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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 思憶的彼端。


他發飆似的往花田中心跑,不顧一切地跑到那片血紅色的中心點。
剛收到那個電話的時候,他以為那只是一個劣質的玩笑。
那個人絕對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
會發生這種事的或然率明明就連零點零零一也沒有。
即使法蘭西斯和「那個人」的相處時間比自己更久,他卻相信這世上不可能有比自己更了解「那個人」的人,即使有,「他」也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灰飛煙滅,生存在名為過去的平行空間了。
想著想著,他終於跑到那個人所在的位置。
「—————!」
眼前的那個人合上眼睛,動也不動地躺在血紅花海之中,那雙手的溫度比平日更低,彷彿失去了生命一樣。無論自己怎樣聲嘶力竭地喊,對方還是沒有回應他。
那是,既甜美又誘人的,劇毒。
那刻,他的世界,倏然靜止了。



楔子 纈草紫。


「無論是誰把想像力發揮到最大限度,也無法設想出來,普魯士究竟在何種情況下可以獲得重生,於是沒有人能夠像許多人之前盼望德國再統一那般,也認真至極地期待普魯士復國。德國的再統一是可以想像的事情,即便它曾經一度顯得遙不可及,普魯士的復國卻不一樣。普魯士已經死了,而且死者不能復生。」
—————賽巴斯提安・哈夫納 《不含傳說的普魯士》
你知道嗎?從那天起,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了。
直到今天,我依然反復思考同一個問題。
到底為什麼,在那時候我會不和你談好規則就由得你亂來呢?也許是被你那副又哭又笑的表情嚇到了,也或許是因為我忘了你本身就喜歡違反諾言,所以才會在剎那間把理性抹掉、答應你那個任性的要求吧。
偷偷告訴你,其實那件事一直都令我很後悔。
假如,我當時拒絕和你打賭,你是不是就會放棄那個計劃,回到我身邊呢?還是說,你打從一開始就打算漠視那個諾言,離我而去?
哥哥你這份自以為是的溫柔,真的很殘忍。
你明明就知道,失去你的世界對我來說根本就毫無意義。
你明明就知道,我已經再也無法承受多次失去你的痛苦。
你明明就知道的,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你大概就是,所謂的騙子吧。

