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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職】【周翔】牽紅線！

他聽見周澤楷與江波濤在搞對象這傳聞，是他來到輪回後的六個月又第四天于杜明房內含著剛從便利店買來的棒棒糖嫌酸時，杜明冷不防的一句。

而後呂泊遠和杜明一臉嚴肅地聽孫翔笑聲響徹整個輪回宿舍，甚至驚動了傳聞當事者來敲門，杜明笑著用孫翔在看整人節目搪塞過去，待兩人遠去他與呂泊遠神色複雜地轉頭看向已笑成一具屍體的孫翔。沒人能懂孫翔的笑點到底在何時會被開啟，可這程度確實是嚴重誤算。五分鐘後，孫翔好不容易在兩人無言的目光中從瀕死復活。

「這傳言哪來的？有人目擊？」孫翔突然恢復正色，問了一句。
「誰曉得？但這在粉絲論壇上早已不是啥新鮮事，唉想那月黑風高之日我不過是看看有無女神美照就讓我瞧見了這麼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帖子還瞬間就爆了手速點入，之後只能說後悔非凡。」
「喔，所以你沒找到美照？」
「混在大神照片間了，順說咱們隊長和其他大神數量比例是九比一。」
「那我？」
「一張，就全員照。」
「靠。」


呂泊遠與杜明的談話持續著，而在第一句發問後就沒發話的孫翔則偏頭思考。
沒有人知道此刻一切都來不及了，忙著聊廢話的杜明和呂泊遠，替三人出去買飲料的吳啟，正和自家老婆卿卿我我的方明華，認真研討視頻順便討論孫翔爆笑原因的江波濤與周澤楷……沒有一個人來得及阻止這事發生。

更沒人知道，讓一個沒腦子的人認真思考最後到底會引發什麼結果。

02.

那年夏天孫翔十歲，他坐在教室正中央的位置，左右兩邊視線在他眼前交錯來交錯去又叫他傳紙條的，年紀尚幼的孫翔傻傻地啥也不懂，只覺這兩人實在煩，最後當時身為教師群眼中釘的他一個不爽就難得地高舉右手，和老師抱怨了一陣他傳紙條真心傳到煩。而後他左鄰右舍都如他願地受了處罰，收到那怨恨的神情孫翔可樂著。

那日放學孫翔被一群女生給圍住。
被他舉發的女生哭哭啼啼地講了堆話孫翔聽不清，只知道她的閨蜜一個個都氣憤不已地拉住自己讓他動彈不得，當年仍是個小男生的孫翔力氣比不上同齡發育良好的幾個女孩子的合力，只得乖乖聽那話講不清的女孩講話講了好幾小時，那是孫翔第一次對自家母親以外的女性感到恐懼。

孫翔完全沒搞懂那天他到底招誰惹誰，可她其中一閨蜜臨走前丟了句話：「妨礙他人戀愛會被馬踢！咒你一輩子談不了戀愛！」孫翔只是呆愣地看著她。

女孩們在走遠前討論著這話會不會太惡毒，而後終究還是心軟了，那女孩用有些心虛的神情回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成功幫助人談戀愛那咒語就會解除。」然後就這麼離去，留下仍搞不清狀況的孫翔。

孫翔後來升上高年級，還真試著去追求了校花然後被巨炮給轟了回來，孫翔搞不懂自己條件如此好對方卻仍不領情？莫非那真是詛咒？

這事過了十年有，已悄悄在孫翔心底成為了心靈創傷。
雖說一切已成往昔，但至今他仍覺得那詛咒似乎如影隨形跟在他身邊。

於是他在心中下了決定，為了讓自己有朝一天娶到美嬌娘，他要──幫人牽紅線！

但理所當然的，心中下了這個決定之後他就跑去打榮耀，並把此事忘得一乾二淨。

誰也沒想到、孫翔也沒想過，自己會在日後因為一個八卦而回憶起這段往事。

03.

「……你方才說什麼？」對著特別跑來敲自己房門的孫翔剛才的問話，江波濤瞬間覺得自己沒聽懂，再問了一次。
「我說的挺大聲吧？江副你這耳朵還行不行？拿你沒辦法，我再說一次。」
「江副，你喜歡周隊吧！」

望著孫翔說話那一臉得意又極為肯定的模樣，江波濤這擅長讓人胃疼自己卻極少感到胃疼的人難得感受到胃部有些什麼正隱隱作痛。

「我說江副你真是太見外，現在時代如此開放了直接講清楚我們也不會怎樣，真不敢和他人說就和我說，我挺你們。」
「不不我說小孫……」你從剛剛開始到底都在說些什麼？還有他應該沒回上面那句的答案吧？
「既然確認了江副心意那也別浪費時間了，你在這等我的好消息！」語畢，江波濤聽這話沒能回半字就見孫翔已跑到不知何處。

江波濤覺得自己此刻心情只能用風中淩亂四字來形容。

04.

孫翔站在周澤楷的門前，躊躇許久就是沒敲門。
說實話，孫翔來了也算久，可對於和周澤楷交流他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真不知怎麼能有一個人可以惜字如金到這種地步。
就在他準備做第五次深呼吸的時候，房門突然開了。

「……」「……」兩人互看，孫翔瞬間成了周澤楷，而周澤楷還是周澤楷。
「……周隊！」孫翔終於還是硬著頭皮開口。
「……？」
「你、你喜歡……」
「……」
「江、」
「……」
「江、江南Style嗎？」

周澤楷一臉無言地看著孫翔，而被看的人自己也無語。

「不……」最終周澤楷吐出了這麼個字。孫翔聽了這聲便回了是嗎真可惜還想說找輪回眾一同跳錄成影片該有多酷炫狂霸拽那沒事不打擾周隊轉身就要走。

正當孫翔心裡鬆了口氣周澤楷卻抓住了他的手，讓他心臟又提了上來，回頭一看周澤楷的表情仍是那樣正常，他歪頭問了聲：「隊長？」

「可以。」周澤楷說了這兩字。可孫翔不懂他是在可以什麼。

「可以、跳。」周澤楷補上了他的意涵。

這下換孫翔風中淩亂了。

05.

若要問起孫翔怎麼會認為那個傳聞是真的，孫翔會不屑地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可惜許多明眼人確實看不出，包含當事者也看不出。這時我們可以合理質疑：孫翔所指的明眼人真是大眾所想像的明眼人？

當然不是。

那天聽完了呂泊遠和杜明的閒聊吳啟也回來了，孫翔拿著吳啟買回來的飲料和杜明房內的棒棒糖與零食就躲回了自己房內，認真地上起榮耀粉絲論壇刷起杜明說的那帖，看分析看得津津有味，樂此不彼，更不時笑得開懷。

笑夠了以後，他開始認真覺得這分析極為有道理，甚至一些他人不會注意到的小細節這帖主都注意到了，孫翔不由得感到這帖主來打榮耀想必也是個心臟人士。

這，就是讓孫翔佩服的明眼人。

於是追完全部後，孫翔信了這一帖。雖說看的時候因為個人因素忍不住笑出來，但這並不妨礙孫翔支持一對真愛。

平日，他走在後面看兩人的互動，竟都沒發現兩人互動間有如此深刻的意涵，若不經這帖提點，孫翔覺得自己仍然不會發現。
甚至連身為隊友的他們都沒能發現，他們是隱藏自己的心情到多深，才能如此相處？而這樣對世人隱瞞的愛又多讓人動容？他們彼此又知道彼此喜歡自己嗎？

孫翔此刻多想成為他們的依靠。

孫翔身為一個充滿愛與夢想與正義的熱血青年，這一刻開始他決定要幫助他們情路走得順暢。雖說有一半是私人因素才讓他支持，但這又何礙？

於是他順手看完了原PO推薦的了一篇周江周文，這次他沒有再爆笑。那篇文中間的故事真是峰迴路轉曲折不已，讓孫翔看到揪心段都落下了淚水，是的他看完了一篇長文。

看完結局後，他那股激動瞬間無法平復，看著螢幕中最後兩人互問是否喜歡彼此的那幾行字，孫翔一個衝動就沖出了房門。


然後呢？

06.

然後江波濤一臉冷靜地聽完孫翔的提議。

孫翔看著江波濤的臉色心裡一陣忐忑，就他印象江波濤很少有不笑的時候，可眼下就給他遇上了。莫非是自己去找了對方心上人提出了這麼個餿主意讓江波濤不忍看周澤楷跳？可這也怪不得他嘛！誰叫周澤楷那臉就這麼讓人難以講出本來想講的話？就他這性子也拉不下面子撤回前句。

周澤楷此刻就站在他身後，仍是慣例的一言不發。孫翔看著江波濤的臉沒敢回頭，這難以言喻的氛圍讓他頭皮都麻了。

「不行。」終於，從江波濤的口中出現了答案。孫翔聽到這兩字心終於放下，偷瞄了一下周澤楷，他沒什麼反應。孫翔從方才開始就對周澤楷感到相當不解，包含問他明明不喜歡江南Style卻說可以跳這點，而現在他又沒啥反應，這人到底搞什麼呢？

孫翔腦袋內暗自轉了一圈，江波濤又開口講了一些話。
話他沒聽明白多少，只知道回神過來他就被江波濤說要和周澤楷討論些事情給打發掉。

孫翔臨走前搔搔頭，這才想起他本來找周澤楷還不就為他們，哎這兩人關係到底進展到哪也沒確認，這下……情況姑且算是他替兩人創造了些啥的機會吧？他只能儘量樂觀思考。

「啊對，你們兩個就算吵架記得別跑到荒郊野外去！」想起那篇文，孫翔感歎地丟下了這句臺詞給兩人，然後自認帥氣地轉身離開。

餘下的兩人滿頭問號。

「……小周，小孫找你都說了些什麼？」聽見孫翔臨走前的話語，江波濤憶起孫翔那莫名的問話而一臉沉重地發問。
「沒。」
周澤楷語翻譯技能點滿的江波濤聽見此字，一秒就理解了周澤楷除了江南Style的問話什麼都沒被問到，於是他就更加疑惑。

那麼孫翔針對他的那句問話究竟怎麼回事？孫翔今天到底是吃錯什麼藥、又或者是沒吃藥？他當真百思不得其解。

「算吧，船到橋頭自然直。」歎了口氣，江波濤做出了結論
「……」

「說來你怎會應允他的？」
江波濤尖銳地指出這點，同時這也是他內心最深的疑問。
「……」
「小周？」
「……」
「……」
「……」

江波濤在得到一堆點點點後終於放棄知道答案。雖說他周澤楷語翻譯技能MAX的強者，但這不改碰上他點點點的時候他就只能翻出點點點的事實。

「好吧，這事再說也沒用，不如就來說說正事。」
「嗯。」
「關於跳江南Style，我們該從長計議……」江波濤興致勃勃地開口，臉上竟閃爍著異常耀眼的光芒。周澤楷只能沉默。

在一番交流後，江波濤覺得眼前比賽還是得先顧好，於是對周澤楷說：「這事情的策畫就交給我了。」

周澤楷直到江波濤離開也沒搞懂江波濤為何對江南Style如此上心。
莫非是因為有個江字？

07.

那之後孫翔在輪回的生活仍然正常，照常認真訓練照常吃飯照常睡覺，但有一處卻大大改變，那就是吃飯時間，他原本多是自己挑了個坐位而後輪回眾會隨機去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吃，通常多是杜明吳啟呂泊遠等人，偶爾江波濤也會湊熱鬧，而如今不同了。

「周隊、江副！坐這坐這。」孫翔打了飯選了好位置，便熱情招呼還在和食堂大媽交流要吃什麼的周澤楷語江波濤兩人過來，聽見孫翔的呼喚江波濤回頭，給了他一個無奈的苦笑就道：「飯還沒裝完呢，等等吧！」
孫翔沒說話，伸手就給了江波濤一個大拇指。

孫翔這對兩人過度熱情的狀況已經持續了快要兩周，原本周澤楷與江波濤兩人也僅是偶爾會坐一起吃飯，第一天被呼喚時江波濤還笑著說這是吹什麼風了拉著被指名的周澤楷一起坐過去。過了幾天後，江波濤發現他開始害怕這聲呼喚，不為什麼，只為孫翔那對閃亮亮盯著兩人吃飯的雙眼。

「周隊，江副。」
「嗯？」
「我覺得你倆可以換個方式稱呼彼此。」
「這……我叫他小周不就挺好？」江波濤沒說的是他還真沒怎麼聽過周澤楷怎麼稱呼他。
「那不同，缺乏了一種重視、關注！」
「那你說說要叫什麼？」
「呃……比方說，甜心？」孫翔飛快地回想了以前看過的電視內連續劇的情侶檔，不確定地說。

結果就是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江波濤被噴了一臉的飯菜，他對面坐的是周澤楷。
江波濤淡定地拿起衛生紙擦臉，還問了聲：「小周，還好嗎？」任誰看了都想誇一句不愧是輪回的副隊長，既不動怒也不慌亂，何等心理素質。

「嗯，抱歉……」周澤楷向來聽不出情緒的話語都聽得出來帶了些罪惡感。
孫翔對於兩人的此段互動則滿腹疑惑，他說了什麼讓周澤楷反應如此大的事情嗎？然後思考不到三秒，他得出了結論：周澤楷對那稱呼感到太害羞。

於是他臉上擺出了然的表情，拍了拍周澤楷的肩膀。
「不用感到羞恥、大聲喚出你的愛！」
「……？」

孫翔看著周澤楷疑惑的臉，突然地就靈光一閃。
「老子想到了一個名案！周隊、江副，感謝我吧！」孫翔一個擊掌，飯也沒吃完就站起了身，跑去找杜明那群開始就熱烈聊起了天。

周澤楷與江波濤坐在原位繼續吃飯，心中有一陣極壞的預感。

「小周。」
「嗯。」
「我們要撐住。」
「……嗯。」

08.

「甜心，今天午飯吃什麼好？」
「我的小甜心，你就不能自己動腦嗎？」

江波濤與周澤楷一前一後踏入食堂就就聽見了這畫風明顯不對的對話，他們轉頭看向聲音來源，是杜明與吳啟。

「甜心，你家那口子何時會來找你？」
「噢不我覺得這對我來說簡直是懲罰遊戲，甜心。」
另一邊，呂泊遠和方明華也在進行著對話，方明華苦著臉。

江波濤告訴自己要淡定，學學身後的周澤楷。但他回頭看向周澤楷時，卻發現周澤楷摀著臉，看樣子這下是周澤楷也無法淡定。

「嗨！周隊甜心與江副甜心，今天坐這坐這！」聽見孫翔慣例的一聲，兩人下意識地轉頭，看見了孫翔笑得一臉陽光，比前幾天都燦爛。周澤楷與江波濤兩人互看了一眼，飯也沒打就走了過去。

「我說小孫，那稱呼是……到底怎麼回事？」江波濤笑笑地問，但周澤楷感到他身後有股謎之氣息正沸騰著，當然孫翔是不可能發現的。
「我昨天不是說我想了個名案嗎？就讓隊上玩個遊戲，每個人在私底下都稱呼對方甜心，喊不出來的就請全隊吃大餐，這下你們可以名正言順喊彼此甜心了，開心吧！」瞧孫翔一臉神氣，眉毛的角度多上去，似乎真是覺得自己這是絕世奇策。
「我說小孫，你到底是為什麼會覺得我們會開心？」
「這還用著說？我都說了不用刻意在我面前隱瞞了，你們還這麼放不開？」孫翔一臉奇怪地看著兩人，江波濤覺得嘴角正在抽蓄，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周澤楷接下來的動作卻打斷了他。

周澤楷站在孫翔面前，先是拍了孫翔的肩膀，孫翔看著他，滿臉問號。


「甜心。」周澤楷一臉誠摯地開口。


江波濤愣了下，看向孫翔，發現他人不僅傻了，一抹紅色還迅速染上了他的臉，數秒後就紅通通的。
讓聯盟第一帥臉對你講甜心的衝擊度不是蓋的吧，二翔啊。

09.

