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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肩膀向外推開門的時候他抬起頭往天空看,發現路旁的楓樹不起眼的開花了。他沒有關注那棵路樹太久,掂了掂手中重量不輕的紙袋,邁開步伐離開方才購買麵包的店家。

  路上的行人不多,沿途有些擦身而過並注意到他的人們會忍不住多回頭多看上一眼,他已經習慣了,因此不放在心上。行經賣水果的攤販時他停了下來,挑了幾顆顏色看上去很不錯的漂亮蘋果買下;攤主人是個眼神溫和而充滿韌性的樸實農婦,剛開始雖然驚訝,但還是貼心地幫忙將蘋果裝進他背在一邊肩上的布袋裡,他有禮的微笑著謝過對方。

  接下來他不再多做停留,繼續往家的方向走。他一面跨步一面思忖著自己雖然只是來買些麵包,但也已經出門好一陣子了,家裡的那個人也差不多該醒了吧?即使退休後仍維持著早起的習慣,那人的生理時鐘一向精準得令人佩服。

  他想著那人起床時發現自己不在身邊的情況。他會先穿好衣服,然後前去盥洗;快速將自己打理好後,便開始在屋中尋找自己的身影。想像那道人影在屋裡四處探頭的模樣不知怎的令他感到平靜。得快點回去才行,他們可以熱些昨晚煮的濃湯,搭配麵包一起當作早餐。


  來到家門口前,他把裝麵包的紙袋小心的放到地上,從肩上布袋的小口袋中找到鑰匙開了門,進門前不忘將紙袋重新捧回胸前。

  那個人不在客廳,這和預測的不一樣,他感到有些奇怪。他原本張口要喊對方的名字,聲音來到嘴邊時又嚥了回去,只默默地走進屋裡,將紙袋和布袋全都卸下。他不急著準備早點,滿屋子轉的找起他那神祕兮兮的同居人;當他發現這和剛才想像的畫面正好相反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位在一樓的客廳、和廚房相連的餐廳、書房和庭院都沒有人在。如此看來目標十之八九是在樓上了。他來到樓梯口,向上走到一半時聽見上頭的臥室傳來開門的聲響;那扇門的卡榫有些損壞了,因此聲音很好辨認。他聽見那人一面喊著他的名字,一面朝這裡走近的聲音。

  「艾爾文?」

  還沒有完全清醒的那個人用沙啞的嗓子喚道。艾爾文走完剩下的樓梯來到二樓,刻意將步伐踩得比平時稍重了些,暗示自己所在的位置;樓梯微微搖晃起來,那人果然很快出現在他的前方。

  「里維,你該先穿上衣服再離開臥室。」艾爾文說,語速緩慢。

  「我招不到你。」里維說,看起來一點也不介意自己只披著一件尺寸不合的襯衫,而且鈕扣沒有扣上的模樣。他瞥瞥艾爾文一身外出服的打扮,還有外套袖子底下空蕩蕩的右臂位置。「你又自己拋取市集了?」

  艾爾文沒有糾正里維不正確的發音,慢慢道:

  「我們沒有麵包了,我只是臨時去補充一些。另外還有很多東西得買,吃完早餐後我們一起去,好嗎?」

  里維盯著他的嘴唇,數秒後才很遲的給出「哼」的回應。艾爾文笑起來,用僅存的左手牽住里維,帶著他回到臥室去換上一身符合他身型的衣服。然後他們一同來到一樓的廚房,艾爾文熱起湯來,里維則從剛才被置於桌上的袋子中將蘋果拿出,來到流理臺前仔細洗淨。接著他抽出一把水果刀,動作俐落的削起果皮,將兩顆蘋果切成完全等份的十六片後放到艾爾文準備好的兩個盤子上。

  他將盤子放到一旁,另外拿出兩個碗。此時爐上的濃湯也熱得差不多了,於是艾爾文熄了火,將爐前的位置讓給里,讓他將濃湯盛進碗中,自己則來到稍遠的位置找出兩支湯匙。稍後里維端著兩碗熱湯走到餐桌前放好,艾爾文跟在他身後,手上穩穩地拿著一個放有兩盤蘋果的托盤。

  放下手上的食物後,兩人一起拉開椅子坐下,安靜的分起麵包。由於剛出爐沒多久,麵包還有些柔軟,較平時硬梆梆的口感更添了風味。里維用牙齒撕下一大片麵包,粗魯的咀嚼半晌後分作兩口吞下,接著又撕起下一口;和他比起來,艾爾文就斯文多了,他先喝了兩口湯,然後慢條斯理的以手指捏起麵包,放到嘴邊張口咬下,咀嚼時半垂著眼睛,姿態隱隱透著優雅。

  里維把手上剩的一點麵包撕成小塊碎片浸入湯碗中,拿起湯勺撈起一口喝下。他們曾經是軍人,進食的速度都不慢,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已經漸漸培養出和緩地吃飯的默契。他們花更多功夫準備餐點,不再一湯匙或一叉子就撈起半盤菜,更換餐具和將食物送入口中的動作放鬆而溫和,也咀嚼得更加仔細。

  過往刻骨銘心的慘烈歲月不曾淡去任何一分,那些時間塑造了他們的外貌、舉止、性格、思維,幾乎一切。如今他們終於能夠停下來審視自己那些早已化膿發炎的傷,並且嘗試一點一點地治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