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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在家前發現那以突兀的模樣破土而出的荊棘群,紅礬會以為今天也是個平凡而普通的日子。

  小心地撥開滿是尖刺的植物,他伸手轉動門把,回到了在這座森林裡唯一一座可以稱得上是「家」的建築物。家中的照明燈保持著他先前離開時的模樣,沒有半分被使用過的跡象,但紅礬已經用手上提燈微弱的照明,看清那在夜晚顯得分外漆黑的空間此刻是什麼模樣。

  滿目狼藉……這麼形容大概還是過於客氣了,紅礬想。如果跟他說家裡遭了賊,或是先前發生過大地震把家裡震垮了,他有可能會信以為真的。

  家裡本就稀少的擺設沒有半個倖免於災。

  擺書的架子垮了,書籍全都落在地上,僅有少數較為幸運的幾本保持著完整的樣貌,剩下的大多化為破碎的頁紙散在地上;擺花的花瓶也摔碎了,裡頭殘餘的水匯積成水灘,有一半被旁邊的地毯吸收了,留下深色的水漬印記。

  椅子也全都被翻倒,斷了兩邊的桌腳讓桌子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傾斜著,上頭的相框沒有掉下來,但是裂成了兩半,面朝下的倒著。

  紅礬嘆了口氣。

  畢竟收拾家裡的人總是他,不會是他親愛的妹妹。

  跨過地板上各種支離破碎的家具殘骸,紅礬點亮了照明,然後前往妹妹薄綠的房門前。他這回沒有先敲門,也沒有出聲呼喚薄綠的名字。他猜測自己恐怕得不到對方的回應。

  一推開隔絕了空間的木門,濃厚的血腥味便讓紅礬蹙起眉頭。

  天花板、牆壁與地板被尚未乾涸的血液塗成整片的赤紅色。滴滴答答的水滴聲貼著耳膜響起,他抬頭,才發現是有血珠從吊燈尾端垂落,在地板上濺起一朵朵血花。棕髮少女的身體倒在中央,她的左胸前卻像是被什麼穿刺出一個比拳頭還大的空洞,那是人類絕對無法僥倖存活的致命傷。那雙橙色的雙眼失去了活力的光彩,像一片腐沼般的死潭。

  薄綠呆呆地站在針樅身旁,未聚焦的雙眼訴說著少女意識模糊的事實,她身上的衣服、頭髮全被染成了腥紅,彷彿融進了血液殘暴而鮮豔的色彩中。

  自己不在的時候,薄綠又發病了。紅礬清楚的意識到這點,並且再次懷疑起棕髮少女——名為針樅的旅行者——的運氣,好像每次見到她,總是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不過他心裡倒是沒有太大的波動,反正肯定是針樅活蹦亂跳的模樣又不小心刺激到了薄綠,才讓她比預計更早的發病了。

  雖然他看在薄綠的份上也一起照顧著她,但老實說他並不希望兩人走得太近。也許對薄綠來說,針樅是難得跟「朋友」二字擦得上邊的存在,但薄綠終究是荊棘——渾身帶刺,傷害了每一個靠近她的人,儘管並非出自她的本意。

  每當針樅受到傷害,她自己也會受到傷害,在那堅強的精神上劃開一條血淋淋的創痕。

  紅礬走上前,手裡握著裝有藍色液體的試管。他必須給薄綠餵藥才行,哪怕是用上強硬的手段——哪怕是要先傷害對方。

  似乎是隱約感覺到他想做什麼,神情恍惚的薄綠抬手,指使著荊棘攻擊紅礬。紅礬瞇了瞇眼,敏銳閃避過去,並且伸手將荊棘凍成冰柱使它動彈不得。難搞的只有植物,薄綠本身的身體素質並不高,所以當紅礬抓住了對方的臉,並用手掌擠壓她的臉頰逼迫她張開嘴巴時,她根本掙脫不開。

  但這並不代表她無力反抗。

  較為纖細的荊棘緊緊纏住了他的手腕,上頭的刺劃破了他的肌膚,讓紅礬感到劇烈的刺痛,鮮血順著傷口噴濺而出——但他依舊沒有鬆手。

  「綠,你這是要謀害親哥嗎?竟然刺我的手腕,很疼的啊……」紅礬無奈的彎了彎嘴角,調笑的話語中卻夾雜著彷彿要滿溢而出的濃厚感情,「一切都會沒事的。針樅我會負責復活、房間我會負責整理,你只需要喝下這份藥,一切就會回到日常了。好嗎?」

  「不要!我不喝!」薄綠沉下臉,對於喝藥極其抗拒的她試圖扯開紅礬的手,一邊啞著嗓音大喊,「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只有我得到了這樣的身體?我討厭……我恨著擁有健康的人!憑什麼我必須喝藥?」

  紅礬沒有回答,沉默卻溫柔地凝視著從泛紅的眼眶溢出淚水的薄綠。

  「我喜歡針樅……可是我也好恨她!我眷戀於她的活力,可我也忌妒著她擁有我沒有的一切!我不想傷害她,可是我真的恨她恨的快瘋了……快瘋了!我……」

  她的話沒有繼續下去。紅礬趁著她說話時放鬆警惕,將自己調製的藥強硬的送入她的嘴裡。

  薄綠幾乎像是溺水般,嗆咳著勉強的嚥下了藥。

  隨後因為藥效發揮,強烈的睏意席捲而來,讓她彷彿陷入沉睡般脫力的倒在紅礬身上。接住薄綠纖細的身體,紅礬這才鬆了口氣,小心地抱起薄綠,半是無奈半是寵溺的低喃。

  「所以我一開始不就說了嗎?把針樅殺死了,才是最好的。」


  ——對妳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