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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現 始ノ章》試閱一

  滴、滴答、滴答——。

  那是何種響聲?又是從何處傳來?
  時間流轉之息?單調寂寥之歎?倒數終結之音?還是不為人知的曲折暗語?

  相同音韻於耳畔斷斷續續迴盪,如同凝結露珠自然垂落、猶如彎曲指針詭譎顫動,一聲、又一聲滲透至遙不可及的無盡深潭。意識到雙手變得空蕩不已究竟是何時?理應抱擁入懷的存在失去輪框,取而代之是抹空泛冰涼沿著薄膚表面攀附,伺機奪取埋藏血肉的活生熱度。

  不清楚此時姿態是端正站立、側身伏臥、還是維持正常仰躺?
  整片空白……抑或其他「意思」堵塞自由接口,難以辨別的混雜感觸籠罩整體知覺,大肆模糊思路判定本能,僅可單單依靠直覺延展的狹隘空想。不得不承認好似赤裸地跨越一扇陌生門扉、踏入一塊未知境域、融進一個生疏世界,毫無防備駐足原地等待定位成形。

  現下意識保留付喪神的精神輪廓?
  還是難得回歸雛形的銀澤刃體?

  好奇風嵐撩動幻境幕簾,以「器物」而言仍舊無法輕易理解,人類所言「夢寐」……究竟是生理構成的合理常態?還是心理分割的擴展型態呢?
  真真假假、迷迷濛濛、變化無常,一切彷如畫作描繪的幻象景深、書物編織的奇異物語、舞台出演的絕佳劇本……其中不乏遊走現實邊緣的遺忘斷片、零散不合的破碎記憶、或者牽引何處的遺憾思戀。

  戀慕;清楚一點稱之為私有情愫。
  面對那道優雅身形無疑懷有濃烈好感,天性使然、吸引促成、奢求催逼,針對每一個因素曾經細究分析,所得結果皆不能加諸認同意念——喜歡、仰慕、關懷、疼惜,這些親密交流是發自真正心意嗎?即便心知肚明二人之間存在既有隔閡,不得不懷疑是過去遺留「何物」,再續彼此指腹相纏的連理赤線。

  是的,沒有錯。
  肉體習慣為表面冠上鎮靜牢籠,但並不完全屈就於「無解」極端盡頭,也未助長半點違和插曲。不只是現時陷進矛盾窟窿,經歷再刃重生以來長時抱持同等躊躇——跟隨時間一分一秒自主增加重量,一刻比一刻更加強烈膨脹……催化成為無法忽視、再也無法擱置的激盪波瀾。

  為何總是絕口不提?為何總是避開關鍵?
  為何總是……暗地露出那種神情?

  心底一角渴望獲得真實充盈,那道烙印芯鐵被徹底磨平的過往痕跡,一丁點線索未曾明確留存,而主要核心早已分裂為二,一方再現於書卷紀錄之上、一方埋藏於深度心境之下;文字騰出制式理性一面,應對浮出主觀感性一面,假若相互比對又會毫無偏差的完美吻合嗎?
  並非偏頗不信勾勒的交錯岔道,放眼望去縱然擁有足以潤澤心弦的柔光,為何又要沒入名為「在意」的苦澀風雨?執著不知是否屬於「自我」的缺失拼片?

  敢問是情感遭受歷練而生變?
  敢問是心靈深受輾轉而迷惘?
  敢問是魂魄承受枷鎖而彷徨?

  『你想得到那個答案嗎?』

  莫名語句掌控一切心思水平,質問口調化作引導回音,流旋周遭之輕風遏止溫柔呢喃,駐留聆聽不出起伏的靜默波紋。
  在圈圈緊密交疊的無色螺旋之中,連繫臟器的活躍律動變得清晰突兀,不僅只於此,顫慄、緊繃、不安、急躁、衝動,四面八方迎來的繁多雜念剎那間壓迫理智,淹沒真實唯一鮮明色彩,擴張即將降臨的不穩變調。

  為何需要費心抗拒?又為何如此猶豫不前?
  一場迷濛夢魘的本質即是無際無形,何須固執地畫地自限、留心真假二面反覆交集,一旦意識清醒返回現實歸屬所在,過程全數收納於淡薄的忘卻箱盒,不再深刻回流、不再掌握存有,睡眠提醒萬物僅是個飄渺過客罷了。

