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暱稱：黎珞希
文章：《失之交臂》
　　
　　他的隊友黑子哲也──不見了。
　　
　　「啊啊、好餓啊……」那是一個悠閒的午間時分，火神大我正捧著餓得扁平的肚子，仰頭望向掛在MJ Bar牆上的價目表。「也給黑子買些吃的吧？那傢伙總是小雞食量，一杯奶昔哪能當成正餐啊……」想著忖著，因為前方的排隊人潮過多而等待許久的他，思緒不由自主飄至待會與黑子約定好的自主練習上。
　　但越是期待，時間就過得越慢。看著一名又一名的顧客抱著全家餐離開，已經吞了幾百次口水的火神終於來到點餐檯前，嗅著滿腔食物香氣，雙眼發直地開口。「每一種漢堡三個……不，五個好了，還要六個蘋果派，兩杯香草奶昔。」言畢，他心滿意足地咧嘴一笑，不顧店員驚詫的臉色。
　　而當他心情轉好，自發性地退到一旁等候餐點時，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大聲作響起來。
　　是黑子嗎？火神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第一個浮現於腦海的身影，竟是那個存在感極低的藍髮少年？尤其手機螢幕上所顯示的名稱證明猜測無誤時，更是赧然地紅透耳根。他趕緊抹了抹臉，收拾紊雜的情緒，接起電話。「咳、黑子？是黑子吧？」
　　通話那方是輕輕淺淺的熟悉嗓音，聽得心底某處萬分柔軟。「日安，火神君。還在家裡嗎？」
　　「哦、我已經出門了。」火神懊惱地搔了搔後腦杓──雖然對方看不到。「抱歉啊，我還在買午餐，可能會遲一點……」
　　「不要緊的，火神君可以慢慢來。」
　　「呃、好。」聽聞話筒中細碎的車聲、人聲，火神有些心癢，如果可以儘早見到黑子就好了……捨不得掛電話的他，抬眼瞅了瞅點餐檯裡，為了他的餐點而手忙腳亂的店員。「對了，頭還痛嗎？」壓低聲音，他一邊擔憂詢問，一邊期望這番對話能再延長一些。
　　「是的，已經沒事了。」他的出言關懷似乎讓黑子很受用，語氣輕揚幾許。「火神君不用擔心，那不是你的錯。」
　　「球是從我手上飛出去的呀，能是誰的錯？」他頗為氣餒地垮下肩膀，怎麼也想不到練習傳球時，竟會因為把人看呆了而手滑，剛充好氣的球就飛了出去──彈性極佳地落在黑子頭上。
　　他當場傻了，連忙回過神來將應聲倒下的人送往醫務室，幸好只是腫了一個包，並無大礙。
　　聽著他喪氣的話語，黑子淡淡地沉默數秒，接著輕聲。「即使真是火神君的錯，我也不會怪罪的。」
　　縱然口氣平靜、語意平常，火神仍舊因為乘載其中的情意，羞赧地顫抖著話聲。「你、你這傢伙……不要總是說著令人害臊的話啊。」
　　「我只是實話實說。」車輛通行的聲音在一瞬間增大，差點兒壓過黑子的淡然語調。「火神君在MJ Bar嗎？」
　　疑問過於突然，並且店員同時遞上處理好的餐物，火神因而心不在焉地應道。「是啊，怎麼了？」
　　「我可以拜託火神君一件事嗎？」
　　「別說拜託什麼的，有事儘管說。」滿意地抱起漢堡袋，火神一手握著手機往外走，一邊輕笑允諾，卻也發現幾許異樣──黑子那裡的雜音好像越來越大聲……正在過馬路嗎？忡忡的心緒不禁襲上心頭，他微微蹙眉，剛毅的面龐顯得兇惡嚴肅。「黑子，注意一下路況，先過馬路再說。」
　　可黑子置若罔聞，輕淺嗓音不斷伴隨著雜訊而來。「我想要……大杯的，拜託……火神君……」
　　「喂！黑子！」事況相當不對，他猛然低吼一聲，就見那廂「砰」地一響，而後只餘斷線後單調的嘟嘟聲。「黑子？黑子？」懷裡還抱著辛苦排隊買來的午餐，火神艱難地持著手機，不停朝話筒呼喚。可惜，除了同調無趣的系統聲之外，並無其他回應。
