經過有多困難、多痛苦
見過心理師後，我是邊哭邊寫信
寫滿好幾頁後才讓我爸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以之前輔大那件鳥事我一度想把刀子捅進那些智缺的嘴裡
幹你媽你懂個屁！
靠還可以在那邊說我們不講你們怎麼能懂？

講、不、出、口！
看懂了沒？
現在打的這洋洋灑灑一大篇要我本人講
我也是講不出來啊！

光是要把那些破事說出口的壓力和傷痛
還有講出來後可能會面對到的二次、多次傷害就足以讓我們禁聲
有沒有看到前面我說我只是講了模糊大概就被我爸檢討？
即便他不是故意的，即便多數人這樣問都不是有心的
可是那就是會對我們造成傷害
傷到讓我們根本沒辦法開口繼續說

我甚至能直接預言這篇文章出來後也會有不少屁發言
所以你要我們怎麼說？

我爸爸那樣決定之後我又哭了幾次
然後就不再哭了(抽離了)，就天真以為時間可以沖淡一切的
我以為我自己可以好起來
我以為跟那個人渣慢慢隔離後就不會有事了

殊不知事實並不是那樣
傷口沒有好，只是被掩蓋起來在裡面發爛
然後積了十幾年後一次爆發……

後來老爸也確實慢慢疏遠人渣
前前後後花了半年左右，在那半年內我還是三不五時可以看到人渣
我真他媽想不起來那時候的我是怎麼熬過去的
想不起來也好，幹！

得憂鬱症的就是草莓嗎？
那我一定是鋼鐵草莓，撐了十幾年才得病
而且現在還治好了

到後來，我終於慢慢理解到
牠的做法不是性騷擾，已經可以構成性侵時
我的怒氣越積越多，但還是沒有執行任何法律途徑

我也曾經很氣那樣的自己
覺得我難不成還要幫那人渣想？他媽的到底憑什麼牠犯了這種錯還不用受到任何懲罰？
直到我夢到牠去找我媽，把我媽的呼吸管拔掉……
我這才知道我在怕什麼，我才知道為什麼我到最後氣得想殺了牠卻還是不提告的原因……
去你的台灣司法，幹！

所以到了最後我什麼都沒做
我高中念了女校隔絕跟異性相處的所有機會
大學後我能跟異性往來
但最多只有點頭之交

我把自己變成過度嚴肅、認真又孤僻的人
我把自己弄得很中性化
我到現在都不化妝打扮，頭髮很短
第一眼看到我，多數人一定說我是T

我是T嗎？天曉得
我沒喜歡過女生，沒交過女朋友
更沒交過男朋友

我不覺得自己髒
但我會覺得自己跟別人發生親密關係很噁心、很有壓力
不管對方是男是女都一樣

真要我選我會選跟女生在一起，不是同性戀
而是……我真的不懂發生過這種事的女生，要怎麼跟其他異性在一起？
我真的超想去問那些被強暴過還能結婚的女生說：妳們怎麼走過來的？

我光是想到如果我有男朋友
然後要去跟他解釋為什麼我會對親密舉動有抗拒
我就覺得我快吐了
我辦不到
所以乾脆別交，乾脆把自己弄成男生100%不會有興趣的模樣

所以就這樣，什麼都沒做，藏著、壓著
病發前的歲月裡，偶爾想到那件破事
或是忽略、或是哭一下，又或者槌牆壁、咬手的肉讓自己痛一下
然後就讓心裡的那陣痛過去

後來，遇到不愉快的事開始會牽扯出一連串的負面情緒
有壓力時也冒出一卡車的負面情緒
有時候那串情緒的終點什麼都不是
有時候……就是那件破事
然後用力搥自己的胸口、搥牆壁，或咬自己
再讓它過去，周而復始

直到出社會後第二年
在準備重要考試時我的頭莫名其妙的暈
根本讀不下書
不只如此，身體出了各種狀況
到最後甚至嚴重到我只要精神稍微集中就會暈，包括跟人講話這樣的集中度也暈
可是看遍各個相關診所都還是沒用，找不到病因