輪回經理走進來食堂的那一刻，正好目擊到周澤楷對孫翔說甜心的那一幕，錯愕的他再看向其他談話中的人口口聲聲的甜心，他瞬間宛如五雷轟頂。

他和這支隊伍在一起這麼多年，他從不知道他們一個個都搞基，這下可好，有多少女粉絲要傷心欲絕棄輪回而走？他本人觀念很開放，是不在意他們私底下搞基的，但整個輪回都這樣，形象還怎辦？

他悲痛萬分，走向現場唯一沒伴的江波濤發表他的感想，聽了後江波濤一笑，回了句：「這下不如我們也在一起吧？」
經理立刻退了三步。

江波濤見這反應也不再鬧他，說了聲其實是經理你誤會啦，老老實實地交待了他們這互喊甜心的遊戲。經理在心中大石放下的瞬間，感覺到自己的感情被欺騙，決定讓孫翔原本有的每週一袋棒棒糖福利暫時撤銷一個月。

可憐的孫翔還不知道自己的棒棒糖沒了，此刻只是腦袋一片混亂地說著自己也不知在說啥的話語：「艸隊長你這樣不對吧！名草有主不該調戲良家少男！」可他沒想到明明就是他要全輪回玩這個彼此互喊甜心的遊戲的，周澤楷這樣喊哪有什麼錯？

周澤楷自然也想不透自己哪裡不對，只是看著孫翔。

孫翔不知所措，這個發展和他想像中的不同啊？周澤楷不是應該要甜蜜蜜地對江波濤喊MY甜心嗎？

莫非他害羞病又犯了？
嗯，真有可能！

想及此答案，孫翔原本慌亂的心靈就鎮定了。臉上的紅潮褪去，對著周澤楷一臉傲氣地說：「嘖嘖，你還太嫩了。不過別擔心、老子罩你！」
周澤楷只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對於要跟上孫翔的思考模式他覺得很心累。

孫翔不懂此刻的周澤楷，只是逕自想著既然人會害羞也沒辦法強迫他們，反正愛不是靠稱呼來決定深度的！……這是孫翔從昨晚刷的文中看到的一句。

孫翔自知此次計畫是失敗了，但他不氣餒，再接再厲開始思考起下一個計畫。

而這甜心遊戲就在孫翔得知被經理撤回了棒棒糖福利後在房內難過一整晚結束了。

順帶一提，最後輪回眾看孫翔可憐一起集資買了一大袋棒棒糖給他吃一個月。

10.

一個平常的夜晚，待其他人都離開後，江波濤和周澤楷留在了訓練室，若是此刻的孫翔看到此景應該會很興奮，但他昨晚為了刷文沒睡飽今天硬撐了整天認真訓練，睏得不行早早就回去了。

「這陣子的孫翔很奇怪。」江波濤立刻切入正題。
周澤楷沒有回以言語，默默點頭。
「雖然對訓練及比賽沒有影響，但他對我們兩個真的過度熱情到令人感到詭異的地步。你想得到原因嗎？」
「……不。」他連孫翔問他是否喜歡江南Style都想不到原因。
「我在想，這必定有箇中原因，但直接問孫翔本人未必能得到答案。」江波濤揉了揉太陽穴，孫翔來輪回之後順利融進了隊內，部分功勞要歸在江波濤身上，他點滿了周澤楷語技能，現正努力孫翔語技能，但這貨的思考實在非常人能跟上，江波濤自認這方面技能很高，可對孫翔這貨他也無法全面掌喔。

周澤楷聽見這發言，投了一個疑惑的目光給江波濤。
「放心，我不會亂來的，只是本人問不到，就從旁人著手吧。」
「……」
「怎麼？」
「……」
「如果你是要問跳舞的事情準備好了沒，快了，別太急。」
「……沒。」
周澤楷瞬間不忍聽他往下說了。

之後兩人走出訓練室揮揮手，江波濤還有事忙，周澤楷則回宿舍去了。

在他行經宿舍走廊到一半時，看見孫翔的房門虛掩著，沒有緊閉。
周澤楷一個好奇，推開了房門。他看見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孫翔，睡到上衣翻了起來，露出肚臍，棉被則在他那雙腿下。

周澤楷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他，最後還是作罷。他將孫翔腳底的棉被抽起來，鋪平在孫翔身上避免他著涼，動作間孫翔睡得很沉，毫無清醒的跡象，讓周澤楷不由得納悶今天的訓練真有這麼累？

幫孫翔蓋好了棉被，周澤楷轉身就要走，卻在一個迴旋後止住動作，他看見了孫翔房內的螢幕開著，而桌面上……

左半邊是一個開啟中的檔案，右半邊則是周澤楷的臉。

周澤楷有股衝動走向前看清，但理智阻止了他翻看他人隱私，他趁著還理性的時候快步走出了房間，順便也幫孫翔鎖上門。然後倚著門扉思考著自己剛看到了什麼。

他的……照片？周澤楷不是沒去過其他隊員的房內，也知道男人就算是崇拜另一個男人，也仍不太會把男人的照片設成常常看到的桌面，何況他平日也感受不到孫翔對他的崇拜。

所以，孫翔桌面那代表什麼？

周澤楷就在一片混亂中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而後孫翔在意識朦朧間清醒，坐起身，看到顯示器發現自己看文到一半就困了忘了關機，他爬了起來，把原本的文檔關掉。

「嗯，這張新換的桌面合得真帥。」孫翔看著自己的桌面，感歎道。

他的桌面是粉絲把江波濤與周澤楷的照片合了一起的圖，江波濤在左邊目光向著周澤楷，而周澤楷的眼光似是直視遠方。

「合的人鐵定是捨不得周隊被桌面上那些雜七雜八給遮到才放到了右邊，真是私心！」語畢，他打了個呵欠，關了機，就回床上睡去。

11.

隔日。

孫翔對於現在的狀況突然感受到一陣茫然。現在理論上是非訓練時間，但輪回眾卻聚集在訓練室，每人螢幕上分別開著不同版本的江南Style的視頻，每個人一臉正氣地看著螢幕。

「這個版本如何？我家老婆大人最中意這支。」
「這風格太陽光了吧，咱們輪回應該要有點冠軍隊氣場？」
「江副我覺得這支的張力十足，該好好參考。」
「嗯……但這套服裝的風格我們穿也就罷了，給小周穿上多少妹子要哭泣？」

孫翔聽著這對話突然覺得整個輪回的畫風改變了。他真心不知道輪回這支隊伍居然對這種事情這麼熱衷。眼下他發現做為提議人他竟難以插嘴。

艾瑪，輪回這支隊伍是有沒有這麼帶感？孫翔深深疑惑。隨後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轉身看見杜明的笑臉。
「真沒想到二翔居然能想到這麼個紓壓又蹭輪回人氣的方法，你說影片出來後我的身姿會不會被女神看見呢？」
「誰二了！這影片真出來要不被看見也難，除非她不屑看。」孫翔不悅地回。完全忘記吐槽那身影被唐柔看見是蹭不了多少好感的。

「不管怎麼說，這陣子訓練讓咱們一直很緊繃，偶爾幹點這種事情也不賴。」
「嘿、翔翔立大功！」
「別用翔翔叫我！」孫翔嘴上氣憤著，內心卻因為這聲稱讚有些得意，雖然他當初只是隨口說說而且這根本不是他的初衷，但看隊上都這樣開心他確實感到不少成就感。

回想周澤楷意外答應他時他腦子那一個混亂啊，結果轉了一圈還是成就了一件好事，孫翔都有點佩服自己了，他覺得近來狀況真是奇好無比，特別在出奇策這方面上，搞不好哪天他都能成為榮耀心臟組。

至於牽紅線這個主線任務，他此時想了一下，要練這舞，想必還有很多機會能將兩人湊作堆，計畫嘛就該從長計議，眼前這狀況未必就不能讓他成功達成任務。

這麼一想，他精神都來了。

「好，老子要跳得比誰都搶眼！」
「唷，真有幹勁，不錯嘛！」


一旁的周澤楷此刻看著眼前快樂地鬧成一團的輪回和明顯心情很好的江波濤，他想他大概是答應了件好事。

……大概。

他望向孫翔，憶起昨晚看到的那眼桌面，覺得心底有什麼東西在騷動著。
這感覺讓他極為困惑，甚至有點難受。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江波濤商量。


12.

「你是說、孫翔可能喜歡你？」江波濤理出結論後震驚得差點無法言語。
周澤楷點了點頭。

打從周澤楷前來找他以後彼此間已交流約半小時過去，這段時間內周澤楷維持著他不愛言語的本性，出口的詞少得可憐。若讓他人來聽這半小時周澤楷的發言想必到此時仍不知道周澤楷要找他說什麼，但此刻，聽的人是江波濤，所以江波濤早已掌握了周澤楷口中所說與沒說之事。

他腦內正一片混亂，他知道周澤楷不是會說謊或者亂說話的人，但這事和他之前的認知貌似挺衝突的啊！他一直認為孫翔是腦袋不知道被什麼打到一直想把他和小周湊作堆，但覺得放著也不會有大事就沒理了，結果周澤楷此番話讓他的推理（？）全數被推翻。

從這角度來思考的話，之前孫翔的許多言行就要換種方法解釋了。

江波濤認真思考著，身為輪回的戰術策劃者、擁有傲人實績的副隊長，他現正努力揣測自家隊員那二到不行讓人無法跟上的思考。

終於，一道雷伴隨著一隻羊習習打入了他的腦內。

莫非之前所有孫翔暗示又或者明示自己喜歡周澤楷的話，其實是一種挑釁？

孫翔其實把江波濤當情敵，說著我挺你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內心曝光，浩浩蕩蕩地對他說等他好消息其實是想找周澤楷告白卻沒說出口而失敗了？而後孫翔也不氣餒，每天找他們監視他們有沒有進展，後來就發生了甜心事件……為的其實就是讓周澤楷叫他甜心？結果真給周澤楷對著他喊出來後這貨又耍傲嬌了……

臥槽這番推論聽上去真是太有可能，憑他對孫翔腦回路的認知這完全是孫翔可能幹出來的。

江波濤想及此開始佩服自己居然能夠憑藉這點線索還原事情到如此地步，他覺得自己極度接近真相，幾乎想給自己鼓掌。

在自己得出解答後，江波濤發現周澤楷仍看著他，他才想起他問了那句後就沒了下文，連忙說：「那小周你對這事的看法？」接著瞧見周澤楷征了一下。

「……嗯……想……在一起……」周澤楷其實沒說完整句，但江波濤已經點了點頭，就道：「看得出來你對小孫是特別的。」這話沒說錯，周澤楷對上孫翔時態度和平常總是不同這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之事了，江波濤心理猜測過很多可能，就是獨獨漏了周澤楷喜歡孫翔這條線。

周澤楷聽著這話又是一陣心理騷動了，原來他對孫翔這樣叫做特別？他當真從未意識到過。

「既然如此，就讓我來想辦法吧！夜也深了，小周你就回房吧！」江波濤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周澤楷不明所以，但仍點了頭就踏上了回房的路程。

看著周澤楷離去的背影，江波濤自言自語了一句：「該是當年人稱江月老的我出場的時候了。」
哎，江大大你那個當年到底多當年了？初中？小學？

這個時候沒人意識到，有兩條紅線，正在強烈被亂扯又拉來拉去的事實。



13.

孫翔總覺得情況有點不對。
一樣是熟悉的輪回食堂，一樣是他和周澤楷與江波濤三人坐在一起，飯菜的味道也依然美味，大媽沒少給他燉肉，更沒忘給周澤楷的餐盤添上小山般的菜，吳啟和杜明和呂泊遠和正在講電話的方明華也在隔壁桌吃飯還不時傳來笑聲。

但，他覺得今天自己這桌氣氛特別不一樣。

「小孫發什麼愣呢，乖乖張口，啊──」坐在對桌的江波濤這麼對孫翔說，但孫翔此刻面對的並不是他，而是自家隊長周澤楷。

孫翔不知所措地看著周澤楷，聽言張了嘴，周澤楷面無表情將自己手上的食物送至孫翔嘴裡，孫翔細細咀嚼了數秒吞下，聽見周澤楷問了聲：「好吃？」
「好吃是好吃……」但他就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應該說，今天從一踏入食堂開始，他就莫名感受到一陣違和感。


「小孫快打了菜，坐這坐這。」江波濤坐在老位置上向孫翔揮手，臉上帶著似乎隨時都要說出一聲哈囉的笑臉。
孫翔覺得江副反應有點稀奇，但也沒多在意，回了聲哦就認真和大媽交流今天要選的菜色去。

直到他打好飯菜走到了座位上，才發現今天的周澤楷和江波濤沒坐在一起而是坐在彼此對面，江波濤還偏偏就坐在座椅正中央，若要坐他旁邊還得請他挪位。
孫翔心底納悶了一秒就在周澤楷身旁坐下。之後倒也沒什麼，很平常地在用餐前聊了些話和上午訓練的狀況，直到他們動了筷子。

「今天食堂大媽添給小周的菜還真多，吃得完嗎？」江波濤問，周澤楷沒回。
兩人對視了三秒似乎在交流什麼，而後周澤楷搖了搖頭。
一旁的孫翔正讚歎著江波濤對周澤楷身旁事物的觀察如此周到，就聽到自己被點到了：「我今天也吃不太下，但浪費食物不太好。小孫，你可以幫小周吃一點嗎？」

孫翔胃口也就普通，不算太大，本想推掉，但一考慮到江波濤為周澤楷如此著想的心情，他又不好一口拒絕。在短暫的猶豫後，他回了：「好吧。」

江波濤一笑。
「太好了，小周你要好好謝謝小孫啊，這年頭大家都覺得吃不完就丟了，多浪費。有小孫在才沒浪費食物。」
「嗯……謝謝。」
「這也沒什麼好謝的吧？」孫翔被這麼一稱讚心底倒有點不踏實起來，他也沒做什麼，倒覺得會去注意這事的江波濤更了不起。
「小周很討厭浪費食物的，對吧？」
「……嗯。」
「既然都要小孫吃，就不勞小孫動手，小周你喂小孫吃吧。」江波濤說。
而身旁的周澤楷回了一聲：「好。」

孫翔聽見這話沒能即時反應，接著江波濤一開口，就聽話張嘴了。


周澤楷就這樣接二連三的夾起自己餐盤中的飯菜，往孫翔的口中遞。孫翔邊嚼著飯菜，看著周澤楷那直直投向自己的目光和那等待他咀嚼的每一個靜待，有些恍惚地想著他其實有點懂周澤楷被這麼多人與江波濤喜歡的理由。

14.

