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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龍君試閱:

第一章
無垠的沙漠在一輪皓月的映照下,顯得壯觀而神秘,白日裡灼人如炙的滾滾熱浪,此刻卻演變成截然不同的陰冷沙風。
「呼哧!」
高壯駱駝的粗重喘息聲叩響了這死寂之地的大門,一行大約二十來人的隊伍,從一座巨大沙丘的背後,艱難又緩慢地涉足而出。
而在他們眼下的是一串新月形的沙丘,沙脊一環扣著一環,直拋向遠處天際……路還很漫長。
「郢仁殿下,要不要歇息片刻?」一位頭披紅色紗巾,身裹綠色綢衣的西域婦人,恭敬地問候比鄰駱駝背上的少年。
「嗯。」少年頷首應道,一張水靈靈的秀美臉孔,因多日奔波顯出幾分倦態,只見他一把抓起駱駝背上的皮水袋,咕隆隆地一陣猛飲。
「殿下,以後入住靖國皇城,可不能像在您母親的都城裡那樣隨心所欲,要知道那兒還有三位皇子,和您爭搶著太子位呢。」這一路上,只要一有間隙,婦人就不忘說教。
「哼,三個生活在金鑾殿裡的草包罷了。」少年擦了擦濡濕的紅唇後,單手一撐駝峰,呼地一躍,便穩穩地落在沙地上。
「殿下!」婦人慌忙張看四周,幸好所有的官員守衛,都退開在稍遠的沙丘上。
「至於靖國麼……」少年不等婦人再次叨絮,便邁開步子走上一個沙丘,他那比頭頂上的蒼穹更為深藍的眼睛,凝視著遙遠的沙海天際。
號稱天下第一大國的靖國,就在沙海的另一頭,它有著橫跨大陸與海洋的廣闊疆域,有著富饒礦藏和勤懇忠誠的子民,這些國情郢仁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為打從他在古樸的西域呱呱墜地開始,母親和一班國師武將就不停地向他講敘有關靖國的一切,好像認定他會繼承這龍椅似的。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兩個月前,郢仁的父親——靖國的皇帝,特派宰相歐陽鶴千里迢迢趕到西域都城認親,為的是這位流傳著西域聖女血統的小王子,方額廣頤,天姿聰穎,像世人傳說的那樣,是天屬的帝王之相。
嘩!突然刮起的強烈沙風,噗噗地打在郢仁俊美的臉蛋上,他伸手擋住眼睛,沙丘上的守衛們則「糟糕!」地大叫著去追趕被風吹下坡的行李包。
「唔?那是什麼東西?」透過手指縫,郢仁看到在那群高大的人影中間,有一個晃動著的嬌小物體,黃麻的布巾被吹開一個角時,露出了一顆黑色的腦袋。
「殿下,您在看什麼?」婦人見小主子迎風而站,不由上前問道。
「為什麼我的衛隊裡會有孩子出現?!」郢仁指向那被麻布包裹著的小小身影,驚訝更大於不快。
「嗯……這位少年是宰相大人帶來的,據說是數一數二的影守。」婦人朝那兒瞭望了一番後答道。
「影守?」
「就是給達官貴人做保鏢的,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口風很嚴緊。」婦人看著郢仁說。
「這麼說來……」郢仁秀眉微皺,思忖著:『宰相確實有提到過,在靖國有那麼一撮很特殊的人,他們個個身懷絕技,卻生活在黑暗之下,做著常人絕不願碰的血腥事,說的就是「影守」吧。』
「但他看上去……頂多是個會幾下拳腳功夫的毛小子。」視線再度聚集到麻布緊裹的少年身上,郢仁很是懷疑地想道。
「殿下?」婦人輕聲叫喚。
「傳令下去,到下個驛站,就讓他離開守衛隊。」郢仁轉過身,拂了拂衣袖上的沙塵。
「是。」婦人傾身行禮道。
「大家小心!有一支數十人的騎隊直奔這邊來了!」就在此時,站在最遠處的哨衛,揮舞著一面紅色錦旗叫道。
「殿下,是刺客!」又有人大喊道,不一會兒,前方高聳的沙丘上,因為馬蹄狂奔而卷起的層層沙浪,以排山倒海之勢朝丘下的守衛滾滾沖來!
「哼。」郢仁嗖地拔出腰間的碧玉劍,以鋒利劍刃在月色下發出的隱隱冷光作為開戰最有力的號令。
※ ※ ※
「大皇子有令,凡是十三歲的少年格殺無論!」一個滿面刀疤,一看即知歷經無數惡鬥的大漢騎在馬背上,他粗壯的手揮著一把鐵柄大斧頭,還不住地連連吼叫。
「大哥,你怎麼把金主給說出來?」緊跟其後的是一個相貌猥褻的高瘦男子。
「呸!這有什麼可擔心的,殺光他們不就保密了。」大漢朝地上唾了口口水,揚起大得嚇人的斧頭,第一個沖上來的守衛,竟然像折斷的柳條般,給攔腰砍斷!
血噴湧而出,濺在下一個守衛的臉上,哀號、馬嘶、刀光在這頃刻間,如同迸發的雷鳴般,響徹在浩瀚縹緲的黃沙境地……。
「嘿嘿,大夥瞧瞧小皇子在這兒藏著哪。」一班人在混戰中途,高瘦男子首先發現了護衛中間的少年,他興奮得咆喝道:「快沖上去,圍住他!」
「殺了他!哈哈!」勁裝束身的惡漢們,即刻猛踢馬肚,衝開影守的重重圍層,一些來不及閃躲的守衛,不是喪命上下橫刺的鋼刀下,便是淒慘地給鐵蹄活活踏斃!
