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由於日前決定將秦方半軟禁地扣留在自家府上,導致於寧大、寧五以及小桃紅三人紛紛提出自己也要住下,並且以各種游說、耍賴等方式表明不接受任何拒絕的要求……原先冷冷清清的宅子登時多了四名房客,使寧六娘在無奈之餘,只好認命地打開自家倉庫,找尋著能供他們使用的器皿。

  然而能找著的,不是因年歲久遠已然風化,便是因其古玩價值過高導致他們不敢使用,再者便是具有特別意義無法作為普通食器使用……

  總而言之,在種種因素的導致下,結果就是負責照養一票子孫的大家長寧六娘,在一一反駁掉寧大、寧五的陪同要求後,獨自前往慶雲城進行器具的採買。

  買東西不難,難的是不能隨意買了算數。

  比方在箸上,寧大沒有什麼要求,只說了不要木箸、箸頭要尖但不要太尖,要方便戳刺又不易折損,最好還有些不明顯但細緻的刻紋……回紋或者雲紋他覺得都挺好的。寧五則是喜歡木箸,他說木箸拿在手裡才有吃飯的感覺,若能是紅木所制、頭圓尾方,含有「天圓地方」之意的箸身那就更好了。

  小桃紅倒是不挑,在這事上,她只說了句反正她不懂,寧五怎麼選她一律和寧五一樣就好。秦方的要求倒是沒人在意,寧六娘想著買雙竹箸給他也就差不多了。

  解決了箸,接著還有碗、還有碟、還有枕頭以及被褥……問完了一樣還有下一樣,最後筆記再也抄不下,為了節省不必要的時間以及麻煩,寧六娘決定自己說了算,有意見的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要不就自己想辦法解決。

  繞是如此,當寧六娘挑挑揀揀完出了「雜貨店」時,已是午時過後,街上滿是自各家各店飄出,尚未散盡的飯香,令人肚內饞蟲大動。

  指使著以木頭刻就並以幻術掩人耳目的式神協助自己將施以浮空術減輕重量的諸多雜貨搬至無人的角落,小心查看四周後開啟了儲物空間,將一樣一樣物品慢慢放進去,最後讓解除幻術恢復成巴掌大小的木偶式神們也走進連結儲物空間的陣法中,寧六娘抬手一抹,抹去陣法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這樣就好了。

  需要購買的東西已盡數買齊,並且連著式神一起送回去了。小桃紅吵著想吃的喬記餅店,等會出城前會經過,那時記得捎上就好。上回趕著赴約,不小心將絕塵給忘在城內,後來雖趕在深夜閉城前將絕塵領了出來,卻也因此讓絕塵鬧了好一陣子的脾氣不願理她……不論如何,這一次絕對不能再忘記了。

  默默地將領回馬匹列為當前最要緊的事項,寧六娘拍去手中不存在的沙土,正想著從哪邊繞過去較為順路,不必來回折返冤枉路時,細細的啜泣聲傳入了她的耳中。

  極為微弱、極為幼小,像被含在口中不敢開口,一開口便被風吹散的細小泣聲。

  若非寧六娘曾受鍛鍊又生為精怪,五感較之常人來的敏銳,且礙於自身因素對於這一類細弱飄渺的哭聲格外敏感的緣故,或許就不會留意到在這城裡城外人聲宣揚的慶雲城內,原來也有被人們所遺忘的角落。

  在心中默念了數次的「日正當中、陽氣正旺,鬼怪莫敢造亂」後,寧六娘溫吞吞地挪動著腳步,往泣聲的來處走去。

  這一看,不巧就看見了一些「或許不去管比較好」的事。

  在慶雲城市集後不遠,因位於排排住宅之後,平日除卻稚兒玩耍追趕外,甚少有人行經的角落處,一群年齡不一,由垂髫至舞勺皆有之的孩子們圍成了一個半圈,又是嘻笑、又是怒罵的朝著被他們圍起的「那物」丟砸著石頭,並以樹枝、竹竿戳捅,毫無猶疑。

