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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職高手雙花本《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試閱
主ＣＰ：雙花
副ＣＰ：鍾樓、林方、華秀、葉蘇（秋），副ＣＰ全部都只有幾句帶過。

試閱一到九章之外（1-46頁），書裡還收錄第十章完結、兩篇番外跟八則花絮短文。

《一》

義斬戰隊有五個老闆，人人都是人民幣戰士，而且經營絕不會凌駕戰術之上，畢竟他們是來花錢不是來賺錢的。所以呢，義斬戰隊客場出戰一向闊氣，吃好住好用好，有時還會提早一兩天就到場適應環境。

他們第三十四輪比賽對戰霸圖也是如此，提早一天抵達Ｑ市，就下榻比賽會場南面隔一條街的酒店，晚上練習結束後，人民幣戰士跟Ｑ市的闊少朋友們約了聚會，孫哲平是敬謝不敏，寧可去轉角對街的超市逛逛。

沒想到進了超市，繞過幾條走道，迎面就看到林敬言推著購物車走過來，張佳樂跟在後邊兒，手裡還拿著罐百花牌蜂蜜。

張佳樂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義斬提早過來也是跟俱樂部打過招呼的，手隨意一抬，「呦。」

「……呦。」孫哲平神情平常，但不知為何回應得有些慢。

跟林敬言也互相打過招呼後，三人瞬間冷場，林敬言也是多少能理解這兩人的關係比自己跟方銳要來得尷尬許多，鏡片後的眼往旁一掃，就看張佳樂抿起嘴直視前方，手裡的蜂蜜玩得像百花繚亂在換彈匣一樣。

是想起以前在Ｋ市逛超市的情形吧。孫張二人很有默契地同時猜測對方沉默不語的原因。

看林敬言顧慮張佳樂，試著想說些什麼的樣子，孫哲平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這人光明磊落，知其甚詳的張佳樂幾乎馬上就察覺不對，見孫哲平大步走來，便不著痕跡戒備著退後半步，但這狂劍士走到跟前，一個微操作，卻是停在林敬言面前，還離得很近，入侵個人空間的近。

所以林敬言已略微僵直。張佳樂有點茫然。

孫哲平卻若無其事地俯身，低頭，整張臉就湊在林敬言耳畔頸間，停了幾秒。

僵直！

除了受害者挺屍似地僵直，張佳樂感覺自己中了眩暈效果還希望隊友拋把沙過來，連旁邊橫向走道上剛好走位在借位角度的路人都僵直了。

「靠！」張佳樂率先回神，勃然大怒，差點把手上蜂蜜當手雷扔過去，「孫大平你幹什麼？！」

剛跨步過去想救援隊友，孫哲平已經退開兩步，臉上表情很明顯放鬆了。

「……馬的。」瞪著眼上下掃了性騷擾犯人兩遍，張佳樂咒罵，回頭就寬慰林敬言，神情特別深刻，「老林啊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

林敬言只感覺哭笑不得。

「你發什麼瘋？」湊近一步繼續瞪著孫哲平，張佳樂瞇了瞇眼，「難不成想搞心理戰術？卑鄙！」

「我可不會這樣就在賽場失常啊。」林敬言失笑。

「沒錯。」張佳樂點頭，「幼稚。」

孫哲平也不反駁，唇邊依稀一抹笑，稍微傾身把臉壓近張佳樂。

「幹嘛？！又來？！」想躲又撐住。

「味道不一樣就好。」

「啊？」

「賽場上見啦。」遠去的背影揮手。

「啊────？！」

張佳樂鬱悶哪，這蜂蜜真不是手雷嗎？手握得都爆出青筋了。

林敬言其實不太想淌渾水，但還是好奇，「他說啥？」

「他說『味道不一樣就好。』」眉頭皺成一線，貓眼滿是疑惑，「莫名其妙。」

「味道……」林敬言琢磨，心裡一動。

「張佳樂你聞不出來吧。」張新杰抱著一罐老干媽跟一瓶醬瓜出現兩人身後，「會嗅覺疲勞啊。」

林敬言心裡有數，默默推著車開始往前走。

「什麼意思？」

「我之前就發現了，」張新杰跟上林敬言的腳步，「你們用的一樣的洗髮水吧？」

「…………」

張佳樂的臉，不忍說。


 
《二》

張佳樂的臉之所以不忍說，是有三個層次的。

第一、孫大平居然還沒換洗髮水，而且還被他注意到自己也沒換……

張佳樂閉眼。

第二、居然都被小張跟老林發現了，小張知道老韓八成也知道，這霸圖還怎麼待！

張佳樂一瞬想退役以謝天下。

第三、孫大平居然在吃老林的醋嗎？荒謬！要吃也該吃老韓的啊！君不知外面都說他們倆風格近似所以自己找感覺找得快嗎不對這是在想什麼……

張佳樂感覺血液被暴衝的心臟打到耳朵尖，然後、

突然冷靜了下來。

那又怎麼樣。張佳樂想，面色空白。

五年前一切結束那天，胸口拔涼拔涼的麻痺感又如冰水爬上紙巾纖維般，一絲一縷漫上頭頂。

好像也不對，五年前不是結束，只是延續，兩年半地獄途中的一站罷了。

「呃──────」張佳樂一路渾渾沌沌跟著隊友結帳拎包走出超市，跨上人行道時突然發出詭異的低頻噪音。

「老、張你……」還好吧。人非常耐斯的林敬言投以關愛的眼神。

兩手都拎著沉甸甸的超市塑料袋，張佳樂臉色也沉甸甸的，開口的聲音逼出些咬牙切齒的風味，「沒什麼，想到黑歷史。」

「那等下回去早點休息吧。」張新杰開始擔心孫哲平真無心插柳搞了個心理戰術，自己還是幫兇。

「嗯。」心不在焉地應聲，張佳樂下意識摸了摸頭髮。

　　＊　　＊　　＊

太可怕了，那兩年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的。

第五賽季前半百花還順風順水的，有天孫哲平手就突然痛起來了，當時戰隊大家都以為是看個醫生貼個膏藥大不了養上幾星期就好的小傷，張佳樂卻覺得心底發涼。想來，自己對壞事一向直覺特準。

後來，孫哲平再沒上過賽場。

別人說張佳樂靠著一個人的瘋狂將百花扯進了總決賽，卻不知道這瘋狂哪來的。

兩年來焦孟不離的繁花血景乍然少了帶領的血景，繁花會有多徬徨？張佳樂本就是個神經質的人，此時弦繃得緊卻沒地方放，因為他也眼睜睜地看著孫哲平隱忍的掙扎。為了粉絲為了戰隊為了隊友為了孫哲平，他想堅強，他真的想。

事實上，兩人血淋淋的隱忍正是最互相折磨的酷刑。

還記得有天，他們客場輸了，回來到孫哲平房裡，指尖碰到他手臂就撤不下去了，張佳樂忍不住想依賴一次的念頭，仰頭去吻他，卻清楚地感受他一瞬的退卻，然後彷彿察覺張佳樂的脆弱，嘆口氣般包容著回吻過來。