還沒來到輪回之前，他曾經覺得像周澤楷那樣寡言又低調的性格鐵定是故意裝出來的，他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麼少話的人，雖說他也沒見過像黃少天那樣多話的人。

剛去到越雲的時候他就注意過周澤楷，不是因為他的臉帥，而是看那些戰鬥視頻周澤楷的操作是那麼華麗卻又準確。華而精的操作讓他心生幾絲敬佩，當時正年輕氣盛對未來充滿憧憬的他，想著自己也會有像周澤楷一般在場上大顯風采的那一天。

他第一次看到周澤楷戰鬥視頻的那天晚上，他幾乎沒從螢幕前離開過，就專注地看著那次次戰鬥，他沒少看過榮耀大神們視頻，但孫翔不得不承認：周澤楷操作下的一槍穿雲擁有著比他人更為吸睛的閃耀光彩。

而後他一時好奇操作者是個什麼人，找了他出席的記者會來看。看著視頻中出現周澤楷的那刻他心想的是：臉居然不比我差。
但隨後他就失望了，整個記者招待會周澤楷沒用過三個字以上去回答過記者。

有那樣精采操作的人居然是悶葫蘆一個？孫翔當下撇了撇嘴，說不清自己心中的失落來自哪裡。隨即他又覺得周澤楷這鐵定是裝出來的，他就不信真有這種人。
但無論周澤楷那個性是否是作假，連話都不能好好講的人性子一定和自己合不來，更不用去妄想這麼悶的人會是孫翔崇拜的物件。

一整個晚上的剛生出的些許憧憬與敬佩就隨著記者會視頻被孫翔關掉，消逝在一陣無聲之中。



而後經過許多轉折，因緣際會下他來到輪回，在他最失意的時刻，和周澤楷以及輪回接觸，然後徹底改觀。

葉修對他說了：榮耀不是一個人的遊戲。
孫翔看著曾被說是一人戰隊的輪回眾，深深體悟到葉修說的是對的；有著一人戰隊之稱的輪回，遠比他之前待的嘉世要像個隊伍。

他開始懂得隊伍的意義與重要，卻不代表他知道怎麼融入。

孫翔初來輪回的那幾天，不知能怎麼與這支隊伍接軌，他過去根本就沒想過要與任何人熟悉，前三天除了自我介紹外，孫翔除了江波濤根本沒和其他隊友講到話。

一天夜裡，正當孫翔在房內想著自己該不會就這樣到離開輪回的那天吧的時候，門傳來了被敲擊的聲響，他站了起身開了門，意料之外的人站在眼前。

輪回戰隊的隊長周澤楷。
孫翔問了什麼事，周澤楷沒回答，只說：「跟我來。」一頭霧水之下孫翔就跟著他走了。周澤楷完全沒說目的地，讓孫翔一邊踏著腳步又一陣不安，要勞動周澤楷出面帶領的事情似乎有點不得了，莫非是輪回上層反悔要他了？這反悔也太早了吧！

緊張化為暈眩襲向孫翔的腦袋，在裡頭轉啊轉的，讓他臉色越發沉重起來，周澤楷此刻走在他的前面，孫翔低沉著頭連他的背影都見不著，視線只餘下那雙腳不斷往前，還沒走慣的廊道像是遙遠國度中的叢林一般陌生，長得讓他難以前行。

孫翔止住了腳步。
一向勇往直前的他在這麼一刻卻害怕向前，他覺得自己就像身上裝備都還未穿戴齊就被推著上戰場般。過去的他絕不會害怕上戰場，現在的他也不會，但他卻害怕這一戰後再也上不了戰場。

心就在那紊亂著，突然一雙手撫上他的頭，讓他的思緒停住了。

那是周澤楷的手。

「沒事的。」周澤楷輕輕說，孫翔則征住了。一時之間他甚至生出懷疑：江波濤常被說似乎會讀心，莫非周澤楷也會？

但周澤楷倒沒針對孫翔這句心裡話回答，只是拉起他的手繼續往前。

從那手中所傳來的人類特有的溫度讓他安心了不少。
原本的暈眩感散去，他又恢復成平時那個孫翔。



之後周澤楷帶著他來到了食堂，在門前退到了一旁，示意孫翔開門進去。
孫翔不明所以，側著臉看向周澤楷問怎麼回事邊打開門，卻在門敞開的那刻被巨響給嚇了一跳。

「砰！」「砰！」隨著這兩聲巨響孫翔轉頭看向正前方，一些絲帶飄落在他身上，眼前的景象讓他整個人都啞了。

「歡迎孫翔來到輪回！」寫著這幾字的大布條正掛在天花板，他現今的隊友正在自己面前，手裡拿著拉炮笑得一臉開懷，江波濤笑著問：「被嚇到了？」

孫翔沒有回覆，張了嘴卻不知能說什麼，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

「本來想在你來的當天就辦的，但那天辦鐵定會搞得太官場，咱們不是太愛那種套路。」方明華說。
「呃，和你還不是太熟，我知道你可能不一定能喜歡我們，不過今後都是隊友，多和我們交流一下總是沒壞處的。」杜明有點緊張地看向孫翔說。
「杜明這小子最愛這種活動，整個布場和驚喜都是他先提出的。」吳啟幫杜明補上。
「不過江副和周隊都願意幫忙真是太好了！我們幾個入隊時都沒有這麼認真的歡迎會，早就想著若有新隊友加入就來辦一場，這下終於實現！」呂泊遠笑著，走向前拍了拍孫翔的肩膀。

「再次說聲，歡迎你。」江波濤也笑著走向前。

孫翔仍然沒有回應，目光飄向周澤楷，意外發現他那平常面無表情的臉上此刻竟也帶了些許喜悅，讓孫翔極為訝異，目光再轉向，發現眾人皆是如此。

孫翔不是沒參加過所謂歡迎會，但這種氣氛和驚喜，他卻是第一次體驗到。

接著他聽見周澤楷的聲音。
「孫翔。」
憑著這聲呼喚，他與周澤楷對視。

「輪回，歡迎你。」

孫翔直至今日也記得那一字字的音節。
和周澤楷那時候對著他露出的微笑。

讓他忘懷不了。

15.

歡迎會後他成功融入了輪回，他和隊友更和周澤楷認真練習配合，就為了勝利。兩人的單獨交流並不多，但孫翔知道，每當訓練順利又或者不順利時，總有一雙眼靜靜注視著他。

一開始他不喜歡這樣的目光，更對周澤楷這人做了許多有的沒的猜想，然後隨著時間過去，那些猜想一個個落空。江波濤和整個輪回都教了他怎麼樣去看懂周澤楷的情緒，他到現在依然沒能讀懂太多，但他已經理解周澤楷的目光絲毫不帶惡意，甚至有些時候，他能在其中看見幾分溫柔與信賴。

那是周澤楷給予他的隊友們專屬的溫柔。對於大眾、對於粉絲、對於其他榮耀選手或者輪回高層，都不會是這樣的眼神。
隊長。每個人都這麼喊著他，孫翔一開始不認為周澤楷真的具有這稱呼的實際領導力，但久了後他終於理解周澤楷不僅是靠臉也不僅是憑華麗的操作讓人喚他一聲隊長。

周澤楷少言，和隊友幾乎沒什麼交談，這不代表他和他們的交流就是零。偶爾杜明或吳啟一聲好渴，眾人在一片混亂中猜拳決定誰要去買飲料時，沒發現周澤楷早已失蹤，回過神來周澤楷就已經帶著一大袋飲料拉開門，而後在眾人一片膜拜中男神的聲浪中靜靜微笑。
孫翔第一次喝到周澤楷買的飲料時是訝異的，他在越雲或者是嘉世時這種事情哪輪得到他做？但他就見著了一個二連冠的冠軍隊隊長去買飲料給自己的隊員。

這卻不是周澤楷讓孫翔訝異的最後一次，孫翔之後接二連三地被周澤楷的行徑給毀三觀。
比如說一天又有人嘴饞提議吃夜宵，孫翔被強拉去了，江波濤去盯著他們不出亂子，全部人就周澤楷沒去，直到回來才想起當天早上經理說高層要找他們開會。

大家把這事全給忘了，就讓周澤楷一個人去開會。
事後聽經理轉述，那天周澤楷一個人承受著一群大人物不悅地諷刺他們拿高薪對給錢的人卻是這種態度，一個個選手都拿出來數落，周澤楷一言不發聽到最後，那群人講到氣消了清醒過來，覺得話說太重可能影響選手正打算稱讚周澤楷幾句，周澤楷卻站了起身。

「輪回……會讓你們……」

「收回，前面每一句。」
周澤楷就丟下這樣的話，最後不失禮數鞠了躬，轉身就走。

在經理的轉述中，所有人都可以想像那一刻的周澤楷多麼瀟灑而帥氣。
孫翔沒想到周澤楷竟會為了他們讓寡言的自己口吐這樣具有攻擊性和滿滿自信的長句話語，倒是江波濤笑著說了句：「小周對咱們真是真愛。」

孫翔認真思考，若是自己，在那個時候受到那樣的待遇，真能像周澤楷一樣忍到最後又說出那樣的一句話嗎？
他清楚自己的個性，答案是否定的。

周澤楷個性低調，眾人在亂聊些垃圾話時，他也挺少介入，但從他偶爾的回應來判斷，他每一次對話都是認真在聽的，儘管沒有回覆。

過了更久，孫翔發現到，周澤楷除了對全隊，對個別隊友也是極好。他去代言廣告對方有送什麼好物或好料，他總是會依照每人的喜好發送給各個隊友，孫翔就收過各種甜食，雖說當下他有點尷尬自己喜歡甜食這點被人知道。

呂泊遠曾萬分感歎：「如果我是妹子大概一輩子都離不開隊長了，這麼高男友力的男人到底哪找？」隨即就見輪回眾人都點了點頭。

孫翔那時鄙視著真是一群有搞基潛力的男人一邊吞下了周澤楷帶回來的草莓蛋糕，吃得津津有味，最後還是承認若每天都有這樣的福利可享受，他也是捨不得離開這人的。

半年來他見識到和過去完全不同的世界。
江波濤固然是隊伍中的黏著劑，更是極重要的核心人物，但若沒有這樣的周澤楷，輪回絕對不會是今日的輪回。

回憶完那天的事情後，孫翔又回到了他的現實。
他深刻知道周澤楷的好，也知道江波濤對眾隊友又多好，這說明什麼？

很簡單，不就是這兩人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於是這刻孫翔更堅定了自己牽紅線的決心，哪怕最初聽到他們在一起時他笑得快死，現在卻已經是兩人的死忠粉。

他是有點稱羨的。
希望自己也有那麼一天，找尋到能夠互懂彼此美好的戀人。



總之，先乖乖吃完周澤楷餵食的這頓飯吧。孫翔這麼想著，周澤楷又是一筷子遞了過來，孫翔再度開口。

「啊，有飯粒在小孫唇邊。」江波濤提出了自己的發現。
接著孫翔感受到奇妙的溫度劃過他的唇，他再去撫自己的唇就沒發現飯粒了。

倒是瞧見周澤楷將食指抵在唇上，似乎剛才舔拭了什麼。

嗯？

「哈哈，小周代你吃掉了。」江波濤笑得開心，周澤楷面無表情。

孫翔在理解後石化了。
一分鐘後，他自己的飯也沒吃完就站起了身，奔出了食堂。

「小孫？小孫！」連江波濤的呼喊都沒能阻止他。
其他的人手還拿著筷子看著他離去。

只有呂泊遠隱約看見，迅速跑離的孫翔耳朵有點發紅。

16.

戴妍琦和方學才跑來肖時欽房間串門子是一個鐘頭前的事情，方學才扯著肖時欽聊了堆有的沒的，肖時欽注意力卻一直很分散無法集中，因為戴妍琦正在使用他房內放滿他的戰術資料的電腦刷著榮耀相關論壇，用的還是他的帳號。

雖然這段期間內戴妍琦一直說隊長別這麼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的帳號，但肖時欽就是無法放心。前陣子她才搞錯了帳號，用他的帳號發了些奇怪的文，讓肖時欽後來上個論壇都看到一些不是找他的私信，內容不外乎是「大大什麼時候才要更新！等好久了！」「停在那邊太折磨了，心癢難耐啊！」

後來他語重心長地和戴妍琦說這事讓這姑娘小小尖叫了一下，看來她在那之前沒意識到自己用錯帳號發文了。

肖時欽也無奈，只得好聲好氣和戴妍琦說妳就去那帖下面好好說明吧。未料戴妍琦卻回了她：「隊長，不然咱們將錯就錯，以後就用你的帳號發文吧！」

肖時欽一開始是拒絕的，他也想不出有什麼需要這樣做的理由，但戴妍琦卻回了他：「隊長的用戶名看起來比較有大大的氣勢嘛！」然後求了他許久，最後肖時欽想說執著這也沒意思，就順著戴妍琦去了，殊不知那號從此成為傳說寫手的代表。

肖時欽原本就會用那號給論壇上的一些榮耀玩家思考上的一些提點，這在榮耀大神之中算是挺難得的，肖時欽會有這個習慣是因為他戰術需要新思維就需要多看不同的狀況，久而久之也小有名氣。

結果戴妍琦用他的帳號發了文後，他名氣更大了，在有玩榮耀又混某個圈子的妹子群間可說是個傳奇人物。

「大大感覺就精研榮耀！」「怪不得關於文中的戰鬥可以寫得這樣白熱化！」等等這般的留言，在肖時欽那號發言過的帖總會冒出個兩三句。

肖時欽曾經基於好奇心去點閱了戴妍琦所寫的文，然後……感受到自己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門後面的風景。他不是不知道戴妍琦愛寫榮耀選手湊CP的文章，但他壓根就沒想見戴妍琦的腦袋內裝得和他的徹底不同，眼睛看見的世界也不同。

戴妍琦寫過的CP五花八門，他只能這麼說了，他想他唯一不會看到的大概只有自己的名字，戴妍琦終究沒囂張到讓本人看自己寫的關於本人的東西。

最近戴妍琦的文他都沒敢點開，但他每次看見的CP名稱都越來越神奇，偶爾收到的私信還寫著：「大大你真是冷CP黨的知音！給你跪了！！！」讓肖時欽看見只能嘆一口氣。

現在，戴妍琦又在用他的電腦了，她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不間斷地敲打鍵盤。
此刻的肖時欽突然就想說藍雨某位選手的招牌台詞：壓力山大。

就在肖時欽又嘆了一口氣時，一個QQ窗跳了出來，戴妍琦見著了就說：「隊長隊長、有人找呢！」

肖時欽看向了螢幕，發現對方ID寫著一葉之秋，窗內的字就那麼一行。

「小事情，在嗎？有事找你商量。」
肖時欽意外了。

孫翔？自從離開嘉世後他們鮮少連絡，關係是比還沒成為隊友前要好上一點，但也就是平常會問候幾聲聊幾句的程度，孫翔這時卻用上商量兩字，鐵定不一般。

戴妍琦見了這行字，原本起身要讓位，結果孫翔又發了一行字過來。

「我想了一下，感情問題就該找看起來比較可靠的人聊聊。」
戴妍琦立刻一屁股坐了下來。

「小、小戴？」肖時欽額頭都冒出了冷汗，他有極度不好的預感。
「方副隊！我突然好口渴，可以代替我去買飲料嗎？時間這麼晚了我一個姑娘家要出門也會被守門的攔下。」
戴妍琦突然就喊了這麼聲要求，肖時欽沒反應過來，方學才答了聲好就站了起身。
「嘿嘿謝謝方副隊。做為謝禮，雷霆的大家我都請了！隊長我怕方副隊一個人拿不動，陪他去好嗎？」
「啊？啊、好……？」

戴妍琦拿出了鈔票給方學才，滿臉微笑地看著方學才將肖時欽拉走。

「路上小心！」

說完這一聲，她又用著滿面笑容轉向了螢幕。

有好戲可看了，戴妍琦想著，快樂地敲下每一個字。

17.