* * *

米白,草綠,然後是熟悉的金黃色。
還有,從耳邊傳來的低聲呢喃。
自回復意識那一刻起,基爾伯特就止不住眼眶裡打滾的淚花。
換個正確一點的說法,明明他已經連想哭的意欲也失去了,卻止不住眼中的淚水。
咸咸的淚水撲簌簌地從那張白皙的臉上滑下,讓基爾伯特的視野變得模糊一片。對此,路德維希溫柔地吻著戀人臉上的淚痕,靜靜地擁著那稍微胖了一點點的身體。
「怎麼了嗎?臉都哭花了啊。」他一邊安撫臂彎裡那個還沒冷靜下來的人,一邊問道。
捌開做那檔事的時候不說,記憶中,他已經好久沒見過兄長哭得那麼厲害了。
是不是自己又做得太過了……他這樣問兄長,但對方卻回了自己意料之外的話。
「我只是造了一個惡夢而已,沒事啦,我還未弱到要你擔心的地步,所以你別給我擺出一副快要世界末日的表情嘛,你又不是沒看過我哭的樣子。」基爾伯特虛軟地倒在弟弟的臂彎裡,無力地回答對方的疑問,嘴角牽起一個逞強的弧度。「你啊,就是因為太愛白擔心別人,所以才會令髮線向後移吧。」
這樣下去你終有一天會變禿頭的啦,基爾伯特笑著說。
「誰叫我喜歡的是個『前科』的男人……」
「過分,又沒有人強迫你喜歡我,你這是瞧不起你哥我?抑或是不信任我啊?哥哥都要傷心死了。」
「……你明明就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少耍賴,你剛剛才說過類似的話,本大爺聽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
「……隨你怎樣想吧,總之我從來也沒有這樣想過。」明顯放棄和兄長爭論的路德維希沒好氣地看向對方,說。「說起來,那到底是個怎樣的惡夢?居然令你哭到這個地步。」
「哈哈,反正只是個夢嘛,我都不記得了。」
「你說慌。不過如果哥哥你不想說出來的話,我不會勉強你的。」
怎麼嘛,明明就擺著一副很想知道的樣子,卻為了他而抑制自己,這傢伙總是在這些細微的地方特別溫柔。
看著路德維希一副拿自己沒轍的樣子,基爾伯特又再次想起剛剛造的夢。
『—————。』
老實說,他不知道應不應該把這個夢分類成惡夢,他甚至分不清哪一方才是所謂的現實。
一個令他想起自己剛回到這個家時所發生的某件事的夢。
「吶,West。」
「嗯?」
路德維希才剛開始思考兄長接下來會有什麼行動,頸部就已經被那兩條就成年男性而言過幼的手臂纏上了。
基爾伯特抬起頭,將臉埋進弟弟平坦的胸膛上,像是要從他身上索取半點體溫一樣,沒有把手鬆開。
就這樣牢牢地、牢牢地,抱著路德維希。
「West你果然暖暖的,讓人抱得好舒服。」
「哥哥?」
「我在想……幸好你在『那時候』趕上了,要不然我就成了壞人啦。」
那個自己不復存在的世界。
要是真的演變成那個局面,你應該會很恨我吧,基爾伯特補充道。
二十多年前,他差點就因為一個莫名的彆扭而要跟這個世界說再見,而把他帶回來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換作是他,他一定會恨死那個違反承諾、丟下路德維希的自己,路德維希想必也會和自己一樣吧。
那個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遵守諾言的自己。
那怕路德維希只晚零點一秒,他和他的結局也許就會被撤底篡改了。
把那短短一年的幸福全數毀掉。
「……為什麼突然提起那時候的事了?」
『我們,結婚吧。』
『我又不會像羅德里希那樣跟很多人結婚,哥哥你完全不需要擔心我會偷吃或者變心啊﹖就算要結婚,我的對象也只有哥哥你一個而已,而且哥哥你喜歡的對象…照道理也只有我一個吧。』
即使那天是他向他求婚的日子,他也不認為兄長會因為這樣而把那件事提起來。
一直以來,無論是路德維希還是基爾伯特,也不曾跟對方提起過那件事。
跟第四十七條法令一樣,那件事一直也是他倆之間的「禁語」。
如果可以,他一點也不想從基爾伯特口中聽他說那兩件事。
他一點也不想看到他為了那件事而自責的表情。
絕對是發生了什麼事吧,路德維希不安地看向枕邊人,下意識地加強手臂的力度,把他抱得更緊。換作是平日,基爾伯特一定會笑著用一副哀怨的臉反抗到底,問自己是不是想把他勒死,可這次他卻沒有這樣做。
「我夢到了啊,在『那個世界』裡,我看到了你。」
那個被我「捨棄」了的,哭得像個小孩一樣的路德維希。
被留下來的人(你),才是最可憐的一群吧。因為另一群自以為犧牲自己就能改變世界的人(我),而被永永遠遠地推向陰霾所在的最深處,再也走不出來。
就算明知道被留下的人的痛苦,那一刻的自己還是選擇離路德維希而去,任由路德維希摔得遍體鱗傷。
戰後赴傷回來的時候也好,宣布設立波森走廊的時候也好,決定代替路德維希去東面的時候也好…每一次,他都自私地為路德維希準備一個沒有自己的未來,卻從來也沒有顧及過他的感受。
換個自負一點的說法,他一直也低估了自己在路德維希心目中所佔的份量。
「所以我就在想…那時候的我,為什麼會用這種方法傷害你呢?」
語畢,紫紅色的眸子再次眨起後悔的淚光。
沒法安撫他的路德維希,只能緊緊地抱著戀人,除此之外,什麼也做不到。
胸膛之上,清楚烙下了屬於淚水的痕跡。
良久,他才打破這片沉默。
「那並不是哥哥的錯,歸根究底,當初把你的記憶『取走』的人是我。而且,論違反承諾,我也跟哥哥你一樣沒有把另一個約定守下去,所以,哥哥你就別哭吧。」
如果當時我趕不上,我會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我在啊,我就在這裡。無論途中發生了任何讓我們失散的意外也好,只要你在最後回到我身邊就已經足夠了。
這二十多年以來,我一直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