「小寶貝,看老子的奪命神鞭!」高瘦男子淫笑著揮開手中的長鞭,長長的帶著尖刺的鞭身直打向少年纖弱的身體!
啪!皮鞭高高甩起,可落地時只撲騰到黃沙,少年的身形竟猶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樓般,憑空消失了……。
「咦?!」高瘦男子細目大睜,一時間詫異得回不過神來。
「老二,小心後面!」手下的聲音未落,高瘦男子只聽得耳後呼呼地衣擺舞動聲,一道銀色的光芒,從左胸筆直刺出!
「啊……。」高瘦男子緩緩地低下頭,似乎無法相信自己的心臟上插著一把利劍。
嗤。利劍又快速地抽回,高瘦男子白眼一翻,連哼氣的時間都沒有,便面朝沙丘,一頭栽下馬去,撲起的黃沙足有一丈多高。
「老、老二……?!」待沙塵散盡,眾人才真切地看到高瘦男子胸口汩汩噴湧而出的殷紅,染豔了大片沙土,甚至蔓延到了他們的馬蹄下。
沙沙……輕微的腳步移動聲,少年原先裹身的黃麻披風不見了,一席簡樸的青布衫,一頭用同樣顏色布條紮起的黑色長髮,隨風輕輕舞動著。
前額修剪得整齊的劉海,亦左右搖曳,一雙黑如墨石的眼睛,不帶一絲人類的感情。
「你……你是什麼人?」儘管是見慣殺戳場面的彪漢們,在看到對方毫不留情的致命攻擊後,也不由口音發顫。
「影守。」少年的聲音平靜得出奇。
「他是影守!」有人即刻低呼,因為江湖上一直盛傳著,凡和影守們打過「交道」的人,都將必死無疑。
「俺們的目標是四皇子,你想要活命,就快滾開。」
一個手握彎月刀的大漢仗著人多勢眾,咆哮了幾句,當然他不忘朝同伴使了個眼色,兇悍毒辣的他們是不可能留下任何活口的。
「小兄弟,出門千里只為賞錢,黃金五百兩,你若把皇子交給俺們,分你一半都成。」另一個壯漢翻身下馬,一把帶毒匕首藏匿在他的袖口裡,一步步地靠近黑髮少年……。
「要騙人也不撿些好聽的。」響亮的嘲笑聲從這圈人身後赫然響起。
「是哪個不怕死的傢伙,敢來這邊搗亂?!」彎月刀大漢惱怒地喝道,只差一點點,他的同夥就能出其不意地刺到影守。
其他人聞言立刻調轉馬兒退散一邊,把兵器矛頭等等齊齊對準發言者,可是等看清來人時,大夥不禁一怔:「又是一名十來歲的少年?」
不僅如此,這還是一位美得無以倫比的男孩,黑如錦緞般的光亮長髮,一絲不亂地梳攏在耳後,並由一個金雕細縷的簪環扣住。
他的臉孔如罌粟花般扣人心弦,先不談那峨眉如黛,膚白如雪,光是那紅如櫻桃般的嘴唇,都能引起人的好一番遐想。
「我的行情不是黃金一萬兩麼,這種黑道皆知的秘密,還拿出來哄人?」少年不留情地譏諷,總算讓眾漢子癡呆的表情有所緩和。
「你就是靖國四皇子?」彎月刀男人看著少年脫俗的相貌,華貴的裝束,心中已有幾分肯定,但是沒想到他會主動送上門。
沒有理睬對方的問話,郢仁的視線集中在十步之遙的黑髮少年身上,他的殺氣,犀利冷酷得就似雪山的冰棱。
岑寂清冷的眼睛,仿佛什麼風都吹不到的崖底深泉,一切禁止不動,意志堅決!郢仁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老三,管他是不是皇子,寧可濫殺,也不可不殺!」有人沖彎月刀男人喊道,氣氛又變得一觸即發。
「那也要殺得了我才行。」回過神來,郢仁手中的碧玉劍,刷地揚起,劍氣在沙地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你、你殺了俺們老大?!」順著劍峰所指向的南面,有人眼尖地看到沙丘下倒臥的粗壯大漢,沉重的金斧頭就斜插在他動也不動的腳邊。
「他就是你們這群烏合之眾的老大?難怪和其他人相比,有一丁點兒棘手。」郢仁輕佻的話語,立即招致所有惡漢踢馬殺去。
「斬……。」在黃沙騰騰間,黑髮少年手握的三尺長劍發出了陰冷無比的白光。
「立……。」少年身形一動,隨彪漢們揮起的錯落刀光,飄忽而進,不出片刻,便追上馬蹄。
「絕!」突然青光激蕩,淩厲的劍峰,黑髮少年一一挑開本該劈向郢仁的無數刀刃,忽地又如雄鷹的利嘴般,無情地撕開馬匹上的強壯身軀,鮮紅的腥血刹那四下綻放!
「呃……!」這場面讓郢仁驚愕到竟然不知動彈,他看著對方勁捷俐落的劍法,迴旋於眾人間,根本不給悍匪們一絲靠近自己的機會!
