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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說我還是搞不懂移芳那個......嗯,到底腦袋裡裝的是什麼東西。」烈炎瞥了老友的側臉一眼後,還是無奈地把到了嘴邊的髒字硬生生吞回了肚內。
  兩人現在正悠閒地坐在冰影位於內冥皇城的官邸後院、那個比屋子本身占地還廣闊的樹林裡、三兩散立著的舒適石椅上頭。春末的涼風穿林彿過,捎來屋邸方向蒔苰焙茶的香氣。
  冰影感激地隔著眼罩朝遠來到訪的朋友那張俏麗不減當年的臉蛋方向微微一笑,道:「我倒覺得現在這樣不錯......反正我大部份的時間都待在人界,不太有機會用到被封住的那七成的力量。只是偶爾回來這裡時會有一丁點的不方便而已......」
  「『一丁點』......」烈炎扶額,苦笑著瞅向老友身上那堆誇張的戒具:眼罩、頸手枷、編縫在手部束帶間那叢密密麻麻的封咒符......她還看過更誇張的版本。「雖然早就曉得妳是個外表很S的M,不過還真不知道妳能M成這樣。」
  蒔苰端著茶盤走了上來。冰影聽音辨位地接杯倒茶、取茶點,熟練得就像那眼罩只是個裝飾品似的。「如果這點小小的不方便就足以堵住那群想叫我早點伏法的傢伙們的口--雖說我是比較喜歡順著他們的意思就是啦--那也還蠻值得。而且反正我只要把力量壓在三成以下--」說著,她略停了下手上的動作。
  像在變魔術似的,就在烈炎覺得坐在眼前這人的氣息在一點一滴地淡去的同時,冰影身上的所有拘束具也都一齊慢慢地消失了。
  冰影舒適地轉了轉頸子和肩頭,伸手爬梳了一陣自己被眼罪綁帶壓塌的腦後白絲,終於真正地用那雙淡紫色的眸子端詳起老友令人懷念的臉龐:「......看吧!完全沒問題。」
  「好、好、好......妳高興就好。」烈炎搧著杯口微微冒起的蒸氣。
  
  望著冰影說了聲「我去逛一下」便隱入林木間的身影,烈炎又輕輕地嘆了口氣。雖然還是對於老友目前的微妙狀態稍微有點兒擔憂,但至少見到她人還活蹦亂跳地,連日來吊得老高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了下來。喝完了茶左右無事,便回頭觀察起方才二人聊天時一直靜靜侍立在二人身後的年輕女子。她對內冥的服制不熟,但光看這人的衣折挺度和繡線的用料,也多少能猜得出她應該是個有點兒身份的職官。
  這樣的人竟然在冰影的府中給客人倒茶?她還記得冰影剛才才說自己的職位又被降了一階。
  「妳說妳叫蒔苰,可我記得她剛才說到妳時說妳已經接手了她--」她伸手指了指冰影坐過的位子「--先前在大內大部份的工作了?怎麼還有閒時間來這裡給我們端茶啊?」
  蒔苰一邊清理著用完的茶點小盤一邊微笑著回道:「大人現在在裡頭的身份太敏感,我求過陛下讓我在大人回來停留的時間儘可能地跟在大人身邊。為了方便和平議所以就直接掛了個管家的名字啦。只是事情多的時候偶爾也得回去弄一下的就是。」
  「陛下......又是移芳。」烈炎苦笑著貓似地弓起身來伸展著手腳。「大人」,不以冰影的現有職份稱呼,直接上了尊稱......唔唔好吧,看來這位老友很愛在路邊「撿」人回來用的習慣還是改不掉。「能不能想法子找個絕對和那傢伙扯不上邊的話題來聊啊......不過那傢伙也實在很好笑,又批准了讓冰影得隨時戴著那堆壓死人的戒具的規定、又讓妳跟在旁邊護著她,說起來難不成那傢伙覺得她戴了那堆玩具就渣得沒法擺平自己找上來的麻煩事了?還得妳跟來幫忙?」
  蒔苰苦笑著抓了抓髮上的小圓帽:「您弄錯了,大人。陛下讓我跟在冰影大人身邊不是怕有人找她麻煩時她對付不了,而是怕她隨便動手又會給自己多弄上幾個死刑啦!」
  烈炎目光挌過蒔苰面前。「喔,這有像話一點。她已經累積了幾個啦?」
  蒔苰雙手都比出了姆指和時指。
  「槍決兩次確定?」
  「不......是死刑七十七次確定。」
  「七十......!」
  「本來是七十九次的,考量到之前的事件嘛,所以合議庭同意減刑兩次,所以就是七十七次確定。到今年為止。」
  「......我出去旅行的這幾年內,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事啊......」
  蒔苰苦笑著不答。雖然才剛見到這位異界來的女子不到半小時,她卻已經非常確定這位女子是對冰影大人來說相當重要的朋友,而且還對陛下有著非常根深蒂固的--偏見。這樣一來如果自己把這兩年內大人賺來了七十多個死刑判決的「豐功偉業」--其中大約有八成是源自於陛下的命令--攤出來,嗯......