  叩、叩、叩、叩。
  沒有半點詳盡思量空間,靜謐平面增生浮動裂紋,清脆聲勢由遠方移至近鄰,輕盈空氣一點一點隨之凝固冰結。意志主動興起警戒催促眼簾睜開,使勁全力嘗試數回卻無法做到,動彈不得的軀體猶如被精密細線拘束,形同一尊被納於掌中操控的無機人偶。

  「是誰?」

  倏然靜止為間距增添密合壓迫,一股不明力量蔽塞左右眼瞳,不是粗糙暴虐刺痛、也非濕滑黏膩異樣之感,柔質薄料不僅夾帶不屬生者氣息,厚實延燒氣味接觸嗅覺,促使防衛本能顯現陣陣排斥抗拒。
  凝聚成形的虛華產物?擅闖界線的好事訪者?無法判別舉止含帶挑釁惡意、還是無害好意,不否認陌生與熟悉逕自對峙交戰,也許他已經大略發覺……甚至暗自理出那是何種存在;二瓣薄唇努力蠕動打算發言,半隆咽頭緩緩來回哽滑,最後極為艱困地吐出乾澀字語。

  「你……」

  『你是真心想要嗎?那個答案。』

  直白問句卸除顧忌的阻撓外殼,同時削減非屬坦誠份量的多餘分支,一口氣觸及深處柔韌實心。
  或許大可肆意回予拒絕,掛上「迴避」安撫藉口,重新踩踏動亂沙場揮動利刃,游移人類親手架設的守護迴圈。或許應當選擇苟同附和,懷著「犧牲」何物覺悟,重新回溯最初起點探知源頭,橫渡歷史親身建造的殘酷橋梁。

  「我、」

  『想要嗎?我或許能夠讓你如願。』

  「別想試探……我、」

  『還是、其實並不想要呢?』

  「我……憑什麼相信你?」

  『非常簡單,根本不需要信任的理由,那是因為、』

  答案——已經與「你」的心扉連結。
  答案——已經與「你」的存在同化。
  答案——已經與「你」的名諱並進。

  遺忘了嗎?徹底忘記了嗎?

  平淡聲調於精神領域紮下無情苗根,關鍵語彙彷彿是個致命暗示,異常高熱迅速蔓延全身上下,好似迷失於熊熊燃燒的赤橙火海之中。透明波流綿延不絕向上竄升,強制扭曲所有實物外型、融化所有艷麗色彩,支撐平衡的支柱主軸崩毀碎裂,陣陣厚重熱流散播難聞焦灼——一滴汗珠滑落隨即蒸發無存,一根髮絲飄落即刻失去形體,這副骨骼皮囊是否也將化為一簇灰燼?

  「不……這根本不是、」

  非常疼痛,融蝕燒烙交互殘虐神經路徑;非常滾燙,綻開焦膚催化血肉模糊翻騰;非常煎熬,理智流瀉微不足道殘餘耐性。
  轟轟燃音阻塞希望生路,無盡苦痛未有相對消解接應,僅存出聲呼喊、低啞嘶吼這等急躁抗拒,就連呼吸一口空氣的餘暇都被殘忍剝奪。縱使奮力想要驅使肉身藉以逃脫,反應而來的無感麻痺牽引定調終局,意味著淪為絕望奢求的上等犧牲品……嗎?



  《夢現 始ノ章》試閱二

  『你在逃避什麼?最想知曉的不是你嗎?一期一振吉光。』

  逃避?
  有、抑或沒有,對於透徹理解自我之者皆是一個殘酷逼供;前者盡失自尊氣魄、自願放棄與深層恐懼正面抗爭,後者奪得多餘時間、刻意擴編與畏懼相連的虛偽謊言。儘管二條道路表面分割相隔,中途延展的行進框架將會推擠變形、再者壓縮合併,化為一座毀損盡頭的黯淡迴路。

  塵世長久固守相同規約,縱使存在許多歪斜扭曲、異端變革,身為主要核心的「定理」盡忠職守調和公正水平。
  人類遭受自私欲望、惡性利益、無盡貪婪滲透驅使,為所欲為出力獲取、任意妄為搶奪不屬自身原有事物,埋藏闇幕深處名為「代償」的審判利刃便會隨時預備反襲。無人能夠精確得知襲擊何時迎來,數秒、數分、數時、數日、數月、數年抑或經過漫長數十年,僅僅在最意想不到之時落下猛烈重擊;一夕之間從顛峰頂端跌落懸崖深谷,再也無法倚靠自力輕易重振,周遭一切迅速無情變換、徹底被火海絕境深深掩埋,直至生命最後一口活氣止息為止。

  那麼……抱持遠大理想、或者真心真意爭取原來遺失之物呢?
  在果斷決意一件事情那刻起,雙足已經踏進無法回首的繁複巷道,越加接近目標一步、無形之中便會不知不覺遺落何物。失去、獲得二者之間環環相扣,無論根基質量的大小輕重,騰出一個缺口又會被另一個缺口遞補,藉以維持互補平等幅度。假若奉獻未來時間用以交換過往區間,也許知情之者皆會戲稱這個念頭「狂妄」、「愚昧」吧?是這樣、沒錯的吧?