「唔。」儘管少年的內功劍氣皆深湛,但敢拿下大皇子懸賞的人也不是等閒之輩,有人一連發出幾十枚飛鏢,皆向少年致命的穴位。
「小心!」郢仁猛然驚醒似地大喝。
叮叮!長劍變招快速地往前一揮,飛鏢被迴旋的劍刃,重新反刺入惡漢腹中,至此為止,死的死,傷的傷,馬兒驚恐嘶叫著各奔四方,徒留一地慘不忍睹的屍體與血沙。
「呼……。」黑髮少年輕輕地吐納一口真氣,收利劍與眼前,血黏著在劍身上,順著劍刃,緩緩地流淌下來,弄髒了少年戴著的半截指套的手。
令郢仁無法轉移目光的是,劍上的血反射在少年烏黑的眸子裡,反倒透出火一般熱情的色澤,一時間,他竟然分不清到底是劍上流血下來,還是少年的眼睛裡,流著血之淚。
「這就是影守……。」郢仁呐言道,自小對任何事,包括太子位都可以信手拈來的他,似乎沒有什麼可以震撼得了。
然而,僅僅一句自言自語的「影守」,便在他體內掀起了一股無法遏制的波瀾,剛開始的時候,心想這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波瀾,一個經過特殊訓練的少年刺客罷了。
可這輕易的否定,不知不覺間卻變得洶湧澎湃起來,這樣下去的話……勢必還會變成一股狂風巨浪!
最糟糕的是,郢仁不知道事態會發展成怎樣的局面?一般人面對這樣的殺手少年,恐怕會嚇得屁滾尿流,逃之夭夭的吧。
可是他不怕,只覺得束手無策,但這種難以駕馭的感覺,又燃燒起另一番強烈的、連他自己都不明為何如此強烈的征服欲望。
和剛才的冷漠截然不同,黑髮少年舉止柔和地擦拭手中的劍,就像對待充滿靈性的生物一樣,也許是感覺到皇子灼熱的注視,他停下來,看著不遠處與他年齡相仿的郢仁。
「老子沒那麼容易死!臭小鬼!」忽然而起咆哮,打斷了他們相互的凝望。
「是你!」郢仁回轉身,沒想到那金斧頭惡漢,竟「活」了過來,看樣子是自己沒刺中他的要害。
黃沙飛舞,郢仁眼睜睜地看著金斧頭的寒光從頭頂忽閃直下,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一雙溫暖的臂膀攬住了他,幾分略顯急促的喘息,噴吐在他的臉上,然後是身體被猛地往旁邊一推!
噗!因分心而沒做任何保護動作的郢仁,倒臥於沙土地中,滿口滿鼻都是沙土,甚是難受。
「殿下!」西域婦人隨同六七名護衛,從另一邊急奔過來。
「當!當當!」
而另一邊的陡峭沙丘頂端,是黑髮少年和金斧頭打個不可開交,而且少年的背部似被斧頭砍傷了,血流了一路。
「殿下,您沒事吧?」婦人扶起郢仁,忙著給他拂去塵土。
「咳、他……咳咳。」郢仁想說,去把他救下來。
可大漠上的風沙時疾時緩,突來的一陣疾風刮來,把少年和金斧頭雙雙扇下數百丈深的沙崖!
「郢仁殿下,先行的宰相大人已經收到飛鴿傳書,正派大批邊疆軍隊趕來。」婦人掏出對方回傳過來的紙條,可郢仁不但沒看,反而一把推開,跌跌撞撞地爬上沙坡。
「殿下?!您這是做什麼?」婦人緊跟其上。
「明明是從這裡跌下去的……?」
從沙崖上可以眺望到遠處逐漸聚攏的烏雲,混沌的月光下,郢仁看不清崖下的情況,實際上也沒什麼可看的,漫漫四野,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您說的是剛才的影守?」婦人問道。
郢仁沒有答話,因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情緒,如同愈來愈強烈的沙漠風暴般,壓在了郢仁年少的心頭上……。
※ ※ ※
龍嶺大草原是一片被高聳入雲,連綿起伏的山巒所包圍的肥沃土地,此時正是新綠抽芽,萬物復蘇的初春時節。
一群群如珍珠般耀眼的鬈毛羊兒,悠然漫步在遼闊的南草坡上,享受著春天最美味的恩賜。
放眼更遠的西面,是層層疊疊,約摸百座的白色帳篷,帳篷頂端紮著一面鮮豔的紅色布巾,一列商客們的駱駝隊遠遠地望見了,笑道:「喲,是最善騎射的奕族!」
突然間,帳篷那兒傳來隆隆響聲,一群膘滿肉肥牛群,猶如脫弦之箭,氣勢洶洶地奔湧而出。
緊隨其後的是十來匹的健馬,當先的一匹馬渾身棗紅色,那長長的鬣鬃在明媚春光下,就像許多飄曳的錦旗。
鞍上的是一個皮襖勁裝青年,肩上掛著粗皮繩,腰上懸著短刀,背負長弓,縱馬疾馳,他身後的青年們,吆喝著,盡力趕上。
