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生氣與生命》

  這天,懸壺亭又多了個小生命,以及一株新苗。

  那紅毛狐狸甫一從學堂出,便踏著轉送陣直接回棲處,隨即寬衣解帶,將自己弄回原來狐狸模貌,一如夏日往常。

  倒也非是不願化人,只是這時節總是炎熱,日頭當空照,照得渾身熱氣都滿溢出水來,一件乾裳才穿上,不過半刻便濕透,索性維持這身形自在舒爽得多。那領來的幼雞在狐狸頂頭上蹦蹦跳,不時喙尖蹉著那對毛耳朵,時而啁啾叫,就只是個雛鳥;或說初生稚雞不畏狐,便是現下這情景罷?

  至少總好過那肥母雞,不禁梧銘憶起剛收著那雞的日子,近是幾個夜晚都聽那聲聲淒鳴,不得安寧,不是雄雞才晨啼嚒,怎個這母雞夜夜都在叫……罷了,嘴巴收乾淨點,少造口業;好說還是躡著手腳造了個雞圍欄,弄來乾草米穀,趁著那肥母雞啼得累昏去了再將牠移駕,捱了不容易的幾天沒好睡,才終於見那肥雞安份得多。相形之下這課題很是仁慈,至少稱得上是從零開始,犯不著多這磨合期擾他個夜夜睡眠品質不滿意。

  可這栽植幼苗的活兒,總還是得用人手才便利得多,只得晚上再來瞧要如何安置。

  頭上這小毛娃兒瞧久了倒還稱得上可愛,除了這一口吞得下的尺寸活像個餐後點心;但少說這雞要留過三天,除了是母雞的話便可以留著同那肥雞一般生卵取食,說著,將那幼雞從頭上攫下,鼻頭嗅來蹭去,指爪揉那絨腹弄得小雞似是被逗笑著短促鳴叫……還未認完,梧銘只覺得臉頰被一波肥油摻和著雞毛沖刷過,那雛雞便被阿花給帶走去了。

  …也罷,還是去處理樹苗罷。

  他將樹苗植在草藥田旁,端倪著那幼苗思索,但一時還認不了那是什麼種類,只確認比起那日前從幽漣居士得來的丹藥球根來得普通尋常;細瞧那枝芽,應是適合生在外頭的,將它栽在這裡,看顧草藥田時順道觀察生長狀況應是妥當。

  夜幕來,涼風爽,正當梧銘思索著今夜可觀著明月星夜愜意入夢鄉,化人形,一著簡便衣物便隨興找個地方仰躺下,然才一闔眼,便聽見那雛鳥聲啼不絕……怪哉,領回來時可不是安份地,不成出了什麼變故?然而一近雞舍,眼前景象詭譎得令他難以置信……雛雞被壓在那肥母雞胸懷,看來痛苦難耐。

  一腳將那癡肥母雞踹了開,拎起幼雞。「…原來妳想蒸了牠不成,肥婆?」

  儘管夏夜正涼,幼鳥會依照本能尋找較暖和的地方靠…而這一身肥油和厚羽毛,真虧這肥母雞能忍耐至此;而這母雞究竟是過太久孤單日子還是頭殼燒壞,竟然將那幼雞孵在身下,就是不悶熱死都真要窒息斃命。

  無視那肥母雞大肆咆哮,就近逕自尋了個地方躺臥下來,以臂為枕,那雛雞便窩在他頭髮旁,顯然將這當作巢了似。

  …這樣也好。

  至少這樣那肥雞也見得著,沒再喧鬧不止。

  「道不離器,器不離道…嚒……」

  不禁回想那課堂所講授,照水師傅對於生命與生氣一課的諸多講解--與其說是專業知識,不如說是觀念道理,本便是憑心而論,沒有個準:只要能合理運行下去,便就是道理,生命亦是。那麼究竟令這雞親近狐狸會是好事嚒?既使這雞終究活不過被宰殺作食的命運,這雞又會因著這成長歷程而心甘接受嚒?又或是被作為寵物伺養而不得其用,難道會是其畢生所願嚒?他不是雞,更不是那隻被眷養的雞,這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知曉的。成精以後,原本憑著本能的事情全成了用道理來說明,不免失笑。

  ……還是順其自然罷。

  數天後,見著那幼雞與樹苗皆悉自然成長,那肥母雞也不再把幼雞作蛋孵,甚是可喜;他在替樹苗充過水份以後,本來親他的幼雞開始學著與母雞跟前跟後,與自己保持距離,瞧著不免一聲莞爾。

  雞啊,就還是活得像個雞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