  時空藍圖永遠無法分割,時間航道永遠無法交錯。
  單向朝前直直地持續延伸,從未破例轉向倒退回溯,強行扭曲造成瑕疵裂縫、強行攔截構成矛盾破洞,無所不在的衝突錯誤終究需要修正;依附分秒生存的「歷史」洪流亦然,那就是背負「現今」使命的由來吧?

  吉光之名——。
  以名號立場的中央視角注視,前方抑或後方極為遙遠,前者承接鑄造者灼熱心魂、後者承襲前者斷層意志,相同靈魂分裂相異差別,二側存在分界變得相當模糊難辨。既然此處是個無法逃離的束縛牢籠,那就抱持「決斷」墜向更加深沉暗流之中;一柄喪失歷程之身的刀刃,又有什麼可作為遺失籌碼……對嗎?哪怕是「自我」?又或者是「軀殼」?

  為了「他」,能夠犧牲至何種程度?
  為了「他」,又能夠付出代價到何種地步?

  ——犧牲與代償有何不同?
  ——沒有逃避,那究竟是誰的謊言呢?



  有一點沁涼,有一些寒冷。
  全身宛如被潮濕水流圍繞、被翻騰浪花沖刷拍撞,血液循環帶給感官不太舒適的刺骨冷意,陣陣濕漉氣味經由呼吸流進規律脈動。薄軟眼簾輕微顫動數回,一條細縫隨同睜開幅度成為真實窗口,昏暗視野一下子大肆放寬,不單是構築形影輪廓單薄線條、到處注滿令人心安的現實色彩。低矮樹叢的稀疏枝梢遮掩前方目光,仍可從狹隘縫隙望見蒼穹染上深幽靛青、星點閃爍茫茫柔光、以及並未露出面龐的新月環影;啵答、一滴晶瑩露珠滑落地面水窪,圈圈漣漪連結搖曳波紋,而另一滴則是由葉片尖端悄然滴下,率先落於鼻梁再往下牽繫濕潤蹤跡,過涼感觸滲透細胞催生反抗刺激,促使噴嚏波瀾侵襲幽靜布幕,殘留聲聲難為的窘困殘響。

  「哈、哈啾。嗯、似乎有點過冷,是否要關窗……三日月、殿?」

  過大溫差促使肉體微微蜷縮,沒有之前不適拘束或者無感麻痺,四肢遵循意識正常靈巧活動。他調整姿態緩緩坐起身,竄入耳殼的枝葉唏嗦擦音混雜微量風語,視線主動移向身側鄰接空間,並非習以為常的居間格局、並非素面乾爽的層層疊蓆;未有柔軟保暖純色被褥、未有枕邊愛人優美身影,原有浪漫風情驟降為基礎雅韻,眼前無非是個自然雕琢的原始搖籃。

  驚愕化為一柱雪白冷泉,大幅擴張無法攔阻的空白水域。
  如夢似幻畫面雖早已全數消逝,僅存一點點零星碎片駐留腦海,憑藉回顧仍能讓停工線路恢復十成活絡運轉;動聽喘息呻吟、濕潤迷濛瞳眸、滑落細絲唇角、撩人弓起姿態、噴灑白液性器……一片厚實羞恥熱度延燒面頰,甚至滾燙到整顆頭顱冒出灼煙也不足為奇。

  那終究是個迷夢吧?
  流瀉體貼的、展露包容的、滿溢思念的、背負孤獨的、遵守妻室原則的三日月宗近,明明符合無從挑剔的完美理想,作為迷戀根基的仰慕情感甚至被輕易撩撥,意外地卻讓人打從心底感到心疼憐惜。與現今本丸處境形式仔細相較,二人關係僅僅停駐交換情意的戀人程度,不再往上攀爬增溫、不再往下縮編降溫,也許……還不夠費心努力?還不夠費勁用心?到頭來還是潛意識的個人幻想嗎?