那是一個綿長的吻，唇舌交纏間極盡纏綿，張佳樂卻差點哭出來。

其實兩人的關係開始得不算正經，張佳樂不覺得孫哲平有多認真，也以為自己沒有多認真。

他以為。

在這種折磨中，張佳樂幾乎單槍匹馬瘋狂地打進總決賽，用這種瘋狂來阻止自己真的發瘋。

輸了總冠軍的第二天，孫哲平宣布退役，當天就收拾行李要搬出宿舍。

張佳樂站在房門口倚牆看孫哲平整理行李，總是說來就來的情緒像被火化了似地半點也沒有，胸口拔涼拔涼地空空蕩蕩。

孫哲平拉上行李箱拉鍊，走過來，低頭，視線描繪過張佳樂的輪廓，抬手撥了撥他亞麻色的長瀏海，好像笑了下，俯身吻住他。

張佳樂被動地任他親吻，睫毛動了下，莫名發笑。

「怎麼？要來個分手砲嗎？」

孫哲平定定看他，「可以啊。」

「你讓我上的話。」張佳樂覺得這麼平靜的自己根本不是自己。

「……好啊。」

兩人對視，孫哲平又順了順張佳樂頰邊的髮，挽到他耳後去。

「…………算了。」張佳樂退了一步，側身開門，「你走吧。」

第二天，張佳樂剪短了頭髮。

一切好像結束了。或許吧，對孫哲平而言。

但對張佳樂而言，什麼都沒有結束，整整兩年，他拚了命讓百花綻放，燃燒了所有能燃燒的東西，眼裡只有總冠軍。

為了粉絲為了戰隊為了隊友為了孫哲平。

到最後他已經搞不清楚了，到底是孫哲平欠了他一個冠軍，還是他欠了孫哲平一個冠軍。

別人還是說他靠著一個人的瘋狂衝到了第七賽季的總決賽，對啊，他搞不好真的瘋了。

第三次倒在總決賽的瞬間，張佳樂清醒了，他沒辦法再背負著孫哲平衝下去。

退役，並不是放棄榮耀。

他只是放棄了孫哲平。

　　＊　　＊　　＊

這連想都不想想起的兩年半，絕對不想再經歷一次！

得出一個堅定結論，張佳樂在床上翻個身，裹緊了棉被，準備好好睡一覺，迎接明天與義斬的對戰。
 


《三》

第二天，神經質的張佳樂起得早，早飯的咖啡都喝了大半，才見其他隊友陸陸續續下樓來。

昨天沒去超市的秦牧雲他們是照常吃的吃看電視的看電視，有一搭沒一搭聊上幾句，但準時出現的張新杰在張佳樂斜對面坐下來後，總有意無意投來詮索的目光。

本來張佳樂也不會注意到，他雖然內在情緒化又神經質，但對不直接的外在動靜是相當遲鈍的。此時會發現張新杰的可疑舉動，是因為對方研究他的同時，他也在觀察對方、跟對方隔壁的韓文清。

放眼整個榮耀，不論風格或立場，跟過去的孫哲平最接近的就是他們霸圖的隊長了。用這種狂野霸道的方式戰上十年不衰，該說是天賦異稟還是氣運輾壓……

別提運氣了，運氣就是張佳樂的硬傷。

張新杰嘛、眼隨心動，張佳樂的視線正好就對上張新杰試探的眼神。張佳樂是腦子裡還在繼續自己的胡思亂想，沒想到什麼轉移視線；張新杰則是顧慮立刻移開視線顯得很作賊心虛，但堅持一下之後發現對方更堅持得很反常，於是又專心地想看出個端倪來。

這看在其他人眼裡，就是兩人異常膠著熱烈的眼神交流。

張新杰雖然不認為義斬會是難纏的對手，但榮耀場上一向難測，以嚴謹出名的他當然希望盡可能排除隊內任何可能的變因。在他看來，張佳樂是動搖了，但不嚴重。只要不嚴重就沒什麼好擔心的，畢竟張佳樂身上的包袱一直都很多，這種程度的動搖時常發生，大概他本人都習慣了，在場上操作出的百花光影虛實還能隨之產生亂數變動，顯得更變幻莫測。

真不愧是榮耀圈最浪漫絢麗的打法，都能化心情波動為戰力。

張新杰心中的分析導出不知道是吐槽還是讚嘆的結論同時，兩人的對望仍在持續中。

「敵意？」白言飛的氣音。

「不像。」秦牧雲小幅搖頭。

「隊裡有啥問題？」

「沒聽說。」

「總不會是深情對望……」壓得更低的氣音。

「你今天怎麼忘記吃藥了呢。」

張佳樂這邊還在想小張跟老韓的關係。以自己在霸圖快兩年的感覺，他們還真沒什麼，曖昧是不可能了，以老韓的個性要有什麼定是一波帶走，真被一波帶走了的話，就算是小張也不可能藏得一絲不漏……

「來到霸圖真好。」

張佳樂單手撐著頭，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聲音不大，內容也很和諧，卻硬是帶出了語驚四座的效果。

「…………」遠處的白言飛秦牧雲宋奇英三人驚得啞口無言。

「咳、」林敬言一口牛奶全進了氣管，「咳咳咳咳咳咳咳！」

「……喔。」張新杰擠了半天就擠出個含糊的音來，對方看著他說的話，就算明顯心不在焉也沒有不回的道理，那他到底該說什麼？我們有你也真好？肉麻啊又不是到了生離死別的關頭！你開心就好？前輩示好怎能開嘲諷！問他哪裡好？不我不想知道！張佳樂你是怎麼了？對我只想知道這個但我說不出口！

「老張你是怎麼了？」韓文清冷靜一句，就是他家副隊的潛台詞。

「靠！」張佳樂大怒，停了一秒想想，又自己笑出來，亞麻的髮飛揚。

舒適自在又清爽，如魚得水，完全包容支持自己，這就是他想要的戰隊，霸圖。

　　＊　　＊　　＊

晚上霸圖對義斬，個人賽第一場。

霸圖，張佳樂。

義斬，孫哲平。

榮耀史上的頭號苦逼大神鬱悶哪！運氣是什麼？運氣就是自己的硬傷！

孫哲平沒講話，張佳樂當然也不講話，上去打爆他就對了。

場下霸圖選手席裡，大概知道內情的三人當然是專注觀戰，孫哲平雖因手傷只能打零星游擊，短暫爆發時功力仍是實打實的大神級，值得研究。但除了場上狂劍士如何一場吃透新百花式打法之外，隊友的感情世界也是林張兩人稍微涉獵的範疇。

「老張不說話耶。」林敬言玩味。

「有人前晚管你跟不跟別人用同一罐洗髮水，你今天場上還說話嗎。」

「……嗯。不說。」

「我想也是。」

「喔！贏了。」林敬言眼睛一亮。

「這大孫是真不簡單，太了解老張了……呃我沒別的意思。」張新杰此地無銀三百兩。

「『加油。』『嗯。』、這交流……」

「還真耐人尋味。」

「你們夠了，老張回來了。」韓文清及時插口。

張林二人立馬異口同聲迎接隊友，「「打得漂亮！」」

張佳樂握拳跟隊友們碰了碰，坐下，心裡還在消化自己的苦逼跟被對方輕易看透的衝擊。

現在他已經不再去想如果五年前孫哲平手沒有受傷會怎樣了。

過去的，就是過去了。

跨上團體賽舞台時，他想，還好孫大平人在義斬而且手沒全好。

於公於私都是。

　　＊　　＊　　＊

賽後記者會結束，霸圖一行人從內部通道離開，遠遠就看到牆邊倚著個高大身影，別人還沒認出來，張佳樂已經腳步一頓，下意識想往回走，又想到昨晚睡前的結論，硬生生逼自己繼續前進。

以韓文清為首一一打過招呼，孫哲平順應多數人的期望叫住張佳樂，那些多數人也立刻善解人意地魚貫離開，還每個人經過張佳樂身邊時，或拍或搥啪啪砰砰地不知道是打氣還是告別，留下一個炸毛途中的苦逼大神。

「什麼事？」聲音冷硬。

老韓他們還真是親切啊先幫我把他惹毛了再留給我。孫哲平雙手抱胸，看著東飄西移就是不看自己的貓眼，挑眉。

「去哪裡坐坐吧。」孫哲平比比外面，「我明天中午的飛機回Ｂ市。」

「不去。」秒回。

昨晚那麼露骨的表現，張佳樂就算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來，本來是想硬著頭皮逼自己面對，好好跟孫哲平說開自己的結論，但一看到那張臉挑眉，就感覺心臟一抽，整個有些慌。

真奇怪哪，五年前的自己明明那麼地冷靜。絕望的冷靜。

一秒回完，張佳樂轉身就往出口走。

啪地一聲，一隻手臂架著牆面就橫在他面前。

這、張佳樂愣住。

那個啥……張佳樂眨眼。

是那個牆壁咚嗎？張佳樂再眨眼。

老子我被牆壁咚了嗎？！張佳樂激怒瞪眼。

「臥槽！……」轉頭準備大罵，卻被孫哲平近在咫尺的臉嚇得又一愣，回神就想推開，「滾開！」

孫哲平仰頭承受推力，把臉移開了些，但手就是不撤。「那我們就在這裡講話。」

「不講！」

火大中，張佳樂殘存的理智打量起這所謂牆壁咚，簡直漏洞百出，這種招數怎麼會紅起來的？正想抬手攻擊這擋路的豬蹄，卻注意到這是條左蹄膀，還纏著繃帶…………他咬咬牙放下手、

