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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賽西爾第一次看到那烏斯。
在安靜的圖書館內，坐在窗戶旁，直盯著著並列的巨大書架的青年。他身著黑色的長大衣與規矩筆挺的襯衫背心，單邊眼鏡下的紅眸有著與熱情的顏色不同的淡漠。
賽西爾思考著該如何開口。他知道自己應該要打聲招呼，但是青年的眼神甚至沒有移到他身上，就像他不存在似的。少年將手中代表館長身份的黃金權杖握緊又鬆開，他感覺得到自己的手心因為緊張而滲出微微的汗，好在權杖在握柄的部份是上好柔軟的皮革，不然這隻老古董可能會被他手一滑摔在地上。
「那個…」
「你就是新的館長？」
兩個人同時開口，賽西爾嚇了一跳，而那烏斯淡淡的將視線移到他身上。「敢接下那把黃金權杖，你比外表看起來更有勇氣嘛。」
「呃…謝謝？」
少年搔搔頭，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我可沒有在稱讚你，蠢才。」青年哼了聲，「你知道接下那把黃金權杖，就出不了這圖書館的大門了嗎？雖然說是『管裡圖書館的館長』，但其實根本就是我的奴隸喔？」
「嗯，我知道啊。」賽西爾點點頭，「…還好我昨天剛畢業了，沒有上學的問題！」
「…」
那烏斯看起來很苦惱似地摀住了臉。
「你不舒服嗎？是哪邊的牆有漏水嗎？」賽西爾關心地歪頭看他。
「沒有地方漏水…」青年從牙縫中擠出的字句聽得出怒氣。
「那是…壁紙嗎！果然該換了嗎…明天就請壁紙店的工匠帶樣品來吧，剛好做個整體大翻修…」
「壁紙沒事！我好得很！不要把人講的好像很破舊一樣！」那烏斯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吼，「魔法跟鍊金術的產物怎麼會出現破綻！你是白癡嗎！如果真的要說有什麼不舒服，那一定是你的愚蠢讓我覺得胃痛！」
「呃，別這麼說嘛，哈哈哈。你有胃嗎？」
「閉嘴！」
看著暴怒的青年－－不，圖書館，賽西爾只能哈哈哈地陪笑。

眼前的青年並不是人。
而是圖書館。
詳細的情況賽西爾不懂，他主修的是魔法而非鍊金術，而且製作那烏斯的技術因為太過古老早就已經失傳，現在唯一懂那揉合魔法與鍊金術兩種極端知識的，可能只有收藏大量相關典籍的那烏斯本人。

「這真是太蠢了，該死的薩魯爾坎竟然把我交給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蠢蛋，基魯爾德家族沒有人了嗎！」
「噢，跟我同輩的子嗣似乎很少的樣子，然後據我所知，本家的堂哥堂姐們沒有人想要繼承圖…」
「閉嘴！我不想聽！」
「呃，好…那個、那烏斯。不要走這麼快嘛，那烏斯。」
眼看青年轉身要走了，賽西爾趕忙跟了上去。
「不要叫得這麼親密！你以為拿了權杖就很了不起嗎！我管那個死老頭把權杖交給誰，我可不會承認連用蠢蛋形容都污辱了那個字眼的…的傢伙！當我的主人！馬上滾出我的視線！」
「不是啦，不要那麼生氣嘛，可以聽我說嗎？」
即使少年在後頭呼喊著，他也沒有停下腳步。那烏斯忿忿地在走廊上大步前進，長長的大衣下擺搖晃著迷人的弧度。走廊的盡頭是旋轉階梯，他毫不猶豫地邁出步伐往上－－
「你知道古代龍的事情嗎？」
少年的這句話讓圖書館停下了剛踩上階梯的左腳。