沒能達成吃完所有飯菜成就的孫翔在鄙視自己一陣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內，雙手摀住自己的臉，無法退去的熱度讓他一陣心煩。

他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他見過太多周澤楷的女粉在看向周澤楷望向她們時流露出怎樣的神色，他深深羨慕過能讓如此多女人為之傾倒的他。

少女這兩字和孫翔一直都扯不上關係，但他自覺從剛才到現在的一連串舉動都和他畫風不合，最讓他感到可怕的是，這並不是第一次。

他開始有點埋怨周澤楷那張臉實在太男女通殺，難怪輪回會是這副德性，被她那雙眼一注視，要出一個隊長黑都難。

周澤楷，你的好或是你的帥，應該要只施展在一個人身上啊。
孫翔心裡唸著這句，沉思許久。

最後他開了機上了QQ，在一番猶豫之下，敲了肖時欽。

對方一開始沒有回應，但很快地就回了句。

孫翔盯著回應，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想斷絕自己這段期間內產生的一切錯覺，他不能忍受自己成為周澤楷與江波濤兩人之間的絆腳石，絕對不能。

他的論壇簽名檔甚至都已經寫上了周♡江一生推。

於是他開始一字一字地敲下，這段時間以來他如何幫兩人牽紅線，卻又每每出了一些岔子，搞得他現在都有點猶豫往男神教奔去。

孫翔的文筆不太好，但他這一刻，正絞盡腦汁、用盡全力，在自己的房間內努力思考每一個字與每一句話要怎樣才能表達他的意涵，並把遇過的每件事情盡量鉅細靡遺地描述出來。

最早的事情，包含孫翔他當年的那個詛咒。
包含杜明說的八卦、論壇上的兩人關係觀察帖、跑去詢問兩人、午飯時間的努力、後續的甜心事件、今天被餵食飯菜。

更包含了周澤楷說可以跳江南Style以及輪回正密切努力準備中。

「小事情？怎麼不說話了？」孫翔看著沒再發來訊息的窗口，皺著眉頭問出了這麼一句。

但回給他的仍然是一陣沉默。就像是周澤楷習慣的那樣。


孫翔還沒有發現。
現在的他無論往哪個方向思考，都會想起周澤楷。


18.

肖時欽和方學才發完飲料，回來自己房內看到的是已經笑抽的戴妍琦。
「……小戴，妳該回房了。」他遲疑了一陣，最後只得說出這句。
「啊隊長，歡迎回來！」笑完的戴妍琦倒挺精神地回了他。

「妳不會又幹了什麼吧？」
「沒有沒有，只是當了人的諮商窗口！」戴妍琦連忙否認。
「可我看妳的表情就是幹了什麼好事……」肖時欽有點無奈，平日在榮耀上戴妍琦是個挺聽話的孩子，但下線完全是另一回事。

但戴妍琦卻突然說起乍聽之下不相關的問題。
「隊長，我今天認真體會到，自己曾做過的某件事情，或許會大大影響他人的人生這真理。」突然的正經讓肖時欽瞬間錯愕了下，但立刻就反應過來。
「……妳說說妳影響了誰又怎麼影響的？」肖時欽極為犀利地丟出了質問。

「孫翔，他看了我曾發在論壇上一篇周澤楷與江波濤的關係考察文，然後似乎信以為真了。」戴妍琦說著吐了吐舌頭，模樣挺是可愛，但肖時欽聽著這話人都愣了。
「妳說……什麼？」
「而且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那篇文的狂熱粉就是他啊，真心訝異，看不出他推一對CP可以如此熱情，嘖嘖有前途。」

肖時欽覺得眼前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不好了。

「不過看他完全深信的模樣我也有些罪惡感了，而且剛剛從他講的話中我領悟到了新的事實。」戴妍琦說。
「新的事實？」

戴妍琦突然雙手合十擺出了拜託的手勢。
「總之隊長，我這次知錯了！換你來聽聽我說吧，放著孫翔這樣我就拆散了一對好姻緣，這是我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現在我只能倚靠隊長的戰術思維來挽回過錯啦！」

肖時欽看著戴妍琦可憐兮兮的模樣，終是不忍再質問更多，最後就直說了：「好，妳說吧，妳到底從孫翔那聽到了什麼？」

19.

太陽尚未升至高空，但天已亮，江波濤站在房間的窗戶旁，用著適當力道打開窗戶，微微的風拂了進來，他閉上雙眼享受這陣舒爽的風。

這是個假日的早晨，輪回眾每個人都還各自睡在自己的床上，這時間唯一清醒的只有江波濤一人。
今天對他和全輪回而言都是個極為重要的假日。

江波濤為了這天做足準備，不知從多久之前就在醞釀，這瞬間他試圖冷靜心頭的那股興奮，但什麼也阻止不了他心頭的花朵綻放。

他的行李正靜靜躺在一旁，在江波濤的時而傳來的輕聲哼唱中顯得安靜不已。
突然間，江波濤的鬧鈴聲響了起來，他笑著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踏著靈巧的步伐，按掉了鈴聲。

「好了，該是叫大家起床的時候了。」江波濤滿面笑容地喃喃自語著，接著拿起行李走了出去，關上房門。

接下來的十分鐘每個人都被江波濤給叫醒，並且半夢半醒看著江波濤幫自己整理行李，再被拉出去外頭集合。

最後他們看著眼前的直升機目瞪口呆。

「這……我以為咱們是要搭車去的。」「到底哪個土豪贊助的？」

而後江波濤站到他們面前發話止住了他們的嘴：「都別多說了，上去吧。」然後見到一向只做不說的周澤楷第一個向前。

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似乎在猶豫，江波濤拍了拍孫翔肩膀：「小孫就和我們坐一起吧！」孫翔聞言露出有點訝異的神色，沒說什麼，還是乖乖跟著江波濤去了。

最後江波濤對著其他人說：「等等見囉！」

一群人就這麼看著他們颯爽離去。
接著他們才想起：「咦？所以我們還是要搭車過去？」

他們又大眼瞪小眼了一陣，最後聳了聳肩。

「跳個江南Style也可以這麼費事，到底要搞得多壯烈？」吳啟發出了如此感慨。

隨即他們聽見經理的喊聲，一群人就拿著行李，一個接著一個慢步走向了經理所指的方向，一輛車正在那等著他們。


早已升上空的直升機則在蒼藍天空中翱翔著。

20.

路途是遙遠的，過程是沉默的。
孫翔坐在周澤楷與江波濤的中間，顯得比平日還沉默，周澤楷看上去倒一如往常。

江波濤在心底嘆了口氣，孫翔自從那天午飯吃到一半後回去就是這模樣了，到了今天也還是沒恢復。
而看上去似乎沒什麼變的周澤楷，江波濤也能感受到這幾天以來他一直有點低氣壓，只是氣場並沒有外放到讓他人能夠理解的地步。

江波濤不是沒認真回想過那天的事情，但卻實在找不出孫翔突然改變態度的理由，怎樣都想不透，人稱江月老的他可極少有誤算的時候啊！

於是靜默中他思考了一陣，下定決心開口問了：「小孫，你這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悶悶不樂的。」
孫翔聽到此句身體瞬間一抖，頭轉向江波濤：「我表現得這麼明顯？」
江波濤笑著回：「別小看你副隊。」順便撇了眼周澤楷，他的目光隱約投向這方。

孫翔倒沒發現，似乎又逕自思考著些什麼，良久終於吐出一句：「好吧，副隊你聽我講講，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
「好，你說吧。」

於是孫翔開始講了，關於他……當年被同班女生詛咒的故事。

江波濤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表情聽完這段的，但他很肯定他看見一直默不作聲的周澤楷右手撫上了臉。

純聽這段江波濤倒很想笑，但此刻思考到之前的所有事情卻笑不出來了。他很沉重地發現孫翔所說的這段，代表江波濤最一開始的猜想是正確的。

他根本沒有誤解，孫翔的真意根本是要把他與周澤楷湊做堆，而不是後來他聽完周澤楷的話後悟出的那番道理，相信周澤楷此刻也發現兩人之前的理解是錯誤的。孫翔悶悶不樂的原因就是他自己當月老當得不成功還因為江波濤的牽紅線行為讓孫翔更鬱悶了。

江波濤此刻突然就感受到有些兩難，他現在是知道孫翔的本意了，但他總不能真和周澤楷交往完成他的夙願吧？畢竟他與周澤楷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更何況周澤楷對孫翔是有著好感的，這下到底要怎麼解決這兩人的問題？

江波濤心裡正努力籌畫著下一步，孫翔突然又說話了：「江副，你看我這樣大概一輩子都沒辦法談場順利的戀愛了吧！不瞞你說我最近努力想當個月老，卻說不上成功，甚至……」

「陷入了不該有的戀愛煩惱。」

江波濤聽著這句恍神了一下，看見孫翔帶點哀愁與自嘲的目光，正想說些什麼，坐在前頭的直升機司機就傳來一句：「要到了。」

江波濤立刻轉向前方回應一聲，回過頭就看見孫翔已經恢復到平常的表情，說不上是和之前一樣明朗的臉，但比起這幾天的臉色要好多了。

江波濤知道自己錯失了深入話題的時機，只好拍拍孫翔的肩膀，孫翔回以一個笑容。

孫翔從坐下來後就從未往周澤楷的方向飄過任何一眼，所以他不知道。

不知道周澤楷看向他時是什麼眼神。

21.

對於必須淌入這攤渾水，肖時欽深感自己是個運氣挺不好的人，特別是在聽完戴妍琦所講述的所有來龍去脈後。

「小戴，妳這真是……造孽。」他嘆了口氣，搖搖頭終究吐出了自己最真誠的感想。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誰知道孫翔會看到那帖又真的相信呢，一切都是巧合疊加上來的結果。」
肖時欽知道戴妍琦說的並不無道理，換做是其他人知道這事可能也不太認為孫翔是真信了，但肖時欽和孫翔當過一陣子隊友，那段時光讓他說不上對孫翔有多徹底的瞭解卻也明白孫翔到底有多純粹，他比肖時欽所知的其他選手都還對他人話語無反抗力。

但肖時欽這刻頭痛的，不是孫翔對於周澤楷與江波濤兩人的誤解，而是戴妍琦所說的另外一事。

「話說回來，真沒想到榮耀第一男神的心會栽在一個只想幫他牽紅線的傻男人身上，孫翔的情商未免太低了吧？」戴妍琦說著，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肖時欽則感到心累，他實在不想去細想這話當中蘊含多少信息，但又必須面對：「小戴，我說妳這是否也像孫翔一樣是個誤解？男人喜歡另一個男人這在現實中不是這麼容易發生的啊！」他可不想看到又一個亂牽紅線的傢伙。
「嘖嘖，隊長你太不懂啦，對方可是那個周澤楷！看他平常的表現，才不會平白無故對人做出那些事情──就算是被慫恿，他沒興致的事情他不就只會呵呵兩聲？」
肖時欽不知能如何反駁，說實話他對周澤楷個性上的瞭解不及戴妍琦，畢竟本來就沒有研究他個性的必要。

「好，就算是吧，他人的感情問題也不是我們外人該介入的吧，只要他人不想說。」
「隊長，說了這麼多你就是不肯幫忙我嘛！」戴妍琦這下有點小鬱悶。

一時之間氣氛有點凝重。

過了一分鐘肖時欽投降了：「妳說說看妳想做什麼吧。」

戴妍琦露出了微笑。

「那我們走吧！相信隊長知道我想要去哪。」

看著戴妍琦，肖時欽再次感嘆了一次自己的運氣，然後就跟上了踏著輕快步伐的戴妍琦一起離開了原位置。

22.


在目的地迎接他們的，是一群專業攝影師與工作人員還有臨時演員。

孫翔在踏到地面上的那刻先是對了眼前的景色感到訝異，隨後就見江波濤充滿餘裕地向前和一個看上去就很有氣勢的中年男子對話，口中說著什麼汪導演幸會幸會，孫翔對這個稱呼有點印象，似乎是前陣子一部得獎的熱門電影的導演。

周澤楷站在江波濤身後，江波濤和那個汪導演對話到一半江波濤就介紹起他，導演的眼神閃了一下，對著周澤楷露出微笑，周澤楷也點點頭。

孫翔看著眼前這幕正想著似乎沒自己事，要不要去喝個水時，江波濤就喚了一聲：「小孫，過來一下！」孫翔迅速走了過去。

「汪導演，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發案人孫翔，這個主意就是由他提出的。」江波濤笑笑地介紹，孫翔瞧見江波濤的態度低下頭拘謹地回了句：「汪導演好。」抬起頭後就見汪導演臉上是張滿意的笑容。

「還這麼年輕就很為自己的團隊著想啊，不錯不錯。」孫翔當然沒聽懂導演話語中意涵，但江波濤很快地接了下去：「我們此刻代表輪回感謝汪導演，沒有您的支持這就不會是個完整的企劃。」

孫翔一頭霧水，看著和汪導演進行他聽不懂的對話的江波濤，眼光移到了一旁同樣沒事可做的周澤楷，他也一臉茫然地看著孫翔。

孫翔將目光再移回去看了看談得正歡的導演與江波濤，對周澤楷提議了：「周隊，我們先從這裡退下吧？」
「嗯。」

然後兩人一同默默從現場離去。

他們此刻正在一片寬廣的水泥地上，周圍充滿了忙著各式各樣事情的人，穿著不盡相同，但一個個臉上都綻放著異常的光采，似乎每個人都極為期待接下來的活動。

「周隊，你知道江副到底搞了什麼企劃嗎？」
「……不。」
「我們會不會是最晚得知自己到底需要幹什麼事情的人？」孫翔認真懷疑起。
周澤楷無法反駁。
然後兩人安靜了下來。周澤楷沒有說話挺正常，孫翔則是不知道能和他說什麼。
周澤楷看著孫翔刻意不迎向自己目光到處看向他人的姿態，突然就冒出了一句：「我們，去那邊？」
孫翔沒有反對，點了頭，周澤楷邁起步伐，而他也跟上。

他們用著不快的速率緩步來到了一處噴水池前，周澤楷停下時孫翔甚至沒發現又走了十公尺，周澤楷出聲喚他：「孫翔。」他轉頭才發現周澤楷佇立在自己走過的位置沒動，孫翔微微紅了臉小跑步跑回周澤楷身旁。
「周隊抱歉，想事情出神了沒注意。」

周澤楷凝望著孫翔的臉龐，對面那個人仍沒抬起頭，他印象中的孫翔老是這樣，他很少與他真正對上眼說話。

孫翔的舉動讓他的思緒開始在一整片關於孫翔的記憶之海中漂浮。

23.