待馬群沖入牛群後,皮襖青年雙腿用力一夾,竟站立於馬鞍上,棗紅馬四蹄翻騰,直搶在前,把後面的騎手拋離的很遠。
「阿瑪,看樣子,這次比試又是角梟哥贏。」一位盛裝打扮的奕族少女,笑臉吟吟地坐在牛圈欄上,眺望著前方激烈的戰況。
「這孩子就是身手敏捷,」回話的是年過半百的奕族族長賽普,他一臉得意地說,「想當初在大漠裡救下他時,每個人都說他沒救了。」
「是啊,記得角梟哥那會兒因為背後的刀傷,高燒得厲害,一個勁地說胡話,等後來清醒了,卻什麼都不記得了。」少女說這話時,棗紅馬在主人角梟的帶領下,攔截住了一頭公牛,並利索地飛套上繩索。
「好樣的!」賽普大聲稱讚道,轉而對女兒說道:「傑婭,長老們提議贏了這比賽的人,就隨你一同上京面聖。」
「這是真的嗎?有角梟哥相伴,我也不會膽怯了。」傑婭姣好的臉上浮現著兩朵紅雲。
「嗯,這次進京很重要,除了表達對靖國皇帝的無上尊崇外,還有就是希望聖上恩准奕族人,長期居住在這片土地上。」賽普似乎對往年顛沛流離的生活感到厭倦了。
「孩兒知道山那邊的塔克爾族也向皇上進貢了許多寶貝,以求得到這龍嶺大草原。」
「我們靠的是誠意,族裡漢子剪修的羊毛,和婦人們巧手縫製靖國疆域羊皮圖,一定更能打動皇帝……。」
「阿瑪,他回來了!」不等賽普說完話,傑婭便興奮地沖騎隊揮了揮手。
「族長!傑婭!」在眾騎手的簇擁下,一個擁有古銅色肌膚、肌肉結實的高大青年,極漂亮地躍下馬鞍,矯健的身姿猶如草原上翱翔的雄鷹般,久久吸引住眾人驚羨的目光……。

※ ※ ※

四個月後,靖國皇宮。
月光皎潔的清輝照耀著碧波蕩漾的湖水,一席席涼爽的微風吹拂著這座臨仙水榭,一條寬敞的被宮燈照得透亮的九曲長廊,連接著水榭和彼岸雄偉的金色大殿。
為遮擋夜晚的霧氣,廊上的薄紗簾被放下來,長長地拖在水面上,隨著湖水的波折而向前蜿蜒伸長著,遠處是大片淺粉色的荷花叢。
突然,一曲悠悠的笛鳴劃破了這清幽的氛圍,幾條鯉魚飛快地從荷花下游過,引得荷葉瑟瑟搖曳,別有情致。
「皇上,宮女們現在演奏的是奕族的竹管笛,聽聞它的音調可以吸引大漠孤鷹。」兩鬢斑白,卻仍神采奕奕的靖國宰相歐陽鶴,恭敬地朝坐在龍案前的男人介紹道。
「唔。」連眼睛都不抬一下,男人絕美的嘴唇只是似答非答地抿了抿,他的注意力全在案頭的燙金奏摺上。
「那您覺得這長達百尺的羊皮地圖卷怎樣?據說動用了一百名工匠……」歐陽鶴見皇上絲毫不感興趣,揮手摒退了宮女,又讓太監呈上繪工精緻的羊皮卷。
「夠了,弄得水榭裡一股羊騷味,」男人不耐煩地合上奏摺,吩咐道,「這禮供的東西,交于太后處理即可。」
「臣遵旨。」宰相大人作揖道,在他轉身小心地收攏羊皮卷時,心裡卻湧起了另一番感慨。
回首十年前,先帝突然駕崩,未立遺囑,一時掀起奪位狂潮,朝野內風聲鶴唳,腥風血雨,誰能料到最後竟是回宮不久,毫無貴族靠山的四皇子郢仁當上了皇帝。
「還有事麼?」郢仁見他遲遲不動,於是問道。
「啊……對,臣確有一事啟奏,」歐陽鶴這才想起另一件「禮供」來,「以『美』著名的塔克爾族送來美女侍男各三名,是否也交于太后?」
「侍男?呵,」郢仁美眉一挑,露出一抹曖昧的淺笑,「這漢人才有的孌童,沒想到他們都給考慮到了。」
「您的意思是……?」皇上並非第一次寵倖同性,但宰相的臉上仍帶著幾分尷尬。
「朕要一名侍男來臨仙水榭陪寢。」郢仁只對兩種人感興趣,一是身材豐腴的後宮美女,二是膚白清純的可愛少年,男人?他可敬謝不敏。
「是,臣先告退。」歐陽鶴施禮退出。
『或許能從他口中,瞭解到奕與維兩大部落的事。』郢仁圓弧優美的指尖輕捏著案頭上的碧玉酒杯,若有所思地轉動著。
「傑婭,你在哪裡?」爽亮的異族口音,從九曲回廊裡轟然傳來。
「嗯?」郢仁放下杯子,思緒被擾,心生不快。
「皇上,定是剛進宮不知規矩的蠻人,奴才這就去喝退他。」守候在門內側的小太監,見俊美懾人的皇上眉頭略擰,立刻慌張起來。
「傑婭,是你在裡面嗎……?」可未等太監前去開門,紅漆金縷的大門便忽地被推開了。

第二章

一個時辰前,角梟陪著奕族妹妹傑婭來到荷花塘賞花,與草原截然不同的秀麗景致,完全吸引了角梟,稍一分神,生性好動的傑婭便不知跑哪兒去了。
宮殿的浩大幽深,讓角梟分外擔心,望見不遠處的臨仙水榭內通明燈火,便不顧後果的闖門而入。
「啊?!」屋內幽香四逸,擺設極盡奢華,可是讓角梟驚訝得出聲的,是安坐在一張金龍書案前,美得不可思議的……男人?
