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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曇尾與學堂裡的其他狐兒有些不同。

　　寧六娘察覺這點，是在入夏後的某日，在教習們授完當日的課程，狐兒們紛紛準備歸家時，她看到了。那時正值日暮，是天色將晚未晚，天地昏黃，萬物朦朧，古人稱之為「逢魔時刻」的時候。

　　曇尾一個人站在學堂外的某棵大樹下，雙手環胸，微踮著腳，看起來雖然仍是平日那一副吊兒郎當的閒散姿態，然而，卻又有哪裡不太一樣。

　　昏黃的光線與半側著頭的姿勢使他的表情完美地融入陰影之中，從寧六娘的角度看去，只能隱約見到他的嘴角似乎帶著笑。

　　輕輕的勾起嘴角，微微的一點，似笑非笑的，有些動魄驚心的詭譎綺美。

　　曇尾似乎，正在和什麼人，說著什麼。是誰呢？

　　寧六娘調轉視線，順著曇尾面對的方向看了過去。

　　鬱綠的大樹下，並沒有任何人站在那裡。

　　不，更仔細的看去，在層層深疊的陰影中，依稀有抹模糊不定的身影站在樹後，利用樹與曇尾的遮掩將自己深深地藏入樹影中。

　　學堂的狐兒們已經紛紛利用傳送陣法回去，那麼……

　　……會是誰呢？

　　寧六娘看著看著，在曇尾先是往前微傾身子，像是專注地聽著對方說話後，停頓了一下慢慢回過頭來時心一跳。沒有多想的，她手一張劃開了傳送陣法離開了原地。

　　回到家後，一件接著一件待辦的事讓她暫時忘了這麼件事，直到沐洗完，一面擦拭著濕髮，一面看著月色下靜謐無聲的樹影，她才憶起了傍晚時的小小插曲。

　　曇尾究竟在和誰說話呢？

　　她好奇，卻不敢往下想去。

　　彷彿一旦想清，那個樹影下的人便會突然出現在面前。

　　

　　※

　　

　　那在之後過了幾日，又到了學堂傳授新課的時候。

　　學堂內的座位是依照兩人一席，十席一排往後依次排開，並沒有強制劃定座位，因此大部分的狐兒皆是按其到來順序選擇自己喜歡的位置落坐。

　　這一日寧六娘來的較晚，到學堂時，幾排靠前的位置皆已坐滿。

　　正巡視著哪裡還有空位置時，坐在中排靠後的朱璃注意到她，思考片刻後朝她招了招手，示意自己旁邊的位置還是空著的。

　　寧六娘走近，發現朱璃身旁的空位後頭，坐著的正是一臉燦笑著向她招呼的曇尾。

　　「唷，六娘妹子，我這次又坐妳後頭了。」

　　寧六娘笑著點頭。「是，還請郎君多加關照。」

　　「嘻嘻嘻，六娘妹子不用客氣啊。」

　　朱璃側首看著他們兩個，沒說什麼。

　　「朱璃妹子怎麼這麼看著我呢？難道是……哎唷！」一團揉成圓形，指頭大小的紙團彈來，正中曇尾的額頭，力道不重不輕，打的他頭微微往後一仰，忍不住呼出聲來。

　　「準備開課了，安靜。」筵華說。

　　筵華話語一落，原先散斥講堂各處的笑鬧與竊語便漸漸安靜了下來，狐兒們紛紛拿出筆記，專注地紀錄著兩位教習所傳授的術法。

　　「……凌空飄浮是指使物體或自己本身，呈現浮空狀態的術法。欲使物體浮空的方式有很多種，其中最簡單的方法便是直接操縱氣流，或操縱物體本身，使之呈現騰空的狀態……」

　　「……不論何種方式，操控術法均會受目標物本身重量、體積大小、操控時間長短而增加困難度及魔力消耗……」

　　課堂上，兩位教習你一言我一語地訴說著各自的授課內容，卻又不時替對方補充著彼此未盡的部份……以及言語或者行動上的……互動，一如過往的每一堂課，熱鬧非常。

　　清楚自身在術法領悟上並不如其他狐兒來的聰穎，寧六娘認真的聽著兩位教習的指導，碰到感覺格外重要、或者不清楚的部份，便在竹簡上做下筆記與記號。有時朱璃留意到了，便會分神指點她一二，以淺顯簡單的例子做說明，說明著術法理論與應用之間的關係。