  他捂唇制止動心畫面反覆流連,另一份深度質疑趁機替補襲來,失落薄霧繚繞理智領域,更多是解釋不清的疑點浮雲——前刻並非親身穿越時代出征,好似融入既有事實扉頁、體驗逼真記憶旅程;那是「他」嗎?那是「自己」嗎?那是「一期一振」嗎?

  是非參半的旋流疑心讓他搖頭拋空思慮,單純靜待視覺適應整片昏黑,起身前進數步仔細環視周遭,根據認知與設計判別此處歸屬本丸庭院一角。基於時節漸漸邁入初秋軌道,部分種植的楓樹暈染惹眼楓紅、部分銀杏鋪展柔和鵝黃,而方才為止躺臥之地恰巧堆疊一層渾厚葉片,鮮艷色調彷彿暗喻被橙紅焰海覆蓋、宛若遺留不明所以的顫慄暗號。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

  喃喃自語並未得到任何回應,僅能放任謎團捲入怪誕漩渦,回顧入眠前夕制式作息程序——向審神者匯報一日整體成果、返回房間悉心更衣舖床、交換愛慕意味的恆溫親吻,接續摟抱心上之人同床共眠;是的,他不可能逕自離開在此散漫打盹,更不可能離去甚久尚未被察覺。

  稍稍變強風勢移轉猜忌川流,一點突兀怪象模糊辨識的敏銳程度,原先清爽頭型不知何時變得異常沉重,根根髮絲隨同微風弧度淺淺飄逸,不是輕薄短淺而是達到及腰長度。他不可置信地探手執起嘗試扯拉,淺層痛覺從脆弱頭皮擴散蔓延,證實那是源自毛孔生長的真正髮絲。

  為何一夕之間突然增生長度?
  為何一夕之間突然變成這副模樣?

  不能被輕易知曉,不能被輕易發覺。
  像極鞏固私人秘密一般藏身樹叢後方,作為掩蔽謹慎地張望四周是否存在其他人等,一期一振將全身重量借助背脊傾注於堅韌樹幹,流轉思潮反覆沖積目前最佳應對方式。此時務必得獨自隻身處置,房間抑或公共場所本在撤消名單之中,那麼以夜宵時段作為篩選前提,究竟何處最為合適?答案稍後不由自主明確浮現,他當機立斷地選擇前往那個地方。

  沉穩心態遍佈罪惡裂痕,不像探勘動靜伺機下手的掠奪者,反倒像是撈取機密情報的前線密探。一點一點地、一步一步地,他巧妙迴避大廣間、廚房、膳堂、茶室、書庫與修繕房間等大多人等聚集地帶,繞至偏遠倉庫拿取修剪器具,隨後保持警覺移步於邊角方位的木色簷廊。

  心緒無從空出閒暇享受夜間之美,精神延續同等緊繃咆哮叫囂,好似漸漸失去彈性留滯過多疲乏;不否認平時數分鐘簡短路程,現下有如經歷數小時的漫長煎熬,相較踏上動盪沙場征戰還要艱困數百倍。
  邁進步伐於廣間澡堂門前停歇,一期一振掀動印有特殊標誌的布簾窺探裏側情況,渾白霧氣流連一股適宜溫熱,這是為得出征部隊設想而保持熱水供應,以備隨時需要潔淨軀體、舒緩疲勞。現時無人使用延展淡淡寂寥氛圍,他掠過一眼空蕩清冷更衣空間,佇立鑲嵌壁牆的長型等身立鏡前方,銀澤滑面倒映一道「男人」身影,散發相異氣勢不像是造假虛擬、而是與生俱來原貌實據,不得不承認與夢境輪廓極為相似。以手指觸摸顛覆虛假邊界的真實表面,那張面孔剎那間產生變化綻出不明淺笑,迫使他膽顫心驚踉蹌後退數步,臟器振動頻率變相急促許多。

  「啊……、是我……看錯了嗎?」

  那抹淺笑在一秒之內憑空消逝,再怎麼重覆揉動雙瞳仔細凝視,鏡框不再重現方才相同變化,單單遺留不可不信的詭譎懸疑,雙側肩頭同時被違和寒意深深滲透。
  側身開啟工具箱盒翻找正確器具,拿執不甚慣用鋒利剪刀,依順慌亂煩囂的拉起一簇執意動刀修剪。削去一刀、殘留參差不齊髮線,剪去一刀、剝離多餘信服碎片;一根一根飄落地面髮絲匯集成堆,非但沒有累增半點遺憾感歎、並未沖刷半點躁動激盪,反倒一口氣加劇侵凌心神的冷靜支柱。