在珊瑚宮燈的暈染下,男人烏黑的長髮好似春天雪山上奔流而下的瀑布,閃著瑩亮的光輝。
比起這道「光輝」更令人目不轉睛的,是男人那張華麗臉孔上,有著一雙比草原深藍的蒼穹更清澈,更水靈的眼眸。
那雙狹長的美眸明明只是微眯了眯,卻折透出深沉含威的情緒來,這與他正襟端坐的姿勢相互交融,給人以無比尊貴的迫人之感。
「大膽蠻人!」被角梟衝撞得直暈頭的太監,好不容易順了口氣,大喝道。
「嗯?!」角梟驚覺自己魯莽的同時,也發現對方漂亮的藍眼睛正直勾勾地盯住自己,旋即低頭,看著腳上的青布鞋。
「瞧你衣衫不整的醜陋樣兒!」在皇上面前失了態的小太監,報復似地大力拽了拽角梟身上的無袖羊皮襖,又揪著他下半身及膝長的羊皮圍裙不放。
「快拿開你的手!」這件傑婭精心製作的皮襖裝束,可是奕族裡最厲害的騎手才能穿的,角梟很氣憤,但自己無禮在前,小麥色的臉頰上難以抑制地浮起兩抹紅酡。
「嗯……。」在門扉處的青年深陷難堪境地時,郢仁卻一反冷傲的秉性,臂肘撐在案面上,手托臉腮,嬌美雙唇因一抹淺笑而倏然綻開,儼然一副「看好戲」的神態。
自從徹底打敗無能的皇兄後,還真沒什麼事,能挑起他勃勃的興致……。
皮襖青年的身材健美勻稱,打從他沖進來的瞬間,郢仁便不自覺地打量起來,那裸露在外的手臂肌理不帶一絲贅肉,肩膀夠寬廣,卻不似練武過度的將軍那樣高聳得過分。
滾著絨羊毛邊的皮襖,緊裹在他的胸膛上,更給他美麗的膚色增添了幾許大自然舒爽氣息。
最要命的還是那件緊系在腰身上的圍裙,郢仁並非頭次瞧見牧人的服飾,他知道這種裙裝是方便上下馬背,和做出種種高難度的馬上射騎術。
可顯露出的堅實大腿,與布料緊貼而隱約可見的男人下體,好比一把熱烈無比的火,洶湧地「燒灼」著郢仁的藍眸。
先前的戲謔心態很快被燒空了,剩下的是猛竄而起的,能讓喉嚨饑渴得能冒出煙來的征服欲望!
「小喜子,退下。」郢仁從來都是順應自己的意願,這次亦不例外。
「是,奴才告退。」小太監接到皇上的旨意,倒像松了口氣,他暗想:『瞧這蠻人的臂膀,倘若皇上不在這兒,他定會給我一拳,讓我躺上個把月!』
太監磕頭出去後,屋內寧靜得幾乎令人窒息,角梟略略咬唇,僵直著身體,雖然幾次感覺到前方投來的視線,但沒以為這比女人還要漂亮的達官顯貴會真的關注自己。
因為自恃高貴的宮裡人,有一套繁複瑣碎,級別深嚴的宮廷禮儀,在他們入宮的十天裡,每天都必須讀上數十條,等太監總管考核滿意後,方可晉見聖上!
可對那些咬文嚼字,似是而非的條目,角梟學了很久,也不得其要領,龍嶺大草原到底歸屬何派,關係到全族五千九百口人的生計,被這樣一耽擱,不知何時才能回去……想著想著,角梟竟神遊起來。
「你便是塔克爾族送來的人?」柔磁的嗓音,好像龍案上的那樽象牙香爐,飄出一層輕而透明的煙縷,虛幻,卻撩人心弦。
「呃?」角梟根本沒聽清對方的問話,暗歎道:『糟!光想著族人,忘卻了眼前的麻煩事!』
「龍嶺大草原,雖說水草肥沃,風景宜人,但更是靖國南面的要塞。」郢仁此時提及草原,絕對是出自探查對方的心態。
「我知道。」果然,那雙靜如墨石的眼睛中,頃刻放出耀眼的神采。
「咳。」清了清燥火的喉嚨,郢仁覺得青年坦率的表情很是誘人。
「我可否……。」角梟很小聲地說道,他想對方既知草原的事,定是王爺之類的貴族,傑婭常說見不到皇上,見到一位王爺也好,至少可以傳達族人懇求與崇敬之心。
「你嘀嘀咕咕的,到底想說什麼?」郢仁熱欲難耐,輕拽華服衣袖,起身走向一席繪著牡丹怒放的屏風。透過朦朧的薄紗,可以瞧見一張擺有宮廷糕點的紅木圓桌。
「請等一下!我想談談草原的事!」大吼一聲,角梟以為「王爺」要走掉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上書機會啊,情急之下,他索性一個箭步,疾沖向前!
「要你大點聲說話,可沒讓你把朕的耳朵喊聾!」郢仁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他回轉身子,才要教訓幾句——
「啊!」角梟來不及收停腳步,硬生生地撞在「王爺」肩頭上!
「嗚!」這一撞可真讓眼前發黑,星花點點,角梟雙手捂鼻,眉頭緊擰。
「呼。」習武已久的郢仁,見青年魯莽撞來,自然閉息運氣,令肌如牆,所以除了驚訝外,倒不覺得胸口疼。
『這下完了!』這念頭充斥在角梟腦中,他顧不得發紅的鼻樑,一味地想要找出一些合理的歉意話來。
「看你既木訥又粗魯的,倒也挺主動。」郢仁回過神,邪氣地一笑,禦臂扣在青年的腰際。
「罪……該……」罪該什麼來著?角梟原是記得的,但當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時,赫然發現「王爺」那張美麗的臉孔近在咫尺。
他定定地看著「王爺」那絕色藍眸,感覺整個人給突然吸進一個湛藍色的漩渦,久久無法自拔!
