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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等身人偶
希望能在lof活下来





萨菲罗斯的尸体没有消失。

精疲力竭的克劳德接不住迎面倾塌的怪物,霎时被瀑布般的银发及尚存余温的肉体掩埋。失血过多,头脑昏沉,使星球英雄呆滞了片刻,才感到雪水缓缓融化浸湿后背,呼啸的寒风仿佛被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旧城废墟,一次飘落于冬季的重逢。

激战过后的僵冷没有如期造访,全部归功于萨菲罗斯意料之外的退场方式。

克劳德已经不记得那纯黑的羽翼有多少次飞灰般从指缝间散逸,萨菲罗斯的存在本身,就不能用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一种理论解释,何况唯一见证他生灭轮回的青年已经尝够了深思的苦头,他的感性思维与芬里尔的里程数渐成反比,理性的神经也被打磨成刀尖最锋锐的一线银芒,只对灾厄降临有反应。

因此克劳德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甚至忘了把这倍受诅咒的躯壳踢开,萨菲罗斯的头颅躺在他胸口,除了应当软化腐败的脑髓,寄存精神的核心已然空无一物。

这或许解释了他为何能够容许这样近的距离,但克劳德撑起手臂,重新保持警戒,他从来对自己的判断保留三分怀疑,过去有伙伴们替他决断,如今他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抹消这份怀疑。

萨菲罗斯沉重的身体被推入落雪的废墟,克劳德找齐六式,活动僵硬的手腕,乌云已经散去,但不见日光,雪天一色,将黑色皮衣衬得格外鲜明,从那尸体延伸出一串疲惫的脚印,短靴踏雪,又回到银发耳边。

血冷得都冻住了。

克劳德沿躯体上的致命伤又插了一剑,像刺开厚实的葡萄皮,他感到一阵不应存在的奇妙阻隔,六式的剑尖陷进粘稠的血块,却无法更进一步,好像提醒他找错了位置。

克劳德往双手哈了口气,先拽起萨菲罗斯一侧大腿的布料,将他的下半身翻转九十度,再拽胳膊、揪皮衣,在雪天里喘出呼哧呼哧的白气,才整个儿地翻过面,在他找剑的这一阵,被尸体胸腹存留的热度散尽了,但关节没有僵硬,皮肤依旧白皙,一切体征保持着他还存活时的状态,完美得像具人造蜡像。

克劳德掀开皮衣,惊愕地发现皮肤平整如新。

或许也没有那么惊愕,从认识到萨菲罗斯的尸体没能消失那时开始,克劳德就已经做好了与更多诡异状况邂逅的准备。

他收起了六式,在萨菲罗斯的身体旁逡巡,他不能断定这是一具尸体了,明显,它保留了杰诺瓦细胞的特性,是萨菲罗斯下一次降临的完美载体。

克劳德拒绝去想为什么载体从卡丹裘开始,进化得越来越接近他记忆中的萨菲罗斯本尊,他更愿意将一切自欺欺人地当做对方的又一个阴谋、为下一次重逢准备的挑衅的谈资,但只要一天能击败萨菲罗斯,他就一天不会放弃人世,不论萨菲罗斯如何引诱或威逼。

克劳德变得冷静,他只思考当下,不惦记过去和未来。遇到怎样都想不通的问题,克劳德只会问自己:

我为什么活着?

