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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夜巡（13）
“死者还能保留回忆吗？”

克劳德嘴里叼着吐司问坐在一边喝茶看书的爱丽丝和安吉尔，两人担忧地对视一眼

“如果那段回忆对他而言如此重要，能让他刻进灵魂的话。”爱丽丝还是解答了他的疑问，但她的表情让克劳德嗅到了不详的味道

爱丽丝看着他的脸色也是这么想的，男孩的憔悴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明明这几天绝对不缺少睡眠，饮食也很正常，但他的眼下已经开始出现青黑的阴影，红润的脸颊与嘴唇也变得苍白暗淡，湛蓝的天空也被阴云覆盖。下巴原本可爱的弧线已经变成了骨骼的轮廓，眼睛也陷进去，当他睁着大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女孩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短短三天时间里，他显而易见地瘦了一圈，本来就单薄的身板看起来更加脆弱，像一片随时会飘散风中的羽毛

女孩忍住了泪意，心疼地摸着他的脸，还是决心问出来：“你梦见什么了？”

安吉尔坐在一旁，眉头紧蹙，始终一言不发

“我……”男孩张口，犹豫了一下，又茫然地看着她

“我能记清楚的部分不多。”他有点紧张，他知道这些梦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它们传递着一些信息。但克劳德不确定这些信息是不是真的有用，也不确定自己能表述出来多少

“我梦见在山中行军，我倒下了，好像有个人过来给我急救，但是我看不见他的脸；然后下一个场景我就站在了一个集市上，很热闹，但是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景象。我猜……那应该是很古老的过去。”

“能仔细描述一下吗，孩子？说不定我能记起点什么。”

克劳德乖巧地点点头，向他描述那幅景象，尽可能地带上更多细节

安吉尔面色仍然没有放松：“这些生活方式和习俗应该在历史上存在了很久……抱歉，孩子，只凭这些我无法判断。”他又鼓励地拍拍沮丧的男孩，“我知道你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回溯梦境很难的，何况是不属于你的梦。”

克劳德只是摇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违和的地方

“说起来……我能记住集市上的人的样貌，但是后来却始终看不清别人的脸……我还以为是鬼魂们都记不住人脸。”

“我对灵魂相关的东西知之甚少，这方面想必杰内西斯的解答会更加准确。但大致猜测一下的话，”安吉尔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

“我想这幅景象对于记忆的主人而言大概是一幅画，那些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和整个集市是一个整体，活动的背景板，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个解答很容易理解，克劳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你后面见到了谁？”战士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他目光一瞬间的犀利吓得男孩瑟缩了一下

“我……”克劳德张了张嘴

“……我梦见那个人朝一座白色宫殿前进，”他重新回到梦境，不知为何这段场景他记得格外清楚，可能他自己用想象补充了一部分缺失

“他……走了很久，从黄昏走到深夜才抵达，然而他只是在宫殿门口远远张望了一眼就走了。我完全不懂他这是要干嘛，是刺客吗？”

从听到白色宫殿时安吉尔的眉毛动了动，但是什么都没说

男孩继续：“然后……他应该是被发现了，被巡逻的守卫追到墙角打了一顿——这个人的脸我也看不见——甚至差点被杀了。再然后好像被什么人救了，那个人可能是住在宫殿里面？总之把他带进去了……”

回忆结束，安吉尔刚准备张口

“啊——”男孩终于捉到了那一点细节，“虽然我同样看不见他的整张脸，但是那个人的头发好像是银色的，在光线下非常漂亮，有点像萨菲的马尾？”他努力挠头回想那惊鸿一瞥

安吉尔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猜最后那个人就是他。”


——————

这个结论确实把男孩惊到了

“从你的描述来看，第二个梦里出现的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去刺杀他的刺客，但最后总之是被萨菲救了。这份记忆深刻到足够他用灵魂铭记吗……无论如何，记忆的主人必然跟他有关。”

“关于第一个梦……”他的眉毛又皱起来了，“在山间行军……”

克劳德努力也回想了一下：“我不知道到底算不算行军……因为人数很少，大概只有六七个，但确实都进行了武装。”

“走得急吗？有隐蔽并警戒吗？总体的精神状况呢？”

面对他一连串的提问，男孩大概明白了背后的深意，想了想，摇了摇头

“他们就只是走在很长的山路上，没有特别警戒周围，除了体力上的疲倦外精神应该都很正常，没有看到身上有什么伤——不过这只是我能看到的部分。”他如实回答

得到解答的安吉尔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他揉揉眉心，轻叹一声，累积千年的疲惫感像流水一般喷涌而出

