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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Rollong Stone


自拉姆的辦公室離開時，羅索的手上多了一個紙袋。裡頭除了幾本掩人耳目用的文件，還裝著一顆在地面上不常見到的無人機──或著說，一個叫做瑪格莉特的『女性』。

羅索沒有將紙袋抱在胸前，他覺得自己那副模樣實在愚蠢，也太過引人注目。他的手掌撐住紙袋底部，將其貼在身體側邊，信步於走廊上走著。回到研究室的途中沒有遇見任何人，羅索猜想是因為正值中午時段，大多數人都聚在食堂裡的緣故；雖非刻意安排，倒也稱了自己的意。

拉姆沒有明說，但出身於潘德莫尼、以研究混沌元素為畢生志業的羅索自然清楚事情的嚴重性。雖然對於瑪格莉特發生意外時所從事的研究內容一無所知，但竟然能由「人身」轉化為「活生生的核心」──怎麼聽也不像是潘德莫尼會允許的研究。再加上拉姆窩藏瑪格莉特的行徑，事態大概早已鬧騰。

儘管如此，羅索還是沒有告密的念頭。他本不是道德觀強烈的道義人士，只要能夠更接近自己所追求的「真相」，付出一切亦在所不惜。他猜想瑪格莉特或許也是擁有同樣想法的人，才會導致她成為現在的模樣。

他不能讓任何人發現瑪格莉特。至少在他的目標達成之前不能。

話說回來，那個老頭就那麼相信自己不會被出賣？連個像樣的警告都沒給。雖然羅索確實不打算揭發他，但一想到自己的性格不僅被摸透、甚至還被一口吃定，他就忍不住感到一陣不悅，於是又在心底將拉姆徹底腹誹了一遍。




§




終於踏進研究室裡，羅索理所當然的將門落下了鎖。再三確認過後，他才走到堆滿紙張和大小瓶罐的桌邊，將紙袋放下。

「可以出來了，瑪格莉特。」羅索懶懶說道，靠上桌沿。

語音方落，一名女性便憑空出現在他身旁，模樣自然得彷彿她一直都站在那裡一樣。羅索的表情沒有意外之色，只是側首看她，毫不掩飾自己打量的眼神。瑪格莉特則端著和方才在拉姆辦公室裡一樣的美麗微笑，放任對方巡視的同時也不甚客氣的回以相同目光。

過了好一會兒，羅索撇了撇嘴，率先轉開視線。他滿臉無趣的將兩人之間的椅子拉開，對依舊微笑的瑪格莉特簡短地道：

「坐。」

瑪格莉特眨了眨眼睛，依言坐下，抬起頭來看向羅索。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隻手臂長，這是他們到目前為止靠得最近的一次。以初次見面的人來說，這樣的距離實在有些太近了。

羅索皺了皺眉，他向來排斥他人的接近，光是聞到對方身上的氣味，便會產生自身領域被侵犯了的錯覺；但這項禁忌在瑪格莉特身上卻完全不成問題。倒不是由於對象是名女人──而且還是名相當出眾的女人──這般膚淺的原因，而是因為瑪格莉特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味道。

汗液的氣味，香水的氣味，衣物洗濯劑和沐浴用品的氣味，還有其他身為一個活著的人類可能會有的味道，在瑪格莉特身上全都找不到。儘管能夠觸摸，她卻仍像是個立體投影，在這個空間裡的意義僅僅只是「存在」而已。

羅索想起自己對瑪格莉特的第一印象，「不像人類」──只能說敏銳的直覺還真是種可怕的東西。

他很快回過神來，瑪格莉特還在看他，澄澈瞳孔在光線反射下顯得波光瀲灩。她的眼神裡帶著玩味，在羅索開口之前啟唇說道：

「你一定在想，『這女人實在不像人類』──對吧？」

羅索先是瞇起眼睛，接著哼地一笑。

「那又如何？妳要抗議？」

「倒也不是，」瑪格莉特慢條斯理的說，「我明白你的疑問所在。」

她站起身來，兩人之間本已不遠的距離頓時又縮短許多。羅索發現自己隱約可以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鼻息，十分困擾的蹙了蹙眉，不過並沒有向後退開。

似乎察覺到羅索的侷促，瑪格莉特的微笑又加深了些。她向前跨出半步，堅定地將窄小的空間再次壓縮，也不管羅索的臉色愈發難看──或許說，那多少是她的目的之一。
現在他們之間只剩下短短不到一指長的距離。儘管兩人都感受到了對方身體的溫熱，偶爾衣物互相摩擦產生曖昧低音，他們卻始終沒有真正碰觸到對方的身體。

瑪格莉特伸出一隻手臂，輕輕柔柔撫上羅索僵硬的臉龐。

「感覺到了嗎？」她低語，「即使是這樣的我，也是有體溫的喔。」

聞言，羅索撇了撇嘴，抬起眼睛瞪著她。

「夠了，」他終於出聲斥道，嗓音充滿不明所以的壓抑，「滾遠一點。」

瑪格莉特聞言一笑，好整以暇的收回藕臂並再次坐上椅子，還給彼此一個距離恰當的空間。

「抱歉，」她笑道，「我只是想，有些事情親身體驗過的話會比較容易了解。」

「我倒覺得這單純只是騷擾。」

「那還真是冒犯了。」瑪格莉特笑出聲音。

羅索頓時感到心情十分惡劣，他感到自己被對方徹底的愚弄了。為了轉移情緒，他粗魯的伸長了手，將桌上散亂一片的紙張一張張收齊，隨性地攏了攏，接著啪地放到瑪格莉特面前。

「這是我正在進行的東西，」他輕描淡寫道，「花點時間看過吧。」

瑪格莉特望著面前約一指高的紙堆，抬起手來稍微翻了翻。她有些意外的發現看似被亂收一通的紙張原來有好好的按照順序排列，看來羅索有一套整理文件的固定方式。

「如果需要資料，那裡的櫃子有參考書籍。」羅索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書櫃，「這間研究室裡所有儀的器都可以使用，還有就是──」羅索停了下來，低頭看見瑪格莉特正挑眉等待他的下文，於是哼哼一笑，用宣布似的口吻說道：

「我要睡了。」

「……啊？」瑪格莉特忍不住出聲質疑，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她明白羅索要她讀過他文本的意義，但下一步難道不是輪到羅索對她做的研究進行了解？既然已經決定要合作，互相了解該當是兩人的第一步。

「我可是有將近兩天的時間沒有休息了，現在腦袋不大清楚啊。」羅索抬手掩去一個小小的呵欠，「妳應該也希望我能以最佳的狀態來了解妳的研究吧？」

他不給瑪格莉特反駁的機會，一面說著一面走向實驗室角落裡一扇不大起眼的門。轉開門把時後他停下動作，轉頭望向正盯著自己的瑪格莉特，懶懶地交代道：

「七點叫醒我。」停頓，又補上一句，「合作愉快。」

隨後便消失在門板後頭。

看來裡頭是間休息室，羅索不愧是光明正大享有特殊待遇的工程師，瑪格莉特冷靜地分析道。她想羅索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應該說、實在是太有道理了，反而讓人忍不住感到一陣心理不平衡……

真是的，她也學會說傻話了。瑪格莉特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而認命的讀起了羅索的報告書草稿。







────Rolling Ston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