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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下起了雨。
  陰鬱與晦澀,一向是羅占布爾克的天空,因此這雨可說是來得毫無預兆。偵探正行走在老舊街燈間或閃爍的街頭,自然不免遭殃。
  如果這時他撐起傘,當然能繼續他故作從容卻寂寞的腳步,但他並沒有帶傘的習慣ㄧㄧ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老派的紳士。當然,他可以暫時退至某戶人家ㄧㄧ或許正談笑著圍繞壁爐享用茶點,過溫的室內漫漾慵懶的情調ㄧㄧ的屋簷下,等待雨停,或者往回走幾步路向他的委託人借把傘。然而他看著過往因這突來的冷雨而倉皇的人群,他突然覺得這樣的舉動未免太過做作而可笑,因此他只是豎起衣領、壓低帽沿。
  一位穿著禮服的婦人撩著裙擺急急竄入他身旁的馬車。那禮服嶄新且華麗、很可能還是花費他整年的收入訂做的,然而興許是透過壓低的帽沿,視線中映入的景物都變得單調模糊, 她在布朗寧眼中竟像是老鼠般帶著灰暗的色調。
  啊,一隻可有可無的老鼠。
  他開始想著這座城市、這場雨、這個人生。千百年、或者千萬年後,羅占布爾克會被世間遺棄、驟雨在與今日不會有什麼不同的明日也將消失無痕;而他呢,人們不必記得羅占布爾克曾經有過一位名喚大衛・布朗寧的偵探,一如他們不必記得在這天、這座城市,有過這樣一場雨,飄著寒意的冷雨。
  他正在被忘卻,他早已被忘卻。
  一座不起眼的酒館裡,流浪藝人正讓手中風琴嘔啞嘲哳,荒腔走調地歌頌雨的淒迷。雨霧下行人無視地走過,如鬼魅殘影匆匆飄忽畏懼生人氣息,唯有一名偵探駐足傾聽。雨絲飄落在他的大衣、他的帽沿、他的公事包,他看似安靜且虔誠地,細細品味每一個殘缺的音律。
  音樂家詠唱雨;小說家筆下的偵探敏銳大膽,曲折與懸疑精彩了生活。踉蹌的音符終於結束在一個如老人臨死前嘆息般的長音裡,現實中的偵探轉身踏上歸途ㄧㄧ
  在雨中,一場明日就將抹滅於世人記憶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