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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天‧吟遊詩人






「我會保護你。」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不論別人說了什麼,我會保護你。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包括我自己。」





吟遊詩人就像無根的浮萍,沒有定所、沒有依據,只有一把魯特琴攜伴天涯。

偶爾,會和舞孃組成搭檔,一起旅行並且合奏,穿梭在不同的城市之中,帶著一些發生在其他地方的故事而來,然後帶著一些發生在那裡的故事離去。

也許是因為靠的太近,所以,有那麼一度,他以為自己愛上了他的搭檔,愛上了那個總是帶著一點朦朧的美麗舞孃,愛上了舞孃那感覺總是充滿著智慧的話語,以及那雙總是帶著一點憂鬱的眼睛。

他曾經為了那個美麗的舞孃而感到心痛過,為了那一句輕輕的、帶著微微疲倦的「我覺得好累,就這樣先分開一段時間好嗎?我需要一點自由,你也是,所以我們的旅途就到這裡結束吧」而心痛。

然後,連自己都覺得很傻地,開始了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的等待。

抱著琴,穿上亞麻色的斗篷,他又開始了沒有終點的旅途,在一個又一個的城市中穿梭,認識了很多不同的人,而他認識的人中,極奇妙地,大多都是女人。

他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值得那些女人靠近的價值,但他的身邊,卻總是很容易圍繞著女性。

也許是為了對吟遊詩人的好奇,也許是為了魯特琴帶了點憂鬱的琴音,也許是為了他所帶來的故事……他的身邊,總是圍繞著,並沒有辦法讓他擁有任何感覺的女性。

雖然這些陪伴讓他稍微感覺不孤單,卻也讓他感到很寂寞。

很想念,那雙美麗的眼眸,還有每次微笑都像在哭泣的笑容。

即使不是因為喜歡。

在看過那總是帶著一點朦朧的美麗之後,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溺死在無邊的等待之中,為了沒有第二個能讓他如此注意的人存在。

直到那個賢者的出現。

第一次見面,他對賢者的感覺,是很照顧身邊人的同隊隊友;對於賢者在路途上的提醒,他只認為那是賢者以為他是初次旅行的詩人所做的提醒,所以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

再一次見面,是在他受友人的邀託,來到了位於山腳下的偏僻村落中,某間雖小卻充滿了熱鬧溫馨的旅館時。

已經記不起來,第一次碰面的賢者是什麼樣子了。但能確定的是,不論那個時候的賢者是什麼樣子,都不會是現在他看到的這樣。

哀傷、憂鬱、卻帶著笑容。鏡片下銳利卻無精打采的眼神中,透著淡淡的厭倦、以及嘲諷,懶洋洋地癱在桌上,只有在有認識的人靠近時才會稍微有些精神地回應一聲,除此之外,對於身邊的一切,都像是不感興趣一樣。

他嗅到了,屬於同類的味道。

不自覺地多注意了一眼,然後,才告訴自己不需要太去在意,對方根本不可能記得自己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時……

「咦?那不是星嗎?原來老闆娘說的詩人是你啊。」注意到他的賢者,訝異地撐起了身子,朝著他揮著手,笑了。

彷彿與久別友人重逢的放鬆笑容。

這讓他的視線,開始無法從賢者的身上轉移。

他開始忍不住留意起,這個在某些地方上,跟他很相似的同類。

如果一個人只能夠舔拭著傷口,那麼兩個人,就可以為對方療傷,然後看著對方跟自己一樣的傷痕,彼此慰藉。

然而,當他發現,漸漸地,舞孃那雙美麗的眼睛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會不自覺地追尋起賢者那雙其實並不美,但偶爾會流露出帶著懷念、帶著脆弱的眼睛時,沒有經過太多思考、或者掙扎,他很清楚的明白了,自己對賢者的感情是什麼。

已經,不僅僅只是純粹的、對同類的不捨而已了。

清楚了自己現在的心情後,很快地,他便決定了自己的定位。

決定了,他想守護的對象,是誰。





微弱的燭火搖曳著,將小小的房間染上了一抹暈黃,賢者緩慢地翻著書頁,而詩人坐在一旁,試著撥了幾個音、調著琴弦,彈著溫柔的旋律,兩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柔和的微笑。

他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但是所有的人,都看的出來他喜歡的對象是誰。

賢者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但是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應該在一起。

有些事情,在別人的眼中,似乎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他以為,這種彼此都不開口、但屬於彼此的日子可以永遠持續下去,只要他們都在乎對方的話。