然後彎腰鑽了過去。

拔腿就跑。

身後傳來孫哲平低沉帶笑的聲音，「味道還是一樣沒換啊。」

「靠！」張佳樂邊跑邊回頭怒吼，「一天的功夫換個屁啊！」

跑到出口門前，他邊推開門還扭著頭喊。

「而且洗髮水能不用完就丟嗎？！浪費遭天譴哪！」

最後從門後探個頭出來，貓眼裡火焰滔天。

「泥馬我用完馬上、立刻、當場就換！」

孫哲平站在原地，無聲地笑得發抖。
 


《四》

給張佳樂跑了，雖然有一半是自己自願放手，也覺得他炸毛的樣子可愛得令人發笑，孫哲平還是接收到他想給的訊息而有些悶。

回到酒店，剛踏出電梯就看到樓冠寧那姓鍾的髮小從樓冠寧房間出來，轉頭看見自己，邊舉手打招呼邊走過來。

「怎麼過來了？」孫哲平跟他點點頭。

「剛好在這跟人談生意，就順道來了。」

剛好？順道？孫哲平唇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沒說話。

鍾少看他表情，聳聳肩，笑得心照不宣，坦然得很，「怎麼樣？你跟你那老搭檔的敘舊，我聽老樓說了。」

孫哲平從沒遮掩他對張佳樂那超過必要程度的關心，只要張佳樂出場他必定盯著螢幕不放，連媒體報導都不放過，常常相處的隊友只要有眼睛跟基本情商都看得出來，這不大不小的八卦一開始還在義斬五人組間掀起一陣騷動。

雖然五個人都不算是他們粉絲，但畢竟是兩個資深大神啊！而且光是大家都知道的部分就夠波濤起伏了，特別是張佳樂，總決賽四進四出，無預警退役又背著罵名復出，經歷真不是普通地坎坷……不過孫哲平現在的感情是看得出來，但兩人過去如何卻打探不出個所以然來。

人性就是這樣，越是謎團越在意，今天賽後孫哲平叫隊友先回去的時候，每個人腳走得乾脆心都在撓牆啊，樓冠寧見了鍾少當然非說不可。

「被甩了。」光明磊落。

「沒有餘地？」

頓了一瞬思考，孫哲平挑眉，「這倒也不一定。」

「我懂啊，兄弟，」鍾少拍拍他的背，「Fight for it。」

「你懂？」孫哲平斜眼瞥他，「那敢情你當初是拿我進貢了。」

「話不能這麼說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就牽個線，剩下不都看你們的自由意志？」

「算了，你加油吧。」

「必須的。」說著還無奈看了眼他剛出來的房門，「你也是。」

孫哲平低笑，重重拍了拍鍾少的肩算是收尾告別，回自己房去了。

　　＊　　＊　　＊

他喜歡張佳樂，從八年多前，一直。

第一賽季後，他的落花狼藉遇到了心目中的高手，百花繚亂。

『戰隊？……雙花？』

『雙花哪裡夠，要百花才好。』

就這麼兩句對話，開啟了往後三年多繁花血景的榮景。

經過一周網路上的研究討論，十八歲的孫哲平第一次見到張佳樂真人，是在Ｋ市一個熱到能在路上煎蛋的日子，還正中午，張佳樂那一看就知道是整天宅在室內的蒼白肌膚被蒸得發紅，仰頭用一雙色素偏淡的貓眼瞧他，半長的亞麻直髮在陽光下爍爍發亮。

「真高。」

那是他的第一句話，顯然是個想到啥說啥的人。

「跟你的角色還真像。」

第二句話則讓孫哲平笑了，因為他也正在想眼前的真人雖不能說出乎意料，百花繚亂那一頭淺色長捲髮的確看著浪漫，但張佳樂又更加透明、銳利些。

「你卻是不高。」

「靠！想拆夥嗎！」

「哈哈哈哈哈……」

後來，他們倆一起去看了打算租來當戰隊俱樂部的小公寓、一起找贊助、一起尋找挖角隊友、一起給戰隊報名、一起窩在電腦前研究配合打法。

從零開始不容易，但孫哲平是開心的，跟張佳樂一起追逐總冠軍的夢想。

大概過了一個月，戰隊的組成稍微上了軌道，他們的雙核心模式卻還沒確定打法，兩人沒日沒夜就掛在榮耀上練習。

那時候戰隊窮，根本沒錢開空調，孫哲平熱得打著赤膊，轉頭看張佳樂捧著一碗泡麵吹氣，亞麻色的髮長長了些，就搭在後頸上，忍不住伸手去撩。

「你這樣不熱……」

他手指擦過張佳樂耳後的肌膚，一瞬微溫，接著是髮絲冷涼鬆滑的觸感，就這麼流過指間，張佳樂卻觸電般突然一顫，轉頭，身子後縮，單手一把摀住剛才孫哲平手指擦過的地方，另一隻手上的泡麵都差點打翻了。

孫哲平一愣。「怎麼了？」

張佳樂也愣，貓眼呆呆地看著他，耳朵都紅了。

「沒、」他歪歪頭，手揉了揉長脖子，像在想該怎麼形容，「我也不知道，就……感覺很癢。」

「喔？你怕癢啊？」不懷好意地笑。

「囉嗦！」

「你真不熱？」

「也還好……不然你飯盒的橡皮圈給我，」接過，俐落地束起頭髮，「這樣好了吧。」

張佳樂轉頭回去吃他的泡麵，偶爾空出手撥撥滑鼠按兩下，又打幾下鍵盤，一室昏暗裡，只有螢幕的光芒映亮他的臉，在頸項灑落光影。

越過兩個螢幕，孫哲平的視線仍停在張佳樂略嫌纖細的後頸，泛紅的色澤尚未褪去，莫名地，有些魔怔地，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直到將近九年後的現在，孫哲平還記得那時的心悸，想來，這就是開始。


 
《五》

撩人（頭髮）不成反被撩的那晚之後，如果把孫哲平那段時期的心路歷程記載下來，就是一本過度意識教科書。

不是自我意識過度，是對張佳樂意識過度。

接過他遞來的Ｕ盤時查覺到兩人指尖的溫差，他看比賽激動抓住自己手臂搖晃時記住他手指細長的形狀，早上進浴室看他仰著下巴刮鬍子時發現泡沫沿他下顎流過長頸的線條說不出地好看，覺得他邊爆手速邊心不在焉應聲的低語軟得可愛，被自己激怒時滔滔不絕的咒罵也吵得有趣，他傾身過來在自己螢幕上比劃時忍不住注意鬆垮領口露出的鎖骨、從喉結正下方勾勒出陰影一路延伸、最後沒入衣襟深處……

張佳樂的臉部大特寫突然塞滿他的視野，「你有在聽嗎？你沒在聽對不對我就知道你沒在聽你認真點行不行啊馬上就要比賽了！」

「啊？喔、嗯，」猛然回神，孫哲平乾咳聲，坦率道歉，「抱歉。」

「大孫你最近是怎麼了？熱壞了嗎咱去樓下買冰好了。」張佳樂還沒退開，皺著眉比比外面。

望著面前專注的貓眼，亞麻的長瀏海鬆鬆地披下，半遮半掩，孫哲平又有些恍神了，竟舉起大手梳了梳張佳樂的瀏海，攏到他耳後去。

「────…………」貓眼倏地大睜，張佳樂定格，臉慢慢紅了。

「…………」孫哲平手僵在半空。

視線艱難游移一下，張佳樂低頭，猛地跳起來，「……我去買冰。」

門砰地關上之後，留下來的只有孫哲平手上殘存的髮絲觸感，又滑又軟。

口乾舌燥。

孫哲平抱頭，手指用力得頭皮發疼。

馬的。他覺得他快瘋了。

不。

他一定是已經瘋了！

　　＊　　＊　　＊

在這種反覆質疑自己的神智狀態還越演越烈的煎熬下，孫哲平只撐了兩週多。

畢竟他是個上了戰場開門見山就崩山擊啦破魔斬、絕不拖泥帶水的狂劍士，還正值十八歲，能撐到兩週已實屬難能可貴。

那天晚上他們主場勝利，全隊一起大吃了一頓，回俱樂部覆盤結束後，孫哲平跟張佳樂為了還沒完全成形的繁花血景，又回房間做更細部的配合覆盤。

「這邊被他抓到機會斷開了。」螢幕上放映著落花狼藉跟百花繚亂被一記反坦克砲隔開，攻勢也被打斷。

「因為你的破魔斬還在冷卻……」張佳樂手抵著唇思考。

「啊。」貓眼一亮，轉過頭，「你破滅斬之後開血氣喚醒，先別拉開距離，這空檔我用汽油彈跟手雷掩護過去。」

雖然張佳樂沒說要炸哪兒，孫哲平目光立刻就投到了中上跟右下的角落，點點頭，側過去，「嗯這行得通…………」

無防備的對視，兩人的眼都微微大張。

張佳樂上挑的貓眼在昏暗光線裡深不見底，映著螢幕上跳動的光影猶如夜空，孫哲平看見自己在上面的倒影，又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