同時亦驚訝這看似單薄的美男子,卻比自己的七尺身材更要高大,角梟高仰起頭,才可和他對視。
「你面色蒼白,過來喝口酒,暖暖身子。」郢仁說著,一手仍按在青年的後腰上。
「唔……。」沒忘記對方是錦衣華服、喜怒無常的貴族,角梟下意識地別開頭,避開他溫熱的鼻息。
「怎麼,不喜歡中原的白玉酒?」郢仁沒有放過他小小的抗拒動作。
「不是,我是說時間不早了……」角梟著急得憋紅了臉,他好想認真地談一談奕族的事,可這「王爺」似無半點傾聽之意。
「呵,你一會兒心急,一會兒扭捏,真叫朕摸不透。」郢仁抬手捏住青年的下頜,看到他一臉的詫異。
「王……」角梟豐厚的嘴唇大張著,像是要叫卻叫不出。
「罷了,朕也不想再等了。」言畢,郢仁忽地收緊手臂,低頭覆上懷中人的誘人嘴唇……。
「——?!」宛如凝脂的皓白肌膚,如一道光芒,射入角梟大瞪的眼內,過度震驚使他整個人呆若木雞。
「嗯……。」雖然沒有女人嬌嫩,也不及少年水靈,但郢仁驚喜地品嘗到一個完全新鮮,超乎他想像的味道。
仿佛在正午烈日之下馳騁獵奇,一股強烈的雄性氣息撲面而來,郢仁柔軟的唇恣意地享受青年的麝香體味。
這雙唇輕觸的淺吻,卻給人血脈賁張的快感,挑起了他從未有過的渴求!
「不……!」與此同時,在本能反應的驅使下,這草原漢子驚顫地抬起胳膊,抵住「王爺」硬實的胸膛,試圖掙脫開他的擁抱。
可郢仁不但無視角梟的反抗,更進一步扣緊他的後腦,迫使他仰起頭來,迎合自己。
「可惡!你……嗚!」嘴唇給壓磨到發痛,那趁自己開口而鑽入的陌生紅舌,以足讓角梟羞恥到七竅生煙的方式,舔噬可碰觸到的一切!
他想轉身逃開,卻給佞傲無比的長腿勾住腳踝而無法動彈,五臟六腑被抽空般的窒息感,讓角梟猝然合上嘴巴。
「嗯?!」正忘我享受「美味」的郢仁,忽感舌尖一陣尖銳的刺痛,眉頭一擰,就抓住角梟頭髮的姿勢,一把將他拉離臉面。
「呼,呼……!」頭皮被揪得生疼,但角梟的心情卻爽快得很,這下,看你這混蛋「王爺」還敢不敢隨意侮辱人!
「你竟敢咬朕?」郢仁似乎難以置信地探出舌尖,輕舔了舔,上頭的血腥把他美唇染成一片紅豔,與之相比,他的語氣很冷,射出的目光更是冷得可以瞬間凍結周圍的空氣。
「哼。」角梟非但不懼於他的震攝魄力,還想強行拉開禁錮他頭髮的大手。
「既然你喜歡來硬的,朕就徹底滿足你。」猛烈燃燒起的征服欲望,讓郢仁不帶一絲耐心地緊抓住角梟高高抬起的手腕,反剪在其身後,隨之提起膝蓋,毫不留情地踢向他的小腹。
「嗚!」突然而來的衝擊,讓角梟痛得差點昏厥過去,在仰面倒地時,肩膀還狠狠地撞上紅木桌角。
桌上裝盛有柳丁、葡萄的水果拼盤,皆震翻於桌面,圓橙一一滾落地面,發出咚咚地一連串悶響。
「放開我!」角梟羞惱地扭動身子,他這個在草原上鬥得過一頭公牛的壯漢,卻怎麼也掙脫不了眼前這看似文雅柔弱的貴族的壓制。
雖然郢仁用一招「借力使力」,把角梟的蠻力打壓下去,可他也忙得大汗涔涔,發結散了,烏黑的長髮淩亂地耷在肩上,才得以跪壓于男人上方。
「哦……!」在看到角梟左右分開的粗壯腿間,那羊皮裙遮掩不了的,由白麻布緊裹住的私處時,郢仁的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曖昧不明的感歎。
「你給我滾開!」在意識到對方貪婪的眼神,全盯著那話兒時,角梟臉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很有精神麼。」郢仁似自言自語地說,他白皙的手竟伸了進去……。
「皇上,臣帶來了塔克爾族獻上的……啊呦!」為等待侍男打扮而姍姍來遲的宰相大人,一走進臨仙水榭,就不幸踩到滾落至門邊的柳丁,差點一屁股摔倒。
「宰相大人!呀啊!」他身後衣著鮮豔的美少年,接連驚叫兩聲,一是看到水榭內猶如狂風過境,混亂不堪而震驚,二是——
兩道糾纏在一起的人影,躺在青石板地上,牡丹屏風倒在前邊,他們的腳下是踩爛了的水果和糕點,漿汁橫流,慘不忍睹!
「皇、皇上?!」角梟的驚訝絲毫不亞于美少年,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惡人竟是他和傑婭心急如焚想要晉見的人!
「你是誰?」意識到門邊的少年才是侍男,郢仁遂低頭詢問角梟。
「刺客!有刺客!快來人護駕!」宰相大人見狀大呼小叫地狂喚守衛。
「閉嘴!」郢仁相當不快地朝宰相吼道,就算他老眼昏花,也該看得清到底是誰取得優勢吧!
「讓開!」角梟又驚又亂,顧不得太監教過的什麼君臣禮儀,乾脆一腳踹上郢仁的大腿!
「嗚!」沒料到會被踢,郢仁吃痛地移開身子,角梟借機一躍而起,宰相和少年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他就越過他們,奪路而逃!
