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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下跪
梅倫
單人視角
自白



『選択肢は無限にあってもあなたが選べる未来はひとつです。』

*

  獨自處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唯一的物品是一張椅子,而梅倫端坐其上。
  原本想要拿出牌組玩玩,但往懷裡一掏卻撲了空。
  ──對了,自己現在是被「囚禁」的狀態,慣用武器哪可能還留在身上,早被搜括去了。
  吞嚥口水的聲音在這房裡特別響,畢竟沒有其他會發出聲音的生命體。褐綠色的眼珠子轉了轉,看向眼前唯一的出口。
  那道木門是敞開的,但自己卻走不出去。
  因為已經答應聖女大人,在思考清楚之前,不得出去。


  其實從來沒有見過炎之聖女,所謂創造自己的大人。只記得睜開眼的時候,是布勞、店長和弗拉姆共同迎接自己。
  醒來之時全身赤裸,但是被兩人一生物盯著瞧,自己卻沒有絲毫不自在。不需要他人攙扶便坐起身,當腳尖觸碰到地面時,才想起了應該要開口說話。
  而第一句話,伴隨著自己也陌生的嗓音說出,然後心中暗自感嘆,原來屬於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蠻悅耳的。
  「我叫梅倫,是引路人之一。」
  記得在這之後,店長抓著弗拉姆先離開了,而布勞向自己指點了衣物放置的位置,也隨之離去。於是甦醒之處、也就是自己的臥房,終於能夠獨處。
  緩緩踱步到全身鏡前,精壯卻白皙的身體一覽無疑,於自己依舊陌生。
  首先穿上了貼身衣物,然後是搭成套的長褲,過長的褲腳卻不會妨礙動作。展開灰色的襯衫,先穿進了一邊袖子,才忽然想到,為什麼不是和布勞一樣身著白色襯衫呢?
  「啊。」低呼了聲並頓悟。
  因為自己是貼近戰士的存在,卻又名列侍僧,這種曖昧的界線,理當搭配混濁的曖昧顏色。
  橘黃色背心相當服貼,讓自己能夠隨時挺直了背脊,這是在提醒身分上,必須永遠畢恭畢敬,無論遇上何人。
  與長褲同色的配套西裝外衣,是長擺燕尾服的一種,同屬於服侍之人的穿著。手指拉起衣尾,又輕輕放開,看著布料下墜,心情也跟著沉落。
  扣上了褲頭的兩條鍊子,手卻在懷錶與藍色領繩之間游移。在穿上外套之前應該先打好領結,自己卻疏忽了。歸咎起來,是因為第一次穿上這身行頭吧。
  默默褪下了外衣,才將藍色領繩繞過頸,翻好襯衫尖領之後,纖長的手指才開始環繞繩結,打出兩邊對稱的蝴蝶結。
  穿回外衣後,懷錶放進左邊的口袋,自己並沒有去確認現在時間,反正也沒有人會催趕。
  伸出手指撥弄微微翻翹的棕髮,也許全身上下最叛逆不羈的地方就屬這裡。大致整理過之後,再看向桌面上剩下的物品。
  一頂大禮帽、一雙白手套、一副藍色撲克牌、一根長細針和一罐墨水。
  拿起了墨水細瞧,顏色是紅棕,但是實際用起來,深度應該會再淺上一些。這是要用在哪裡呢?又看了一次桌面,自己忽然有些明白。
  左手執起細針,蘸入墨水瓶中,提起時過多的液體凝成滴狀滑落。向前了一步,右手貼上冰冷的鏡面,右臉頰也跟著湊近一些,但是又有空間置入執針的左手。
  自己的確沒有見過炎之聖女,但,聲音是聽過的。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刻下忠誠的烙印。』
  第一針刺入,眼角微幅抖了一下,便又穩當地刺下第二針。經過無數次蘸墨水與刺入的反覆動作之後,小巧的十字星狀花紋浮現。右臉頰有種火辣辣的疼感。
  但鏡面依舊冰涼。
  『還不夠。讓忠誠飽和到最大的限度。』
  機械般的動作繼續,因為沒有其餘工具,光靠一根細針要將方才的外框中填滿顏色,需要耗費很長的時間。但自己,一針、一針、一針、一針……
  『戰士必須由我使役。你也是。』
  扔下了針,鏡中映照出,右頰上有逐漸滲出的顏料與體內分泌液。但是自己無法理會,反而將白手套戴好,伸展了十指。
  『為我所用,是你的運氣。』
  將禮帽扣上腦袋,鏡中的自己紳士氣質散發,卻無法明白,何謂紳士。
  徒有禮儀與外在,內涵卻充滿雜質,算是紳士嗎?
  『所有的身手與知識,是我的贈予。』
  左手覆蓋了牌組,久久無法拿起。因為自己還有所欠缺。
  又是一次恍然大悟,手離開了屬於自己的武器,正對著鏡子,單膝下跪。
  終於、聽到了最後一句。
  『你將成為侍僧之中,擁有無數選擇的引路人。』


