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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莫薩無差】Les Oiseaux 01

夏天的鳥兒來到我的窗邊歌唱、飛走。無歌可唱的秋天黃葉,嘆息一聲,落了地。 泰戈爾《飛鳥集》
𝘚𝘵𝘳𝘢𝘺 𝘣𝘪𝘳𝘥𝘴 𝘰𝘧 𝘴𝘶𝘮𝘮𝘦𝘳 𝘤𝘰𝘮𝘦 𝘵𝘰 𝘮𝘺 𝘸𝘪𝘯𝘥𝘰𝘸 𝘵𝘰 𝘴𝘪𝘯𝘨 𝘢𝘯𝘥 𝘧𝘭𝘺 𝘢𝘸𝘢𝘺. 𝘈𝘯𝘥 𝘺𝘦𝘭𝘭𝘰𝘸 𝘭𝘦𝘢𝘷𝘦𝘴 𝘰𝘧 𝘢𝘶𝘵𝘶𝘮𝘯, 𝘸𝘩𝘪𝘤𝘩 𝘩𝘢𝘷𝘦 𝘯𝘰 𝘴𝘰𝘯𝘨, 𝘧𝘭𝘶𝘵𝘵𝘦𝘳 𝘢𝘯𝘥 𝘧𝘢𝘭𝘭 𝘵𝘩𝘦𝘳𝘦 𝘸𝘪𝘵𝘩 𝘢 𝘴𝘪𝘨𝘩. 𝘚𝘵𝘳𝘢𝘺 𝘉𝘪𝘳𝘥𝘴 - 𝘙𝘢𝘣𝘪𝘯𝘥𝘳𝘢𝘯𝘢𝘵𝘩 𝘛𝘢𝘨𝘰𝘳𝘦

