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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歲的Ally Scott在今晚之前，可以說是最幸運也最幸福的女性。她嫁給一生至愛的男人──Daniele “Danny” Scott──生下與他的孩子，共組一個許多人夢寐以求、欽羨不已的三口之家。



儘管在房地產的工作上，她才正要起步，但在傳統社會觀念中、特別是女人的價值觀裡，她的愛情與家庭都完美地宛若少女幻想的童話。身為丈夫的Danny不僅英俊多金，是名執業律師，更是目前全美屈指可數中、還能在經濟蕭條的今日繼續收盈獲利的律師事務所合夥人，而他個人的品格也值得尊敬。



Danny是她最愛的男人，是引以為豪的伴侶，是剛滿一歲的女兒最仰賴的父親。



然而，今晚，在客廳沙發上，坐在對面的Danny對她說：「我想當女人。」
對不起，Ally。當她愕然無語時，Danny的左手懊惱地捂著臉龐，不斷解釋著，道歉著，他人生至此的錯誤。
「……為什麼……」聽到自己的聲音，乾啞淒涼。「為什麼現在才……」
「因為我再也無法勉強了。」Danny向來低沉混厚的聲音，就像在今晚之前已哭了許久，無比沙啞。「對不起，Ally，我真的很抱歉──」
「誰給你這種想法的？」Ally激動地說：「是誰、誰洗腦你的？是那個心理醫生嗎？是他這麼告訴你的嗎？」
「Ally、沒人告訴我應該做什麼。」
「說謊！」她站了起來。「你自從結婚後就……你的笑容變了，你在夜裡幾乎很難睡著，你越來越常把自己關在書房……你說你有些憂鬱，你說想去看心理醫生，我支持你，我甚至說，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我們可以、可以一起面對這些問題──」
Ally想起了那個心理醫生。五官端正，風度翩翩，極有魅力的中年男性。
「……你、你是gay嗎？」她就是想不透，釐不清丈夫試著告白的真相。「是這樣嗎？你、你愛上那個心理醫生？所以你才、才想當女人嗎？」
「Ally！」Danny稍微大聲地喊了她的名字，但Ally知道他並沒生氣，他從不會對Ally生氣，他是名真正的紳士，溫柔而寬厚地照料著妻子。「我沒有愛上其他任何人，我愛的始終是妳，只有妳一個。我想……想成為女性，和其他人沒有關係──打從很久以前，我就……」
坦承內心渴望仍會使他羞愧，儘管心理醫生說過，找回真正的自我、擁抱屬於自身的真實，是所有人與生俱來的權力，但他還是慚愧地想要跪下道歉。
Danny握緊顫抖的拳頭，努力正視情緒快要崩潰的Ally。



「我不想聽！我不想再聽了！」Ally甩著頭，淚水滑落眼眶，雙手抱著自己卻忍不下低泣。「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別人此後會怎麼看我們？會怎麼看待我們的女兒！如果你真的想成為女人，你當初在結婚前就應該告訴我！你在最初就不該接近我──你明明可以不跟我有任何關係！」
「因為我愛妳。」相比起妻子的逼問和憤怒，Danny的態度顯得如此沉著，只有發抖音節和泛紅的眼，證明他內心洶湧的感情。「因為不論如何，我都想跟妳在一起，我想跟妳組成家庭，除了妳以外，我誰都不要。Ally、我愛妳──所以我更希望……我更想要，妳也能愛我，愛著……真正的我。」
「……我不能。」Ally背對他，強迫克制情緒，他們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明白這種事情爭吵已經太晚了。「我辦不到，Danny。」
「Ally……」
「我想要……離婚。」她硬是把最適切的要求擠出牙齒。「我要女兒的全部監護權。」
「Emily也是我的女兒。」
「沒錯，你是律師，你比我更懂法律，要跟你爭奪女兒的監護權，我一定會輸。」深吸一口氣，Ally抹去淚水，挺直腰桿，將最堅定的一面表露出來。她轉過身，望著臉色蒼白的丈夫。「但你如果真的愛她……如果、你真的愛我們，你知道什麼對她才是最好的安排，你也會知道，我所說是對的。」
請別把事情弄得比現在更痛苦了。Ally無法忍住，雙手遮掩臉龐，淚水再度滾落。
你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現在我們生命裡。



“我、我覺得，妳就像花朵一樣美麗，Miss Webber”
當Ally讀書時，她一面在花店打工，一面抓緊時間準備研究院和房地產經紀人的考試，無視生長於愛荷華州小鎮的古板父親說的，大學畢業就滾回來結婚，妳不需要博士文憑才能處理這片農田。
Danny那時常到花店買花，幾個女店員和女顧客，每當他走進大門，就會不斷盯著他瞧，西裝底下透出的高挑精實身形，燦爛的金髮和印地安納州雨後藍空般的清澈藍眼，他的英俊和身份吸引著女性目光。
看看那緊實的屁股，有些愛開玩笑的女店員會在他離開後說，真想摸上一把。
儘管Danny的條件如此好，他在戀愛上卻相當保守靦腆，Ally估計他那段時候大概買下幾百束的花了，才終於在一段日子後，開口跟Ally攀談。
而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連她家那些鄉下小伙子都不會使用的落伍讚美。



即使婚後，Danny也是每天帶一朵花回家，微笑地送給Ally。他依然會有些靦腆地說，妳就像花朵一樣美麗。
Ally一直都不知道，Danny自己也想成為如花般美麗的女人。
他曾是她最愛的男人，最自豪的丈夫，而她對他的真實、他的心願，毫無頭緒。