周澤楷的記憶裡很早就有孫翔的存在，被緊緊鎖在關於榮耀的記憶庫內。

第七賽季那時候輪回才正要開始璀璨的未來，前兩賽季以來周澤楷與江波濤相繼被輪回找上，而營造一支好隊伍不是一時一刻的事情，當時的每一個人都在與彼此磨合，這時的他們花上比後來更多的時間在初期訓練並調整意識。

並不是多特別的一個日子，周澤楷和江波濤及方明華看著越雲這支戰隊的戰鬥視頻，後兩者認真討論著戰術與各選手的表現，唯有周澤楷看著視頻，沒有在聽兩人談話，只是望著視頻中一個角色，未曾移開目光。

狂劍士。
自從孫哲平因手傷退役後，聯盟中就很少有用狂劍士打得如此豪邁的選手出現──他看得出來，操作者對自己擁有絕大的自信，才能如此放得開、打得爽快。

方明華在一旁見周澤楷看著視頻若有所思，不由得也看了過去：「在看什麼？目不轉睛的……哦，這小子，打得不錯嘛。」
江波濤也湊了過來：「咱們現在隊伍似乎就缺了一個這種氣勢的近戰職業。」
此言一出，方明華開始就著這問題和江波濤討論，周澤楷被曬在一旁，但他並不在意。

他的視網膜烙下了這名狂劍士戰鬥的姿態，仔細觀察這個未來一定會成為自己敵手的角色每一招打法，雖然看得出經驗仍生澀，但操作的精準不容質疑。

周澤楷並沒有想過他此刻的觀察在後來會成為實際意義不大的白工，聽見孫翔轉會去接手一葉之秋時，他有少許意外，但仍是用那副萬年表情聽著。

之後關於孫翔的每一個消息他都平靜聽著，直到嘉世解散，輪回上層決定將孫翔接來輪回的時候，他終於表現出了不同的表情。

只有江波濤注意到他的臉，並在那場會議結束後私下和周澤楷說：「難得看到你對上層做出的決定顯露出情緒。」周澤楷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一張臉，也不知道該回什麼，只好點了點頭，江波濤見狀苦笑拍了他的肩膀，然後周澤楷就看到他的背影遠去。

餘下周澤楷一個人在原地沉思著：他將迎來一個和江波濤不同的新搭檔。

而後孫翔到來。

孫翔剛到來的最初那幾天，輪回氣氛充滿壓抑，杜明憋得要死，覺得準備個驚喜歡迎會還得讓自己這麼悶真是何苦，耐不住性子屢屢向江波濤提出不如咱們提早吧？但鑒於準備工作還沒完成江波濤總要他再等等。

於是到了歡迎會當日，為了表現出重視孫翔的那面，在一開始的他們的企劃中就是請隊長周澤楷去帶領孫翔，周澤楷自然沒有意見。

他按照計畫去敲了門，一開始見到孫翔要他跟著走是很順暢，但走到一半，周澤楷就發現了腳步聲透露出的步調似乎不太正常，他回頭，看到的是一對徬徨而陷入恐懼不安的雙眸，視線甚至沒放到周澤楷身上。

孫翔沒有注意到周澤楷腳步打住並回頭看他，這更可證明孫翔的異常。

印象中總心高氣傲的孫翔在這一刻惶恐不已。
這聽上去似乎即為怪異而不可思議，但須臾間周澤楷卻已想到原因。

有什麼事情能讓孫翔這樣的人露出這種表情？答案在周澤楷心中呼之欲出。

他們很像，他想。

正如同他對孫翔前來輪回所感受到的壓力，孫翔也──不，是有著比自己多上數倍的壓力，因為此刻的孫翔幾乎一無所有。

那份畏懼不是對於外界，而是對於自己。

周澤楷擔憂自己無法與擁有高傲性格的孫翔配合好。
孫翔恐懼自己來到輪回也尋找不到一席安身之處，事實上現階段，誰也無法保證他與輪回能夠成功磨合。

而他們對於自身的這種恐懼，來自於一個相同的源頭。
即為單純、在許多人眼中或許不值得一提，但卻是他們最根源的動力。

榮耀。


於是周澤楷臉上浮現自己也沒注意到的一絲笑意。
他走到孫翔的面前，手撫上孫翔的頭，髮絲觸感意外柔軟，而後他開口說：「沒事的。」
他如此說給孫翔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接著他拉著孫翔的手往前走，直到領他來到目的地。

周澤楷日後一直記得，他開口說「輪回，歡迎你」的那一刻，那是孫翔第一次真正與他對視，不正不偏，彼此對視。

然而在接下來的日子，兩人卻少有這種機會。

或許是種必然，當孫翔與他人熟絡起來後，對於不擅應對的周澤楷他是沒必要就不會去接觸，這對於周澤楷而言並不算太意外，卻無法否認心中幾分失落。

儘管如此他仍勇於面對──身為隊長、身為槍王，他肩負的就是這麼回事。
至於身為周澤楷的那一面，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是一個男人低調的尋求著自己也無法清晰看見的事物之故事。

24.

遠方傳來車聲，孫翔與周澤楷起先不以為意，但接下來幾道吵雜而熟悉的聲音讓他們知道是其他人也抵達了。
孫翔看上去像是想立刻回頭去找他們轉了頭走了數步，周澤楷則沒有動作，孫翔沒聽到後頭傳來腳步聲才回頭一看，周澤楷仍站在那裡。

孫翔猶豫了下，開口發問：「周隊，其他人到了，不回去？」
周澤楷未發一詞，更無任何動作，就只是佇立在那。

孫翔不知能再說什麼，最後只好開口：「那我先走了。」語畢轉回了頭。

「孫翔。」然而轉回後，他卻聽見背後傳來周澤楷的聲音。


而後他聽見讓自己幾乎窒息的問句。



「你……喜歡誰？」



25.

孫翔正想再次確認周澤楷剛剛說了什麼時，四周突然響起了音樂聲，奪去了他的注意力。
他看了周澤楷一眼，發現他也尋找著聲音來源，這讓孫翔莫名就鬆了一口氣。

下一秒他卻發現了不對勁，因為正在放的音樂是江南Style。

「怎麼回事？」孫翔不自覺出了聲，他沒期待會聽到問題的回應，但背後卻傳來周澤楷的聲音：「走。」
當他轉頭後，看到周澤楷僅離他咫尺之近，拉起了他的手就向前，這讓孫翔有點反應不過來，懷疑自己剛剛聽見的問話其實是幻聽。

他們走了幾步後，周澤楷突然道：「……晚點說。」
孫翔不知能回什麼，只得點了點頭。

江南Style仍作為背景音樂響徹耳邊。



江波濤大老遠就看到周澤楷與孫翔兩人正朝這走回，招手一陣大喊：「終於想到要回來啦，就等你們了！」
輪回其他人原本在一旁嚼耳根子聊些有的沒的，聽見江波濤的大喊也看向視線遠方，瞧見兩人的身影杜明第一個站了起身：「隊長、二翔！」那聲音喊得響亮，自然毫無障礙地傳入了周澤楷與孫翔兩人耳中。

「誰二了！」孫翔聽到一秒跳腳，一個衝動就用跑的跑了回去，周澤楷則在後頭看著因為稱呼而炸毛的孫翔離去，有些笑意卻又無法真正笑出來。

周澤楷看著孫翔那勤快的腳步，心裡有些想法。

萬一孫翔說喜歡的對象是杜明……那他該如何以平常心去面對？
背負著些許沉重的情緒，周澤楷還是跟著加快腳步回去。



當兩人都回到了輪回眾人身邊，江波濤把手上的兩份文件發給了兩人，他們這才發現似乎每個人都人手一份。
文件不算太厚，但也有點份量，孫翔正奇怪是什麼文件就看到封面寫著標題字：江南Style ver.輪回企劃案。

這種東西為什麼要分給大家？抱持著疑惑，孫翔翻開了那份文件，看到內容瞬間無語。

「江副，這些圖是……？」
「當然是分鏡稿。」
「找誰畫的？」
「我畫的。」

這個答案讓眾人的目光一秒都投注在江波濤身上，呂泊遠更驚異地開口：「我第一次知道江副居然有如此才能。」
江波濤一笑：「要說到才能也算不上吧，就是閒來無事會撇撇罷了！」
聽著這回答，孫翔又看回了自己手上江波濤所畫的分鏡稿，每一格所描繪到的輪回隊員的模樣都栩栩如生，讓人讚嘆不已。

但是……
「江副你畫背景的技能點都點去畫人了嗎……」吳啟看著人物後面歪斜的背景和疑似是樹的東西，有感而發。
「咳，背景意會一下就行，重點是你們記得先看清楚內容分配，時間也稱不上非常充足，若能早點結束自然最好，大家一起努力！」
此話一出，輪回眾都精神抖擻地應了聲好，江波濤十足欣慰，接著說：「半小時後原地集合，這段時間內大家先研究一下需要配合的地方。」說完，眾人解散。

孫翔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見周遭的人四散而去，隨即他的肩膀被人點了點，轉身一看，是江波濤。

「小孫，你有客人找，跟我來。」
孫翔聞言愣了一下，心裡沒個頭緒，只得硬著頭皮跟上。

他實在想不透客人會是誰。

26.

直升機上，肖時欽深深鬆了一口氣，主要是為了他的錢包。旁邊的戴妍琦心情正好，看著肖時欽說了一句：「太好啦隊長！有先連絡江波濤真是正確，省了一趟旅費！」
「妳還說，就差那麼幾分差點就花下了冤枉錢！」
「最後沒花就好嘛！話說輪回的贊助可真土豪，隊長你說我們時候才能拉到這麼土豪的贊助？」
「隊裡也來一個周澤楷的話大概就有可能吧。」肖時欽隨便回了句。
「嗯嗯，最好再來一個江波濤或者孫翔。」戴妍琦深深贊同點了點頭。

肖時欽再度感受到一陣心累，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回應下去，要和這年頭的年輕姑娘正常講段話可真不簡單。

而後他再次懷疑起自己現在為什麼會與戴妍琦一起在直升機上。

戴妍琦說自己陰錯陽差下阻斷了一段好姻緣，深感到責任，然後希望肖時欽身為四大戰術大師之一，能用擅長的戰術幫忙解決這事──然後他們就莫名演變成前往輪回跳江南Style的場地這種奇妙的狀況了。

「小戴，妳到了以後具體來說打算做什麼？」肖時欽問。
「這個嘛，先找孫翔吧！至於接著該如何我正打算請教隊長的意見呢！」
肖時欽皺眉：「換言之就是妳其實什麼都還沒想？」
戴妍琦卻正色：「隊長，我認為人在做錯事的時候最先該做的事情就是做出行動去表示歉意。」這話一出就讓肖時欽知道再多費唇舌唸她也沒意義。

話說回來，說什麼請教隊長的意見，他的戰術可是用在榮耀上不是這種幫人牽紅線的地方上啊！戰術在這種事情上有用的話四大戰術大師也不會每個都還無法脫團了──好吧其實他也不肯定那些人真的沒脫團，就算他們身旁看不到什麼妹子。自從隊內有了戴妍琦，肖時欽的三觀就已徹底更正過。

肖時欽看向了窗外，外面的山林美景無比壯闊，視線放得更遠還可看見藍海的波光粼粼，他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初次搭這種直升機，剛上來卻沒什麼看風景的心情，直到現在往外一眺才發現此等好景色，讓他暫時忘卻了處境。

「隊長。」戴妍琦突然喚了一聲，肖時欽轉回頭看了她，發現戴妍琦臉上神色和方才與他談話時不太同，轉為了正經的神情。
「嗯？」
「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小姑娘根本不懂戀愛還硬要插手？」
肖時欽一時間不知該回什麼，只得看著她的臉龐，沒透出半分情緒。
「我自己也覺得我這種個性似乎不太好，不過，有時候戀愛確實是需要外人出手幫助的，所以我不會愧對自己！」
「不過……拉你下水真的很抱歉，隊長。」戴妍琦用著充滿歉意的語氣對著肖時欽深深一鞠躬。

肖時欽靜靜看著她數十秒，露出了微笑。
「就一人當個一半吧。」
「什麼？」戴妍琦抬起頭。

「月老。」
戴妍琦聞言心裡大受感動，忍不住吶喊：「隊長！」

肖時欽看著充滿喜意的戴妍琦，心靈舒緩了不少。

她並不是真的什麼也沒在想，或許對於戀愛她還懵懵懂懂，但就算是比她年紀大上十幾二十歲的人，誰又能說自己很明瞭戀愛呢？

既然如此，此刻他就相信她的直覺吧。

「來談談見到了孫翔後，我們該怎麼做吧。」

27.

江波濤領著孫翔進了一棟蓋得挺華麗的建築內，孫翔走在江波濤身後心不在焉地四處看著擺設，心想到底哪個土豪的別墅這麼大方借人使用。

江波濤繞進了客廳，開口就道：「久等了。」
看見坐在沙發上的來人那一刻，孫翔是極為訝異的。

「小事情？還有雷霆的……啥名來者……」
「戴妍琦，小孫你這樣不行啊。」江波濤很親切地幫孫翔補上。
「噢，抱歉，一時忘了。」孫翔的道歉不算太有誠意，但沒等其他三人說話，他就冒出了下一句：「你們來找我做啥？」

肖時欽看了孫翔，又看了戴妍琦，正斟酌著要怎麼開口，江波濤卻先幫他們兩人開口了：「先不論什麼事情，你也先坐下吧，人家千里迢迢來到這，你先和他們隨口聊聊，我去倒杯茶。」他拍了拍孫翔肩膀後便離去。

孫翔認份地在兩人對面的座椅上坐下，不知要不要開口，索性沉默。

戴妍琦看著孫翔，手裡下意識握成拳，又看了肖時欽一眼，接收到了肖時欽的目光，總算鼓起勇氣。

「你就是那個狂炫酷霸翔飛天吧？」「咳！」
戴妍琦一臉正經地發問，肖時欽聽到這名字一個沒忍住咳了出來，孫翔一臉嚴肅地回看戴妍琦：「妳怎麼會知道？」

戴妍琦與孫翔兩人彼此萬方緊張對視著。
這氣氛非常不同尋常，肖時欽想。

「緣生此處、」「語死何方？」戴妍琦提了上句，孫翔接了下句。
「浪默……」「為一？」

奇妙的問答持續著，肖時欽聽著他們謎語般的對話百般不解。

「四十五樓點文，棒棒糖梗。」
「靠，妳怎麼知道！妳該不會……」

「嗯，你想得沒錯，我就是那位蔑聆聲！」戴妍琦沒說完的是，雖然只有一半是。

孫翔震撼了。
一時之間甚至無法言語，他心中的大大就站在眼前，他應該要高興又興奮地與她相認，但此刻他卻毫無心情，腦袋裡更是一片混亂。

為什麼她知道那個馬甲是自己？而她又為什麼要在此刻特地前來找他？

就在此時，江波濤正好端著茶水出來了：「三位，喝杯茶吧！」他以俐落的動作將杯子放到了三人面前後，也在孫翔身旁的座椅坐了下來。

戴妍琦有點慌了：「咦？江副隊也要在一旁聽嗎？」
江波濤被這麼一問，笑著反問：「是什麼我不能聽的事情嗎？」
戴妍琦有點尷尬，畢竟等等要談的話題也不能說和江波濤無關，但在他面前說，那就肯定會挨罵，該怎麼辦才好？

她向自家隊長投去一個求助的目光，肖時欽自然理解了戴妍琦的憂慮，思考了數秒，說：「小戴，妳就直說吧。」

期待著救援卻被背叛的戴妍琦無奈，聳了聳肩，死了心開始說明起來。

關於她在論壇上所發的周江兩人關係考察文，並且從事這對CP的創作這點。

孫翔越聽臉色越發難看。
身為當事人的江波濤倒是愉快地說：「喔，那篇我也有看到，還分享給小周笑了一下，寫得煞有其事啊，佩服佩服！」
三人聽到這句目光都投向了江波濤，江波濤則斂起笑容迷惑地看著三人的臉：「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所以江副你……真沒喜歡周隊？」提問的是孫翔，他可說是一臉無法置信。
江波濤嘆了口氣：「當時就奇怪你怎麼會跑來問我那種問題，甚至沒等我說幾句就跑了，我發誓，我對小周絕無那種意思。」

孫翔回想一下當時狀況，發現自己確實是沒等到江波濤開口解釋什麼就離去了。但，這真相也來得太突然了吧？更重要的是實在是遲上了不少！

這些日子以來，他極為努力地想幫周澤楷與江波濤兩人牽個紅線，但卻是一場誤解？孫翔當下實在無法接受，卻也不知是針對什麼。

這種宛如被官方拆CP（？）的感覺孫翔頭一次體會到，一直以來所堅信的事實被徹底打翻，其中所帶來的打擊讓他心中的情感宛如潰堤江水，氾濫成災，一時無法言語。可他真正害怕的是，心底深層竟響起了一陣喜悅之聲。

沒等孫翔平復心情，江波濤又接著說了一句：「何況小周現在有喜歡的對象。」

這話讓在場其他三人更為震撼地看向他，戴妍琦更是脫口問出：「是誰？」
肖時欽正想叮嚀戴妍琦不該打聽這種隱私時就聽見江波濤回覆：「是誰恕我不能明言，若真有興趣可以去問問他本人？」