「皇上!快傳御醫!」聞訊而來的太監總管瑞德,見乘龍之尊竟然蹲地不起,頃刻嚇得煞白了臉,尖聲尖氣地叫道。
一批訓練有素,手持長矛的御林軍,很快把臨仙水榭圍個水泄不通。
郢仁緩緩起身,御手撣了撣那印在金黃褲筒上的草鞋印,大腿肌肉傳來一陣麻痛,他繼而攤開手掌,那青年滾燙的體溫仍留在掌心。
「御醫來了。」瑞德上前幾步通報,他看到皇上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盯著手猛瞧。
「吵死了,統統給朕退下!」華麗的長袖一甩,郢仁突然慍怒地喝道。
令一班官人震愕到面面向覷。不知所措的是,皇上的旨意不是追凶,反倒在摒退他們。
「老奴遵旨。」瑞德首先應道,他暗想,得快點告知太后她們那兒,今晚臨仙水榭裡可出亂子啦。
「臣等告退。」老宰相鞠躬行禮,才轉過身,皇上又命他留下。
「傳朕旨意,明日早朝,朕要面見奕與維兩大遊牧部落。」郢仁稍舒緩了口氣說道。
「這……外族人朝聖議事,按規矩需進宮六個月,讓太監摸清其秉性,並熟知宮廷禮教方可。」
「按朕的意思辦,要等六個月後,龍嶺的草都枯光了。」郢仁又問道:「子鑫回京了麼?」
「回皇上,犬子已結束與鄰國的絲綢買賣,回宰相府了。」歐陽子鑫,年長皇上三歲,是宰相歐陽鶴的獨生子,出生時,算命術士說他五行缺金,故名中帶鑫字。
他也是靖國數一數二的經商奇才,去年他以令人咂舌的低價,買下數百艘巨帆戰船,作為皇上二十一歲的生日賀禮。
「明日午後,讓子鑫來見朕。」
「臣遵旨。」歐陽鶴見皇上這般看得起小兒,時時召見會談,心裡自是高興萬分地跪安離去了,留下皇帝一人默站於淩亂的水榭內。
從荷花池送來的徐徐夜風,吹拂在郢仁血色紅潤的臉頰上,他突然嘖地低歎一聲,貼掌於額前,仿佛要平復那尚未退去的欲火……。

※ ※ ※

晨曦初透,淡淡的光線射過窗櫺,將高深廣大的金鑾大殿,切割成明與陰暗的兩塊區域。
十數位身著藏紅色官袍的議政大臣,與對面站著的十位武將的身形,全攏入了霞光之中。
他們或畢恭畢敬地向高坐於皇位上的男人呈遞奏摺,或情緒稍激地與其他朝臣辯論,但只要皇上金口一開,任何異議都會即刻得到解決,於是大殿重又回到莊重和肅穆的氛圍中。
「傑婭,你快下來。」急急地壓低嗓門,角梟朝踏在石柱墩上,窺視殿內情況的奕族少女勸阻道。
「好可惜,帷幔擋住了皇上的臉。」傑婭張望許久,只聽得那把令人陶醉的醇柔聲音。
「別這麼迫不及待,皇上……」說到這個尊貴稱謂時,角梟的臉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下。
他沒忘記昨晚的事——美麗的男人,足讓自己血液凍結的深吻,和……皇上的身份,最後甚至險遭御林軍追殺!
當他跌跌撞撞地逃回居住的西宮廂房古春齋時,傑婭已等候在那兒,並感到意外地告知他,她看到塔克爾族的供品竟是美女和侍男。
雖說角梟聽聞過一些有錢的官家,除妻妾成群外,還會養一些美男子為寵兒,但他不能理解靖國皇帝居然也有這種癖好,更甚至把他誤作侍男而輕薄了一番。
繼而他意識到自己又咬又踢的物件是一國之君時,心裡不免驚慌,倘若皇上生起氣來,說上一句「你對朕出言不遜。」奕族就會遭受滅門之災!