但是……他卻忘了,他跟賢者,畢竟只是相似的同類,而不是相同的人。

並不是他所以為的,就一定是賢者所想的。



在所有人都以為和平的時候,某一天,從帝國傳來的壞消息,大大的震懾了這個位於山腳下的小小村落。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原本平靜的魔物會突然暴動起來,並且有組織性地在各地集結成了軍隊,以前所未有的規模以及方式開始攻擊起了人類村落。

祭司以及神官,接下了神殿的指示,跟隨著由獵人、巫師所率領的人類軍隊踏上了殲滅魔物的旅程,輔助著為了保衛家園而努力的戰者們。而龍騎士、戰士、傭兵以及刺客,則是隨著帝國的徵召組成了一支討伐軍,在武僧以及被架來的聖騎士指揮下,從另一個方向,踏上了徵討魔物的路程。

不願意投入這場人與魔物的戰爭,選擇舉家遠離的,也大有人在,比如商人。

小而熱鬧的旅館,一下子變的冷冷清清的。

「我好懷念大家都在的時候,為什麼魔物會突然攻擊人類呢……」一邊拿著抹布擦拭著桌子,盜賊看著因為沒有什麼人使用而積起了薄薄灰塵的桌子,皺起了眉,嘆息著。

「……不知道,所以我們也只能選擇,在這裡等著他們回來而已。」他低頭調著琴,淡淡地說了。

賢者難得地離開了平常坐慣的角落位置,坐在直面大門的地方,深綠色的眼透過眼鏡,靜靜地直視著前方。

「來了。」賢者突然這麼說了,於是不論是他或者盜賊,都抬起了頭疑惑地看向賢者。

大地開始微微震動了起來,遠遠地,一陣塵煙刮起。

賢者站了起來,走出了旅館,走上了大街。

他愣了一下,追了上去。

「你幹什麼?」拉住了賢者的手,他壓低了聲音這麼問了。

「魔物來了。」賢者這麼說著,然後推開了他的手。「你回去,不要跟著我過來。」

他頓了頓,又抓住了賢者的手,有些不悅地說了:「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陪你,你別想自己一個人去!」

「……對不起。」賢者看著他,深綠色的眼微微閃爍著。「但是,我不需要你這樣的陪伴,你回去,我會保護你,保護這座我心愛的村莊中所有的人。」

然後,用力地將他的手甩了開,繼續朝著村莊外面走去。

踏著一步又一步,慵懶而無奈的腳步。

「……」

大地的震動越來越強,因奔馳而掀起的塵煙逐漸模糊了眼前的視線,他張了張口,看著賢者的背影逐漸遠去,伸出的手在空中抓著,卻抓不到什麼,最後只能無力地垂了下來。

「……太過分了……」微微顫抖地,他說著。「我只是,想要待在你的身邊而已,就只是這樣而已,難道就連這樣,也不行嗎?」

「未免,也太過分了。」

勉強壓抑著,強忍平靜地說完了之後,他低下了頭,看著手中的魯特琴。

那是唯一陪伴吟遊詩人行走天涯的夥伴。

賢者曾經,微笑著聽著他彈奏著這把琴,那雙並不算美麗的眼睛,會因為他的琴聲而露出稍微溫柔的眼神。

沉默地看著那把陪伴了自己許久的魯特琴,突然地,他將琴用力地砸在地上。

木製的琴身隨著淒洌的琴弦哀鳴聲斷裂。

他轉身,朝著旅館大步奔跑了起來。







自從到了旅館,決定在那裡落居後,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拿起武器。

可是他終究,不希望只能站在別人的身後,被人所保護。

他有自己所愛的人,他想保護對方,而不是被對方保護著。

他只想陪伴在對方的身邊而已。

如此而已。




萱草色的髮絲跟著塵土飛揚著,大地震動。

在一片的喧雜與人影中,有抹瘦弱的身影面對著從身邊奔逃而過的群眾,昂然而立。

褐紅色的角弓在慌亂中被舉了起來,在陽光下散發著美麗的色澤。

纖細卻有力的指,在塵煙中緩緩地扣上了弓弦,溫柔而凌銳的眼筆直的看著前方衝來的魔物,帶著淺綠色羽翎的箭搭上了弓,半月的弦被滿滿的拉了開來。

「我會保護你。」沒有回頭,他說。

雖然即使不回頭,也能知道賢者現在的表情。

如果回頭了,他不知道眼淚會不會不爭氣的流下來,所以沒有回頭。

只是用著微微顫抖的聲音,對背後的賢者說著。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會保護你。」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為了某種盈滿心中的酸楚。

為了,無法說出口的情感而顫抖著。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不論別人說了什麼,我會保護你。

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包括我自己。

所以,請讓我留在你的身邊,陪伴著你。

我只想一直在你的身邊,只想,如此而已。