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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寧的，妳在跟我開玩笑嗎？」

　　這是小桃紅在狐來庠序期末過後，聽到寧六娘表示自己打算踏入妖途時的回答。

　　寧六娘搖頭。「妾身十分認真。」

　　「妳一個從頭到腳只差沒把『仙』字刻在臉上的傢伙跟我說妳要修妖？」小桃紅覺得不可思議。她伸出兩指，「來來，妳告訴我這是幾？」不會是天氣太熱給熱糊塗了吧？

　　寧六娘有些無奈。「……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妾身並未糊塗。」

　　小桃紅明顯不信。「沒糊塗妳跟我說妳要修妖？」

　　「姑娘何以認為妾身適合仙途？」

　　「妳看著就一副適合修仙的模樣啊！」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需要問嗎？

　　寧六娘嘆氣。

　　小桃紅兩手環胸，不贊同的搖頭「好端端的妳沒事想修什麼妖，要是吃飽撐著沒事幹，妳就替我好好教訓一下妳那壞孫子，省得那傢伙整天找我麻煩。」

　　只怕要是寧五真不理她，她就要開始抱怨無聊了吧。寧六娘心裡想著，不點破，對於小桃紅和寧五之間的事避而不提：「雖不知姑娘為何認定，妾身確實毫無絲毫修仙的念頭。」

　　「一點也沒有？」

　　「一點也沒有。」

　　「毫不考慮？」

　　「毫不考慮。」

　　小桃紅擰眉。「幹麼不考慮啊？妳們凡人不是都想著修仙的嗎？」身為一隻勉強算的上博學的蛇妖，小桃紅是相當喜歡看那些話本戲曲的。雖然作為精怪，她無法理解人類怎麼會認為善惡能僅以仙、妖作為區分，但對於人類素來敬神尚仙，視精怪與妖為惡的刻板想法多少還是有些明白。

　　因為明白，所以分外無法理解寧六娘到底在堅持什麼。

　　寧六娘只是笑。

　　每當這時候，小桃紅便不由得由衷欽佩起寧六娘來。即使蛇血涼薄，在正午豔陽下，聽著此起彼落的蟬聲唧唧，難免仍會心浮氣躁，寧六娘卻仍能以一句「心靜自然涼」的鬼話一副身處涼處的模樣，不急不徐的微笑應對。

　　寧六娘看向屋簷外被豔陽照成了一片金黃的地，道：「倘若在三百年前問妾身，或許妾身真會選擇踏上仙途罷……然而如今，讓妾身再擇仙途卻是不可能了。」

　　小桃紅眉間更擰。

　　「妾身也曾許願過呢。」寧六娘突然說起了毫不相干的事情。「在被秦家以諸如『降妖除魔』、『妖惑人心』之由擒住，被人硬生生打回原形時，妾身曾想，倘若天上真有神仙，若秦家人真如他們所言，乃奉仙師旨意捉拿妾身，祂們定然知曉妾身實乃無辜，只要妾身再等等、再忍忍，必能得昭雪冤。然而妾身等到的卻是……」說到這，寧六娘突然停了下來，不願再往下說去。「
……自那以後，妾身再不信神仙。」

　　「……人有善人惡人，仙、妖裡也有善惡之分，妳這是以偏概全啊。更何況，那只是秦家欺世盜名之輩的一方之言，也不是說就表示修仙的人真的把精怪全劃分為惡了……」

　　「妾身明白。」寧六娘順從的回答。「只是經此一事，使妾身明白，雪上點墨，遠比黑上加黑來的使人心寒。真有仙者指名道姓使捉妾身也好、秦家盜名以行也好，妾身能勉強自己不遷怒、不怨懟，卻再無法懷抱一絲一毫的修仙夢。」

　　「唔……」小桃紅為難，皺眉小聲嘀咕：「那樣的話，就是保持現狀也很好啊……」何必非得修妖呢？她是真半點想像不出來寧六娘修妖會是什麼樣子啊。

　　寧六娘毫不諱言。「確實。妾身原先亦認為維持現狀挺好。凡人一生不過三、四十年，偶有年邁者，也不過六、七十年歲算。妾身這一生，也算活的太久了……既無留戀，又何須在意壽元何時將止呢？」

　　小桃紅：「……」

　　「可是啊，如今妾身想再次懷抱希望了。」她笑，抱著自己屈起的膝，頭輕輕抵著。「縱使故人早已不是故人，能再見上一面，了卻心願也是好的。姑娘認為，若妾身修妖延長壽元，漫漫餘生中，能否早晚於茫茫人海中再見故人一面呢？」

　　小桃紅不回答，她拒絕回答這種答是答非都為難的問題。

　　「話說，姑娘是妖，也認為修妖不好麼？」

　　小桃紅沒反應過來，「啊？不會啊，我覺得修妖挺好，想幹麼幹麼，同人類廝混在一起也不必想著『我是仙我不能自掉身價』、『要高貴要冷豔要用呵呵來作為一切對愚蠢凡人的回答』之類的煩心事。」之前聽仙說，為了不破壞仙者在凡人心目中的形象，就算本身不是那樣的個性取性也必須在面對凡人時裝模作樣，她就覺得修仙實在太累人了。

　　果然還是做自己好自在。

　　寧六娘笑的慧詰。「是呢。修妖挺好，不是麼？」

　　小桃紅：「……」怎麼有種被誆騙了的感覺。

　　「姑娘是妖，若妾身修仙，不就和姑娘唱反調了麼？不妥不妥，果然還是修妖的好，姑娘陪了妾身百餘年，也該輪妾身陪陪姑娘。」

　　「……」裝，妳再裝。就坦白其實妳根本沒有想太多，就只是突然覺得「啊為了活久一點還是選邊修煉吧不想修仙耶那就剩下妖了那就修妖」吧。小桃紅啐了聲，扭著腰站了起來，離去時不忘回頭瞠寧六娘一眼。

　　「隨便妳！哄我沒用的，我才不會因為妳這麼說而感到開心呢！」

　　寧六娘將頭埋入環起的手臂與膝中，笑的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