回過神來時，已經偏頭過去吻住張佳樂。

他睜著眼，腦袋一片空白。

唰地退回原處，孫哲平繃著一張臉，卻是漲得通紅，見張佳樂像是嚇傻似地微張著嘴呆呆眨眼，急得拼命想說些什麼，又什麼都想不出來。

「呃……嗯……呃……這……」

死了。百花戰隊要被他搞垮了。

孫哲平放棄地低頭閉上眼想拿拳頭砸死自己時，張佳樂的貓眼眨著眨著，慢慢泛起一點笑意，隨著這笑意染上唇邊，他傾身過去點了下孫哲平唇角。

輕得只是擦過去，甚至不能說是一個吻。

孫哲平驀地睜眼，只看到低垂的長睫毛，很快地離去，然後揚起，貓眼看著他似笑非笑，張佳樂的臉也是通紅的。

不知怎地，孫哲平傻樂了起來，心跳聲震耳欲聾，兩人像劃開凝滯的悶熱空氣般緩緩靠近，在距離消失前頓了下，雙唇試探般輕觸，然後貼合。

數次淺吻後，親吻逐漸加深，也不記得是誰先張開唇，舌與舌的交纏迅速點燃彼此的體溫，索求愈加激烈，孫哲平忍不住攬著張佳樂後頸壓向自己，舔咬他的下唇，惹得張佳樂輕哼，抓在孫哲平肩上的手往下滑，伸進他背心下擺。

微涼手指撫上自己側腹的刺激讓孫哲平肌肉一緊，無法控制下腹的生理反應，眼神透出獸性，他的吻沿張佳樂下顎一路落到頸肩交際，力道幾近啃咬，張佳樂扯著他的背心，下巴靠著他頭頂喘息。

「大、大孫……」

孫哲平注意到他的反應跟自己一樣，抬起頭望進他貓眼，聲音嘶啞帶笑。

「背心都要被扯爛了，脫掉吧。」

張佳樂舔舔唇，鬆手，「你脫啊。」

「你咧？」雙手抓著背心下擺一把脫下，隨手一丟。

張佳樂默默看他一眼，也扔了自己的短Ｔ。

攬過張佳樂的頭親了下，孫哲平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就去解他牛仔褲的扣子。

張佳樂跨坐在他腿上也忍得難受，但又不安，抓住褲頭上的手，「喂、這怎麼……」

動作停下，孫哲平跟張佳樂面面相覷，喉結動了動，「這……」

好像是從後面、吧？孫哲平的手往後滑去，張佳樂會意過來，眼裡浮上慌亂。

「喂、」再度抓住他的手，「你別亂來，怎麼可能！」

注意到他眼睛盯著自己哪裡，孫哲平低笑，吻住他，從兩人唇與唇的空隙間呢喃，「就試試看？」

張佳樂被吻得發暈，隨便點了點頭。孫哲平的手從鬆開的褲頭間隙探入……

…………

身體一彈，張佳樂反射性咬了他一下，「痛！」

孫哲平退開些，見他眉頭緊皺，胸口一抽，手就停了，安撫地摟住他後腰，拇指摩娑，「抱歉……」

「……那怎麼辦？」氣息紊亂，張佳樂邊喘邊問。

「還能怎麼辦？」呼吸也不穩，孫哲平抓起張佳樂的手放到自己下腹，望著他的眼神有隱忍有賴皮，「你幫幫我吧。」

「…………」

他吻他，「就幫幫我吧。」

張佳樂的手笨拙地動起來的同時，孫哲平的手也伸向他。

「唔、嗯……」

「啊、啊啊……大孫、」

兩人壓抑著悶哼，動作卻越來越激烈，從脊椎衝上腦袋的刺激感逐漸堆積，壓過他們互相肆虐唇舌的疼痛。

幾乎同時，兩人身體抽了抽，放鬆下來。

脫力般趴在孫哲平身上，張佳樂枕著他肩膀喘息，滿頭汗，靜了一會兒，「擦手紙。」

孫哲平維持著下顎靠著亞麻髮頂的姿勢，伸長手臂用還乾淨的小指把擦手紙袋勾過來，低沉的嗓音直接透過肌膚傳進張佳樂身體，「哪。」

兩人大致清理完畢，張佳樂撐起身，低頭整理衣服。

孫哲平還是靠著椅背，靜靜看面前人的每個動作。

張佳樂一直低著頭不講話，大概是冷靜下來覺得尷尬了。孫哲平伸手順順他亞麻色的髮，勾著一綹，「我再去百度查查。」

「…………」紅潮又從胸膛往上漫，張佳樂從長瀏海下瞪他一眼。

孫哲平直起身，偏頭下去對張佳樂的臉，撩起一片瀏海看進他的眼，笑，「樂樂。」

「……呸。」一臉嫌棄，「你想被叫平平？」

孫哲平大笑，摟住他，然後在他的掙扎中笑得更樂。

　　＊　　＊　　＊

那時候兩人都沒想到，他們只有三年半的時間。
 


《六》

霸圖對義斬在Ｑ市的比賽之後，張佳樂的ＱＱ時不時就會跳出孫哲平丟來的訊息，講得都是些可有可無的小事，頭像還是西部荒漠，而張佳樂總是面無表情關掉視窗，節奏還不慌不忙、特別優雅。

其實去年網遊中繁花血景夢幻復活後，張佳樂就私下問過葉修＂這孫哲平哪來的啥時要復出哪個戰隊他手好了嗎＂，跟孫哲平之間卻還是安安靜靜一句話也無。本來他ＱＱ裡的紀錄就零零星星沒幾段話，因為他們一直在左右，ＱＱ無用武之地，而後分開得鮮血淋漓，也再無話可說。

單方面的通話有一搭沒一搭地經過一周，孫哲平越來越放飛自我了。

＂呦。＂

關掉。

＂你那兒熱不熱？Ｂ市今天熱死了。＂

關掉。

＂張樂樂。＂

關掉。

＂不要再關掉了。＂

關掉。

＂你再不理我我就直接上職業選手群喊去。＂

＂靠你試試看！＂

張佳樂手速從零加到時速一百公里只要三秒，同時去單敲葉修：＂泥馬大孫怎麼在群裡？！＂後面又接上十個超大驚嘆號表情。

葉修回得也快，馬上兩個問號，＂你上一輪不才剛跟他打過？＂

＂少來你當初怎麼沒把他踢出去？！＂

片刻讓人玩味的延遲後，葉修丟來一個嘲諷臉，＂當初要踢了他你不比現在還跳腳？＂

螢幕前的張佳樂像吞了隻蒼蠅，噎得可狠，恨恨關了葉修的視窗，就見孫哲平的回話。

＂試了又如何？＂

還在葉修那句垃圾話的效果持續時間內，張佳樂一時手快，打出日後再看到想剁手的話，＂我就不理你了。＂

＂我不試你也不理我。＂

……你也噎我！你怎麼不去敲葉修呢你倆天生一對兒！張佳樂咬牙。

＂喔、所以你不怕囉？＂

＂怕，我當然怕。＂

張佳樂突然感覺臉有點熱，明明只是文字，他卻莫名知道網路另一頭那人現在的表情，一定跟從前讓著自己時一樣，無奈挑著眉苦笑。

修長的手指停在鍵盤上，然後慢慢動起來。

＂不是很熱。＂

過了片刻，＂是嗎，那就好。＂

＂隊練，走了。＂

關了視窗，張佳樂頭也不回走出房門，腳步飛快。

過了幾個小時回來，螢幕裡孤伶伶掛著一句。

＂嗯，下次再聊。＂

張佳樂臉色幾經變幻，從薄怒、恍惚、唇角微揚、到混著恐懼的動搖，嘆了一口氣。

　　＊　　＊　　＊

過了幾天，張佳樂發覺好清靜哪，孫大平連著好幾天沒煩自己了。

又過了幾天，五月二十三日，對戰百花後，等待記者會的空檔，張佳樂從洗手間出來，晃到走廊盡頭的窗前，望望Ｋ市的夜景，忍不住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靠著窗台查看，冷不防身後傳來張新杰的聲音。