  幼弱的哭泣聲便是從他們包圍住的「那物」口中傳出。

  因過於年幼而無從分辨男女,有著一頭草綠色長髮,蜷曲著赤裸身子將自己縮成一團承受來自外界的攻擊與傷害,口中嗚咽不止的孩子蔥白色的指尖與足尖微微泛有草生植物特有的綠,隱約還能見到幾縷細根……

  看來,似乎是剛精變的草精。

  如此一來,眼前的情況也就得到了解釋──一群人類的孩子,不曉得什麼緣故,意外地發現了這隻剛精變的草精,在察覺對方不諳術法、絲毫沒有抵抗以及還手能力後,基於對「未知」的恐懼與孩子慣有的以激烈的言行排擠並排除異己的心態,他們對這隻草精發起了攻擊,並在草精的一味退縮下嚐到了甜頭,逐漸有欲罷不能的跡象。

  這或許是很突兀的。寧六娘突然想起了在天理運行一課上,兩位教習曾經發予狐兒們,用來做妖仙適合度簡易測驗的問卷。

  問卷上頭有著類似這樣的題目:看見老虎正要吃掉兔子,以及道士正在降伏作惡狐精,會選擇怎麼做?

  當時在課堂上,她並未多想,僅是就問卷上的題目給予最直觀的答覆。

  虎食兔,實屬自然,若兔自身無力脫逃,即使祭了虎口,也怨不得任何人。因兔為弱者而心生憐憫,助兔脫逃,那麼因此丟了獵物,必須挨受飢餓的虎莫非便不值得憐憫?寧六娘並不那麼認為,於是當時她選擇了不救。而道士伏惡,乃天經地義、乃替天行道,何錯之有?縱然她不便出手幫助道士,也不會因此改幫惡狐。因此她當時選擇了離去。

  時至今日,方知自己天真。

  弱者無力反抗,便活該任由強者欲取欲求、任由強者欺辱虐殺?倘若如是,世上所有人皆欺善怕惡豈非甚美?瞧中一個比自己弱小、無法還手的對象,一而再、再而三地只針對著對方打壓,這就是天經地義?

  道士伏惡固然為善,然而善惡如何區分?若對人類而言,非我族類者惡,那麼當她看見道士、看見人類捕殺精怪時,她該遵守的是誰的善惡?她該不該出手相助?她該助誰?

  寧六娘很清楚,有些事情,即使知道也要裝作不知道,能要裝作不能,人生在世,不過恆河一沙、滄海一粟般的存在,須知己身能耐,凡事量力而為,不貪、不妄、不驕、不過。

  這些道理用說的誰都會,卻不是每個人都能辦得到、能夠遵守。

  寧六娘看遍道藏、閱盡佛典,她能釋懷,卻仍不能勘破那些所謂的劫數與命數。她是武人,骨子裡流的是屬於武人的血,那些彎彎繞繞為求明哲保身而三緘其口的事,她做不到。

  在她眼中,看不下去、看不過眼的事物便是看不過,或許她並不一定正確,也或許以她之力妄想阻止,不啻於螳臂擋車。但若因「量力而為」四字坐視不理,那就與她心中正道相違背了。

  人活一世,所求不過四字:問心無愧。

  寧六娘拔下幾根頭髮,粗略地綁出了一個「大」字形,施了幻術往空中一拋,變成了一個身穿破舊道服、駝著背、頂著一頭鳥也不願停下的雜亂頭髮與酒槽鼻的瘋道士,罵罵咧咧地朝著孩子們奔去。

  若孩子們細心,多留意上那麼一眼,就會發現那個拿著木杖邊揮舞邊口中罵將著聽不清楚的話語的瘋道士腳下並沒有影子。甚至在風吹過時,那個來勢洶洶的瘋道士會頓上一頓,稍微往後平移的退了幾步,才又繼續往前踏著。

  可惜孩子們在看見瘋道士時便「哇」地一聲做了鳥獸散,為了避免逃得慢了被抓住,竟是連頭也不回。

  確定孩子們均已離去後,寧六娘解除了施加在那縷頭髮上的幻術,瘋道士登時變回被綁出「大」字狀的頭髮,從暗處走出,在那名赤裸著的草精身前蹲下。

  受到驚嚇的草精並未因人類孩子們的離去而鬆懈,仍舊緊緊地將自己蜷曲成一團啜泣著,只是從手與膝間的縫隙中偷偷地看向了寧六娘,含淚的紫色雙眸困惑地看著這個並未對自己施以傷害的人。