  那之後,又過了多久呢?
  和布勞、店長、弗拉姆相伴的生活佔去了大部分的記憶,但是每當自己出門迎接戰士時,總是不願回頭,就怕瞥見他們對自己的忌妒甚或憎惡。
  唯有自己,可以自由地遊走於大陸上,以引路之名,任意地行走著,不受拘束。
  直到再次遇見自己引領的第一位戰士。對方成長許多,與初見面時的僵硬模樣不同,現下的眼神充滿光輝與目標。
  也因為此,首次有了懷疑這種情緒。
  不過就是生前的記憶,為什麼能夠讓人有這麼大的轉變呢?
  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如果獲得了過往的碎片,難道不會覺得那些看起來,都像是他人的故事嗎?
  而自己當真這麼問了,問了那名戰士。
  身著軍服並帶著眼鏡的他,給了一個簡單的回答,但對於自己,卻是相當睿智的。
  「那是一個目標。」
  啊、是了,目標。
  為什麼店長與布勞總是羨慕著?
  因為相比起自己,他們甚至沒有目標。
  戰士又一次踏上旅途後,第一次低頭審視自己的一雙手。這雙手曾經執針刺下忠誠,曾經拈牌戰鬥,那是不是也有可能,觸碰過其他世界呢?
  自己也沒有記憶。
  有沒有一點點可能,自己之所以能夠擁有更多的選擇與自由,是因為並不是完全由聖女大人所創造呢?或許,本來也是戰士之一。
  思及此,腦內就徹底被這個想法填滿,再不能愜意地領著其他戰士認識影之世界了。


  還是沒有踏出木門。
  不知道是哪一天,穿越了森林之後,忽然有道門突兀地立於道路中央。當下就知道,這是來自聖女大人的「邀請」。
  吐了口氣,自己也該有所決定。
  「聖女大人。」
  這是第一次,向對方開口。
  「我應該是獨特的吧?既然您賜予我這麼多,是不是表示,我為您所青睞呢?」
  「請您告訴我,我到底有沒有活過?是不是,也可以去尋找碎片,追回過去?」
  「是或者不是,這是我思考過後,唯一的問題。」
  「我、到底有沒有活過?」
  沒有回應。
  這是意料之中的情況,手撐上了膝蓋並彎腰站起,但是身體卻微微傾斜了一下,因為有個重量扯著自己。低頭一看,發現是收在口袋中的懷錶掉出,靠著繫在背心上的鍊子於空中晃盪。
  情緒忽然沉到谷底,一如第一次穿上這身衣服時。
  左手撈起懷錶,拇指沿著錶蓋摸索,然後按下了按鈕使之彈開,錶面終於首次接觸到空氣,映入視線。

  代表時間的數字整齊的繞成一圈,但是自己卻看不出此時為幾刻鐘。
  因為上頭沒有指針。

  這就是答案了。
  若指針順著時間走,表示前進;指針逆著時間走,表示後退;指針靜止不動,表示停滯。
  時間、記憶、過去、未來、現在……自己甚麼都不會擁有。

  轉身對著木椅單膝下跪,視線很模糊,但掙扎再三還是低垂著眼簾,不願眨眼使淚水滑落。
  「即使有無限的選擇,但『我』能選擇的未來永遠只有一個。」
  就是擔任名為梅倫,實為魁儡的引路機器。
  甚至不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