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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註定是要與這個人糾纏一輩子了，他想。


「早安，阿修羅。」
瞇起細長的眼睛，視野裡模糊出現一張臉；他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容，只覺得那雙背光的眼睛，湛藍而憂傷。
「……你是誰？」
沉默片刻，眼底的迷惘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冰冷防備。
那樣的眼神，那樣的姿態，是對著對著陌生人才有的舉動。


只那麼一瞬，他以為眼前的男人會哭，但男人沒有。
再想找尋那抹脆弱時，只剩下陽光也為之失色的燦爛笑容。
「看看我，竟然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里斯，是你的……朋友。」
儘管對中間的停頓有所懷疑，一對上那雙眼睛，卻自動嚥下所有疑問。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著那樣眼神的人，沒有理由騙他。


「既然起了就趕快洗漱吧，大公他們都等著你吃早餐。」
順從的點點頭，依照男人所言開始動作，直到滿嘴泡沫刷著牙，還是不明白心中那股隱隱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從浴室走出時男人已經把凌亂的床鋪整理好，就站在房門邊笑著等待他，皺起眉，在意識到以前，手卻已撫上男人的臉頰。
「你從來不這麼笑。」
這句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
但很顯然，男人比他還快回過神，等他看向男人時，那雙藍色的眼睛裡已經什麼也不剩；剛才快要滿溢而出的傷痛，就像是錯覺，更像是蒸發的海水，在金燦燦的陽光底下，連一絲餘煙也不剩。


「走吧，別讓大家久等了。」
用輕快的語氣來掩飾方才的意外，男人率先走出房間，帶著他走往飯廳。
他安靜跟在男人身後，默默打量著這個地方的一切擺設；內心湧出的，是自己也無法解釋的熟悉感。

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那麼這個男人呢？
也不是第一次看見他？


如果不是，為什麼他不知道男人的名字？
如果是，又為什麼知道男人的笑是什麼樣子？



如往常一般用過早餐，他端起用過的碗盤走往流理台，男人還在餐桌上和早餐奮鬥。

那個人……里斯他剛剛都沒吃什麼吧，就只顧著把菜夾進他碗裡。
看著面前堆得和小山一樣高的飯菜，他臉都黑了。
但不等他拒絕，男人已經露出笑容要他全都吃完不能剩下，說什麼這可是他做的早餐、給點面子什麼的。
拜男人所賜，接下來的時間他只能埋頭苦吃，奮力消滅那些食物。
顧不上抬頭，自然也看不見其餘幾人神色各異，只有男人看著他褐色的髮頂，依舊掛著溫柔到有些不真實的笑容，神色滿足。



「啊啊、吃飽了吃飽了。」
斜眼看了拍著肚子的男人一眼，哼笑一聲，拿過男人手裡的碗盤清洗起來。
「喂、怎麼用那種眼神看我啊，虧我一大早起來辛辛苦苦做早餐給你吃……」男人癟著嘴，像個得不到母親擁抱的委屈孩子，「不說謝謝就算了，還露出那種眼神嘲笑我……」
「我全部吃完已經很給面子了。」

關掉水龍頭，把最後一塊盤子放到架子上，伸出兩隻手到男人面前，直直看著對方。對他這樣的舉動，男人只是搖頭嘆氣，卻仍舊在掌心點起火，替他烘乾手上的水分。
「你啊……」無奈又縱容的語氣，本以為聽見男人這樣的語氣會窘迫不已，沒想到卻只感到莫名的習慣和安心。
他想，失而復得的感覺就是如此吧。

等到意識到時，卻又覺得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剛才的感受很奇怪。
畢竟，他第一天認識這個男人，不是嗎？





換了外出服的男人站在房門口笑吟吟望著他，「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去哪裡？」他皺起眉，不是很喜歡在修練以外的時間在外面到處亂晃，「我不去。」

反正一定是很無聊的地方。

也許是……



「反正你一定是要去那家孤兒院，對吧?」
「咦？你怎麼會……」
聽見他的話男人似乎很訝異，眼睛也亮了起來。

死灰復燃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形容。
像是突然又有了希望，燃盡一切的眼神。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



眼睜睜看著才變得清亮的蔚藍又恢復成初見時的灰濛，他竟有些不忍看見這樣的男人。
「我去就是了。」


……現在後悔來的及嗎？



冷著一張臉看著一大群小鬼團團圍住男人，眉間的皺褶深深攏起，果然，小孩子都很吵。


「里斯哥哥你來了！」
「你好久沒來了喔！我好想你！」
「里斯哥哥……」
「里斯哥哥……」
小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被圍在中間的男人，只是笑著一一回應孩子們，俊美的面容掛著溫和的笑容，沒有半點不耐之色。



「大哥哥……」
一道怯怯的聲音突然響起，順著聲源處往下看，一隻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這個給你……」
瘦弱卻清秀的小孩有著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小鹿一樣純真的眼神渴望的看著他；瞇起眼看著小孩手裡的紙，並不打算伸手接下。

「你是誰？」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小修，來我這裡一下。」男人的聲音在身後出現，小孩乖乖湊到里斯身邊，歪著頭聽男人在他耳邊低語，途中時不時看向他這裡，大大的眼睛流露出濃濃的哀傷。
「小修知道了……只是大哥哥他真的……」
小孩說著說著，孩童特有的軟嫩語調已經帶上幾許哽咽，琥珀色的眼睛更是泫然欲泣的看著他。
竟然被一個小孩用同情的眼神看著，這個認知讓他感到很不自在。
那眼神，就像他是個得了不治之症的重症病患，也讓他覺得自己就像個沒有明天的人。




「我要走了。」
從心底不斷湧出的莫名煩躁感讓他不想再在這裡待上一分半秒，只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