肖時欽聞言笑了，問周澤楷本人？他們去問真能問出個什麼，那對方鐵定就不是周澤楷。他看了戴妍琦，果然是一副不滿但又不能言的模樣。
不過，若是孫翔去問，倒不知道周澤楷會不會回答？

肖時欽又看了孫翔，他此刻正一臉明顯遭受嚴重打擊的模樣，這也難怪，對孫翔而言，這短短時間內所得之的資訊可說是崩毀了他的認知。

「好了，因為排程的關係我們先結束這階段的話題吧，其他事情可能要請你們晚點再談。肖隊長，接著可否請你們幫個忙？」江波濤說。
「咦？呃、好？」突然被點名的肖時欽有點不知所措。
「哎太好了，我們正愁雜務人手還是有點不夠，那就麻煩兩位了！」
肖時欽欲哭無淚，一秒感受到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的意涵，這不正是江波濤特別為他們準備直升機的用意？他同時感受到手臂被戳了戳，轉頭看見戴妍琦滿臉愧疚，嘴型一開一合說出抱歉兩字。
肖時欽拍了她肩膀，沒再多說什麼。

「總之我們先過去和其他人會合，等等會有人來和你們說明細項的，晚點見囉！」
江波濤對兩人說著，站起了身順便喚了孫翔，他聽話起身。

方才的震撼表情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走吧。」
孫翔聽見自己的聲音毫無情緒。

他在今日突然理解了自己是個丑角，甚至做了許多引人發笑之事，造成周澤楷與江波濤兩人許多困擾，若是平常他此刻早以羞愧到快死，此刻卻不知為何提不起勁譴責自己或者為這事情表露情緒。

但他仍然有該做之事。

走到一半，他開口：「江副。」江波濤聞言止住腳步。

「造成麻煩，真的抱歉了。」孫翔低著頭，沒敢看江波濤任何一眼。
「我等等也會去和周隊道歉的。」

在江波濤的印象中，實在很少看到孫翔如此失落而誠懇地和人道歉，這讓他有些許複雜感，這個大男孩，從最早之前的高傲神氣，竟已走到今天。

「小孫。」
「……？」
「小周他向來不是個善於言詞的人，這點我相信你也知道。」
「……？哦、知道。」
「很多人說我是他的翻譯機，但我做的事情從來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認真聽他說的每一句話。」

江波濤臉上盈滿了笑意。

「所以記得，去傾聽他到底想說什麼，不要因為無法理解而放棄傾聽，那會錯過他所說的真正重要的言語。」

「知道這點，再去和他道歉吧。」

孫翔似懂非懂，最終仍點了點頭。

28.
到了集合時間，吳啟覺得有些不對。

「喂杜明，你不覺得有哪兒怪？」他開口和隔壁的杜明搭話，卻沒得到回應，覺得奇怪看向了杜明，他看了一眼就想戳瞎自己雙眼。

這小子為了抓曲子節奏正在用一種宛如抽蓄的姿態動作著，簡直不忍直視。

「你停下聽我說句好不？」說著這句時的吳啟面對的是另一個方向。
「做啥？我狀況正好不想被打擾，有屁快放！」
「你不覺得有哪兒怪？」吳啟又問了一次。
「什麼怪？」
「孫翔啊。」

杜明聽到這句終於停下動作，往孫翔的方向漂了一眼，沒瞧出些什麼。
「我看他和平常差不多？」
「真是豬一般的隊友，這麼明顯都沒看出！」吳啟嘆了口氣。
杜明聽言倒不服氣了：「你倒說說哪裡不同？」
「你看，周隊和江副在那，他卻在這。」
「所以？」杜明滿臉疑惑，就是看不出哪裡有問題。吳啟搖了搖頭：「回想他這陣子以來的行徑，你還能說他沒不對勁？」語畢，杜明才恍然大悟。

孫翔這陣子以來一直和周澤楷以及江波濤關係熱絡，就算前陣子他心情看上去有點低沉但也沒像現在這樣自己一人待著，到剛剛為止他與周澤楷剛剛還一道走回來呢。

但剛剛被江波濤找去後再回來，整個人的氣氛似乎就變了。
現在周澤楷與江波濤兩人在一起，他卻一個人站在這誰也沒找，當真讓人感到詭異。

「身為一個好隊友，我們應該適時對隊友表示關心。」吳啟一臉正經地說。
「那是。」杜明點頭。
「所以杜明你上吧！」「艹，說這麼多你就只是想給自己省麻煩！」
兩人又鬧騰了一陣，杜明嘴上雖抱怨著卻也好奇孫翔到底怎麼了，最後還是緩步走向了孫翔。

為了避免直接發問太不自然，杜明先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唷孫翔！舞練得怎樣？」孫翔臉上沒甚麼表情，看了杜明一眼，卻沒回話。
杜明騷了搔頭，想說由孫翔低潮下去不是辦法，湊過去靠了更近：「咱們都是兄弟，心情不好也別悶在心裡！乖啊。」說完杜明拍了拍孫翔的肩。

孫翔總算沒有再無視杜明，甚至露出有點訝異的眼神看了眼自己肩上的手，再對上杜明雙眼說了句：「你看得出來？」口氣中充滿純粹的疑惑。
記得自家老媽曾說他這人有甚麼心事都寫在臉上，他本來還不太信，但之前江波濤看出他心情悶，再加上杜明現在這番話，讓他開始相信老媽了，畢竟連杜明都可以看出來，他也很難再鐵齒。

「怎麼樣，要哥聽你說說？平常可是要收費的，這次就算大放送！」
孫翔半信半疑聽著杜明的話，回了句：「你收費過幾次？」
「咳、這個……」杜明沒想到會被這麼問，一時不知道回什麼才好。
杜明看著孫翔一臉正經地等他回覆，又轉頭看到吳啟那張快憋不住笑的臉，最後回了一句：「收過太多記不得啦，問這做啥！」然後用力伸長了手揉亂孫翔的頭髮。
「啊、喂！你別弄！」沒料到杜明會來這麼一招，剛把頭髮造型搞好卻被弄亂的孫翔立刻炸毛，原本的沉悶情緒也因此消散。

吳啟在一旁觀看了兩人的互動全程，苦笑了一聲，突然感受到背後似乎有一陣視線，回頭一看，卻只看見聽著江波濤說話的周澤楷。

「……錯覺？」吳啟喃喃自語著，也不多想，邁出腳步，加入了杜明和孫翔的圈子內一同說起垃圾話。

29.

企劃安排給的排練時間並不多，但輪回眾打從知道這計畫時私下多少就有練過，加上本來就沒打算讓他們跳得多標準，眾人在下午就準備開始進行拍攝。

江波濤在集合時間中途被汪導演找去做最終的確認，其他隊員在開拍前閒得發慌，看到雷霆的肖時欽與戴妍琦在打雜都是一陣驚奇，乾脆就上去湊個熱鬧幫他們分擔打雜事項順便寒喧一陣。

孫翔沒去湊這份熱鬧，此刻的他實在沒勁和人交談，只想靜待時間過去，開拍，然後完成拍攝，早早回自己房裡去。

看著除了興高采烈的眾人，唯獨他一人開心不起來。這計畫說來也是他發起的，但憶起發起的原因，他心裡就一陣鬱悶。

到頭來除了目標根本是場空，還給大家和自己都添了麻煩，這麼大個笑話就算他平常多心高氣傲此刻也只能低頭消沉。

更重要的是他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周澤楷道歉。
江波濤說了，周澤楷現在有喜歡的人──那麼對他而言，這陣子以來孫翔的行為簡直就是莫大困擾，他實在不知道能怎麼彌補這份過錯，有那麼一刻想著乾脆裝死算了，但他終究過不了自己心頭這關。
「嘖，婆婆媽媽的都不像老子了。」小聲地自嘲了一句後，他強打起精神。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做錯了不道歉像什麼話。
這麼一想孫翔總算提起勇氣，雙眼四處看望，尋找周澤楷的身影，很快就看見了要找的人。

周澤楷沒和其他人一樣去湊熱鬧，一個人坐在樹蔭的椅子下，正以背影面對著孫翔。

孫翔壓下心中的緊張感，走了過去開口：「周隊。」周澤楷聽到孫翔的叫喊，回頭看了他一眼，沉默著。
孫翔看著面無表情的周澤楷，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總之先問了句：「呃，坐旁邊行嗎？」周澤楷點頭應允，他就坐了下來。

一時之間兩人什麼話也沒說，就聽著四周的人在忙碌和隱約傳來的笑語。
風又拂來了，孫翔下意識側了一眼看向身旁的人，看見周澤楷那稍長的髮絲正微微顫動著，雙唇緊閉，神情讓人完全猜不到在想著什麼，卻讓孫翔看得目不轉睛。

這樣的風景孫翔看過許多次，但卻在這一刻，終於領悟到一些他過去沒能懂的事情。

原來就是這樣嗎。
什麼嘛。

孫翔輕笑起來，惹來了周澤楷的注視，兩人就這麼對上了眼。

那一瞬間孫翔突然感受到眼前的周澤楷看他的眼神令他有些陌生，不同過去常看見的毫無情緒或是純粹的笑意，混雜了幾分訝異和……難以察覺的喜悅，以及讓人難以理解的緊張。

孫翔不知道自己怎能在這一刻解讀出那雙眼包含些什麼，只能說是他的直覺告訴了他這雙眼所含的一切情緒。

而這一刻他才發現，他似乎極少與周澤楷這樣對視。
像是被那雙眼擄獲一般，他無法動彈，氧氣就像是被奪去讓呼吸開始變得侷促。

周澤楷開口說了兩字。
孫翔征著沒聽懂，開口問了：「什麼？」

「杜明。」這次周澤楷配合了手勢動作，孫翔順著方向一看，發現杜明正在遠方呼喊他，從嘴型來看甚至可發現他叫喊的名字正是孫翔聽了會不悅的稱呼。
孫翔舉起手來揮了揮，就不再理他。

一旁的周澤楷問：「不過去？」
還沒完成道歉這項成就的孫翔納悶：「啊？為什麼要過去？我正和你在一起吧。」

他回得自然，聽到這句的周澤楷反應倒不是那麼自然。
有那麼一秒孫翔感覺到周澤楷的停頓。

隨即周澤楷站起身來，用力拉起了孫翔的手，孫翔因此整個人被拉起來，他疑惑地看向自家隊長。
周澤楷說了句：「該回去。」
孫翔只得回了聲喔，就被周澤楷一路拉回了眾人身旁。

雖然結果還是沒能道歉，但孫翔感覺自己的肩頭似乎沒方才沉重了。
畢竟他還有得是機會。

而不知是否錯覺，他覺得拉著自己的周澤楷那手有些熱。
大概和自己不相上下。

30.

開拍前，輪回所有人集中到了會議室，江波濤進行剛和汪導演確認好的事項說明，話還沒講沒幾句，孫翔的聲音就遮斷了他要往下說的話。

「喂不是吧！我怎麼沒聽說我要跳這部分？」孫翔總算翻開江波濤發下來的企劃案細看，之前就隨便翻了兩三下，這次在他看到自己被分配到的部分後臉色就一陣蒼白。
一旁的呂泊遠本來也沒看自己以外的部分，但孫翔的反應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跟著翻閱了起來，接著孫翔就聽見自己身旁響起一陣沒心沒肺的爆笑聲。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啦分配這部分的人是神吧哇哈哈哈哈！」呂泊遠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其他人也因為想湊這笑聲的熱鬧翻閱著手上的文件，而後──「噗哈哈哈哈！」「二翔這太適合你啦！」「期待你的勁舞！」

周澤楷也跟風瞥了眼文件上孫翔的部分，這一瞥卻讓他瞬間愣住。

孫翔竟負責跳那個地鐵上跳舞的女孩那段？
要在自己面前跳那種……特別撩撥人的舞蹈？

「我幫這段的小孫特別準備了小短褲，記得在拍前換上。」江波濤站在周澤楷身後，用著說正事的口氣補上了這句，輪回眾的笑聲變得更加響亮。

孫翔咬緊牙不發一語，用力握緊了手上的文件，眉間聚起了皺紋。眾人原本的笑聲也因為孫翔的沉默停下，這才發現似乎是笑得太過火。

「呃，小孫如果你……」見氣氛突然膠著，江波濤決定發揮擅長的本事替緊繃場面打個圓場，但話還沒講完就被打斷。

啪的一聲頗有份量的文件接觸到了桌面。
「跳、就跳！」孫翔臉上帶著幾分不服氣，萬分認真地發出了宣言。
好歹企劃發案者也是他，他可不是會在這邊因為這種小事打退堂鼓的貨色。

「……」
「喔喔喔喔！翔哥、有氣魄！」
輪回其他人一瞬間反應不及，但下一秒就為孫翔鼓起了掌，江波濤也邊鼓掌邊鬆了口氣。

唯獨周澤楷沒有鼓掌，也沒有看向孫翔。只因為他知道孫翔那句宣言代表了什麼。

江波濤注意到周澤楷的狀況，瞄了眼正死盯文件的孫翔，走過來拍了周澤楷的肩膀：「你懂的，這分配。」
周澤楷沒有看向江波濤，只是略為緊張地點了頭，目光飄向孫翔。

那大概會是最好也是最後的一次機會。

周澤楷想起孫翔來敲他房門的那一天，他開門看見孫翔那欲言又止的臉龐和突兀的問句，以及自己應允的那聲可以，以及聽見回答後的孫翔的神色。
或許那個時候就已知道自己那個回答在什麼環節上產生了錯誤。
但他選擇了將錯就錯，也許是承認真相太過無趣，又或者是潛意識的追求……他終究沒有戳破任何的人錯誤，甚至順應著錯誤走下去。

在找江波濤商量的那天夜晚，江波濤問了他：對於孫翔可能喜歡他這事情有什麼看法？而周澤楷這麼回了：想在一起。

他沒能夠說出來的下句是：更多時間。

想在一起更多時間──那是當時的他對於孫翔這個人發自內心最純粹的想望，不蘊含著什麼能夠分類的複雜情感， 卻又同時包含所有。

只是想陪伴在他身旁更長久的時間。
比起他人在他的身旁，更希望是自己陪著他。

無論做什麼事情也好。

江波濤說，他看出他對孫翔是特別的，但他那個時候並沒有多大的體悟，只有說不清的迷惘。

孫翔之於他和他人之於他，到底有何處不同？

在錯誤和真相終於揭露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終於發現宛如纏繞在心臟上那如巨蛇般的糾纏自己不放的是什麼，也同時明瞭了孫翔之於自己的片段涵義。

世人將其稱之為戀。

又或者愛。


31.