“我们很少前往母亲的神殿拜见她。”他疲惫地开口，“事实上，我们并不是由她产下的——她和那些放浪形骸的神不同，不是亲近凡人的那种，永远高高在上，统治一切。我猜这也是后来皇帝放弃她的原因。那些巫师们把自己奉献给了她，祈求降神，而她满足了他们的渴望。我们应她的呼唤降生，于是她就是我们的母亲，而不是生下我们的人类女子。神的名字永远比凡人更重。”

克劳德一时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讲起这些，但只是睁着茫然的眼睛听着，手中紧握着茶杯

“……我猜这个记忆也和他有关。”安吉尔还是揭开了谜底。“我们过去都是一起来这里。这里毕竟是女神的神域，过多的武装对她无疑是冒犯，带两三个小兵走个形式差不多了，毕竟是公务。世上也没有什么能同时威胁我们三个的东西。”

“所以我猜那是萨菲最后一次到这里来的情景。”他闭上了眼睛。“因为这次只有他一个人，皇帝可以以护送为由增加随行人员，在其中混入安排好的杀手，或者收买萨菲信任的小兵。”

他睁开眼，语带苦涩

“结局我们都知道了。”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他们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克劳德艰难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努力维持清醒。关于过去和梦境的回忆让他眼前不断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幻象

“……可为什么有人会记住这些呢？”他还是疑惑地发问，“比如如果我死在那样的战场上，可能最强烈的记忆就是恐惧和杀死自己的那个人……”

“是的，一般来讲确实如此，这里的大部分怨灵也是这样。”安吉尔也捧起茶水喝了一口

“早些时候他们还会不断重复当时战争的景象，徒劳地假装自己还活着，但是对于活着的记忆，他们只能记住这些了。”

“所以你梦到的十分特别……”男人放下茶杯眯起了眼睛

“我不知道最后他带的那队人里都有谁，和他关系如何。显然记忆的主人是其中的一位……”

他沉吟片刻：“或许我应该直接问问他？他说不定还记得，但也不一定，他一直很照顾自己手下的人……”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老板。”克劳德努力打起精神开了个玩笑

“确实如此。”安吉尔的脸色也轻松了少许，“当时大部分新兵都是仰慕他而来的，而且不止士兵，我打赌当时起码八成少女的春梦都有他出场。”

克劳德小流氓地吹了个口哨，银色马尾的影像从他眼前滑过

爱丽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把话题拉回正事：“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贸然试探，将军大概也不想再体会一次不被信任的感觉……虽然这一切无法不让人担忧。”

气氛又凝重了起来

“……是啊。而且这些回忆对于我们现在的问题也丝毫帮不上忙。”安吉尔苦笑

“但是回想起过去，我就忍不住希望他仍然还是那个人。他这段时间看上去已经和过去很像了。”

“看上去，安吉尔。”爱丽丝温和地指出漏洞

男人沉默了

“好吧，”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比过去更冰冷阴暗。”实际上远不止这么轻描淡写的程度

“战争能改变很多东西，孩子们。我和杰内也是一样。”男人平静地向他们坦诚自身的黑暗

“但始终忍不住还是抱着那一点点希望……希望是美丽又残酷的好东西，不是吗？活着总该有些信念。”他拍拍胸脯，一副随时可以投入战斗中的样子

爱丽丝知道有他和杰内西斯在，萨菲罗斯的威胁总会好处理很多。但她内心总有另一个声音在一直拉扯着警报，却也无从推测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扎克斯怎么还没回来……”她把茶杯捧在手里喃喃自语，起身去厨房窗口张望

风铃好久没有响动，安吉尔也起身走出门外：“我去找一下杰内西斯，很快就回来。他这生气就不回信息的毛病，真是……”说着巨狼的身影冲进了雾中

爱丽丝张望了一会儿也没有任何扎克斯回来的迹象。他去查看克劳德母亲那边的情况了，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女孩只能按捺住心底的不安把头缩回来

她听见叮的一声，连忙惊喜地看向风铃。出乎意料地是仍然没有任何人向她传递信息

那是怎么回事？现在也没有风，怎么……

内心的恐慌扩大了

女孩急急忙忙地冲回起居室，看见翻到在茶几上的杯子，和摔倒在地的男孩


“克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