最後的最後，我去找中醫師把派
他說了很多我的症狀，其中有一句是我一想不到的
他說：妳的自律神經嚴重失調
所以我才想到去看精神科

看完精神科後
情緒完全爆發
被壓抑、忽略十多年的房思琪終於找到機會跳出來痛哭
一哭就是一兩個小時停不了
停了一下下又可以繼續哭一兩個小時

我這才知道原來她一直在哭、一直痛苦不已，可是我忽略了她
這才知道她一直好不了，然後很努力地跳出來想告訴我
我卻很自以為地告訴她：時間久了妳就會好

不！她不好！我也不好，可是我卻一直自欺欺人
剛開始，我不知道那是她在哭時
我像隻困獸，在房間來回踱步、崩潰
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崩潰
然後因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崩潰而……更崩潰

那時，我不斷吶喊著：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我又沒有怎麼樣？沒有想到傷心的事、沒有難過的事、沒有那麼大的壓力
為什麼想哭？為什麼停不下來？

我花了快一年的時間重新認識自己
重新認識住在心裡的房思琪跟暴君
然後慢慢學著包容她們，而不是忽略、壓抑，甚至排斥、責備她們
慢慢學著去共存
慢慢接受她們是我的一部份

所以我得說，我是弱化版的房思琪
我感激她沒有自殺念頭
我謝謝她們花了一年左右就接受我、原諒我

思琪是我的一部份
她還是會很想哭
暴君也是我的一部份
她也還是會很憤怒
可是她們不會鬧脾氣了
因為她們知道我會願意找時間讓她們發洩
我不會再一直忽略她們了

所以沒關係的，我知道這次看到簡介的哭只是情緒而已
雖然強烈了一點，不過它不是症狀
我知道它現在算不上症狀
所以沒關係

謝天謝地接下來是假日
如果思琪還想哭，她可以再哭沒關係
也謝謝她替我著想
在工作的時候有努力忍住，回家了才跳出來哭

更感謝的是林奕含小姐
謝謝她寫出這樣的書
雖然我沒看過
但我知道她寫的內容會比我想的還要地獄

謝謝她替我們寫出那些事
那些……感受
那是我不會也不敢去碰的一塊
雖然我也有在寫作

但我絕不想寫那時候的事
每回想一次就是傷一次
更別說還要一再回想把它精煉成字句
那不會是救贖，而是一次次的自我折磨……

剛開始消息還沒放出這麼多時
我就在想
她寫這樣一本書好嗎？她結婚好嗎？
該不會反而是因為逼著自己去寫這本書而更過不去吧……

如果是為了救贖而寫
我只想寫報復的故事
寫我怎麼殺了人渣
寫怎麼去制裁人渣

但我也知道
跨過了那條線
殺了人的人，也是人渣
殺了人的人，也要受到制裁，不論原因為何
所以即便我寫出那樣的故事
那麼我給的結局也是……死刑

何其可笑？不是嗎？
倘若我們所期望的正義政府給不了
那麼我們能自己去執行嗎？
若可以，那我也願意接受制裁

那到時候人們會怎麼想？
我依舊是殺人犯？
抑或是會是英雄？
殺了本就該死的人渣的英雄？

不
我想真要那樣
我還是個殺人犯……

所以……
回頭去看，我很後來才發現那件事情發生後
跟著我一起存在的不是只有房思琪而已
還有一個暴君
想殺了所有人渣的暴君

每個人得憂鬱症的原因都不一樣
我想我除了忽略以外
恐怕有部分原因是到了後來她們兩個的情緒能量都累積到爆炸了
而我竭盡所能能壓住的只有暴君而已
思琪我無力再管控，所以那時失控的她控管了部分的我

聽起來有點像要人格分裂對吧？
精神科醫生也擔心過
謝天謝地我沒分裂，我好了
她們不是人格，她們只是情緒，我能控管住的情緒

謝天謝地我活了下來
謝謝陪伴我的朋友
謝謝諒解我的家人

我特別感謝我爸爸，也很對不起他
我知道他很希望快三十的我交個男朋友，有個好對象結婚
但他知道我的情況所以從沒催促過我
甚至還幫我擋掉一些不知情親友的疑問

也謝謝願意看到這裡的各位
很長、很亂
可是是真實的，是我邊哭邊打出來的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