「要不我幫你給他發個短訊吧？」

「……給誰？」張佳樂可不上當。

「大孫。」這邊也沒鬆口。

「給他發短訊幹嘛？」裝傻絕不能半途而廢。

「讓他敲你ＱＱ啊。」鏡片後的目光落在張佳樂的手機螢幕上，語氣半藏揶揄。

還真沒想到這小子這麼趕盡殺絕！張佳樂震驚地側了側腦袋，貓眼瞪著遠處的牆角想。

默默收起手機，「小張，你亂想啥呢。」

「你包袱太多了。」兵貴神速，張新杰強烈建議速戰速決，無論是生是死都是個了斷。

當然以目前這情況看來，他是站《我覺得還可以搶救一下》這派。基本上有在追進度的人都認為他們能成，就張佳樂一個人還不知道在拖泥帶水個啥。

「我沒事。」放不下就扛著唄，大不了晚上回宿舍再去對著他那罐百花牌蜂蜜長吁短嘆個夠，「我連百花都照打了不是？」

「喔，大孫跟百花並論啊。」

「並論你妹、」翻個白眼，「他有像百花粉絲那樣喊我為什麼要走嗎？！」

唉呦喂，這句話傷敵一千自損五百啊，張佳樂講完胸口內疚感都翻了三翻。然後，一絲幽微的痛楚像牛毛花針藏在負疚後面鑽過心窩……

我卻連喊這句話的立場都沒有。

「所以你希望他喊一下？」

張佳樂的臉頓在四十五度角的位置，瞇著眼去瞄張新杰，冷得像十二月隆冬的黑龍江，「小張咱們很久沒單挑了。」說著氣勢洶洶邁向張新杰，一把勾住他肩膀，「就讓前輩我好好指導你一下，走！」

堂堂霸圖副隊長，不知道多久沒聽過有人要指導他了，張新杰給張佳樂這一勾，踉蹌了下，苦笑著被帶著走，「不知前輩要指導什麼？」

「…………」張佳樂手一用力，把對方頭拉低到同高度，低低的聲音很輕，卻異常認真，「隊內戀愛千萬要三思。」

然後他放開愣住的張新杰，晃啊晃回休息室去。

　　＊　　＊　　＊

當晚回到酒店，孫哲平丟來一句，＂打得漂亮。＂

張佳樂看著這句話，心裡百感交集，昔日在百花最合拍的搭檔，來稱讚自己打倒百花後輩打得漂亮。

轉念一想，小張那小子不會真給他發短訊了吧？

＂張新杰跟你說了啥？＂

＂什麼？＂

看來沒有。＂沒事。＂

＂沒頭沒腦說什麼呢？＂

＂哼。＂

＂開始準備季後賽了？怎麼樣？＂

＂誰派你這奸細來的？＂

＂…………＂

＂但看你這奸細的問法也算正大光明。是蠢呢還是良心未泯呢。＂

＂是關心你來著。＂

張佳樂撇撇嘴，＂呸。＂

其實霸圖是老早給孫哲平發了短訊，老韓親自出馬。

『霸圖下一輪對百花，再過兩周就是季後賽。老張什麼性子你最明白，大孫你自己抓著點分寸。』

孫哲平當然知道老韓在說什麼，在這方面他跟霸圖也是利益一致，所以他這ＱＱ時間掐得準準的，在季後賽結束之前也只挑些不痛不癢的短話題逗逗張佳樂。

直到霸圖迎來第十賽季的句點。


 
《七》

在第十賽季的季後賽中，孫哲平看見了一個集大成的張佳樂，融合周密以待與瘋狂爆發，張弛自如，沒有失去原本開創百花式的神髓，也保留了所有歲月歷練出的蛻變調整。

除了葉修、韓文清跟林敬言，孫哲平是唯一見證張佳樂從第二賽季一路拚搏至今的人，甚至比前者三人看得更深入；他知道張佳樂性格裡的浪漫與絢麗，正如偷偷給他過生日插在蛋糕上的那只小煙花；他清楚張佳樂習於靠後半步的縝密，於是他擔起了繁花血景的節奏，倚靠百花盛開的護援；他眼睜睜看著張佳樂瘋狂，心知肚明那瘋狂從何而來，卻無能為力；最後他站在張佳樂身邊切斷百花粉絲的念想，陪著瘋一把，用一記血影狂刀將他推向新的歸屬。

全部的張佳樂，他都看在眼裡，收在心底。

即使霸圖倒在興欣面前，奪冠之路提早結束，張佳樂仍然神情平靜，鬥志不衰。記者招待會結束，他在休息室鬼混摸了些時間，才從選手通道出到停車場，走了幾步就聽到有人叫他，轉頭一看，孫哲平。

他站在建築物一個隱密的轉角，但人要是從選手出入口往霸圖俱樂部走，就一定能看到。想必是猜得霸圖主場的話，各選手離開時不會統一行動。

張佳樂側著頭看他片刻，表情沒有意外，早知道他五場都在，等到現在才來找自己，也不難理解，只是乍見他還是……想跑。

孫哲平對他招招手，張佳樂抿著嘴，停了好幾秒才不情不願地踱過去。

「你來幹嘛？」

「來看看你需不需要安慰。」

「靠、誰要你安慰。」貓眼轉轉，嘴一撇，「我找老林就好。」老林兩字說得特別字正腔圓。

苦笑。「你這話也就只能拿來氣我。」

「…………」想到老林剛才的退役宣言，張佳樂會意過來，心底一陣苦澀，是啊，現在林敬言哪是安慰人的狀況，「那我去安慰老林。」

抬腿就要走。

「別急，輪不到你，」伸手拉住他，「老林那兒有方銳呢。」

「幹嘛幹嘛？都幾歲了還拉拉扯扯，放手！」啪啪啪地猛打抓著自己的大手，張佳樂怒極，「就是給方銳那隊淘汰的還方銳呢！」

「是都二十七了。」

這啥老老實實的回答，張佳樂愣了一下，回神想起自己在生氣，又繼續拍打。

「叫你放手啊混帳！」

嘶了一聲，「疼。」

拍打立馬停下，張佳樂握拳，不太自然地瞥了一眼孫哲平。

卻見他微笑，眼神專注，「都快二十八了，是該定下來。」

張佳樂氣結，眼睛都快翻過去，直想撲上去給他一拳再勒死他，而且還真的試著去做了。

「你放心老子現在就宰了你！讓你永遠都到不了二十八！」

他撲上去的勢道之猛，孫哲平抓著他的手都給掙脫了，踉蹌倒退一步，右手連忙去接張佳樂的拳頭，左手順勢連他右臂一起攬著扣住腰。

低頭看進那雙茶色貓眼。

「張樂樂，你到底在怕什麼？」

張佳樂瞪著他。

他問他到底在怕什麼？他媽的他不知道他怕什麼？

他就是怕他啊，這個叫做孫哲平的男人。

這個人輕易地靠近他，又無可指責地離開，而他之後用了整整兩年的瘋狂，才能開始只為自己而戰。

第七賽季輸了總冠軍當天晚上，張佳樂走出比賽席時已經決定要退役，他走向記者招待會場的腳步平穩，心裡一個聲音說，是的，孫哲平不會再回來了。你只能抹去他，繼續前進。

那聲音聽起來像自己，卻那麼陌生。

作為百花戰隊隊長，百花的核心選手，張佳樂在記者會上表現一如往常，沉穩自信，就算未奪冠，發言裡偶爾也摻有暴走似的挑釁。最後，他堵住了所有記者的嘴巴，由百花的公關適時結尾。