「誰不知道古代龍？賜予五名旅人五把王權之劍的故事，不是你們從小聽到大的床邊童話嗎？」那烏斯沒好氣地哼道，但卻隱隱知道少年想說的並不只是那個耳熟能詳的歷史片段。
有種踩在懸崖邊的不安感。
不可能沒事提起古代龍的。
發生了什麼事嗎？
「古代龍要死了。」賽西爾道。
那烏斯楞了楞，然後終於回過頭。
「要死了？」
「嗯，要死了。」
「你在開玩笑嗎，古代龍可是神一般的存在喔？賜予劍和大地、讓五個強盛的國家誕生，那麼巨大的存在…」
「－－也敵不過時間的侵蝕。」少年打斷他的話。那烏斯瞇起眼睛看著眼前年僅十五歲的年輕魔法師…不，甚至連魔法師都稱不上，只是個學徒吧。剛畢業而已。這個學徒，大放厥詞地說古代龍要死了。
他們的神要死了。
「…所以？」
「因為死期快到了，所以古代龍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那些力量生出了非常多的魔物襲擊各地。現在所有國家都處於備戰狀態，準備要往大陸中央的雷加利亞神殿進發。」
「…」
五色國，各自往中心進發，各出其力阻止古代龍…小孩才會相信這種話！那烏斯腦中飛快地轉過幾個念頭。
這是王權之爭－－因古代龍而出現的五個國家，終究也會因古代龍合而為一。
那麼、『那個人』呢？
他腦中立馬冒出第一任的主人。
他要參戰嗎？不，這什麼蠢問題，答案是肯定的吧。
那…
「吶、那烏斯。你想要一直待在這裡嗎？」賽西爾看著他的眼睛，緩緩地道。「這樣也無所謂，反正總有一個國家會統一這個大陸，而身為圖書館中立勢力的我們，跟那結果無關，只要接受就好了。但是你願意這樣嗎？」
「你想說什麼？」那烏斯也直直地回望。他可以從那祖母綠色的眸子中看出一些狂氣。
原本以為這傢伙只是個不得不接下這詛咒般工作的小鬼而已，但是看來他想錯了。
這傢伙似乎沒有他料想的那麼無趣。
「我想說…我們一起，加入這個左右未來的行列吧。」
「你開什麼玩笑？我是建築物喔？」那烏斯挑眉。
賽西爾搖搖手指，露出得意的笑容。「哼哼。我知道喔，我從本家的祖父那裡聽來的。你其實可以離開這個地方的吧？你最初的時候，其實不是這個建築物的姿態吧？而是以魔力及知識之庫的鍊金人偶樣貌，跟在－－」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那烏斯打斷了他。
－－糟糕。
看著圖書館瞬間陰暗下來的臉色，賽西爾暗叫不好。
祖父有說過不可以提那個名字，那是那烏斯的地雷。自己怎麼總是那麼不小心呢？
差一點就要遊說成功了說…少年懊惱地握緊拳頭。
自己難道真的會被關在這個圖書館裡一輩子？
如果那烏斯不願意…
忽然，他感覺腳下的地板轟隆的震了一下。賽西爾嚇了一大跳，原本以為是錯覺，但震動並沒有停止，而是持續變大。少年抬頭驚恐地看著那烏斯，後者只是垂著眼看他，一句話也沒說。高大的書架開始傾倒並發出巨響，書籍啪啦啪啦地散了一地，牆壁發出爆裂聲後迅速地爬滿裂痕－－
「那烏斯！？」
這圖書館想幹什麼？拆房子？
就在賽西爾思考著是否要趁這裡還沒崩塌時快點逃出去的時候，那烏斯伸出手，握住他手中的黃金權杖。
「！？」
「雖然打探別人的過去是很下流的行為，這讓我很不爽；但是你還挺有膽子的，這點我蠻喜歡。」
那烏斯頓了頓，然後道：「我跟你走。」
少年瞪大了眼睛，接著看見青年的嘴角微彎，露出了見到他以來的第一個微笑。
「我跟你走，我的館長。」
去見證即將改變的未來。
－－還有無法忘卻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