　　當正課內容說到一個段落，雲紀開始說明起關於御劍的事時，有人拍了拍寧六娘的肩。

　　她回過頭，看見有些眼熟的小手式神「站」在她的肩頭上，先是對她豎起兩指彎了彎，接著一個後板橋，指向了正趴在案上笑著對她揮手的曇尾。

　　想了想，趁著兩位教習正討論的歡沒留意到底下情況，她往後稍微挪了挪，挺直的背輕靠著曇尾的桌前，往後悄聲問：「郎君有事？」

　　「六娘妹子，我前幾天聽到了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妳要聽不？」

　　「故事？」

　　「是的喲！關於泥娃娃的故事！」

　　「泥娃娃？」閒暇時喜歡看些鄉野傳奇的寧六娘思考了會，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好奇，在確定兩位教習的話題短時間內大概回不了正軌上後點了點頭。「郎君請說。」

　　曇尾低低的笑著。

　　「很久以前，在梅菊山莊剛發展成村落時，山莊裡有個妹子……啊，先暫時稱為小梅好了。小梅妹子是初時進入梅菊山莊的那批僕人的第三代，不過這個不重要妳聽聽就好。總之梅菊山莊雖然開始時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居所，可在戰亂中、戰亂後，早就不復彼時的繁華……本來的主人家也殘破衰敗的差不多了，梅菊山莊雖然名為山莊，實際上卻和普通的小村莊沒有什麼區別，那些大戶人家的規矩、貧富貴賤的主僕制度，在那也只剩一點點──就這麼一點點的影子而已。」曇尾語調輕快，不時突然跳出一句飽含個人感觀的話語破壞氣氛，與其說像是在講故事，不如說像是在敘述無關的旁人身上所發生的事情。

　　「在這樣沒有什麼特別的環境下，小梅出生，接著慢慢長大出落成了十里八鄉的一枝花……嗯……雖然有點抱持懷疑，但故事這麼說，六娘妹子妳就姑且相信吧。」

　　寧六娘忍俊不住，無聲笑了起來。

　　曇尾繼續說著：

　　「小梅十歲的那年，梅菊山莊內來了一個外鄉人。那個外鄉人受了傷昏倒在梅菊山莊外頭，被路過的小梅爹發現並且帶回去療傷，就這麼在梅菊山莊內住了下來……」

　　也許是怕被教習聽見吧。曇尾的聲音壓的極低，當前頭兩人吵完繼續開始講課後，專注看著前方，只耳朵留神聽著後頭曇尾訴說的寧六娘便有些聽不分明他說的內容了。

　　斷斷續續、片段不全的聽著，由於聽不清楚，所以反而更加專心凝神去聽。

　　慢慢的，寧六娘雖雙眼仍注視著前頭，心神卻完全到了後頭曇尾所說的故事上面。

　　壓低的嗓與刻意放輕的聲量，依稀能夠聽清幾個字，卻忽快忽慢的，讓人如墜五里霧中，有些暈乎。

　　寧六娘聽著聽著，突然便覺得有些想睡了。

　　努力的想將眼睜大，眼簾卻仍舊隨著每一次眨眼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小梅十四歲那年，梅菊山莊內發生件大事：小梅的爹在某次翻土耕作時，從自家的老田裡掘出了一甕金子。有人猜那是當年的大戶人家埋藏著來不及帶走的金子，也有人認為那是小梅爹人善，老天爺獎他的。一時間，偌大的梅菊山莊，因為小梅爹的這番奇遇掀起了一陣挖金風，家家戶戶夜不入眠，拿著鋤頭四處挖著就盼同小梅爹一樣挖出金子。後來……」