當晚他開車到隔壁小城市找了間生意不好的網咖，在裡面練了大半夜的級，用的是當場買的榮耀卡，角色淺花迷人。

凌晨四點多，張佳樂出了網咖，默默走在停車場的車道上，四下無人，路燈慘白，他邊走邊看自己影子縮短交錯伸長，面無表情，突然眉頭微皺，幾乎同個瞬間眼淚就掉了下來，他低下頭用長長的瀏海掩住臉，摀住嘴，死死咬住下唇，潰堤來得又急又猛，連站直上身都難。

「嗚……」再怎麼死命壓抑仍無法控制。

蜷曲著身走到車門邊，拉開就坐進去，關門落鎖的同時眼淚仍大顆大顆地落，張佳樂放開手，張口用力呼吸，聲音也無可抑制地溢出。

「啊……啊、嗚……不要…不要、」

雙手不停地抹著臉，怎麼也抹不完，他捂著臉嚎泣，根本無法控制身體，眼淚自動湧出，鼻子完全堵住，逼出聲音才能發洩喉間梗住的疼痛，又要呼吸又要出聲，哭得一噎一梗又咳又喘。

「不要、嗚……嗚、嗚嗚……不要走……」

他就這樣縮在車椅上，又哭又嗚咽了不知多久，才慢慢用深呼吸平靜下來，眼淚仍一顆、一顆、在下睫毛上結成水珠，滾落發疼的臉頰。

兩年。

多麼荒謬。

又多麼可怕。

　　＊　　＊　　＊

張佳樂瞪著眼前的孫哲平，想起那場潰堤停止後，呼吸間牽扯肺腑的疲憊與顫抖，貓眼浮上退縮。

「…………呵。」

不能再是這個男人。

為什麼他不用做什麼，只是在自己身邊、跟自己講話、觸碰自己、再笑一笑，自己就拿他沒辦法呢。

「我也怕。」

他說什麼？張佳樂眨眼，不太能理解。

孫哲平乾脆，卻不粗枝大葉，他不清楚自己離開後張佳樂的所有經歷，但手傷發作後的半年凌遲，他們是在左右的，就在互相伸手可及的距離內。

除了手傷掐斷職業生涯的痛苦外，感受張佳樂因自己受折磨更加煎熬。而正因為他們如此在乎彼此，這些痛苦最終進入失控的惡性循環，徹底逼迫兩人漠然面對現實。

他們誰也不想放棄，又不忍對方受傷，只得放手。

看進張佳樂的眼睛，孫哲平讀得出他在怕什麼。

「你怕的事情，我也怕。」

扣著腰間跟右手的大手鬆開，張佳樂順勢退開半步，突然有些失落，但孫哲平又抬手撫上他亞麻的頭頂，手指順著髮流梳過他的髮，勾起一綹，留在指間摩娑。

這是他的習慣。張佳樂站在那兒看自己的髮與他的手，竟也默許了。

「但我想明白了。」

孫哲平笑，乾脆俐落就是他的風格，沒想清楚前不會出手，想明白後就不會罷手。

他只要張佳樂。

「那時候的我們，除了我們自己，還是隊長跟副隊長。」

貓眼裡又有些難受，就算放下也忘不掉。孫哲平看著他，爽朗自信的笑容染上一絲苦澀，顯得莫名溫柔，手又撥了撥張佳樂的瀏海，跟五年前一樣長。

「而現在，我們總算就只是孫哲平跟張佳樂。」

不再像從前了。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總是會在一起的。孫哲平輕輕捏了下他的臉頰。

張佳樂愣愣地盯著他，貓眼裡似乎有光華在流轉，過了一會兒，喉間動了動，癟癟嘴，開口。

「為什麼你排在前面？」

「…………」孫哲平現在是貨真價實的苦笑，閉眼，「好。張佳樂跟孫哲平。」

然後見貓眼的主人好像比較滿意了，孫哲平傾身與他平視，右手輕攬亞麻後腦杓。

「不急，你想想？」

「……唔嗯。」微不可見點了下頭，含糊應聲。

孫哲平樂了，右手把張佳樂攬過來就是飛快一吻。

「靠！不是讓我想嗎？！」底下就是一記右勾拳。

　　＊　　＊　　＊

揉著肚子目送張佳樂炸毛離開的背影，「你真要去安慰老林？」

張佳樂側頭回望。

明明是匹狼，此時卻看著像頭大狗，眼神能拉人似的。

「…………傻逼。」


 
《八》

總決賽後沒多久，榮耀世界邀請賽的消息就出來了，同時獲選國家代表隊的邀請函也送到霸圖，除了韓文清辭謝之外，張佳樂跟張新杰都決定加入。

踏出集訓地Ｂ市機場的管制區到大廳，張佳樂走沒幾步，就有個高大的男人手插口袋迎上來，抬頭一看，墨鏡上的眉登時皺成一線。

「孫！…」意識到太大聲，立刻壓低，「…大平！你怎……」

沒把廢話問完，張佳樂回頭拉下墨鏡用死魚眼盯著張新杰，意思是『你小子怎麼可以出賣我』。

張新杰帽簷下眼神平靜回視，默默表達『You will thank me later』。

張佳樂瞇起眼，表情死得透透的，顯示『I will kill you later』。

沒打算繼續跟優柔寡斷又心軟的前輩糾結，張新杰直接轉移視線到孫哲平，「下午三點，別讓他遲到了。」

「這個自然。」說完右手抽出口袋就要去牽張佳樂。

張佳樂雙肩一抖，迅速避開了，還立馬神經質地偷偷左右張望一下。

「你幹嘛？」孫哲平挑眉，手抓了把空氣，停在那兒。

張佳樂瞪他，一會兒說不出話來，這人真傻還是裝傻呢。

瞪歸瞪，隔著墨鏡孫哲平也沒啥感覺，跨一步再去撈他的手，張佳樂又躲開了，「欸呀！走就走，你別老來拉我！」

被連躲兩次，孫哲平也不堅持了，右手插回口袋，下巴往左邊出口比比，等張佳樂舉步才跟上去。

張佳樂邊走邊偏頭瞥旁邊的高個兒，「你怎麼啥變裝都沒？」

「我？」孫哲平也側頭，視線上下打量，墨鏡口罩，連長髮都收在鴨舌帽裡，雖覺得這樣也很可疑，還是笑了，「我是個過氣的大神，怕什麼？」

過氣兩字聽著刺耳，張佳樂在口罩下癟嘴，哼哼兩聲，半晌不說話。

「瞧你倒是怕得很，連牽都不給牽，」規規矩矩走在張佳樂右側靠後半步，孫哲平聳肩，「不用怕，咱倆看起來就像個大神跟他的保鑣。」

「怕你妹啊！」張佳樂整張臉百分之八十都遮住了，口氣聽著很惡劣，露出來的耳朵卻慢慢紅起來，「老子是還在想！」

「好好好，你慢慢想。」孫哲平掏出車鑰匙朝不遠處按下鈕，一輛銀色房車頭燈閃了閃，張佳樂就自動進了副駕座，行李全扔後座去。

「想吃啥？」孫哲平問。

「你平常吃啥就吃啥唄。」扯掉口罩脫掉帽子。

「那我們就先繞一繞把記者甩掉。」

「不是吧真那麼嚴重？」又左右張望。

「還說不怕。」右手揉揉他頭頂，「我也不知道，應該不至於吧。」

張佳樂靠在椅背上，不置可否，嘆氣。

　　＊　　＊　　＊

上個月底四強賽結束的下一期電競之家，除了四強賽各種評論以及總決賽各方分析預測外，還有一則獨家。位置放得不甚重要，版面也不大，不過照片很清晰，內容是電子競技媒體不常見的題材──《繁花血景果然需要心靈相通》。