为了杀死萨菲罗斯。

于是一切迷茫迎刃而解,他跨上芬里尔,猜测这辆猛兽能碾碎一切。

引擎声似乎也被雪地吸收走一部分,不如平时沉重,待排气管蒸腾滚烫的油气,后轮猛地擦出一片狂野的雪辙,车头垂直,对准了萨菲罗斯横陈的身体。

魔狼咆哮着冲向不会反抗的猎物,结结实实踏上萨菲罗斯的腰腹,然而冻土塌陷了,克劳德刻意压低的肩背因颠簸而在半空扬起优美的曲线,雪尘落定,除了尸体的衣服略显凌乱,什么都没能改变。

克劳德停车折返,重新审视萨菲罗斯,那光洁的银发被之前的翻动弄乱,散落在脸颊上,男人纤长的睫毛安详地搭在下睑,甚至显得像在微笑。这副人畜无害的美好模样令克劳德感到恶寒,促使他更轻易地想到最不留情面的毁尸方法——他应该点一把火,在这荒无人迹的旧城废墟,让一切不可回收的东西烧个干净。

雪不厚,芬里尔刚刚灌满汽油。

还有一只因为新近染上的不良嗜好而被好事的客户赠送的打火机。

万事周全,克劳德把芬里尔停得远了一些,半桶汽油毫不吝啬地浇在萨菲罗斯美得非人的脸上,把它弄得更糟糕了,但克劳德并不感到愧疚或畏惧,就像哪怕癌细胞增殖也能自愈的肺脏,与萨菲罗斯战斗的伤痕此时已经消失,就算他现在活过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两支烟在修长的手指间升起青烟,一支递到干燥开裂的唇畔,一支投向浸油的不可回收物。跳跃的火焰使克劳德忍不住走近,一来看看这次战斗能否就此终结,二来,他实在太冷了,冷到甚至在萨菲罗斯倾倒的身体下产生过不该有的念头,取暖迫在眉睫。

汽油安静地烧焦皮衣,再安静地熄灭,而萨菲罗斯一成不变,除了领子破得更大,胸肌腹肌一览无余。

克劳德从没有这么鲜明地认识到“萨菲罗斯不是人”这一概念,他视线平直,却目无焦距,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干那支烟,最后得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结论:他没法处理掉尸体,片翼天使的再临无从避免。

作为补偿,刽子手的下位替换是狱卒。

他把烧得到处是灰烬的身体绑在芬里尔后座上,披盖油布掩饰成货物,提心吊胆地穿过闹市,将他带回离群索居的家。

如果有束缚恶魔的十字架或法阵,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为萨菲罗斯的囚笼装修,但克劳德能做的,仅仅是呼哧带喘地把灾厄拖进卧室,手脚锁在床脚,床头搁一张爱丽丝的照片。

到此他已经精疲力尽,更多是心理上的,他不再需要追寻萨菲罗斯苏醒的征兆,而是日复一日面对着这张憧憬过又恨之入骨的脸,守株待兔。

并且每天想一种杀死他的好办法。

但无论如何,克劳德不该如此掉以轻心,就这样轻易地把萨菲罗斯锁在自己身边——哪怕他还没有降临。

当天夜半,房间里多出的另一道呼吸声将可怜的,失眠多日难得好梦的星球英雄惊醒,克劳德还未睁眼,已感觉到那温热的吐息正拂过耳畔。他慌张且不甚清醒地翻身下床,先是摸着黑被折叠一半的油布绊了脚,又跌跌撞撞踢在了摊开的长腿上,他彻底跌倒,被指尖摸到的温热胸膛吓了一跳。克劳德倒抽一大口凉气,直到摸到台灯灯绳。

啪,世界亮了。

克劳德狼狈地坐在尸体怀里,或者那现在已不能称为“尸体”,它在屋里回暖了,甚至有稳定的呼吸和心跳,正是它们将克劳德唤醒,上演一幕午夜惊魂。

但一番检查过后,克劳德确信这里没有萨菲罗斯。

哪怕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强健高大的躯体与想象中宿敌的身材别无二致——克劳德无法否认,即使在他最崇敬萨菲罗斯的时候,也没这样透彻地研究过这副躯体,他能够挥动破坏剑和六式的手掌甚至不足以丈量一块肌肉,一切处于放松状态时,其中蕴含的遒劲力量也依然清晰可辨。他想起萨菲罗斯挥刀的模样,在他的肌肉刚显出轮廓的少年时代,盯着萨菲罗斯的广告,满脑子都是皮衣下的肌肉以何种优美的节律收缩。