　　後頸漸漸感到沈重，寧六娘輕閉著眼，微微垂下了頭。

　　後來怎麼了呢？

　　「……後來過了段時間，當誰也沒能繼小梅爹之後挖出金子，挖金風開始有所消退時，梅菊山莊的人發現，似乎很長一段日子沒見過小梅一家了……」

　　似乎有人嘆了口氣。幽幽地，綿長地，如淒如訴。

　　是誰呢？

　　「……長樂城出現了一位年輕富商。沒有誰知道這名富商的來歷，只知道他年紀雖輕卻家財萬貫，上無老、下無小，無妻無妾，孑然一身……」

　　順著曇尾的話語，昏昏欲睡的寧六娘開始打起了盹來。

　　恍惚中，似乎看見了那個孑然一身的年輕富商。

　　年輕的富商是長樂城內未嫁姑娘們嚮往的對象，登門說媒的人如過江之鯽，然而年輕富商誰也沒娶，自顧自做著各式各樣的生意，誰也不曉得年輕富商究竟在想什麼，只能看著一年一年過去，富商不再年輕，而他的事業也越作越大。

　　後來。

　　後來的某一天，富商突然消失了。

　　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任何消息，就這麼憑空消失。

　　「……六娘妹子，妳知道那個富商怎麼了嗎？」

　　悶熱的六月天裡，學堂內卻反常的陰涼。

　　寧六娘蹙眉，指尖輕輕動著，沒有睜開眼。

　　冰冷，潮濕，像被什麼東西給壓住一樣，隱隱約約的喘不過氣。

　　耳邊似乎有人在唱著歌。怕被誰聽見似的，悄聲唱著。

　　……你……我……

　　……捻……再塑……

　　在唱什麼呢？

　　「……那個富商啊……」

　　……我……你……

　　……衾……槨……

　　「──在泥菩薩裡，像他承諾的，和小梅永遠在一起了喔。小梅妹子是這麼說的。啊，對了，小梅妹子就是前幾天妳看到的那個……」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一齊打碎，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槨。

　　寧六娘猛地睜眼。

　　沾有未乾泥巴的斷手，張大著五指在她的面前飄浮，一開一張、一收一合。

　　那一瞬間，寧六娘覺得自己腦中一片空白，嗡嗡作響的耳邊，似乎傳來了「啪」的一聲。

　　脆弱的事物輕輕的，破裂了的聲音。

　　

　　※

　　

　　下課之後。

　　朱璃以團扇半掩著面，看向在筵華「那邊的，老子說過幾次了──專心上課！」及雲紀笑著「閒聊雖無不可，然而課堂期間，還是先以課業為重吧。」的教誨下，一人一個坑，整齊地在講堂後頭跪坐懺悔的寧六娘與曇尾，默默的感到了無奈。

　　「曇尾先生……」朱璃板起臉。「雖說讓式神浮空是課堂學習運用的一環，但刻意嚇人是不好的。」

　　「唉唉，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曇尾轉頭向寧六娘，尾巴捲起指觸著指，滿臉無辜。「六娘妹子抱歉啊，我沒料到妳會怕這個。」

　　臉色仍然有些慘白的寧六娘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

　　朱璃見狀，忍不住斥責起了寧六娘來：

　　「六娘小姐妳也是！」

　　「噯？」

　　「身為精怪──還是將來要修仙成妖的精怪，怎麼能害怕鬼怪之流呢！」朱璃扁嘴，臉上只差沒直白寫著「恨鐵不成鋼」五字。「居然連這種鬼故事以及式神都能將妳嚇到驚叫出聲，若是日後接到降召，需與鬼差打交道去辦那些『鬼差事』，妳待如何？」