　　腦海裡千迴百轉的心思，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事故，尤其黑子那傢伙走路不專心，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該死！」心裡想著各種最壞的情況，火神低咒一句，完全不顧路人的頻頻側目，摟著一堆漢堡食物，拔腿便往黑子家的方向狂奔。
　　
　　那傢伙好像剛出門，如果發生意外的話，一定就在附近……懷中偌大的漢堡袋影響了奔跑速度，火神卻也沒有放下的想法。實際上現在的他，根本毫無餘力思考其他事，一心一意想著那人的平安，希望一切壞事全是他的胡思亂量。
　　比如說手機沒電了？才會回撥無數通，仍是收到關機的訊息，毫無回音？也有可能是壞了，畢竟前幾天就聽他提過手機發生故障，想找個時間拿去修。
　　但是那聲摻雜於對話中的突兀響音，卻令他無法樂觀看待。雖然一路跑來，並無任何事故現場。
　　難道只是普通的身體不舒服？通話結束前的聲響，確實有點像物品掉落地面的聲音……可是，一想到走在馬路上的黑子也許暈厥或是跌倒，他心上的大石便懸得更高。
　　慌亂地左盼右望，身形高大頎長的男孩猶如被遺棄的大狗，不斷尋找主人的蹤跡。「黑子你這笨蛋……在哪兒啊！」就算病了、傷了，也該有個人影吧？
　　「影子」這詞只是個象徵，可不代表你能隨隨便便消失啊，黑子。
　　「哎？火神？」身後傳來熟悉的招呼聲，一回頭，便是迎上日向順平與相田里子略顯驚疑的神情。「你在這裡做什麼？」
　　道了聲「前輩好」，火神縱然心緒不定，仍舊提起精神開口回應。「我在找黑子……的說。」
　　「找黑子？」里子睜著大大的眼睛，上下審視一番。「怎麼了？黑子又不見啦？別擔心，他待會就會冒出來嚇你了。」
　　「就跟平常一樣嘛。」日向也頷首附和。「幹嘛那麼緊張？難不成你惹黑子生氣了，他才跑不見？」
　　「話說黑子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吧？」
　　「也是，小家子氣的人是火神，黑子不一樣的。」
　　若在平時，火神肯定會炸毛反駁，但現今卻僅是垂下眉，搖頭。「應該這麼說，黑子他……消失了。」
　　見他這反應，日向與里子二人皆是面面相覷。「不是吧？黑子用消失的運球把自己運沒了？」
　　聞言，火神倒是一愣。「消失的運球？」呃、他似乎忘了什麼？
　　「你們不是約好自主練習嗎？」眨了眨明亮的眼眸，里子從那僵滯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挑了挑眉。「你該不會忘了吧？」
　　「也、也不是忘了……」只不過是關心則亂，以為黑子發生事故，就把約定忘得一乾二淨了。
　　排除出事的可能，若是手機出問題、無法撥打，黑子應該會先去約定的地點等他吧？心下總算踏實許多，火神鬆了口氣，接著向前輩們道別，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兩人常去的籃球場。
　　
　　公園裡微風徐徐，夾帶著花草樹木的清新氣息，一旁的籃球場傳來孩子們歡騰的喧鬧聲，顯得靜謐流動的空氣也活潑起來。
　　跑得氣喘吁吁的火神一踏入球場，立馬左顧右盼，在一群穿著花花綠綠的小學生中，尋找熟悉的淺藍身影。「嘖……這傢伙又用Misdirection躲起來了？」但終究是自己理虧，遲到了那麼久，被捉弄也是應該的。
　　默默吞下胸口的氣悶，在場邊來回走晃，甚至推開生長密集的草叢，卻始終沒有黑子一如往常的驀然現身。火神煩躁地扒亂一頭紅髮，餘光就見方才那群追球追得十分歡快的孩子們，居然都圍在身邊，滿臉好奇地仰望著他的怪異行為。
　　「幹什麼啊，你們……」現時的火神焦急非常，不但面部表情兇惡，也沒有剩餘的心力與他們好聲好氣談話，直到其中幾個孩子面露恐懼，他才恍然想到可以向他們詢問黑子的行蹤。「哎，小鬼們。」
　　「嗚哇──」聲音宏亮、語氣顯得僵硬，嚇得心理素質不高的小學生們一個個渾身發抖，接著哄然而散，留下火神一人尷尬地杵在原地。