  鳥兒在窗外叫囂,吱吱喳喳地閒話家常,樹枝上的綠葉隨著風的吹撫而晃動著,婆娑聲與鳥鳴聲混雜成了自然的交響樂;陽光是舞者,在綠葉裡鑽著縫隙跳舞,跟陰影在地面上繪出華美的舞步。
  薩列里抬頭,從窗戶看出去外頭的景色──春天抽出嫩葉的樹枝,一眨眼的時間,在夏天裡就變成了宛如可以撐起整片藍天的支柱,樹冠上的鬱鬱青蔥,葉子與葉子所編織成的陰影,總會讓許多趕路的人在底下稍作休息,在烈烈陽光下尋覓一處涼意。
  他放下手中的羽毛筆,漫不經心的瞥了眼方才寫下的樂譜──是隻簡單的小曲子,沒有太多的裝飾,幾乎可以是極為隨意的即興創作,隨手將樂譜整理好放到了一旁,他站起身,走到了窗邊。
枝頭上棲息的鳥兒仍舊鼓譟地不停,他閉上了雙眼,從那小小的窗子享受著屬於大自然的恩典。陽光的明亮輕輕地敲著他閉上的眼皮,像是要邀請、拉著他的目光,叫他睜開眼,光與鳥鳴聲喧囂著要他好好欣賞外頭的風景,夏日風光,不可錯失。
  但他沒有睜開眼睛,而是佇立在原地。
  窗外的風吹起,額前髮絲順著風輕輕的飄動,風伸出他無形的手,像是印象中母親輕撫他的頭,又像是探索世界的頑皮孩子,不安分的撥弄這樹冠上的葉子,卻也不至於將葉子弄疼、不至於讓他離開了賴以生長的枝椏,綠葉的細語,與同那些從葉縫中落下的陽光的呢喃,此時卻聽不見了鳥的叫聲。他疑惑著睜開雙眼,卻發現葉縫裡五彩的羽毛此時不見蹤跡,徒留他腦海中、紙上的旋律在空氣裡響起。
  這次他將頭探出了窗外,左顧右盼地希望能夠找尋到任何一絲鳥兒的蹤跡,但那就像是某種惡劣的小玩笑似的,那怕只是匆匆一瞥,他都希望能夠再看見那隻鳥兒一遍,但他越是這麼想,事實卻越不如他所願。他有些垂頭喪氣地望著遠方,也許那隻鳥兒飛到了別棵樹上了,也許牠只是叫累了,需要讓嗓子緩一緩。
  他又戀戀地忘了一眼窗外,而後回頭重新檢閱紙上的音符──黑色的墨跡就像是貓的腳步,在五線譜上東跳西躍,像是蜂鳥在花叢間的敏捷身影,輕快而不失優雅。他仔細的看著樂譜,小小聲的哼唱了出來。
  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更加有活力,幾乎可以說是無拘無束的旋律加了進來。薩列里一抬頭,就看見了莫札特那耀眼的金髮正在門口晃呀晃,也跟著哼唱著音樂──想必那是他即興創出來的,因為薩列里覺得這並不出自於任何一個音樂家手中──除了莫札特。
  「您怎麼來了?我並沒有聽見任何的通報。」薩列里放下手中的樂譜,語氣平和。
  「是我請他們說別上報的。」莫札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薩列里正想好好教導一下何謂正確的禮儀,但是莫札特卻逕自地走到了他面前,拿起剛被它放在一旁的樂譜,就這樣輕聲哼了出來,當然,某些部分被他做了一點小小的修改。
  薩列里待他看完了之後,才又從莫札特手裡接過譜子,「您今日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唔,實際上沒有,我就是剛好路過了大師家,於是想說來拜訪下。」莫札特眨了眨眼,像是懇求薩列里別唸他這一點。
  我們的宮廷樂師長顯然是決定要忽略莫札特的可憐小眼神,「我聽說您近日接了一份委託?」
  「那實在是無聊極啦!盡是一些無聊的題目。又要讓我寫出『有豐沛情感的音樂』,又說我太多音符,刁難樂手,但是少了那些音符又怎能完整地表現出的情感呢……」莫札特誇張地揮動他的手,露出了嫌棄的神情,長篇大論地唸了一大堆,就像是他早就擬好一份稿子,只待有人向他詢問,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全數說出。
  我們的宮廷樂師長顯然是不把他的抱怨當作一回事──該怎麼說好呢?畢竟以莫札特的個性,下至劇院總理,上至當今皇帝他大抵都要給罵過一遍了。
  莫札特的靈魂太過自由,世俗的一切幾乎都要像是鎖鏈般的禁錮著他自由的羽翼。
  於是他從桌上的瓷碗裡,拿出一塊餅乾開始吃。
  「……總之我又跟那什麼公爵吵了一架……大師?您有在聽我說嗎?」莫札特看著眼前津津有味吃著餅乾的義大利人,好一下子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被忽略了。
嗚,原來他沃夫岡.阿瑪迪烏斯.莫札特,在大師的眼中還比不過一塊餅乾嗎?
他的大師看他停了下來,還遞了塊餅乾給他。
  這世道慘淡啊,此時此刻莫札特只覺得內心中的所有小星星似乎都變得黯淡無光,儘管起因只是因為對於一塊餅乾。
  他真的覺得委屈,超級,委屈的那種。
  他跟餅乾勢不兩立,絕對不退讓。但是大師遞過來的餅乾看起來好好吃……還是吃一口好了,對,就一口。
  薩列里看著莫札特停下話語之後就遞了塊餅乾給他,然後他似乎看到了莫札特的內心在天人交戰,但最後還是將那一塊餅乾給吃了下去。
  「好吃嗎?」他又拿起另一塊餅乾,莫札特的眼神更加哀怨了。
  「是的。」
  「那麼……」薩列里故作沉思狀,「我想也許您該回去繼續完成您的工作了?況且我這也還有皇帝的請託要做。」
  嗚,他的薩大師在趕他走。莫札特心裡更加的哀傷了。
  「啊……真是不好意思,那真是抱歉了。」莫札特此時帶著無比哀怨的心情點點頭,起身告別了薩列里。
  薩列里點點頭,看著莫札特將門關上,沉重的關門聲在房內迴盪幾秒,然後消散的毫無蹤跡。
  薩列里重新抽了一張譜紙,將莫札特即興哼出的那一段記下。

  夏天的腳步走得快,應該說時間本身就不等待著任何人,在繁忙的事物中,本就安靜的時光顯得更不可窺見它不明顯的步伐。直到有天你望向了天空,望向了路旁,或是庭院裡的植物與大樹,才意外的覺得秋天來了。
  宮廷裡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但是薩列里並沒有因此而閒了下來,除去為皇上作曲之外,他還得處理劇院的事宜,世界變化的太快,人民的喜好與偏好也更加的不同,所有事情都在時間的洪流中被改變了形樣,就宛若河水裡的石頭被流水磨得消去了稜角──當然世間事態的變化並不全然是變得更柔和,有時候事情的變化只會變得更加衝突。薩列里喝著放了方糖、有著鮮奶油的咖啡,還是有點苦,他想,下次得請廚師多放點糖了。
  他坐在窗邊,夏天的綠葉,如今到了秋天已是黃澄澄的一片,風吹落的時候就會有幾片落葉旋轉著落下,像是與空氣共舞最後的樂曲,而最後一個動作就是完美的落地。他看著堆疊在樹下的葉子,想起了少時與玩伴們曾經將葉片捲起來,然後吹出聲音──還記得他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能夠葉笛發出聲響,他又想起了那有著金髮的神才,那一年夏天就這樣蹦蹦跳跳地闖入他的琴房,從口袋裡摸出了葉笛就開始吹,技巧略輸他一點,但絲毫不影響他對音樂的天賦,不得不說,那是首不錯的即興。
  他看著落葉輕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