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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選弱桑
いつか、必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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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之一

鶴丸國永正在做菜。

手指抵著瓶口,從半空中淋下紅酒,嘩啦一聲,豔麗火光便映紅了幾乎不帶血色的臉龐。他將酒瓶置於一旁,用筷子熟練地將鍋裡邊緣已經煎得金黃的鴨肝翻面。
一期一振端正地坐在廚房的一張靠背椅上。這把椅子被放在冰箱的斜對角,離瓦斯爐稍微有一點距離的地方。其實他應該靠得更近,但那樣他就無法將鶴丸整個人盡收眼底。那人作菜的樣子一如既往,行雲流水得令人目眩。

他曾經照著食譜,試圖作出和鶴丸一模一樣的菜。上色及格,味道零分。

他總是執拗地問為什麼,他明明是那樣按部就班照表抄課。鶴丸也總是大笑道:你要是這麼想學作菜,就求我如何?
他貼上來,像水蛭一樣地貼上來。
別露出這種嫌惡的表情好嗎?你知道我在外面給人上課收多少學費……嘖嘖嘖,看這張傻臉就知道你完全不曉得你男朋友在外頭的行情。

真是不怎麼愉快的回憶。一期一振轉而注視起鶴丸身上那條整個褲襠下落,幾乎能清楚看見股溝的牛仔褲,以及即便被硬質布料包裹卻依然顯得異常細瘦的雙腿。
是說,這人為什麼越來越瘦?
以前怎樣他不曉得,但交往之後有關於吃飯一期一振是不允許鶴丸馬虎的。
難道他的肚子裡有一個被黑洞吞噬的宇宙?

一起去百貨公司,鶴丸的牛仔褲已經買到女版的M號,穿起來卻還是鬆垮垮的。

他不只一次地說過,希望鶴丸吃胖一點,因為那樣摸起來的話手感一定會更好,緊要關頭的時候也不會總讓他懷疑,是不是只要再多出一分力,就能把鶴丸支解。
一期一振甚至有點抗拒某些必須拉著鶴丸的手臂,才能作出來的奇怪姿勢,不管誰跟他說那樣會有多爽,就算發表意見的是鶴丸本人也一樣。他下手向來不知輕重。

你知道PTSD嗎?鶴丸的手指順著他汗濕的臉頰下落,隨之撐起身體,煽情地舔去那些鹹澀的液體:創傷壓力症候群。只因為有過一次不好的經驗,就因此而不再嘗試,你的人生會因此而有巨大的損失喔。其實,人類比你想像中的要不容易死亡,至少,如果你真的想殺掉我的話,光只是把人弄脫臼那種半調子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一期一振沒回應,應該說他沒時間回應。他們正在那檔事的途中,姿勢才剛調整到一半。抬起鶴丸的單腳,從側面進入,意想不到的地方受到磨擦,兩人因為相異的理由同時發出呻吟。鶴丸單手抓著枕頭,只露出半張臉,他臉頰酡紅,金眸微暗。

要殺死我的話。必須確實、精準、執拗地,搗入我的深處,將我支解……

一期一振永遠不知道鶴丸是在跟他調情,還是在跟他說笑。他無法從鶴丸的態度去掌握他的心情,不斷堆疊的話語也許全都不具真實性。但身體是誠實的,性的快感,無法隱瞞,他能夠確實地帶給鶴丸快樂,然後那份快樂也會回饋給他自己。
胖也好,瘦也罷,鶴丸國永從一開始,就是能瓦解一期一振所有原則的存在,他其實並不真的希望他按照自己的期待改變。什麼吃胖一點,什麼希望他別把給人驚嚇當天職,只是一種口癖,偶爾意思意思地說幾句,也不是真的有什麼深刻的含意。

「喂。」
在他走神的期間,白色襯衫領口大敞,側頸還有著隱約瘀痕,繫著黑色半身圍裙的鶴丸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的跟前,此刻正抓著筷子在他面前晃。

啪搭一聲,黏稠的淡黃色醬料便成了白色磁磚的最佳點綴。

「步驟,你到底記清楚了沒?」
「嗯?」仰起頸,發現鶴丸正皺著眉頭看他,一期一振立刻伸手撫平對方額間的不快:「鶴丸殿,別露出這種表情,您會長皺紋的。」
「不管是誰老了都會變得皺巴巴。我說你。」鶴丸揮動筷子,醬汁又啪搭啪搭地滴落好些。「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是你說喜歡這道菜,要我教你的吧?」