　　「這、這是什麼回事啊？」難不成他們真知道些什麼，黑子交代不能說？好勝心被激了起來，火神放下懷中裝滿食物的紙袋，氣勢高昂地撒開腿追逐四散的孩子們。
　　孩子們身形小巧，行動相當矯健，好不容易抓到跑得最慢的小男孩，竟是抖如篩糠，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他有些慌了，按著男孩的頭猛安撫。「別哭啊，我只是想問你……嘖，不准哭了。」略有嚴厲的口氣襯著手邊稍微強勁的力道──畢竟是常年拍球的手──受到驚嚇的小男孩一扁嘴，斗大的淚滴從眼眶裡迸出，而後便是哭聲巨響的嚎啕。
　　「嗚哦、不要哭啦。」火神緊張地抱住男孩瘦小的身子，無奈小孩的眼淚一發不可收拾，哭了許久仍是停不下來。「哎、黑子，快來幫忙啊，你應該很拿手吧……」話語自然順暢，愣了一愣後方始發現，自己竟是忘了黑子不在身邊……。
　　當他真切意識到事實時，寂寞的心緒就不斷湧上，彷彿如鯁在喉，非凡的苦澀混雜刺痛，令人呼吸不過來的感受。平時總是成日的如影隨形，因此習慣了相伴？否則為何不過一天，他就受不了沒有黑子的時時刻刻？
　　他，好想見黑子。
　　好想見他。
　　悄悄攥起拳頭，他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中，連小男孩停下哭聲，滿是疑惑地推推他的肩直喚「大哥哥怎麼了」也沒聽見，一直到身後響起稔然的渾厚嗓音──
　　「哎？是火神啊？」說著，一邊往男孩寬厚的臂膀上垂了兩下。「這副喪氣樣是怎麼了？沒吃飽嗎？」
　　有些無厘頭的腔調，帶著爽快清朗的笑聲，火神瞬間認出對方身分。「是木吉前輩啊……」迅速整理心情後抱著孩子緩然起身。「吃飯的事得先放一邊了，黑子那傢伙不見蹤影，我正在找他。」木吉前輩怎麼在這？黑子也約了前輩一起打球嗎？思及此，心裡不知為何有著無法忽視的酸澀，不斷漾開。
　　「哦？」木吉鐵平頓時面色嚴肅，沉聲道。「終於到了這一天嗎？」
　　「呃、什麼？」沉重的語氣令火神心尖一顫，不禁心跳加速，等待下文。
　　「黑子的透明度終於到達臨界點了嗎？或許他就在你身旁，只是你沒看見……」
　　「在說什麼呢！這種文藝腔是怎麼回事啊？」火神忍不住炸毛，放下滿腹問號的小男孩，旋身就想離開。「我先去找黑子了，前輩Bye。」
　　「哎呀、等等，其實黑子剛才來過呢。」
　　此話一出，火神差點沒掐斷那掛在嘴邊的爽朗笑容。
　　「我以為你們在玩躲貓貓呢。」摟過抱上大腿的孩子，木吉樂呵呵地笑道。「他的手機好像壞了，所以讓我轉告你，自主練習的地點改在誠凜體育館唷。」
　　「改地點？」怎麼那麼突然？火神不由得猶疑，但既然得到了黑子的去向，就也不必橫衝直撞、到處找人了。他趕忙謝過前輩，轉身離去。
　　完成轉達的任務，木吉愉悅地揚起嘴角，而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再次喚住男孩高大的身影。
　　「幹嘛……怎麼了嗎？」心心念念只想著見到黑子，可基於尊重前輩，火神匆匆一回首，望著栗色髮絲的大男孩，等待續言。
　　「人生苦短，滄海一粟，要好好珍惜他在你身邊的時光，不要失去了才後悔莫及啊。」
　　……木吉前輩，你最近究竟看了什麼書呢？講話全是文藝腔啊！
　　
　　火神還是為了木吉的一番話，陷入紛亂的思考。
　　確實，他未曾輕忽與黑子的這份友誼，兩人在眾多高校中選擇了誠凜，接著進入籃球部、成為搭檔朝夢想邁進，都是日本人最常說的「緣分」，不是嗎？
　　但，他是否有好好珍惜黑子呢？
　　幾乎是輕如羽量的陪伴。那傢伙，自始至終帶著輕淺、溫暖的煦和，在自己身旁擔起守護信念、破除盲點的職責。一開始，分明只是普通的隊友關係，卻漸漸在生命中成為不可或缺的存在，以致於一天不見、找不到人，就會慌亂，就會無所適從。