  「汝……可知言語?」寧六娘問,自儲物空間內取出一件碧色披風罩在草精身上,趁著草精訝異地抬起頭時,綁繩繞過草精頸側,輕輕地打了個不鬆不緊的結,使披風不致滑落。「妾身所言,汝可知意?」

  草精忍不住伸手好奇地扯了扯身上的披風,然後看向寧六娘,眼中的戒備稍消。對於寧六娘的問題,草精先是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

  儘管植物能夠聽見聲音、聽懂人語,然而對於並沒有發聲器官的植物而言,不提訴說人語,光是想要以精變後才終於擁有的口舌發出具有意義的一串聲音,已是極大的考驗與挑戰。

  即使是人類的孩子,也是在經過長時間的訓練與教導下,才能慢慢掌握並且學會語言這項能力,進而習得文字、習得更深一層的知識,更遑論成精不易的植物呢?

  至少能夠聽懂,寧六娘覺得這已經足夠了。

  寧六娘以聚集起的水元素打溼手中帕巾,替草精擦拭著那些由人類孩子製造出來的傷口。當冰涼的濕意貼上新有的肌膚時,草精先是本能地縮了一下,旋即又因這與自己處於原身時截然不同的感受而感到新奇。

  將草精的反應看在眼裡,寧六娘揚唇一笑,一手虛覆在草精傷處上,在草精又謹慎地看著她動作時安慰:「沒事的,不怕,妾身是在替汝治療。一如此般──」點點金光逐漸在她掌下中聚集,由微不可查轉為耀眼奪目,一點一點,金粉般灑落在她手中那一方小小天地間。

  最後,化成了一隻又一隻的灑著金粉的金色蝴蝶,從她虛掩起的掌下翩躚而出,振動著極薄的蝶翼飛往天際,與午後正烈的豔陽消融為一體。

  草精被這前所未見的景象炫了眼,一瞬不瞬地看著金色的蝴蝶一隻隻消逝於空中,直至寧六娘的聲音響起:

  「瞧,疼痛飛走了!」

  草精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原先被寧六娘虛覆住的傷處已收口痊癒,小小的嘴訝異地張成了蛋形。

  那模樣讓寧六娘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寧五、寧七他們都還小時,上一輩、以及上上一輩、甚至上上上一輩……她的姪兒還小時,她也曾經那樣誆騙過他們。

  那時她還不會術法,為了哄騙摔疼、受傷的孩子不哭,只能以藏暗器的方法將事前折好、揀好的紙偶或者碎花扣起,以一些小動作吸引孩子們注意自己的手,藉著揚手或者轉腕的動作,將那些事前藏好的機關展現出來,趁著他們被新鮮的事物引走注意,忘了疼痛時替他們上藥,哄著他們說不痛不痛,所有的疼痛都跟著飛走了。

  現在學會了許多術法,雖認為術法不可依賴,卻也無法否認術法的便利性──不論是利用元素的變幻與幻術的融合製造出吸睛奪目的視覺效果,又或者是以治療術治療傷口,都比昔往來的更具效果且更為有效。

  不僅僅世對人,就算是對精怪也一樣……呃?

  草精一手抓住了寧六娘的袖子,一手從地上捧起了許多殘敗的野草與泥土,急慌慌地放入了寧六娘攤開朝上的手中,緊緊抓著她的手掌,淚眼朦朧地看著她,幾度張嘴又閤,卻礙於不懂言語而說不出任何話來。

  稚兒的力氣並不大,儘管被這麼抓著也不疼。

  然而,草精抓的非常緊。縱使原身是植物,從草精眼中滾落的淚,落在手裡也是一樣的燙。

  寧六娘看著手中那捧被折去了大部分的根與莖,只剩下一點點殘連的絲與連在另一端葉下的短莖,更多的是絲已折、葉已斷,被踩入土中就連殘喘都來不及便死去,大把大把,由於太過常見,以至於誰也不會去珍惜的草。