霸圖主賽場地下停車場，機房與畸零地深處的柱子間，兩個人面對面緊緊貼在一起，雖然光線昏暗，數位單眼調大光圈拍出來仍清清楚楚就是孫哲平一手抓著張佳樂的左手，一手抱著他的腰。

周刊被攤在張佳樂面前時，他先是瞳孔放大，一把搶過湊近端詳，嘴巴張開但發不出聲來，臉上白了紅紅了白。

他在休息室摸了那麼久居然還有記者沒走？！

然後深呼吸，假裝鎮定地放下周刊，「這是我去揍他被擋下來的瞬間而已，媒體就會斷章取義。」這是實話。

戰隊經理、公關、韓文清跟張新杰或站或坐在四周，沉默地盯著他，接著韓文清將周刊翻到下一頁。

照片裡孫哲平右手攬著張佳樂的頭，兩人雙唇相接。

張佳樂一口口水就進了氣管。咳得面紅耳赤連眼睛都有點充血。

「咳咳、這是他、他他、咳咳咳、這他、咳咳、他……我……咳咳咳……」

草泥馬在腦海奔騰。

靠！還真說不出『這是他強吻我』這句話！就那麼一秒不到這記者是踏馬的連拍了幾十張嗎？！怎麼不放我毆打他的照片呢！

戰隊經理遞了杯水過來，張佳樂抬眼一看，四個人都用非常溫暖的眼神守護他，好像在說『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們懂』。

不！你們不懂！「沒有！我還沒答應他！」

一不小心說了真話，張佳樂立刻抿嘴，眼神游移。

其他四人互相交換眼神，顯然每個人都沒漏掉『還』這個字。但既然本人都說了還沒，戰隊也就知道要表什麼態了。公關還表示躍躍欲試，他一直有點嚮往說說那些藝能經紀公司的標準台詞。

另一邊義斬戰隊的當事人就淡定多了，同一期周刊攤在面前時的確有些驚訝，他在興欣結束記者會後又等了好一陣子，沒想到還有記者。

但接下來面對五個隊友熾熱的視線，孫哲平手一攤，「事情就是像照片這樣。不過他還沒答應我。」

「還沒答應？」樓冠寧翻頁。

「……一時沒忍住。」孫哲平從周刊回到眾人臉上的眼神還是很平靜，擺明了大家都是男人你們別說不懂。

好吧。我們懂。義斬五個老闆點頭，起身交代公關去了。

霸圖跟義斬明明是分別召開的記者會，其中的說詞跟走向卻同步得像同一場。

「「他們只是好朋友。」」兩邊的公關口供對得準。

「那可以請你解釋一下照片裡他們怎麼會這樣抱在一起嗎？」

「「他們起了點口角，有些肢體衝突，這照片恰巧捕捉了其中一瞬。」」實話。

「那請問第二張照片要如何解釋？」

「「這是一個不幸的意外。」」啊就不小心忍不住，也算意外沒錯。

「你這樣說良心不會痛嗎？」

「「不會。」」霸圖與義斬的公關微笑，唐柔良心都不痛了他們痛個屁。

兩邊記者會後，媒體跟網路上燃燒了一陣子，不過一則在電競界大家更在意總決賽與冠軍落入誰手；一則這八卦震撼歸震撼，卻是意料之外情理之內，又是私事，媒體滿足民眾知的慾望之後，就慢慢不了了之。

只是張佳樂臉皮薄，氣得把孫哲平拉黑了一周，現在也有點杯弓蛇影。

　　＊　　＊　　＊

把張佳樂餵飽，再提早十分鐘送到國家戰隊集訓中心，這是孫哲平被拉黑後第一次碰面，自然是要順毛，但在機場就發現其實也沒怎麼炸毛。

「結束給我打電話？」

「…………」張佳樂墨鏡已經摘下來了，掛在頭上充當髮箍，一臉糾結，說好嘛也彆扭說不要也非本願，「你以前沒這麼黏人的。」

「以前有必要嗎？」隊長跟副隊長，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孫哲平又伸手去玩他頭髮，「結束給我個電話？」

「看老子心情。」把自己頭髮搶回來，張佳樂丟出這句話就下車跑了。

孫哲平發動車子，回頭看了眼張佳樂留在車上的行李，挑眉笑笑，踩下油門。


 
《九》

出發去蘇黎世的前一周，當天訓練快結束時，Ｂ市榮耀國家隊集訓中心來了一群高層，包括國家競技總局負責榮耀世界邀請賽的公關組、榮耀遊戲公司跟職業聯盟的宣傳主任、提供服裝贊助的設計師團隊、以及各國手隸屬的俱樂部老闆們。

「各位選手，訓練辛苦了。」公關組的領導笑得無比親切和藹，「我們這次來，是想趁明天各位有空檔，給各位拍組形象宣傳照。」

說完旁邊的官員們拿出數張德國足球國家隊拍的照片示意，高端洋氣上檔次。

看到這些照片，幾個選手馬上就露出了exo me的表情。

設計師團隊接著說，「不用擔心，為了不造成比賽前多餘的負擔，各位什麼都不用做，梳化時就坐著放心休息，然後換換衣服拍幾張照，剩下的我們會全部搞定。」

「平常也都有接代言，應該很駕輕就熟了，而且這次更輕鬆。」輪回的老闆笑著說，有意無意看了眼周澤楷，他每次看麥當勞那廣告就覺得有點於心不忍。

各俱樂部老闆過來，也是讓選手知道他們的肖像權是合法地被賣了。

「這種東西全明星賽不就差不多？」第一個說話的當然是黃少天。

「全明星賽大家還是分屬各戰隊，而且那主要是表演性質。」職業聯盟的宣傳人員解釋，然後國家競技總局的公關接口，「現在是要強調國家隊的團結感！」右手握拳，「為國爭光！」再左手握拳。

「…………」他們說得太有道理，眾選手竟無言以對。

「而且我們選手門面這麼漂亮，」榮耀遊戲公司的人目光依序掃過周澤楷、蘇沐橙、張佳樂、楚雲秀、黃少天跟喻文州等人，嘖嘖戀愛遊戲的屬性包套也沒這麼全，「這完全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啊！」沒錯，對國家、榮耀官方、職業聯盟、俱樂部、甚至贊助的設計師來說都有做的價值。

「呃、」在看到這麼大陣仗時就知道大概逃不掉，葉修還是垂死掙扎一下，「我跟那教練的臉根本不是一個大小吧。」

榮耀公司的宣傳看看葉修，再轉頭看看照片裡的勒夫，沉默片刻，轉回來，「沒關係、我們會修圖。」

「……還有王大眼咧這也修圖？」

王杰希躺槍，瞟他一眼。

設計師團隊的人順著眾人目光找到王大眼是哪位，馬上不以為意地笑了，人家也是他們業界的大神等級，「這哪需要修圖，上個妝分分鐘解決，不過以這氣質跟臉型，我認為瀏海蓋住單邊更合適。」

話都說到這份上，少少十四人如何對抗國家機器，反正眾大神除了葉修，的確每個都多少做過這類工作，就摸摸鼻子上了。

第二天梳化的時候，還是看得出來老兵跟菜鳥。周澤楷跟蘇沐橙基本上全程自然體，差別只在蘇沐橙是輕鬆地跟造型師聊天並在空檔向葉修投射關愛的眼神；而周澤楷則是自在地發呆，雖然因為他帥到沒朋友所以看起來像一幅沉思的畫，然後偶爾戳戳隔壁不太自在的孫翔，似乎這就叫隊友愛。

喻文州跟黃少天平常接代言就總是綁在一起，現在也是黃少天說天說地說空氣地疲勞轟炸造型師，旁邊排下一位的喻隊拿著平板看各國職業聯賽的錄影，並適時在造型師快崩潰時救援一下，最後乾脆塞了個新手遊給他家黃少，讓他去自言自語。

肖時欽扯著張新杰跟王杰希成個討論戰術的小圈圈，本來造型團隊是把他們分在不同區的，但肖時欽抬頭一句「你們不是說不給我們造成比賽前的負擔嗎？」，就噎住對方了。這三人與其說是攝影棚老鳥還不如說視雜務如浮雲，只不過王杰希不習慣假瀏海遮住半邊視野一直撥開，造型師又一直給他梳回去還多噴好幾層定型液，形成討論過程中最讓人分心的鬧劇。