　　為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如此看重那個即使存在感不高，也總是溫吞佇立的少年？
　　那雙有著強烈意念的眼眸，深刻於心。占有心頭上，最重要的一席之地。
　　
　　滿身大汗地跑進體育館，火神倏地煞住腳步，佇於門前看著纖細少年獨自在籃框之下的輕巧動作，所有情感驀然奔流，腦海裡隨即靈光一閃，紊亂的思緒有了解答。
　　他想看著他。看著他，直至──
　　「火神君？」發現共處一室的氣息，黑子略顯訝然地呼喚，那一回身的眉目煦然，也銘刻於火神的心尖。
　　對那聲喚名仿若未聞，火神快步至少年跟前，用力抱緊那清瘦身軀。「你這傢伙，不准再亂跑了。」
　　「怎麼、火神君……？」耳邊抵著大男孩的胸口，聽聞一聲一聲稍嫌急促的心跳，黑子眨了眨眼，忽然明白頓悟，唇邊漾起幾不可聞的淡然笑意。「我沒有亂跑，只是手機壞掉了，無法聯絡火神君。」
　　「那你也待在同一個地方等我啊！害我找你找得……」
　　「找得很辛苦嗎？」仰起頭，湛藍的眸子望進對方眼底。「其實手機送修之後，我就馬上前往MJ Bar找火神君，但是你已經離開了，我只好接著趕往球場，沒想到你居然還沒到呢。」
　　「呃、我，我又繞到別地方去了……」窘迫地搔搔滿頭紅髮，火神垮著肩，提出另一個疑問。「怎麼突然想到來學校體育館練習？公園球場不是挺好？」
　　「火神君有看到那些孩子嗎？他們對籃球很有興趣，前輩正用假日的空檔教練。我想把場地讓給他們，用學校體育館就好了。」
　　「原來如此。」明白了原委，火神又是頹然，抱著柔軟身子蹭了蹭。「我們明明都去了同一個地方，為什麼統統沒遇上啊？」連在路上碰見都沒有？太剛好了吧。
　　沉默半晌，黑子淡然地輕聲開口。「不斷錯過嗎？看來火神君相當討厭我呢，連剛巧遇上也不願意？」
　　語氣雖平淡，但其中摻雜些許怨念──火神也很訝異現今的自己居然能察覺出來，想當初根本完全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他聽得心一急，趕忙緊緊摟住他。「我明明喜歡著你卻找不到你，才是一件奇怪的事吧。」此話一出，兩人都愣了。
　　火神羞得耳垂像要滴了血，黑子則是沉靜良久，最後笑意更甚，伸手環住男孩寬厚的腰際。「明白地告訴我吧，火神君，我要你買的香草奶昔呢？」
　　「呃、呃？你叫我買香草奶昔？」那通結尾不清不楚的電話，就是為了叫他買奶昔嗎？火神一愣一怔，看來傻氣。
　　「是的，在電話裡呢。火神君該不會……忘了？」
　　他急急搖頭。「不、不，我有買的。」
　　「但是，在哪裡呢？」黑子左一瞧右一瞅，並沒有發現漢堡袋與奶昔的存在。「在邊找我的同時，火神君把所有食物都吃掉了？真是厲害呢。」
　　「我好像，丟在木吉前輩那裡了……」
　　聽完喪氣的男孩敘述在公園球場發生的事，黑子不由得輕淺莞爾。「也好，讓孩子們打完籃球就有點心吃，火神君真是有心呢。」
　　「才不是……」
　　對方情緒低落，滿頭雜亂的髮絲頹勢垂下，宛如大犬難過垂耳。心裡激起難得的波動，黑子帶著唇角依舊的煦然弧度，再次將頭埋進溫暖的懷抱。「火神君雖然是個笨蛋，卻是相當溫柔呢。」
　　「……什麼啊，雖然沒你聰明，不過也不至於笨到哪裡去吧？」火神有些不滿了，抬手揉揉少年柔軟的髮窩。
　　略略抬眼，黑子踮起腳尖，朝那抿緊的嘴角欺近，和著含糊的話語。「但是我很喜歡唷，這樣的火神君。」
　　「你、別，別這樣啊……」軟軟的觸感令火神赧然萬分，他帶著頰邊熱切的溫度，靠在少年頗顯冰涼的頸間，心裡恍惚想著──太好了，黑子還在身邊，沒有就此消失蹤影，真是太好了。
　　
　　他深切以為，能與黑子相識相知，是人生中最幸運的際會。
　　尤其擦肩而過千萬次，終焉仍是──相伴相隨。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