  酢漿草。

  這隻剛完成精變的草精,恐怕原本也是這其中的一員吧。

  因其樣貌獨特的葉片模樣,人類的孩子總喜歡玩一種遊戲,將酢漿草連根拔起,或將莖彎折成環編成戒指或手環,或從酢漿草的根處一折,只留下莖旁那條連往葉子的絲與葉片,其餘的莖全不要,提著燈籠似的提著殘連著絲的酢漿草,你勾我、我勾你,兩邊互相勾扯,看誰手中的酢漿草絲斷的快、誰的葉子被勾斷了便是誰輸。

  那群人類孩子或許正是在這發現了一片酢漿草田,一時興起想那麼玩,結果引發了沉睡在同伴身旁的這孩子的覺醒,促成了精變,才有了後來的事。

  草精搖著寧六娘的手,眼淚直往下掉,又慌又急。

  寧六娘明白草精的意思。

  草精認為,既然寧六娘有神奇的術法能夠治傷,那麼一定也能治好這些或只剩一縷殘絲相連、或絲葉分家的酢漿草,讓它們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草精不明白的是,治癒術再好,也無法挽救已死與瀕死的生命。

  治癒術並非無中生有的奇蹟,而是藉由催動、促進生物的細胞生長以達到療傷、痊癒的效果,正如同使用過度反會對生務本身造成不可抹滅的損害,對於維持生存的身體已遭到不可復原的生命來說,不論再怎麼促化體內細胞,也不可能將一步步跨向死亡的生命給救回來。

  然而她並沒有將這番話告訴草精。

  寧六娘只是在草精盼望的眼神下,一遍又一遍地催動著治療術。

  帶著寧六娘法陣特有的群青色淺芒閃了又閃,被寧六娘捧在手中的酢漿草堆,卻沒有任何的變化。

  先要求停下的是草精。

  在寧六娘記不清第幾次催動著治療術時,草精按住了她的手,低垂著頭搖了搖,動作很輕但很堅定,隱忍不發的細幼哭聲聽得寧六娘心軟的一塌糊塗。

  她把那些人類孩子砸碎在地的瓦片與碎石盡數蒐集起來,以最簡單、也最原始的方式,用術法的偷工減料簡單煉製出了一個瓦盆。

  「妾身,無法教汝什麼。」她說,「然,妾身許能帶汝踏出精變於世後,為了繼續生存而必須踏出的第一步。」

  寧六娘握著草精的手,一捧一捧,混著沙土,將那一地殘敗的酢漿草置入瓦盆中,就如同在人類的習俗中,至親者必須一捧一捧將土灑上亡者的屍身與棺柩。

  所有的生命都是出生在死亡之上。並在親者的屍身上學會成長、變得茁壯,任憑風雨也無法將其吹折擊倒。

  誰也不願意,可這就是現實。

  跨過了這一個崁,才算的上是真正的入了世,在這個世界上真真正正的扎了根,作為自己而存在。

  在灑上最後一捧土後,寧六娘捏了一個法訣,使臉盆大的瓦盆慢慢縮小成拇指與食指相扣的大小,置入錦囊中,拉緊束口,放在草精交疊向上的手裡。

  「今後,別待在這了。」寧六娘摸了摸草精的頭,施了個幻術,讓草精在凡人的眼中看起來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姑娘。「妾身領汝出城,此後,不論浪跡天涯找尋同類也好,尋個安全處,潛心修煉術法也好……草木成精不易,難得精變,便不該再將自己視為尋常花草,容凡夫俗子輕賤相待。」

  草精聞言,微微抬頭看著寧六娘。

  寧六娘牽著她走過大半個慶雲城,買了身合小姑娘的衣裳──橫豎草木無性別之分,孩子看起來又宜男宜女的,不大會挑選男孩兒的衣服,索性就扮成女孩兒罷──給草精換上,又買了小桃紅心心念念的餅,牽了潔白勝雪的馬,與往來行人微笑相對,無阻無礙地出了慶雲城。

  「……於精怪一道,妾身不過半吊子,不敢妄言相教,更無法擅自斷定怎麼生活於汝方善。可妾身認為,人存於世,當以身心為玉、劫難困頓為刀,不懼切磋,方能如琢……這一路上,必然存有無數艱難苦痛阻攔在前,使汝窒礙難行。難受時,汝可哭、可軟弱,但不可退縮、不可輕生。」