唐昊還嫩著，方銳太猥瑣，李軒雖是榮耀第一陣鬼但淹沒在黃金一代裡不怎麼刷存在感，這三人被擺在鏡子前就泛著一股大神我沒啥經驗女俠妳手下留情的菜味。

楚雲秀跟張佳樂被分到同一個造型師那兒，因為比起鑽石或木炭，那位大師對富勒烯更有興趣。

同為黃金一代的選手，在商業代言上楚雲秀的確沒蘇沐橙外貌搶眼，不過楚雲秀那從不理會什麼第一女選手稱號的強悍──『最強的女選手？我們還是來談談最強的選手吧。』──讓她得到女性粉絲壓倒性的支持、和許多廠商的青睞。

於是攝影棚經驗相當豐富的楚雲秀，正閒適地翹著二郎腿，邊用手機上網追劇、邊等旁邊的張佳樂結束換她。

榮耀的職業聯盟大概從第四賽季之後才算成功商業化，所以張佳樂在他的商業價值巔峰期一直都是短髮，一般把頭型吹出來或抓個髮蠟就上了。第七賽季退役後，他才開始把頭髮留回以前的長度，而他復出後，雖然實力更強，卻因為爭議性的形象，沒怎麼接代言。

他髮質本來就好，造型師給他護個髮再上離子夾，燈光一打，楚雲秀從連續劇裡隨意瞄來，霎時心底冒出一句『唔喔閃瞎我的狗眼！』，當然是沒說出口。

妝髮衣著全搞定後，開始拍照，不知道該說是整慘了攝影師還是整慘了選手，十四個人裡面就只有周澤楷、蘇沐橙、黃少天跟楚雲秀算配合度高又知道自己在幹嘛的模特兒，其他人要不是態度消極就是心有餘力不足，他們之前就算需要拍照也不是拍這麼不接地氣的類型。

整個過程中，光聽攝影師的台詞就知道他苦逼。

「大家放輕鬆，看這邊，給我一個笑容～」

「……呃、算了，我們不要笑了。面無表情放輕鬆給我個有感覺的眼神就好。」

「看這邊～……呃、不然大家各自看遠方想想對比賽的抱負。」

「…………好～我們休息一下換個姿勢跟站位喔。」佛祖啊請給我力量。

「那個、葉修先生你是領隊請不要藏到隊員後面。」

「對啊葉修你躲我後面幹嘛？你別擋人家給我調頭髮啊。」黃少天嚷嚷。

「喔。抱歉。」葉修不情不願走出來，「習慣走位躲鏡頭了。」

「楚小姐麻煩往右坐一點。」攝影師想嘆氣，「呃、那個、李先……」

「李軒你挪什麼挪！我都沒嫌棄你了！」

「不是啊大姐、那個、」李軒抓頭，惹得梳化又上去給他撥頭髮，「我也習慣了……」

楚雲秀白他，習慣什麼？！

「周先生請不要瞇眼。」

「……………………頭髮反光。」

「靠。」張佳樂望向頭頂的強力打光，「這也不是我願意的。」

在攝影師差點想一個一個單獨拍攝再ＣＧ合成的懸崖邊緣，總算勉強完成了這形象宣傳照。

　　＊　　＊　　＊

後來楚雲秀看張佳樂的頭髮越看越心癢，私下跟閨密討論完連蘇沐橙也注意起那頭亞麻長髮。

楚雲秀自己的頭髮也是又長又保養得宜沒錯，但玩自己的頭髮總沒別人的順手；以前她都玩蘇沐橙的頭髮，沐沐是公認的女神，一頭長髮當然沒話講，可嚴格來看，張佳樂的髮質還真又好上一點，而且、

嗯。重點就是這個而且。

而且，那銳利中性的美感讓髮控蠢蠢欲動啊。

幾天後，吃完午餐，楚雲秀夥同蘇沐橙逼近張佳樂。

「嗯？」吃飽喝足，貓眼看來圓圓的。

「「前輩～」」綜合觀察下來，張佳樂就是個嘴硬心軟的貨，兩個女孩子憑直覺及身為後輩的立場，一致採取來軟的方針。

「嗯嗯？」

…………

「嗯嗯嗯？！」

……………………

等他再被放出來，已物是人非……就張佳樂還是張佳樂但看起來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長瀏海用電棒燙出弧度，配合整頭華麗的編髮，最後用水晶花飾束在側邊，流瀉而下的長髮也捲得浪漫澎湃。

而這高調髮型下的小臉看來還在恍神狀態，他根本不知道該在意被拖進去的過程還是自己技能樹整個點歪的頭髮還是那兩個女孩子從頭到尾嘰嘰喳喳的八卦還是被放出來後全場人員的表情。

「……女孩子真可怕。」最後喃喃了這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黃少天右手食指指著他放聲狂笑，又跳起來換左手食指指著他繼續狂笑，「張佳樂你是要去結婚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拍給新郎看。」葉修七六四的ＡＰＭ掏出手機，喀喀喀連拍。

「靠！葉不修你拍屁！」張佳樂猛然回神，大怒。

「這張好這張好。」喻文州站在葉修身後，指著手機中上處，葉修點頭，瞬間九百的手速開始操作。

「泥馬不准寄給孫大平！」張佳樂衝過去。

但已來不及打斷詠唱，照片上了４Ｇ網路一去不復返，葉修刻意睜大眼睛，「喔？誰跟你說要寄給孫哲平的？我明明只說新郎。」

「…………幹。」臉紅得要滴血。

全場突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張佳樂用這種造型臉紅讓大家都說不出話了。

在尷尬與沉默中，葉修手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喔、他回覆了。」說著就要拿給張佳樂看。

「臥槽我不要看他回啥！」撇頭揮手跳開，張佳樂快氣死，「拿開！」

「他說……」葉修乾脆想唸出來了。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卻笑著接過話，「我說，雲秀幹得好，晚餐加一隻雞腿。」

眾人轉頭，孫哲平居然剛好來了！就站在休息區門口，正把手機放回後褲袋裡。

張佳樂仰頭閉眼，馬上又睜眼轉身快步走向孫哲平，快到連經過他身邊拉走他都沒停步似地，兩人一溜煙就不見了。

自從孫哲平第一次來集訓中心，張佳樂沒好氣問了句「你來幹嘛？」卻立刻在眾目睽睽之下得到「來看你。」如此直球的回答之後，他再也不敢問了，每次就是直接拉走處理。

被拉著一路走，孫哲平手摸下巴仔細端詳張佳樂的側臉。

「你要笑就笑吧不用忍著。」張佳樂一臉慷慨赴義。

「挺好看的。」

「好看你妹！」

你怎樣都好看啊。孫哲平笑而不語。

張佳樂拉著孫哲平回到自己房間，關了門就跑進浴室，嘩啦啦一陣水聲，披頭散髮濕答答地走出來，拿著毛巾胡亂擦。

孫哲平拿了風筒，讓張佳樂坐下，轟隆隆的運轉聲中他們也不說話，孫哲平手指穿梭在髮間，撫過腦袋的動作輕柔，見張佳樂舒服得閉眼，倒讓他覺得像養了隻小動物。

差不多吹乾，亞麻的髮都恢復原狀，孫哲平單手關了風筒放下，另一隻手從張佳樂耳後滑下，繞過脖子抱住肩膀，將他攬進懷裡。

張佳樂半倒在他胸口，仰頭看上去，孫哲平也低首對視，伸手撥開亞麻瀏海，然後俯下去親張佳樂的額頭，一下，兩下，手環上他的腰，抱得更緊。

感覺額頭上的吻開始下移，張佳樂抬手擋住他，又去扯腰間的手，「欸呀、你怎麼老動手動腳。」

「我喜歡你啊，你在身邊就想動手動腳不是很合理嗎。」都被溫水煮青蛙煮到七分熟了還問這種話，孫哲平忍著笑正經回答。

「…………」太合理了。

孫哲平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張佳樂邊跳開邊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