若印象中沒錯，孫翔記得那一日似乎也是夏天，還是個氣溫並不低的日子。
藍天白雲之下，他就在樹蔭下倚著樹幹站著，心底滿滿不耐煩，不時伸出手來擦拭額上的汗水。

那年他還是個孩子，耐心不比現在多，但那時確實不可思議，年幼的他就在熱天中不發一語的等待，看著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晃過來又晃走，對他投以奇異的目光，但他不在意。

他和一個女孩有約定，女孩是他那一學級裡最漂亮的女孩，而他想和那個女孩交往。

當時的孫翔容貌仍然稚嫩卻也已是個跩跩的小帥哥，偶爾經過走廊還聽得見女孩們在竊竊私語的那種，他對自己的相貌向來有自信，在學校的表現也是無論好壞都極為亮眼──他覺得自己的條件非常好。

他花了五分鐘邀約那個女孩，而後花了十分鐘等待她，等到她來，孫翔開門見山地和那女孩說了：「喂和我在一起吧。」而女孩露出了淺淺一笑。

「為什麼？」櫻桃般鮮豔的唇吐出了疑問，孫翔沒想過會迎來這麼個回應，直覺應了他在電視劇中看到的那一句台詞：「因為我喜歡妳。」

女孩以甜膩膩的聲音回了：
「但我不喜歡你呀，我有什麼理由喜歡你呢？」
孫翔能說的所有話都給這句話堵住了。

女孩在後來還說了許許多多的話，但孫翔沒有一句記得。
僅有記憶中那甜美的音調所吐出的「我有什麼理由喜歡你呢？」在腦內不斷迴響，像詛咒般。

後來孫翔覺得，她說得有理。
似乎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理由要喜歡自己，就算自己擁有了一些自己滿意的條件，但對他人而言，那什麼都不是──實際上他人對他而言不也如此？

在之後的許多時間裡，他總回想起這個女孩的這麼一句。

剛踏入職業圈，還默默無名時的他，聽著同梯次的選手說著自己的惡言惡語。
聽見的當下他極為憤怒地想衝上前和人吵架，但那個時候他腦內突然響起女孩所說的「我有什麼理由喜歡你呢？」那句，瞬間就失去了吵架的氣力。

孫翔盯著沒發現自己的目光，掛著諷刺的笑意的兩人批評他這新人不過是操作水平還不錯就得意忘形那嘴臉真是醜陋不堪，明明操作跟那群榮耀圈子正熱的大神比還遠著呢之類的話，雙手握成了拳。
他對自己的操作抱持高度的自信是個事實，他覺得那是自己引以為傲之處。
然而在他人看來，他的操作竟還只是場笑話，甚至是他人討厭自己之處。

憤怒、不甘、悔恨、打擊，懷抱著種種情緒，他離開了現場。
他第一次深刻體會到自己是不會為人所喜愛的，或許僅能獲得相反的厭惡。

而這又有什麼呢。

他有榮耀。

無法為人所喜歡也無所謂，就算現在還是個笑話也無所謂。
他不想再讓自己的榮耀成為他人口中的笑話。

於是他堅持走在這條路上，不斷鍛鍊操作水準，而後接到了來自嘉世的邀約。
他懷著喜悅接過了一葉之秋的帳號卡，卻在帶著一葉之秋一起走的過程中摔得越來越重。
在沒參賽的那段日子，在自己房間內，用著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的目光看過一遍又一遍論壇上對於他的指責。

耳邊響起的永遠是那一聲女孩的話語。
因為這句他靜靜承受了所有的針對他憤怒和恨意，直至現在也依然如此。

他終於發現很久以前開始他就不覺得自己能夠為人所喜歡。
就像咒他無法談戀愛的那個詛咒一直存在一樣，這個事實一直如同詛咒伴隨著他。

但如今被詛咒的他卻懂得了喜歡他人的滋味──在早些時候一個毫不重要的時機，真真正正體會到了。

可那實在比不上現在。

看著眼前的周澤楷，孫翔有點混亂。

「周隊？幹什麼呢？」他喉嚨有點乾，連帶著發出的聲音都略顯乾。
周澤楷用著一種很奇妙的姿勢靠在他的面前，右手掌貼在孫翔身後的牆上，看起來就像孫翔被周澤楷逼迫到牆上，沒反應過來的孫翔身軀略微下滑，彼此的視線因而平行。
兩人的距離極近，近得孫翔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動的頻率不太合乎常理。

接著周澤楷露出了深思的表情，那模樣看上去竟有點手足無措。

孫翔在恍惚間看著周澤楷的臉龐，看著他唇瓣的開合，在聲音傳至他耳中之前，思考著。


他不懂，他們倆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這般微妙的狀況？


32.

在確定完好要拍的部分後，孫翔抓緊腳步練起了事先不知道要跳的舞步，有幾個人在他身旁鬧了一陣。一旁的戴妍琦忙完了事情甚至拿起了手機開始拍孫翔練習的模樣，肖時欽見狀上前阻止，但因為孫翔本人說不介意，就由她去了。

沒等多久，他們就正式開拍。

根據汪導演的指示，他們一群人先拍團跳的部分，之後再依照各自需要拍的部分前往不同的地點。

團跳的過程說順利也順利說不順也不順，周澤楷被汪導演說可以不用跳得太激烈，畢竟男神形象還是要顧的，周澤楷聽言行事也樂得輕鬆，他們一幫子宅男本也就不是舞能跳得多好的類型，可其他人就沒他好運。

跳得特別好的就江波濤，孫翔則因為本身就有體育系天份跳得也不算太難看，剩下的人用一句話形容就是群魔亂舞，於是形成了一種極端不諧和的畫面，站中間的那個動作特別冷靜，旁邊兩個跳得挺好，再旁邊的人則就是地獄遊行。

汪導演看著他們跳了幾分鐘都忍不住扶額，他叫江波濤出來看看他們跳舞的錄像，眾人接著見識到了自家副隊難得深沉的臉孔。

江波濤走回隊伍中時就講那麼一句：「相信我們這影片出來，全榮耀圈的三觀都要改正。」眾人沒敢說話，總之熱熱鬧鬧地結束了拍攝。

至於一開始在一旁的肖時欽與戴妍琦則早因笑得不行及早退場休息了，戴妍琦退下前還說：「若要看你們跳完全部我鐵定命都笑沒了！」

跳完後眾人也都用著極為複雜的表情看著錄像回放，可說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唯有孫翔直接大笑起來，當然也是因為他有資格笑，但馬上孫翔就被呂泊遠與吳啟合力掩上了嘴，接受杜明譴責沒隊友愛。

結束了精彩的團跳時間後，眾人就各自依照各自小組和分配的工作人員走了，孫翔到最後才發現沒走的只剩下他與周澤楷。

他想周澤楷也不會主動開口，就問了：「周隊接下來拍哪段？」
周澤楷被問及頓了下，回看孫翔，孫翔滿臉無辜地看著他。
「你那段。」周澤楷說。

孫翔納悶了，他那段要拍的不就他本人嗎難道周澤楷也要來段熱舞？剛這麼想著他隨即就想起他那段確實有第二個人出現。

「咦？周隊，你……和我對戲？」
「嗯。」

臥槽不是吧，他怎麼記得那段有個非常微妙的鏡頭。

「……孫翔。」周澤楷突然喊。
「啊？」孫翔思緒正亂，下意識應了聲，下一秒周澤楷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
「……沒燒？」周澤楷問，孫翔則不明所以，就在此刻，來接應兩人的工作人員來了。
「哎剛剛談場地租借事項談了有點久，抱歉耽擱了時間！咱們抓緊時間走吧！嗯？孫先生你臉怎麼這麼紅，身體不適要直講啊！」工作人員說著，露出了擔憂的臉色邊往前走，孫翔才明白周澤楷的舉動意涵。

媽的，真該死的天生臉皮薄。孫翔默默咒著自己，一邊跟上了前面已經走遠的兩人。

工作人員領著他們上車，兩人搭了段路途不遠也不近的車程，孫翔在車上才發現他還真不知道剛剛所在的地方到底是哪，雖然也不是多重要，但多少有些好奇。

他想開口詢問，但想起現在身旁的只有周澤楷以及前方開車的司機又作罷。他一向不喜歡打擾開車中的人，至於不問周澤楷，就是個人原因。

於是在到達之前，車內一句交談也沒有，唯一響起過的只有司機那聲「到了，請下車」，聽到此句他們開門走了出去。

迎接他們的是一處看起來像是地鐵維修站的地方，孫翔一下車就四處望，平常就算會搭地鐵，普通也沒什麼機會見到這種地方。

「好了，都到了就趕緊進去吧！」搭乘著前一輛車到達的工作人員走向兩人，兩人聽言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

他們被領進了一輛地鐵車廂，車上連燈都沒開，只有幾個人在車廂門前商討著事情，孫翔覺得就這麼呆站也不是，乾脆在車廂內找了一個位置坐下，順便對周澤楷建議：「周隊，看他們還要談一陣子，乾脆坐下吧。」周澤楷接受了他的建議，走到了孫翔身旁的位置坐下。

孫翔在周澤楷走到自己身旁時愣了下，他本來以為周澤楷會在離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下，沒想到卻刻意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

一時之間氣氛有點尷尬。
孫翔知道這應該是個能提道歉的好時機，但他又陷入了不知該怎麼開口的煩惱迴圈而懊惱著。

他看了一眼周澤楷，發現周澤楷似乎隱約也有什麼想說的話，但孫翔不是很肯定，也不能想像周澤楷想說什麼。

就在這時，燈亮了，車門卻突然關閉，而原本正在車門口商量的那群人已不在門前。

孫翔和周澤楷互看了一眼，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前，發現這區域只剩下他們兩個。

「不是吧，鬧這招是哪招啊？故障？」孫翔不敢置信地說。
「可能。」周澤楷回。

孫翔接著試著敲擊車門發出聲響，輕敲了幾下沒有用，正想嘗試重敲時卻被周澤楷拉住了。
他不解地看著阻止他的周澤楷，後者只是淡淡回了句：「手。」孫翔才意識到，他剛剛簡直是想拿自己的職業生命開玩笑。

看來他是被周澤楷救了。
他緊咬雙唇，為自己的思慮不周在心中憤怒，吐出了謝字，而後深吸了一口氣。

「我們接著怎麼辦？等人來？」孫翔問。
「嗯。」周澤楷的回應中毫無動搖。
孫翔沒碰過這種事，心底多少有點不安，但看著平靜的周澤楷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說實話，他覺得無法平靜的自己有點丟人，所以他盡量不表現出來自己的不安。
但周澤楷卻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說了句：「沒事的。」

孫翔回頭看了周澤楷，看見了他的微笑。
瞬間心底堆積的不安都發散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沒來由的安心感。
就在這浸滿心靈的溫暖感之中，孫翔不自覺地開口了。

「這陣子以來很對不起。」話語剛出，他就看見周澤楷的停頓，孫翔無視他的反應，硬著頭皮說了下去：「我指……我誤會周隊與江副是一對的事情。」

他心虛地伏下頭去，但沒有停止發話。

「我知道我這人腦子是不聰明，這次還幹了許多有的沒的，造成你們兩人的困擾還自以為是覺得自己是個月老。直到方才小事情和他們隊上的妹子來找我，我才知道是場天大誤會，也從江副口中確認了真相。」

「真的很對不起。」孫翔抬起頭，用著嚴肅的目光注視著周澤楷說了這句，然後再深深鞠躬。

周澤楷看著孫翔，正打算開口說話，卻聽見了孫翔的下一句：「……我聽說周隊有喜歡的對象。」那一瞬間，周澤楷體會到心臟被揪緊的感覺。

接著周澤楷看見孫翔用著有點彆扭的眼神望著自己：「說是賠罪或許也有點那啥，不介意的話我還是可以幫點小忙的……呃，不願意也無所謂！就是我心裡有點過意不去，所以……」

「可以說說，你喜歡誰嗎？」孫翔說。

周澤楷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情緒聽完這段的。
他唯一知道的是在他回神之前，他的身體就已經做出了反應。

他將孫翔推到了牆上。
在極近距離注視著孫翔的臉龐時，他發現孫翔的雙眼在驚訝時是如此明亮。
他知道自己從來沒有與任何一個人這麼近距離接觸過，心裡一片混亂，卻冷靜地聽著孫翔講出：「周隊？幹什麼呢？」連對方講話所吐出的熱氣都能確確實實感受到。

然後周澤楷聽見自己的聲音講出了孫翔兩字。
孫翔則仍是那張不明所以的臉，又想開口。

周澤楷接著不說話了，更不想讓孫翔說話。



他的唇堵上了孫翔的嘴。




33.

關於這是否叫接吻，周澤楷在那瞬間並沒有特別意識到。
他幾乎是憑著本能在奪走對方的氧氣，好讓孫翔腦子因此發昏，再說不出半句話。他也確實成功了，同時更得到目的以外的東西，比方說品味到孫翔那不同自己的氣味、感受到他身體的熱度，更比如孫翔的迎合與反抗，用一種矛盾的形式共存著──他感受到孫翔的身體顫抖著，散發著一股拒絕的氣勢，卻像團沒有勇氣盡情燃燒的小簇火苗，低調展示主張，與此同時，孫翔的肢體卻是意外的放鬆、甚至近乎頹軟地被放任……無論如何，他此刻沒有推開周澤楷。

一個人的吻該是什麼滋味？周澤楷不知道，但他此刻知道了孫翔的吻是什麼滋味。為了細細品味，周澤楷在不知不覺中放棄了自己本來的目的，開始以品嘗甜食的方式吻著對方，一口一口，緩緩而放慢節奏地享受。

與此同時，周澤楷感受到孫翔的身體不再顫抖，一切回歸平靜，就像是好像一開始就該如此一般的平和。

短短數分鐘的事，在周澤楷與孫翔的唇終於離開彼此的唇時，他們對視著，他們兩人彼此都覺得，他們的對視了感覺就像對看了一輩子般長久。

孫翔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變換成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你、不是周澤楷吧？」
周澤楷聽到這句話後表情也變得難以言喻。

孫翔看見周澤楷的反應後反倒挑了挑眉。
「喂回答我，你不是周澤楷吧？別想唬弄我。周隊不是會幹出這種事情的人，是哪個地鐵上的怨靈附身到他身上了吧？」

周澤楷越來越無語。

「快從周隊身上滾出去！」
周澤楷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解釋，皺了皺眉，道了句：「為什麼？」
他實在不懂孫翔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然而孫翔沒理解問句的意涵，逕自開口。

「問我為什麼？這不是廢話嘛、有誰希望一個來歷不明的孤魂野鬼附身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快滾。」孫翔用著充滿敵意的眼神望向周澤楷，但周澤楷徹底愣住了。

「……喜歡？」周澤楷小心翼翼地說道。
孫翔瞪著表現出訝異神情的周澤楷數秒，臉上浮現一絲複雜，又撇過頭去，用帶著自嘲意味的笑容道：「反正本人也聽不到，說說也無妨。」

「旁人聽來大概覺得挺荒唐的，但我也不在意有什麼八卦傳到你們那個世界去。說簡單就是，本來要幫周澤楷及另一個人牽紅線，在過程中卻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他了。」
「牽成也就算了。最糟的是，結果周澤楷和另外一個人根本沒什麼，我做了多餘的事情造成兩人困擾，周澤楷根本還有另外喜歡的對象……哎，我剛剛在問這就被你搗亂了。」
孫翔不太開心地說，話語中不乏抱怨意味。

「大概就這樣，也不太重要。」他刻意輕描淡寫地說。
但周澤楷卻看了他許久，久到孫翔有點不耐煩。

周澤楷終於開口：「不告白？」

聽到這句孫翔愣了下，他都不知道最近會上人身的鬼對於管人情感事這麼積極了，但他的答案是確定的。
「啥告白？他又不可能喜歡我。」他用著自己也覺得殘酷的肯定語氣回答。
「為什麼確定？」

孫翔一時語塞。

氣氛因此變得沉悶，本來就身處密閉空間內，空氣沒在流動，孫翔在此刻更覺得難受了，他感覺一切都挺好笑，在這種地方被用著自己喜歡的本人軀體問著為什麼不告白，多麼莫名其妙。

但他又耳邊又響起小時候那個校花的聲音，鼓動著他說出了：

「他有什麼理由喜歡我？我要能被人喜歡也不會總被人黑。」

更何況他身上沒有半點周澤楷沒有的東西啊。

論臉蛋？孫翔是覺得自己外貌不錯，但可不覺得依照周澤楷那臉的標準會對自己的外貌有興趣。
論自己最自滿的榮耀？現階段來說榮耀第一人這名字輪不到他。
論個性？他可不像江波濤一樣，如果擁有人人喜愛的好個性那他也不會常常在論壇上看見自己的名字又招黑了。
更不用論性別……雖然孫翔本人覺得沒什麼，但在周澤楷與江波濤的誤會解開後，他也無法肯定周澤楷有沒有可能喜歡男人。

如此細數下來，他是真不知道如何能為自己找到個理由。

孫翔並不對自己一路走來的軌跡感到後悔，每一次他若感到懊悔，都不是為了自己又招黑，而是無法容許自身在重要時機犯下可笑的錯誤。

他向來習慣了不太在意他人評價，也習慣了他人的不喜歡。
於是他在很早之前放棄了被喜歡的可能。


但又仍讓心中留存一絲期待。


或許那個牽紅線的詛咒，是他潛意識希望它真的存在，能夠讓自己脫離現況。
可他卻因此搞了場笑話，更喜歡上人，然而──至此他終於放棄對脫離詛咒的所有幻想。

因為那終究那不是詛咒，只是他本來就是如此，他認了。

他對周澤楷提出的希望，不再是基於想讓自己脫離詛咒的心情。
更不完全是為了賠罪的心情。

他大概就只是想看到自己所喜歡的人不會跟自己一樣而已。
孫翔想至此，坦然地笑了。

他最後說了句：「讓他回來吧。」


他的眼神再沒有迷惘。


34.