　　「這……」寧六娘有些遲疑。「妾身……妾身也並非一味不分地畏鬼，僅是對於相貌猙獰之惡鬼心存畏戒罷了。如為善鬼，妾身許能不畏。」她說完，停頓半晌後，細聲地補了一句：「……然而，如若能許，妾身認為還是敬鬼神而遠之，或許來的較為妥當。」

　　「……六娘小姐，當初師傅教導三界五國時，妳究竟是怎麼上完的？」

　　「……教習雖提及陰鬼，卻無駭人之處，妾身尚且能忍。」

　　「……」全然不認為鬼怪哪裡可怕的朱璃已經不想知道她究竟能怕鬼怕到什麼地步了。

　　曇尾嗤嗤悶笑，朱璃瞪他，他立刻正襟危坐，擺出一副十分受教的模樣。

　　「咳咳咳。既然知道六娘妹子怕這玩意，下次我不這麼鬧就是了。不過六娘妹子啊……正如同人有好人，鬼也有善鬼惡鬼之分，對於善鬼呢，妹子妳就這麼想嘛──其實那就是學了浮空之術，再用了點幻術將腳遮隱起來的人──鏘鏘！是不是覺得不可怕了？」

　　「……妾身只覺，妾身不想習這浮空之術了……」

　　朱璃垂眸瞇眼瞪他。「曇尾先生……」

　　「……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

　　面對著垂頭喪氣的寧六娘與和自家式神抱成一團努力表示歉意的曇尾，朱璃即使有氣也發不起來，只能無奈一嘆。

　　「妾身明白六娘小姐生長於人世，許多想法、習慣與世俗凡人並無二異，對鬼怪敬之畏之實屬常情。然而今後不論妳所選擇的是哪一條路，都註定不再與凡人相同，妳早晚必須面對那些子所不語的存在。」

　　「曇尾先生之舉或有過份之處，卻也不失為良舉。」

　　人之所以畏鬼，並非因為鬼可怕，而是因為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死後的世界與死者皆屬「未知」，未知所以畏懼。說到底，令人感到害怕的，不過只是想像而已。

　　人所歸爲鬼，古謂死人爲『歸人』，魂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

　　鬼有所歸，乃不爲厲。

　　只要明白那些未知的是什麼，便不再值得畏懼。

　　「──在避無可避的那日到來前，六娘小姐，妳得習慣才行。」

　　

　　※

　　

　　又是日落時分。

　　寧六娘獨自一人走在野林間的小道，長裙自落葉上摩挲而過，帶出沙沙的低響。

　　她想著朱璃所說的那些話，想著曇尾再三強調鬼怪並不可怕，想著自己根深蒂固了幾百年的畏鬼心態，百感交集下，步伐不由得沈重了起來。

　　她自己也清楚這樣下去不行，然而，不怕這種事情，從來就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說起來輕鬆罷了。

　　若能那麼簡單，說不就不，世上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痛苦與煩惱。

　　寧六娘正想嘆氣，隨著林間風傳來的嗚嗚聲卻硬是止住了她的腳步與嘆息。

　　……嗚……嗚嗚……

　　一聲疊過一聲，一斷一斷的從遠處傳來。

　　寧六娘瞪著林間深處，只覺一股寒意自背後直竄而上。

　　嗚嗚咽咽，嗚嗚咽咽。

　　那絕不是晚風吹過林間所帶出的風聲。

　　寧六娘不太願意去猜想那是「什麼」發出的聲音，一旦去想，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想要逃跑，就如同那一個相似的逢魔時刻她選擇了逃離不去面對，之後卻是好幾夜的心心念念。