  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啊,嗯!
  烈炎狐疑地望著這位腦中走馬燈大約有半數都悄悄露在臉上的少女。
  才想開口詢問,眉頭卻一下皺了起來。
  「怎麼了,大人?」蒔苰察覺了她的遲疑。
  「有個討厭的東西來了。」烈炎冷冷地道。
  蒔苰望著她一瞬間變化的臉蛋,激零零地打了個冷顫。眼前這位渾身裹在暖秋色系高級衣料中、微笑起來美得連她這個女性都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和冰影談笑時柔順得像隻躺在暖陽下打滾的幼貓的女人,就在說出那句話的一瞬間完全變了樣。那股讓人不由得想多多親近的柔暖氛圍突然間彷彿變成了一道冷硬的鋼牆,含著紅金碎砂似的金瞳裡還透出了若有似無的殺氣。
  「什、什麼討厭的東西......」
  「烈炎?她說的客人原來是妳啊?好久不見了!」
  蒔苰到了口邊的問句硬生生地被截在了口裡,心裡暗自祈求老天千萬別讓身後剛從樹叢中走出來的人注意到方才那幾句不敬的對話。不過老天好像刻意地忽略了她的祈求,因為始作甬者再次開了口。
  烈炎翻著白眼,用正好足以讓來人聽見的音量低聲唸著:「我真是倒了半輩子的楣,不過來找個朋友都會碰到你。」
  移芳選擇性地忽略了烈炎的喃喃自語,禮貌性地向她點了點頭,微笑道:「希望妳在我國能玩得開心。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請一定要告訴我。」
  「說到招待周到的最好方法嘛--」烈炎端過蒔苰收在茶盤上的空杯裝模作樣地舉到了嘴邊:「當然就是有人能夠知趣的用光速從我面前消失、順道永遠別再靠近小冰冰啦!」
  移芳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在冰影方才坐過的椅上坐了下來,轉過頭向蒔苰道:「蒔苰,還不快照做?」
  蒔苰巴不得他這一句,動作俐落地向移芳行過禮後飛也似地逃走了。
  烈炎將空茶杯「叮」的一聲放在了桌上,眼神故意地略過了移芳的頭頂:「唉,世界上就是有這麼厚臉皮的人。」
  「行啦,要再這麼玩下去待會會為難的可就不是我囉。」移芳拾起了片落在桌面上的枯葉扔下地上,隨手順了順被轉涼晚風吹得有些零亂的淡金髮絲。他朝服還穿在身上,顯然剛下朝不久,只隨手脫去了朝冠就直奔這兒來了。
  烈炎心裡自也明白:想當初自己會和師父師兄遠行的主要原因就是擔心自己對眼前人這份至始未減的厭惡之意會令冰影為難。雖然她對他的印象絕大多數都來自冰影的口述回憶。平心而論,移芳除了在兩年前那次劫囚事件時才真正的冒犯了她一次之外,他這個人的存在對她而言應該也不過就是個「異世界某國家的皇帝」罷了。
  不,是「異世界某個國家」、「把冰影害得超慘的皇帝」。
  即使受害者本人如今似乎已經不大在意這件事了,事實還是事實。
  所以她既無法理解冰影怎能還把這個曾經毀了她半輩子的地方當成自己的「第二故鄉」,更無法理解她怎麼還能對這個毀了她半輩子的傢伙宣誓效忠,諻論還......
  算了,不提也擺。
  她於是悻悻然地挪了挪身子側向他,冷冷地道:「她說去逛逛就回來,你是要坐著等還是要移動尊駕親自去找?」
  「我坐著等好了。」移芳笑著伸了伸微有點痠麻的腿,放鬆地斜靠在石桌旁。「能選在這種時候來找她,真的很感謝妳啊。」
  烈炎撥弄著茶杯把手,淡淡地道:「份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