＊＊＊




雖然沒有婚前協議，但她跟他的離婚十分順利，Danny提議財產部份各分一半，但Ally回絕了，只在贍養費上約定半年一次的結算。事實上，研究所的學費，大學時代的學生貸款，全是婚後Danny為她償還的，以更現實的觀念來說，她欠他這些錢，所以她沒辦法再拿走他一半的財產。



Ally之後搬到另一個州，與大學時代的好友比鄰而居，房地產的工作也越來越老道，打拚十年後，如今也是全美共有四十幾家子公司的總部公司開發部部長。在私生活方面，姣好外貌，有見識的聰明女人，這樣的她並不缺乏追求者，也陸續有過幾段穩定的關係，但她總會跟那些男人說清楚，在自己生命裡，女兒是最重要的。



沒有人、沒有任何事物，能跟女兒的地位相互比擬。
大部分男人會在這種宣言後，不想麻煩，自己退開。
少部份男人，也會在忍耐一段時間後，說“我果然還是不行，祝妳找到更好的人”，然後離開了。
其中只有兩個男人，在交往最後以求婚被拒當作結局。



37歲的Ally Scott現在面臨一個難題。
10歲的女兒Emily，三個月來開口閉口總是會提到鋼琴教室的女老師，她仰慕並喜歡著那位老師，Ally卻從沒跟鋼琴老師見過一面。鄰居兼好友的Becky推薦這名在社區裡饒有讚譽的女性，Ally沒想到女兒之後會如此中意對方，甚至提出想邀請老師跟她們一起過感恩節的請求。
「Emily，這是感恩節哦，Miss Spencer一定也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想一起度過吧？」
「我問過了，Miss Spencer說她今年沒有與家人朋友共度感恩節的計畫。」坐在沙發上，一邊低頭用手機跟朋友傳送訊息，一邊興奮地說著的女兒，最近Ally看著她，總會恍惚地想起她的生父。
因為真的越來越像了。無論是那頭金色的髮，或是如雨後晴朗的藍眸。
「可是……」感恩節是美國人最重要的節日之一，不跟家人或朋友渡過，除了根本沒家人或朋友這個原因以外，便是有很複雜的問題不能道予外人知。
「拜託嘛、媽媽！」把手機丟在沙發，Emily開始專注於說服任務，她拉著媽媽的手，用最可憐的眼神望著家長。「Miss Spencer真的是個很好很溫柔的人哦！她也很聰明呢，媽媽不是說女孩子可以不美，但絕對不能笨嗎？媽媽也一定會跟Miss Spencer成為好朋友的哦！然後她就可以天天來家裡陪我彈鋼琴，跟我聊那些離奇的事！」
Ally嘆了口氣。Emily是個貼心的孩子，七歲那年問過一次她的爸爸在哪裡，得到Ally一句“在很遠的地方，現在還不能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提起關於父親的話題，難得這次她表現出如此渴望的態度，身為有些溺愛孩子的母親，真的很難拒絕呢。
「……好吧。」
「Yeah！」Emily做了個小小的勝利之舞。「媽媽、我跟妳說哦！Miss Spencer的鄰居太太，還有上次一起走在路上時，好多人都說，我們長得很像呢！」
「是這樣啊……」身為這孩子的親生媽媽，Ally聽得有些五味雜陳。



為了禮節，Ally之後正式地與那位老師──Danielle Spencer──以電話聯絡，提出邀約。對方的聲音比想像中沉柔，是極有個人特色與味道的罕見女低音，Miss Spencer在整個對話過程中，口氣聽來是有些緊張的。



感恩節夜晚，準備好餐點和擺設的Ally，在約定的準點時分聽到電鈴響起。Emily興沖沖地跑去開門，把餐具擺好桌上的Ally，能聽到客廳外女兒和一名女性的交談，孩子收到禮物後快樂的驚呼，與女性那道低柔的笑聲，不自覺地將笑意帶上Ally的唇邊。



「歡迎，Miss Spencer。」Ally整理儀容後，走出客廳，來到玄關迎接仍站在門邊與孩子聊天的客人。
「您、您好，Mrs. Scott。」Emily的鋼琴老師，睜著那雙清澄藍眼，靦腆地笑了笑。
「是Miss Scott。」Ally糾正她的稱呼。與Danny離婚後，她並沒改回原先姓氏，希望女兒能留著一些屬於過去的回憶。
她不希望他們的孩子，會怨恨自己的父親。
「哦、我很抱歉，失禮了，Miss Scott」Danielle Spencer立刻致歉，她的深藍色大衣肩上有些雪花，燦金的長髮自然披肩而散，只上了淡妝的模樣，別有一股清秀雅緻的氣質。
年齡看不太出來呢，保養得真好。Ally朝她笑著說：「不要緊，請先進屋來吧，Miss Spencer。」
「請叫我Danny，每個人都這樣叫我的。」鋼琴女老師走近幾步，抬高手中的粉白色花束。「唔、妳說我不需要帶任何東西來，所以我只能想到這個了……」
「謝、謝謝，Da……Danny。」清了清喉嚨，Ally接下花束，勉強控制異樣情緒。「它很美，謝謝妳的費心。」
「妳也是。呃，我、我是說，我覺得……妳就像花朵一樣美麗，Miss Scott。」
羞澀的語氣，真誠的微笑。
就像許多年以前，某個每天都會送花給她的男人。



Ally茫然地望著懷中的花，分離十年了，第一次允許自己去猜想，過去的丈夫如今不知在何方。
不知已變為怎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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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Daniele（丹尼爾）是男人的名字
Danielle（丹妮爾）是女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