　　嗚嗚鳴泣的聲音越來越響了。

　　究竟是進，還是退。

　　寧六娘站在原地掙扎著，不知不覺間已滿背冷汗。

　　沒有什麼可怕的。她這麼對自己說。

　　沒有什麼可怕的。

　　曇尾說，沒有什麼可怕的。

　　這麼反覆告訴自己後，她深吸了口氣，憋住，握緊汗溼的拳，牙一咬，以壯士斷腕的覺悟往前大步踏了出去。

　　往後退一步很容易，可是，退了那一步的話，就不會再有勇氣往前了。

　　她總要學著面對。

　　踏出了舉步維艱的第一步後，後面的步伐，即使輕快不起來，卻也不再沈重的難以抬起。強撐起所有的勇氣，寧六娘快步走著，想趕在天色完全暗下前找到聲音的來源。

　　悉悉窣窣，悉悉窣窣。

　　沙。

　　抬手撥開低垂的樹枝，遠遠地，寧六娘看見了一群人類。

　　還沒走出的步伐霎時收了回去，她半掩在樹後，就著天色與樹影的掩護，悄悄地打量起了正圍在一棵十丈高的樹下，站成一圈的人，從他們各自的衣物猜測著身份。

　　幾個長得高壯，穿著粗布衣的明顯是家丁之流。站得較遠，立於人群之後的幾個衣衫華美，想來若非主人，至少也是這一群人中身份較高的。

　　那群人之中，有個被人抱著的孩子，不曉得為了什麼緣故，正嚎啕哭咽著。

　　……想來那嗚咽不止的林間聲，就是這孩子的哭聲罷。

　　再三確認那些人腳底下都有影子後，寧六娘懸在心上的那口氣終於鬆了下來。

　　然而哭泣的孩子並未因她放下心中大石而停止，短小的手不斷指著空中某處，哇啊不清的口中除了嚷哭仍是嚷哭。

　　寧六娘順著孩子哭指的方向望去，就見樹上三丈處，一枚作工精美的紙鳶正卡樹梢處，其位之偏之險，即使有人能爬上三丈高的樹，伸長了手也無法摘下那枚紙鳶。

　　若從底下以竹篙戳捅，或許能將紙鳶給捅下來，可被捅的破破爛爛的紙鳶，就算取下來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也許是哭的累了，孩子的哭聲逐漸轉弱變小，只剩下心有不甘的嗚鳴，與執著著伸長了想要勾回紙鳶的手。好像只要他不放棄，懸於樹上的紙鳶便會重回他的手中。

　　寧六娘站在那裡看了很久。

　　看著那個孩子的執著，不肯放棄，以及每一句不成聲的訴說著心傷的泣音。

　　她看了很久，久到那個孩子終於也放棄了他的堅持，垂下了手轉過身，將所有的哭泣都埋入別人的懷抱裡。

　　最後的一點餘暉也落入地面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暗晦中搖曳明亮的火光，一波一波的往後蔓延點亮起來，成為地面上的一條星河。

　　寧六娘往外踏出了一步，在火光無法觸及的地方，她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了一面漆以紅白漆色，雕工細緻的木刻面具，對準了自己的臉覆了上去，雙手持綁繩在腦後繫起。

　　接著，她抬起了手，指尖對著懸在樹上的紙鳶畫了個圈，法陣特有的光芒一閃而過。

　　在旁人的眼裡，就是那枚不論他們怎麼設法也無法取下的紙鳶，在微乎其微的晚風吹撫下自己落了下來。

　　輕輕的，輕輕的，姿態極其優美地落了下來，被風吹帶到那個孩子的身前。

　　哭腫的眼迷惘的睜著，與周圍的欣喜成對比的孩子安靜的握著重回懷抱的紙鳶，傻愣乎的看著一片漆黑的樹林。

　　為什麼他會覺得，剛剛似乎有個戴著狐狸面具的人站在那裡，朝著自己揮手呢？

　　樹影底下的，是誰呢？

　　


　　　　　　　　　　　　　　　【基礎術法課程──浮空飛行】
　　　　　　　　　　　　　　　　　　　　　　　　　　寧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