终于能够详尽的探索人类最强者的躯体,可惜物是人非。

怀着微妙的喟叹和欣羡,克劳德不知怎么,就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缩在“尸体”怀里。

坏习惯一旦开头就很难戒掉,克劳德的烟抽得少了,相反的,夜里只要睡床,就会被冷醒,或者噩梦,或者根本睡不着,直到他有意无意地滚下床,像缩进巨型玩偶的孩子那样躺在人形暖炉身上。萨菲罗斯的皮衣烧掉前襟,怀抱竟然如此宽厚舒适,丰盈的肌肉成了天然暖毯;卸除肩甲,肩膀依旧足以让克劳德倚靠,只要不看脸——不,即使是看到脸,那双绿眸不曾张开,没有迫人的气势,克劳德就升不起警戒之心。

也许内心某处,依然有无法修正的天真,日夜被这副皮相所惑。

克劳德沉迷于午夜的放纵,甚至于某天晚上头脑不清醒,弄倒了爱丽丝的照片,就再也没脸复位。

但每个清晨他懊恼着苏醒,提心吊胆地看向萨菲罗斯,注意皮肤相接处残留潮湿的汗水,拂去如丝绸般包裹侧脸的银白发丝,这世间绝无仅有的靠枕,只要发生一点变化,就令克劳德像只受惊的猫弹跳起来。

再这样下去,他要疯了。

他不该把这东西绑在床头,都怪意志力太薄弱,他总是无法抵抗萨菲罗斯的入侵,无论躯壳还是精神。

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建造牢笼并不现实,对萨菲罗斯也没用,克劳德所要对抗的,只有自己的脆弱。他得戒掉这个本不该沾染的瘾,萨菲罗斯的躯壳比任何烟草或毒品都更致命。不敢想象他降临在深夜,会是怎样一幅难堪的光景,可克劳德又无法一弃了之,他得看守他,像蜜蜂盯着捕蝇草的花粉,正临深渊,却不能离开。

克劳德先是把它锁进衣柜,可是紧接着他发现一天要开三十几次柜门才能安心,旧木头里生的蛀虫咬坏了萨菲罗斯的头发和指甲,白色的碎屑落了一层,但破坏仅限于此,没能扼杀灾厄,只给这人偶般的肉体带来遗憾的残缺。

遗憾,本不应出现在对萨菲罗斯的情感中,可克劳德就是无法忍受这种卑劣的侵蚀,哪怕在最仇恨的时刻,他心中所想也只有用剑,用枪,用盛烈的火焰杀死对方,蛀虫?根本不配与萨菲罗斯相提并论。

于是那躯壳被塞进冰箱,克劳德每次取食都确认一次,一周后他胖了十斤,脸颊圆乎乎地鼓了起来。这之后他在破损皮衣的后领发现了面包屑,于是萨菲罗斯又被从冰箱里释放出来。

克劳德尝试过浴缸、洗衣机和芬里尔后座后,最终还是把萨菲罗斯绑在了床上,他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连续三晚为了对抗诱惑而枯坐整夜后,克劳德屈服了。

他无力地摇晃萨菲罗斯的肩膀,嘶哑道:

“混蛋,给我出来!”

那躯体依然沉眠,面上凝固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似乎就是以克劳德的绝望为乐,根本没有睁眼的征兆。

克劳德垂下肩膀,彻底认命了,他需要睡眠,而现在,没有萨菲罗斯的怀抱,酣眠难如登天。他伏在那赤裸而温暖的胸膛,不敢面对爱丽丝的照片,合上眼睛——

一只冰凉的手掌忽然抚上他的肩膀,伴随寒风闯入的气息:“原来你连赝品都如此无法割舍。”

“既然如此,何不与真正的我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