  臨別在即,寧六娘一面將日前課餘練習時順手製作的諸多試驗品──大多是折了不曉得該怎麼消化掉,已經注入了一次性的魔力,只要稍加催動便能使用的折紙式神;以及各式各樣功能零總不一、或實用或玩樂,同樣已事前注有魔力,只需要催引發動的符紙──放入給草精的包裹中,一面仔細叮囑著。

  雖然她也不清楚,這樣的叮嚀對精怪是否有用……但這麼多年下來,她一向是這麼叮囑著寧家子孫的。寧家子孫們也不負她的期望,一個個平安長大成人……她想了想,估摸著人與精怪看起來相去不遠,對於子孫們的叮囑,興許對精怪來說,也是不成問題的。

  然而叮囑再多,終須一別。

  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叉口,寧六娘最後在望麟山下不遠的叉路那和草精道了別。

  她將小桃紅位於望麟山山陰的住所告訴了草精,甚至還畫了一張簡明扼要的地圖給草精看,說著若在山中遭其他精怪欺辱,就報上小桃紅的名號。

  假如報小桃紅的名號仍不管用,那就報上寧六娘的名字。

  寧六娘,寧六娘……

  草精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不說話,也不動作。

  直到寧六娘上馬走了,再看不見她的身影了,草精才慢慢的邁動了腳步。

  

  ※

  

  「太慢了──姓寧的妳太慢了!」寧六娘的手才觸到門上的扣環,緊閉的門便被人從裡頭拉了開。小桃紅不滿地鬧著:「妳不是學會了那個什麼傳陣嗎?『咻』一下回來就好了多快啊妳怎麼就偏偏要騎馬呢?這下餅都涼了一定不好吃了啦──」

  被寧六娘牽著的白馬絕塵以鼻子哼小桃紅一大氣,表示對於小桃紅這種挑撥離間的行為之不屑。

  寧六娘正想解釋喬記的餅即使涼了也一樣好吃,小桃紅又驚叫了起來:

  「等等這又是什麼?姓寧的妳又撿了個什麼回來?」雖然寧六娘總是說用手指人是不禮貌的行為,但小桃紅還是忍不住指了。

  寧六娘順勢轉頭望去,就見應當已到了小桃紅住所並在那定居的草精居然跟著自己回來,並且完全不受她設在外頭林中的迷陣影響……對了,她給草精的符咒裡似乎確實是有防止迷惑的清心咒。

  不過自己怎麼會完全沒留意到她跟在自己身後呢?啊,是了……她原身是酢漿草嘛……實在太常見太普遍到太難發現存在感了……

  在寧六娘反應過來前,草精已經怯怜怜地拉住了她的衣角,一臉無助欲哭的看著她,小小的嘴抿著,微微嘟起。

  「姓寧的我跟妳說,妳要是再撿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回來我只好跟寧五告狀了妳有沒有聽到?妳──」小桃紅的喋喋不休還沒完,就直接被草精憋了半天好不容易終於給憋出來的第一句人話給嚇得差點沒魂飛魄散。

  草精抓著寧六娘的衣角,淺色的唇挪了又挪,努力半天後,終於擠出了她精變以來的第一句話,或者該說,第一個字。

  「……娘……」

  還不如什麼都不說。

  除了草精外,在場的一精一妖一馬都被這一聲軟糯可憐的「娘」給炸到了九霄天外,久久回不過神來。

  而在場唯一因常被打擊,不論心靈堅韌或者復原速度都異於常人來的堅強的小桃紅一回過神來,第一句話就是響徹雲霄之餘還外帶讓屋內三個原先毫無動靜的人也跟著天下大亂,語焉不詳又活像妻子捉姦到了極點的:

  「寧、六、娘!我讓妳上慶雲城給我買餅,妳倒好,餅買著了,還順帶給我買了個女兒回來!妳不解釋清楚我跟妳沒完──」

  寧六娘:「……」

  這該從哪裡開始解釋呢?




  
                        【進階術法課程─療癒恢復】
                         寧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