他不由尋思是否該以死謝罪,以保全奕族時,太監傳下一道皇帝口禦,命奕族的兩名使者明日早朝面聖,商討龍嶺草原一事。
「皇上怎麼了?」傑婭從昨晚起就興奮不已,她幾乎梳洗打扮整個晚上,直到宮女大贊她貌若天仙,方肯甘休。
「皇上不正要召見我們麼,所以你不用著急。」收回心思,角梟看著傑婭。
族長賽普對他有救命之恩,撫養之義,角梟一向視十六歲的傑婭為親妹妹,他握拳暗下決心:『無論皇上怎麼發落,我絕不讓他動傑婭一根頭髮!』
「皇上有旨,宣奕族使者進殿!」一聲脆然於耳的召喚後,太監小喜子從殿裡出來引領他們面聖。
「原來是您呀,」小喜子一瞧見這身材壯實的男人,連忙討好道,「昨日是奴才有眼無珠,今日在皇上面前您可要多擔待。」
「角梟哥,你認識他?」傑婭第一次遇到會對他們如此恭維的太監。
「不認識。」角梟失口否認,心中卻疑惑得很。
「這……。」小喜子還想說什麼,但又不敢耽誤皇上的接見,便點頭哈腰地帶他們進入大殿。

※ ※ ※

雕花的青石方磚,金龍盤旋的巨柱,琉璃鑲嵌的天頂,這只有在古書描繪的天庭裡才有的富麗堂皇,如今真實地展現在角梟和傑婭面前。
大殿裡還彌漫著一種介於桂花和蘭花之間的淡然清香,傑婭本想抬頭瞧瞧那金色豪華的王座,但兩邊的大臣、前後的侍衛,都一動不動地緊盯著他們,簡直讓人無法透氣。
角梟察覺到身旁傑婭的緊張,於是安慰地沖她笑笑,但他卻沒發覺自己的一舉一動,包括這瞬間的笑臉,都刻畫入皇上的美眸之中。
「平身。」在他們雙雙跪地,恭請吾皇萬歲後,皇上那抑鬱頓挫,縹緲如煙的嗓音,讓傑婭著實感動了好一會兒。
她忍受不住誘惑地抬起頭來,卻驚異得再也無法移開視線,『好美的男人!簡直像冰山上的雪蓮!』
「皇上,這是我們奕族呈上的奏摺,請您過目。」角梟把奏摺遞給了太監總管瑞德。
「關於把龍嶺大草原借給奕族,或塔克爾族作為長久居住之地,眾愛卿有何見地?」翻看完奏摺後,郢仁發話道。
「皇上,龍嶺自古是靖國南疆要塞,有重兵嚴守,怎可以隨意借人放牧?臣以為,哪家都不可!」一位白髮蒼蒼的官員高聲發言道。
「上官大人,所謂富國之道,節用裕民,既然有重兵嚴守,那給百姓一塊安身之處,有何不可?皇上,臣以為應該借給塔克爾族,他們年年進貢毛皮禮品,卻居無定所,飽受毒日風沙之苦,實在可憐!」一文官立即上前反駁道。
「哼,孫大人從未離開過皇城,怎麼知道實情?!皇上,老臣倒去過一回,決非他口中那般不堪!」遭到晚輩駁斥,上官大人直感顏面過不去,扔下話道,「若是要借,也該給奕族!」
「不,該給塔克爾族!請聖上明鑒!」孫大人上前一步奏道。
「給奕族才乃造福牧民後代,懇請陛下三思!」上官大人毫不示弱。
爭辯一旦開始,就似永無完結,雙方分成兩大陣營,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就連以往毫不相干的政績得失都一一搬出檯面,整個朝堂吵得轟轟烈烈!
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下,唯一還面帶微笑的,恐怕只有坐在龍椅裡的郢仁了。
他炯炯地盯著角梟,看他用憨厚無懼的眼神,木訥生澀的談吐,擊退群臣們的出口成章。
「皇、皇上……。」太監總管瑞德擦了擦前額的冷汗,方寸大亂地看著聖上,轉而又向下張望,「您看這……」
「差不多了。」郢仁薄唇一抿,泰然地說。
「什麼差不多?」瑞德正納悶著,台下赫然傳來一陣咆哮——
「我們奕族人,無論男女,自幼驍勇善騎,且熱情善良,經常幫助落難的商人,打退強盜,決非你們口中的懦弱無能之輩!」
言畢,如響雷轟徹而過的餘音,繚繞在金色大殿,久久不散。
「大、大膽!朝堂聖地,皇上面前豈容你如此放肆。」瑞德愕然,隨即喝斥,但因為驚嚇,聲音是發顫的。
「正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你們不吵了是嗎?」突然開口的皇帝,把眾臣都駭得紛紛跪地,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舉動有多冒失。
「皇上的意思是?」責怪地看臺下一眼,瑞德小心翼翼地問。
「傳朕旨意,塔克爾族乃沙漠生意人家,販賣駱駝、絲綢、珠寶,因此不定居也罷。而奕族生計,全靠畜牧自給自足,人口又過千,故朕借龍嶺草原予奕族。作為條件,奕族騎士,收編入護疆軍隊,保護靖國邊境過往商旅,並每年進貢牛羊等牲畜,各五百,以充國庫。」
「此乃宜國宜民,一舉兩得之法,皇上聖明!」大臣們紛紛磕頭,異口同聲道。
「啊……。」 還以為會爭執數月,沒想到皇上如此俐落地下了聖旨,角梟有些難以置信地呆立不動。
牛羊不算什麼,有了大草原,多少也獻得出,而且,將男人編入軍隊,意味著奕族的家庭可以享用豐厚的軍餉,實在是好事呀!
「朕非常喜歡你們進貢的羊皮疆域圖,製作可謂巧奪天功。」郢仁起身離坐,緩緩踱步下木階。
角梟仍沉浸在愉悅的心境裡,暗想,要是族長在這,該多高興啊!
傑婭本想說些感恩的話,懾于皇上威嚴,也懾於他奪人心魄的俊美,她紅著臉,連頭也不敢抬。
「可惜朕昨晚在臨仙水榭觀賞羊皮卷時,不小心被火燭熏黑了一塊,所以希冀兩位在宮中多逗留數日,直到宮廷藝人恢復羊皮卷為止。」郢仁駐足角梟跟前,娓娓說道。
「呃?!」聽到臨仙水榭四字,角梟心臟猛地抽緊,加上皇上明顯的挽留之意,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羊皮卷不是在太后那兒麼?』一旁的宰相大人心生納悶,但不敢多語。
「還不快跪地謝恩!」瑞德催促道。
「吾……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角梟跪地謝道,傑婭也連忙跪倒。
「平身吧。」郢仁淺顯一笑,伸手示意。
「嗯?!」誰也沒有看到那華麗的金色衣袖,與角梟擦身而過時,御手竟握上角梟的手掌,那微涼的指頭,還從那厚實的手心裡一劃而過!
「退朝。」轉過身,郢仁美眸裡透著笑意。從角梟汗濕的手心傳來的猛然一顫,似仍在他指尖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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