周澤楷閉上了雙眼。

就在剛才，他聽到了自己原本理應不會聽到的話語和孫翔內心的真實，那是孫翔對於他人與自己的看法，自己沒有機會接觸過的孫翔內面。

他終於知曉為什麼孫翔能夠這般走過來。
想起過去，外界的人對於孫翔表現不好時的冷嘲熱諷，從最初到現在，一直都沒少過。他隱約記得有次杜明在休息時間刷著論壇，露出了沉重的神色，附近的隊友湊過去他的電腦看，看見了一整排的黑孫翔帖，發話者看上去還都是輪回粉絲，似乎是對這個新來的人抱持著敵意。

孫翔也看見了，卻只是學著周澤楷的招牌呵呵笑了兩聲，丟下了句：「要黑老子只講得出這種程度的話，他還有得學的呢。」當下的輪回眾好氣又好笑地輪流去揉弄了他的頭，弄得孫翔又罵了幾聲。

那時候他以為孫翔不把這些黑他的言論放在眼裡，不過直到剛才那一個問句，他突然就體會到了，事實正好相反。

正因為默默接受，他才不吭聲。
孫翔一直以來都吞下了他人對他的厭惡，並以此做為前進的動力。

若他人靠著是讚美與稱讚，那麼他就是相反，孤獨地踏在佈滿荊棘的路上，死活扯出個笑容一路爬上去。

不為什麼，只因為他除了榮耀一無所有。

這就是孫翔。


周澤楷睜開了眼，重新注視著孫翔，後者略顯緊張地看著他，那副心驚膽跳的模樣讓人覺得有點好笑得可愛。

這是一個漫長的鬧劇終於快結束的時刻，在一個因為鬧劇發生而來到的空間內，直到剛才，鬧劇都還持續著，或許在此之後，鬧劇也將持續發生，但此刻，這齣鬧劇終要落幕。


「孫翔。」周澤楷輕輕喚出這聲。
孫翔則迎向了周澤楷看向他的目光，他在自己的名字被叫喚後放鬆許多。

周澤楷在這一瞬間似乎看到自己撿起身旁掉落的紅線的身影，並拿著線，慢步走向走在自己身旁，一路冒冒失失弄亂自己身旁所有紅線的身影，遞了出去。


「這就是答案。」

孫翔愣了。
他正納悶周澤楷話裡的意思想發話，卻被周澤楷搶先了。

「你剛問我的。」

孫翔腦子亂成一團，努力回想自己剛剛問了眼前人什麼，思考機能卻無法很好的運作，他剛剛和那個附身在周澤楷身上的鬼的問題和在那之前的對話在這一瞬間都變得模糊不清。

「什麼答案？」孫翔問了出口，並同時在那瞬間看到周澤楷露出了笑容。

彷彿就像等待這個問題許久一般的笑容。


「喜歡誰。」

孫翔幾乎是花上了十秒去理解周澤楷回答了什麼問題和答案的意義，但在他來得及做任何反應前，周澤楷就又讓他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唇與唇再次相接。
這次周澤楷覺得它是個吻了。
不再是奪去對方呼吸的行為，也沒有任何目的──他就只是輕輕吻上了自己想要陪伴在他身旁的對象，並不溫柔也不蠻橫，只是感受著那份溫度，沒有更多。

三十秒後他們離開了彼此，周澤楷看著暫時說不出話的孫翔，想起孫翔剛才所詢問的最後一個問題，發現他也能夠回答了。

他能有什麼理由喜歡上孫翔？

有。

因為他是孫翔。

這就是理由。


35.

孫翔做了一個夢。

夢裡面的他坐在教室內，左鄰右舍在傳紙條，搞得他不耐煩，正想開口講幾句，桌上就多了兩張紙條，一張上面畫著左邊延伸過來的紅線，一張畫著右邊延伸過來的線。

他盯著這兩張紙條許久，越看越覺得煩，拿起了手上的筆為兩張紙條加筆。
他把兩張紙條接在一起，在接合處畫了個大大的愛心，完成後滿意地笑了。

「這下你們就不會再傳紙條了吧？」他得意地看了眼自己右邊座位的人，這一眼卻讓他愣住了。

那是十歲的孫翔，用著極其無辜的水亮大眼望著現在的他，更透過他望著他坐位左邊的人。

孫翔下意識回頭一望，看見了一個男孩。

那是個看上去很安靜又漂亮的男孩，安安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用著期待的目光看著孫翔。
男孩的嘴上掛著一絲微笑，帶著一點害羞，讓人如沐春風。

孫翔覺得自己看過這樣的笑容。

那就像是周澤楷的笑容。

男孩對他示意想要他手上的紙條，孫翔緩緩地遞了出去。

就在交至男孩手上的那一刻，他聽見很久以前那個詛咒他的小女孩的聲音響起：
「你做到了，就放你一馬吧！」

然後場景轉換成輪回的訓練室，時間不知何時已到了夕陽下山之際。
窗外的陽光照了進來，把訓練室染成了整片夕色，一瞬間美麗得異常。

孫翔看著這片景色，突然聽見背後有聲音呼喚他。

「小孫。」那是江波濤的聲音。

「記得，去傾聽他到底想說什麼，不要因為無法理解而放棄傾聽，那會錯過他所說的真正重要的言語。」江波濤說。

孫翔回頭的那一瞬間，沒有看見江波濤──而是看見周澤楷的背影。
他下意識大喊了一些話，看見周澤楷回頭過來。

他的手上綁著紅線，落在地上的線往自己的方向延伸而來。


而後他醒了過來。


清醒的瞬間，他意識到身上灑滿橘紅色的光，就像夢的延續一般。
同時，他的頭靠在人的肩膀上。那溫度帶點熟悉卻又有些陌生，孫翔想，他大概知道肩膀的主人是誰。

一道聲音打破了他的思緒：「醒了？」那是周澤楷的聲音。
孫翔應了一聲，正想起來，卻被阻止。

「多睡點。」所以他終究沒起來，儘管他感覺到脖子有點僵硬。

從工作人員終於替他們開門，道了堆沒完沒了的歉到拍完那段讓孫翔數次想要找江波濤理論的段落再到現在已經過了數小時，原本明亮的天色被抹上了不算均勻的夕色。

孫翔與周澤楷正坐在回聚集地的車上，一上車孫翔就感受到一陣疲倦，眼皮闔上的瞬間他就睡著了，睜開雙眼的瞬間卻意外還沒到達目的地，看來他睡著的時間挺短的。

回去以後只要再拍一部分，他們今天的行程就算結束了。

發端很唐突，卻讓江波濤籌備了很久，最後還搞得挺盛大，拍攝的當天倒像是隨隨便便就結束了，孫翔想到此不禁笑了，同時終於離開身旁人的肩膀坐起身。

隨即他感受到了周澤楷投來的目光。
孫翔挑了挑眉「周隊你怨我也沒用，是你自己讓我躺肩膀的！」

周澤楷笑了，回了他兩字：「呵呵。」
兩人接著不再說話，只是看望著窗外的夕陽，享受著遲來的寧靜。

十分鐘後，他們回到了聚集地。

下車時，周澤楷先下了車，孫翔接在他後面，他們一前一後走了回去。
路途中孫翔突然喚了聲：「周隊。」

周澤楷轉過頭，看著被夕陽染得整片紅的孫翔對他說：「之前你問過我的問題，我現在回答你吧。」

那一刻周澤楷停下了所有動作，就只是直直注視著孫翔。

「我喜歡的對象、」

「他的名字叫做周澤楷。」



夕陽下的孫翔笑得極為得意，像是得到了整個世界一般。

而周澤楷也笑了。


遠方的江波濤看見兩人的身影，也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這下大功告成了吧。」他喃喃自語著。

五分鐘後，江波濤的身旁聚集了隊友，對著遲遲沒有走過來的周澤楷與孫翔大喊：「我們該繼續往下拍啦！」

被呼喚的兩人舉了手表示聽到，孫翔對身旁周澤楷說了聲：「走吧。」並拉起周澤楷的手。

「嗯。」周澤楷回應。
他們就這樣緩步回到了隊友的身旁。

36.

兩個星期後，所有榮耀相關論壇在同一天爆出大量的新帖，微博上也瘋狂轉發與討論，對沒接觸榮耀的一般人來說，他們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全世界都瘋了。

這些帖子與轉發還有留言他們共通的主題就是輪回官方發佈了一個影片。
輪回戰隊的江南style影片。

視頻播放次數在短短時間內就已經突破百萬，還有持續升溫的趨勢。

更不用說榮耀的聯盟選手群內，在影片出來的瞬間立即展開了實況大會，在各個戰隊裡陸續出現因為笑抽而無法一次看完的選手。

「輪回的畫風不對吧！笑死我啦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麼要從男神教轉成逗比教的節奏！」「救命老子快不能呼吸啦！」

而針對內容的評論更是精彩。

「你妹！特寫杜明的屁股簡直喪心病狂！誰讓他穿了三角泳褲！」

「在車上跳的那段，那群人是不是輪回的食堂大媽們？印象中以前看各戰隊的食堂突襲單元有看過這幾張臉……」

「整個影片最前面的那個搧扇子的女人是不是方明華他老婆？拍個影片也要曬恩愛，燒、必須燒！」

「我說輪回不是沒有妹子吧？為什麼周澤楷在狂風中左擁右抱的對象一定要安排兩個男人而且還是孫翔和江波濤？」

「但不能不說狂風中的周澤楷帥得不像在拍江南style，人帥就是好。」

「就沒人說說江波濤穿著那身開車簡直不忍直視嗎？他是從哪找來那種寫滿哈囉兩字的西裝……」

「唷電梯上還寫著天道好輪回，看看吳啟那左右搖擺的傻逼樣！」
「泊遠快來說說在吳啟跨下唱歌的感覺怎樣啊？」

「艹，誰讓孫翔穿上小短褲熱舞的！ 短褲材質還有點透明是想幹嘛！」
「呃咳但不能不說孫翔的腿真是意外的美腿……不過後面光截那幕真覺得他和周澤楷公然攪基。」

「我都不知道方明華的平衡感這麼好，在船上跳成那樣居然沒翻？」
「大概老婆在一旁看吧，愛的力量。」
「仔細一看船上還寫著偉哉我輪回呢。」

「他們團跳部分那個不諧和的程度讓人都懷疑他們到底怎麼打團體賽了這。」
「輪回你們還要不要形象了？？？」

「慢著最後這段團跳，靠你們真人要跳就算了為什麼荼毒你們的帳號角色噗哈哈哈哈哈哈葉神你看著一葉之秋跳舞的感覺如何？」

「嗯？最後還找了馮主席題字？寫了什麼來者……『我心臟好痛，求你們回去打榮耀』哇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還知道要在最後面附註這句嗎哈哈哈哈哈哈！」

那幾個小時內選手群內熱鬧非凡，對話沒停過。

影片的主角們則在同一時間接收來自各方的私聊轟炸，但他們一群人很有默契的一個人也沒回。

此刻整個榮耀圈都在喧鬧，唯有他們這群事發原因意外平靜，在訓練室內相視而笑。

「效果真卓越啊，看成大家笑成這樣真有種不枉我們努力之感。」呂泊遠首先說。
「也不枉我克服心理障礙穿上那條三角泳褲！」杜明得意洋洋地說。
「但實際看到成品和大家的反應還是覺得，我們搞不好做得有點太過火了的感覺。」吳啟心情複雜地說。
「嗯，老婆真上相。」方明華滿意地反覆看著開頭段落。

周澤楷沒有說話，笑笑地看著視窗對話和輪回的隊友們。

孫翔則不想說話。他在微博上瘋狂被@，然後每個人都貼了那條有點透明的短褲截圖給他看，要不然就是美腿求舔這類猥瑣又存心來氣他的句子。

江波濤滿意地笑道：「這下我們功德圓滿。」
當下沒人吐槽他到底是什麼的功德圓滿，但在這影片鬧得沸沸揚揚的此刻，也不要去追究了吧。

與此同時的雷霆，肖時欽正在幫忙戴妍琦篩選她拍的幕後花絮內容哪些能發上微博和論壇哪些又不能發，其他隊員則看著那支影片瘋狂大笑。

就在他篩選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發現QQ有人找。

ID一葉之秋。

窗內有一行字。
「江副要我跟你道謝，各方面都謝了。也幫我和那個戴……呃，總之你家的那個妹子，道聲謝。」
肖時欽回了一句「不，我們也沒做什麼。」
但對方很快地回：「哎我說要謝就謝，在意這麼多做什麼！」

他決定不再針對這個話題繼續，改變了話題。
「下次見面就是賽場上見了。」
對方很快發來。
「喔，就算你們對我有恩，我們也不會手下留情。」

我們……嗎。
肖時欽笑了笑，突然就感嘆，孫翔真的找到了一群好隊友，能讓他發自內心地使用「我們」而不是「我」。

沉思了一陣，肖時欽最後發出了：

「我們也不會。」

與此同時，背後響起了戴妍琦的聲音：「隊長！刪減完了沒？」
肖時欽回頭喊了聲：「快好了！」就又埋頭繼續篩選，也沒再看QQ。

此時的肖時欽不知道孫翔在QQ上又繼續講了下文──江波濤為了答謝他們刻意準備了豪華企劃送給他們。
據說那是另一個江波濤也很想實行卻沒有實行的企劃。

事後的肖時欽極度後悔沒有在這個時候看孫翔後來說了什麼，並且即時拒絕接收這份禮物。

但等到他產生這份後悔時，已經是在各個戰隊經營者看了輪回的江南style影片後決心讓自家戰隊也來跳舞蹭人氣引發了榮耀圈莫名其妙的舞蹈影片對決時期，到最後雷霆接受江波濤的個人企劃贊助決定跳KISS KISS KISS時的事情。

馮主席對此只能心累表示：「隨你們去吧。」

37.

孫翔說，結果到最後自己根本沒幫人牽起紅線。
周澤楷笑著回答有。

在換得孫翔疑惑的眼神後，周澤楷指了孫翔又指了自己。

「你和我。」

兩人相視而笑。

是了，破除詛咒的方法一直都很簡單。
或許是誤打誤撞，又或許刻意追尋對方，而不管是哪種都無所謂。


他們終究開始相愛。

在兩條紅線緊緊繫住的那一刻開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