他是故意的。一期一振想。是在挑戰他的極限。這似乎是鶴丸少數能維持長久的興趣之一。怎麼說這人好歹也是米其林一星法國餐廳的二廚,雖然他是沒親眼看過鶴丸工作的狀況就是。因為,他不喜歡鶴丸工作的店,也不喜歡他那在業界小有名氣的美麗外表,鶴丸的料理腕前的確高超,但有更多的客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旋在熟客之間談笑風生的鶴丸是一期一振所不熟悉的,以致他那為數不多的幾次店內用餐經驗都不甚愉快。他覺得受冷落,他討厭愛吃醋的自己,但只要鶴丸在回廚房之前轉過身,朝他眨眨眼,再補送一計飛吻,一期一振就又會立刻安下心來。
店裡的料理也是美味的,法國菜特有的美麗擺盤,但他還是喜歡在家裡吃鶴丸做的菜。時間長了甚至開始覺得其他的食物都不合胃口,他成了被鶴丸豢養的獸。


鶴丸單腳蹭上椅子,他們的膝蓋幾乎併攏。
他靠得實在太近,近到一期一振忽然發現這件襯衫真他媽的有點太透,這到底是他媽的誰的襯衫。陽光被他身後的紗門篩散,即使光線稀薄,衣料下鶴丸玲瓏的曲線依舊一清二楚。他真的太瘦,腰身不盈一握,乳首彷若色薄的櫻花。
「……鶴丸殿,請不要再穿我的襯衫了,就算要穿,也請穿件打底的運動衫。」
「什麼啊?叫別人示範作菜,又一直盯著別人的身體,一期一振先生,我可以請問你到底是想學做菜,還是想吃菜,又或者……」
沒等鶴丸說出老套的『還是想吃我』之類的鬼話,一期一振已經先勾起半邊嘴角,張口吻了上去。他單手環住鶴丸的腰,一邊接吻,一邊起身將瓦斯爐開關關掉。
鍋裡的鴨肝醬汁收過了頭,味道肯定有些走樣。一期一振把鶴丸抱到流理臺上,從似乎被吻得頭昏眼花的人手裡拿過筷子,夾起一片略焦的鴨肝。微仰起頸,張嘴。

鶴丸立刻一掃剛剛昏昏沉沉的模樣,睜大眼睛。

每次他吃飯,鶴丸總愛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看著,用一種……病入膏肓的目光。
一期一振實在搞不懂鶴丸到底在想什麼。他每次問,鶴丸就支吾其辭,說他吃飯的樣子很色情之類的鬼話。

入口即化的內臟。略有點鹹。但香氣依然,他的食道與他的胃腸依舊歡喜叫囂。

他喜歡這道菜。喜歡這道菜的味道。喜歡作這道菜的人。喜歡到,想要全吃掉。

嘴裡殘存帶著香氣的肉屑,一期一振吃了前菜,但並不因此心滿意足。他吻上始終在一旁翹著腿,雙頰酡紅的他的主廚,將他剝個精光,準備大快朵頤重要的主餐。




試閱之二
鶴丸車鑰匙都還沒拔出來,一期一振就壓了上去。

地下停車場光線稀薄,剛熄火的車內還殘留著空調的寒意。他掀起鶴丸的背心,舔吮凹陷的肚皮,另一隻手放下椅背,解開他牛仔褲的皮帶。
他用舌尖沿著褲頭在皮膚上留下的刻痕,細細親吻。
鶴丸左手勾著他的後頸,右手撫摸他乾燥蓬鬆的頭髮,從鼻子裡哼哼地笑著。

「喂。你就這麼餓嗎?真是個麻煩的孩子。」
一期一振仰頭看他,鶴丸笑著,眼底卻滿是寵溺,他湊過去,吻上他的眼睛,隔著睫毛,幾乎可以舔到眼球。淡淡的金色,像稀釋過的麥芽糖糊
「可以哦。」鶴丸笑道,語氣中帶點嘲諷的鼓勵。「可以舔哦。」
一期一振伸出舌頭,真的舔了上去。鶴丸的睫毛撲簌著,成了脆弱而不堪一擊的最後防線。他舔過他的角膜,施加壓力,彷彿意圖頂穿虹膜,刺入水晶體。
鶴丸揪著他襯衫的前襟,他哆嗦著,可卻在笑,雖然笑著,卻抖若篩糠。穿著牛仔褲的腿屈起來,剛好頂著他的下體。他將舌尖下勾,探進眼球下方。

