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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權紅利
/游美惠(高師性別所所長)
本文出自性別教育季刊第53期


基進派的女性主義者(radical feminists)指出父權體制是造成婦女受壓迫的根源(王瑞香,2006)。父權體制的影響深入日常生活的各個層面,造成男尊女卑的性別層級,不僅展現在家庭之中,也展現在社會制度的設計與結構的安排之上,甚至是日常生活的言行舉止或人際互動。社會學家R. Connell除了在其著作之中深入解析父權社會中的性別關係之外,另外還提出一個「父權紅利」(patriarchal dividend)的概念,也是進行性別分析時可以延伸運用的一個重要概念。

Connell指出:性別不平等(gender inequalities)的表現方式,通常都是女性相對於男性而呈現的資源匱乏,例如:全球婦女的平均所得只有男性的56%;儘管這種以資訊數據呈現性別不平等的方式,有助於建立性別改革的正當性,但是卻陷入舊有的窠臼:以女性相對於男性的關係來定義女性。我們應該把這種算式倒過來,看看男性擁有的過剩資源有多少,因此,同樣的數據可以有不同的呈現方式,它顯示出全球男性的平均收入是女性的179%(劉泗翰譯,2004)。

Connell將這種多出來的盈餘,稱之為父權紅利:即男性整體藉由維繫不平等的性別秩序所獲得利益。而此處所指的利益,並不是單指金錢上的利益,其他包括權威、尊重、服務、安全、房舍供給、進入體制權力的門路、掌控自己生活的權力等也都是「紅利」的展現形式。

這種父權紅利由全體男性共同受惠,雖然個別的男性獲得的利益有多有少,有些人甚至完全沒有分配到這種紅利。舉例來說,失業的男性勞工以及男同性戀者等特定群體的男性,可能集體都無法獲得部分的父權紅利,他們很難獲得一般男性(即具有霸權陽剛特質的男人)所有的威權或尊重。另一方面,有些女人也可以瓜分一些父權紅利,舉例來說,有一些女人因為嫁給了有錢的男人,她們除了可以從性別化的累積過程中獲得紅利(例如靠著其他婦女低薪,甚至是不支薪的勞力所產生的利潤生活),也能從她們家裡幫傭的其他婦女身上直接獲利。

父權紅利是當前性別政治中最主要的利害關係,其規模之大使得父權體制成了一個值得維護的制度,一九七○年代鼓吹性別角色改革的人士為了說服男性,讓他們相信婦女解放對他們也有好處,因此發起一個對應的男性解放運動。他們指出霸權男性特質必須付出代價,這話一點也沒有錯:男人如果不打仗就比較安全,如果沒有競爭壓力就會活得比較自在,如果不酗酒就會活得比較健康。但是這些改革派人士卻低估了父權紅利,忽略男人可以從現行的性別配置中在權力、經濟利益和特權等各方面獲得利益,因此他們也就忽略了大部分男人保持與捍衛現行性別配置可以得到的利益。舉例來說,傳統的父權式的性別分工模式,讓許多男性因為免於家務與照顧工作的負擔而有更多的時間精力衝刺事業,相對來說較可能在職場中有更高的機率可以獲得拔擢升遷、得到更高的社會成就,這也是一種父權紅利的成果。

另外舉一個例子來說明「父權紅利」這個概念。臺灣的新聞媒體常常播放一些商展促銷、比基尼秀或美女攝影活動等活動訊息與報導,負責旁白的記者或主播總是隨俗的說明這是「眼睛吃冰淇淋」的「養眼」鏡頭,但是仔細分析:這是養了誰的眼?誰在吃冰淇淋呢?男性擁有過剩的「養眼」資源,讓女人的身體被不斷地性化與客體化,女性的身體成為一種可以被任何人品評的對象。大部分的男性可以由此得利:因為「男性」的外貌較不需被品評,他的收入與職業生涯發展也較不會因外貌之因素而被分類高下。有些女人也從中得到父權紅利,因為靠著特定審美標準風行下的美貌與好身材,讓年輕貌美的女性可以在學歷與工作資歷仍嫌不佳的情況下賺得不錯之工資。

Connell指出:製造出父權紅利的社會體系會產生出一個弊端,就是會造成性別傷害(harm of gender)。女性身體容易淪為受虐和攻擊的目標,這就是一種性別傷害;而男性因為要展現陽剛氣概而浮誇競爭或是逞兇鬥狠,以致危及生命健康與安全,這也是一種性別傷害。

父權紅利,是社會性別不平等關係的核心,應該加以積極去除。如果性別平等的情況漸入佳境,男性與女性所獲得的機會、資源與利益,不再有很大的落差,父權紅利就會相對減少,父權體制之拆解也才能更具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