  『肯定沒有事的,一期一振。』

  『或許只是維持肉體的靈力趨向不穩定而已,與其他原因毫無瓜葛。』

  猶如催眠的暗示壓力持續說服身心,強行利誘柔性樂觀進行壓制——無法二度想像、無法自我突破,平時處事穩重的他居然難得焦躁不堪,不是時間溯行軍、檢非違史帶來緊逼退路的絕望震撼,更不是部隊面臨潰散之際流淌的忐忑不安,全身行為反應似是自主排斥、自發抗拒、還是在自行肅清什麼?

  一絲冷汗從額際緩滑而下,剪具開闔聲響顯得刺耳許多,未料突來一丁點動靜刺激敏銳感官,他捨棄荒唐謬論中止所有動作,一鼓作氣轉身鎮定地盯瞧入口方向,藉此判斷是否應該儘快隱身躲藏、抑或利用契機趕緊整頓離開。
  居留這座本丸的存在全數皆為男人,基於羞恥、尊重心思拉牽固執界線,從來沒有窺視他人沐浴的隨興嗜好,更沒有隨意共浴的爽直習慣。

  「喂、別這樣拉我。」

  「有什麼關係,要先沐浴提振精神嗎?」

  「等等再說,手上的報告書得先寫完,你先把資材送去倉庫。」

  「真無情啊,回來還要督促我工作嗎?」

  模糊關鍵字眼勾勒返回事態,間接憶起出征部隊其中一隻的歸來時段落於夜半,而一搭一和相異嗓音雖流露厚重疲憊,言詞不失柔軟融洽的相繫支援。
  不論是身懷輕重不等傷勢、或者整體相安無事,他與三日月宗近返回本丸總是各自投以一個抱擁、一道眼神,不需多餘語彙慰勞艱澀辛勤,一方盡是一方的穩定避風港,只有在那裡才能獲得真正喘息空間,短暫地不需背負刀刃沉重一切。

  「快去,別囉嗦。」

  「你這不懂什麼叫作體諒的男人……」

  混雜交談的陣陣步伐通過澡堂門口漸離漸遠,利己情勢讓他暗自置下心中大石,無奈地流瀉淺笑擱置未知結局對話內容,重新專注於手邊修剪動作。
  咔嚓、咔嚓,隨同時間一分一秒規律流動,無法得知究竟耗費多少心力,包覆手指的腫脹酸麻逼近發顫疼痛,他終於恢復髮型原有樣式與長度;然而在整頓地面那堆不受意識控制、喪失連繫的天藍斷髮,不得不憂慮回房必須面臨下一個未知情境。假若三日月為得等候他而保持清醒,是否利用審神者突有要事商討的藉口遮掩?他尚未騰出一字一語坦然誠實心理準備,暫且也只能……這樣吧?

  回歸平日樣貌猶如重獲自在,反面相對地早已堆積束縛自由的無形鬱悶。
  基於身上不再存在私有顧忌,離開澡堂便放寬戒心在簷廊從容走動,即使所有潛藏睡意已被消磨殆盡,依舊不加思慮的朝向那間共用房間移步。同樣形式的素雅紙門扇扇緊閉,由於缺乏實質燈源映照而瀰漫濃郁暗色,一期一振放輕力道稍稍拉開障子,刻意屏息仔細探察主要目標所在,那道人影側身朝內蜷縮於軟被之中,穩定起伏韻律合乎陷溺深眠的篤定實證。他放棄坐落背後單一想法,輕聲邁進房間走至三日月宗近面前端正跪坐,這是第幾回近距離觀察對方睡容?那張白皙面孔突顯精緻五官,宛如世間僅存最後一幅絕世圖繪,相異於人類定位的特殊美貌、相異於器物定位的朦朧美感,令人不忍心破壞一絲一毫幽邃點綴,又不自禁侵略邊界吐出難解辭賦。

  「三日月殿,那真的是您嗎?」

  低聲問句化作沙粒緩慢流下,透過靜謐交織的晶瑩細管灑落於深邃圓盤,猶如一座洋式沙漏定時來回翻轉,「上」與「下」的分隔界線失去本意,每回積聚分毫不差的等量無情沙塵,僅僅留下捫心自問一般無解懸念。

                                ──【試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