「好想就這樣把您的眼睛吃掉。」
「可以吃掉嗎。」
「我保證,只吃一只就好。」

鶴丸沒說話,只是哭起來,他很少哭,至少一期一振幾乎沒看他哭過。
他的淚水很鹹,像海水一樣,含著高濃度的鹽分。

一期一振抱住鶴丸,將臉埋入他的側頸。他喜歡鶴丸身上的味道。動物在挑選伴侶時,味道是重要關鍵,儘管自己可能並沒有察覺。那就是類似費洛蒙的東西。
芳香而美味,能夠滿足他的腸胃,帶給他比性更強烈的歡愉。
在他的脖頸處,不斷跳動,象徵著生命跡象的地方,香氣特別濃郁。
一期一振張開嘴,犬齒沒入側頸,人的皮膚比想像中堅韌,具有彈性,他加重力道,溫熱的血終於汩汩淹進嘴裡。他輕舔,轉而吸吮。鶴丸撫著他的後腦,腳尖纏上他的臀部,他拱起腰,發出又像哭泣,又百般甜膩的呻吟。

「請吃掉吧。」鶴丸泣訴著。「別說只要一個眼睛。」

如果你喜歡的話。

從鼻尖,嘴唇,耳垂,臉頰,請通通,都吃掉吧。



鶴丸國永把一碗雞蛋烏龍麵,幾樣炸物放在一期一振面前。
一期一振拿起筷子,稀哩呼嚕地吸起麵條,把每樣炸物都吃個精光。
鶴丸盯著他,一期一振搖搖頭。

鶴丸國永把空的碗盤撤下,換上一盤煎餅,一碗昆布味噌湯。
一期一振拿起筷子,秀秀氣氣地把煎餅分塊,依序吃下,耐心咀嚼,然後掀開碗蓋,清清爽爽地喝掉味噌湯。
鶴丸盯著他,一期一振還是搖搖頭。

最後他拿出一個塑膠便當盒,裡面裝著據說很難買到的滷雞腿什錦便當。
一期一振拿起筷子,扒了起口飯,斟酌著配菜,最後抓起雞腿,啃到只剩下骨頭,連骨髓都不剩,才接過鶴丸遞來的濕紙巾,優雅地擦手。
鶴丸盯著他,一期一振緩緩地搖了搖頭。

「都非常美味,鶴丸殿。」他開口道。於此同時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鶴丸盯著他。「但似乎還是無法滿足我。」
「我似乎養了個肚子裡有黑洞的,不得了的孩子啊。」鶴丸盤著手,咕噥著。

大約三個月前。他們相偕回到一期一振的實家,在那裡吃了頓便飯,弟弟們的手藝進步,一期一振相當欣慰,但在欣慰的同時,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產生飽足感。
他明明比往常多吃了好幾碗飯,可就是覺得餓。即使他吃得肚子都鼓了起來,可大腦中的訊息卻是餓到胃都發疼。但他還是像往常那樣,把年幼的弟弟們都哄上床,和藥研等人交代了幾句,直到夜深才返回他與鶴丸的住處。
在地下停車場做過以後,他們回到家,一期一振躺在沙發上,鶴丸跪在旁邊摸他的頭髮。

這就煮點東西給你吃。你似乎真的快死了。快要餓死的人,還對別人癡纏。
他抓住鶴丸落在額前的那隻手,放到唇邊,鶴丸臉紅起來,他抽開手。
做了兩次還不夠嗎?你這種馬。
一期一振笑著看他,他拉下鶴丸的頸子,給了他幾乎要將之拆吃入腹的深吻。
一直到鶴丸氣喘吁吁地推他的胸口,他才放過他。鶴丸擦著嘴唇起身,轉過身去,後頸的頭髮揚起,露出左邊側頸的傷口。

一期一振撫摸嘴唇。鶴丸的唇雖然薄,但很柔軟。他的血氣味芬芳。如同Michel Torino產製的紅酒。微甜而優美,口感細膩纖細,令人不由自主,想要更多。
在車子裡,倘若不是鶴丸拼命蹭他,面色發白,他恐怕能一直喝下去吧。

不多久,廚房裡傳來食物的香氣,他像被強迫復活的喪屍,搖搖晃晃地往廚房走去。鶴丸已經脫掉外頭罩著的那件夾克,現在只穿著一件鬆垮垮的黑色背心。

來得正好。鶴丸指著砧板上,已經用微波爐解凍了的肉:一半切成細長條,一半用保鮮膜包起來,放回冷凍庫裡去。
他乖乖打開底下的刀櫃,取出一把細長的刀。依照鶴丸的指示,先切下一半,另一半用保鮮膜包好,放回冷凍庫。然後慢條斯理地,將另一半切成細絲。
他有些心不在焉,恍恍惚惚,因為餓過頭。只是機械式地做重複的動作。刀順暢地滑入,平穩地拉出,這是質感很好的肉,摸起來像極了鶴丸的皮膚。
再切下一刀,肉的紋路在刀下起伏。他將手指沿著鶴丸的鎖骨,滑過筆直的胸骨,穿過幽暗的秘林,來到隱晦的深處,鶴丸就會屈起膝蓋,露出愛恨交織的眼神。

如果那不是手指,而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